送亲

露渊

                                                                                                                               送亲

                                                                                                                                    文/露渊




        周末一大红帖子被邻村的人带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老家邻居嫁女儿，我被邀请去送亲。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我家像这种应酬都有公婆，或者是孩子爸去参加，这下好了，人家点名了要我去送亲，我把目光投向婆婆。

         “别瞅着我，人家要你去送亲是你的荣幸看得起你，这事可不能推脱，又是老邻居了伤感情。”没等我开口，婆婆先堵上了我的嘴。

        我就想不通，就我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谁能想到这辈子还会被这样的事情派上用场。还就是后天的事情，还得找地方学学问问，别到时候给人丢了脸面。

        “不用去学，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去送亲，就是一直跟新娘子后面，到了男方家里，把新娘子交代给婆婆，这后面的说辞你得记住了，”婆婆笑眯眯地说，“见到她婆婆了，你拉着人家的手说，亲家好，八双干粮一升米，我家姑娘交给你，从今往后，高处的够不着，低处的拿不动，请你多担待一些。我家姑娘没调教好劳驾你往后费心了。记住了吗？”婆婆说完又问了一遍。

         记这么几句话当然容易，可是我这个人天生怯场，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不敢说话。这不是揭我的短吗？可这又是邻居家亲点的，没法推脱。

        “还有吗？”我挨着婆婆坐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说，“你把送亲的整个过程都详细地和我说说，别到时候出洋相了。”我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诚意眨巴着眼睛说。

         婆婆拿出老行家的姿态说起了送亲的整个过程，我像听故事一样，很是佩服婆婆的口才，当时是记住了，可要是现场实践起来的效果，那可真的难说。

         忙忙碌碌安排完手头的事情，送亲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又缠着婆婆把主要细节问题说了一遍，我想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胜任这份差事。

        出了小区我打车来到乡下老宅，街道到处贴着大红喜子。人们聚集一起，不管是在城里奔波的还是在外面上班的，大多都赶回来参加这场婚宴。

         和乡邻们打过招呼后，我直奔闺房。新娘子确实漂亮，七彩凤冠霞帔让人眼花缭乱。闺房里大人小孩你推我让，大人们来道喜，小孩子来讨红包，好不热闹。寒暄的，嗑瓜子的，拉家常的，大家嘻嘻哈哈。我好不容易挤到了新娘子身边，先是夸赞一番，然后献上一份被她们看得起的红包。

         新娘子母亲推让再三，最终让她收下我的祝福。然后我那邻居的脸戏剧性地晴转多云，接着开始下雨，让我也跟着好好下了几滴小雨。

        邻居还在交代着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说是迎亲的来了。她赶紧多云转晴，抹了几把老泪迎出去了。

         我一向怯场心慌得不行，赶紧先看看交代要我拿的那几样东西是否齐全，是否好拿，别到时候拿了这样，忘了那样误了事。

         闺房里人来人往，一阵子迎亲的人进来了，小伙子一米八高的个子，不胖不瘦进门就瞅着新娘子笑，新娘子一点都不矜持，高兴地迎上去，四目对视，满满都是爱意。

         迎亲的还有一位美女，身穿旗袍，风韵别致，端庄大方，端着方盘子，里面有酒有肉还有迎亲礼，我艰难地挤过人群在方盘里合了送亲礼。

          新郎新娘起身给父母磕头敬酒，准备起身离开娘家。

         一切顺顺当当，新娘子出门的时候把藏在袖口的筷子丢在娘家门口，寓意是不论什么时候，回到娘家都有饭吃。

        出门的时候，新郎蹲下身背起新娘出门一直到迎亲的车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新娘子放进车里。

　　我一手提着新娘子的陪嫁匣子，一手抱着新娘子的陪嫁脸盆，盆子里有洗漱用品，还有一对萝卜头，蒜头，还有两根指头宽的一块柴火，宝瓶子，里面有小米。梳头用的梳子，小镜子都是双份。一对小碗用红布包裹着，样样不能少，样样不能丢，更不能有任何差错。

         如今乡下的路也铺了沥青油，一路平坦无阻。

          娶亲的车先是到了婆家，从小区大门口就有新郎官的发小们拿着些棒棒棍棍地等着。

         迎亲的车还没停稳，好一阵鞭炮声响起，迎接送亲队伍的到来。

         那帮发小堵住一对新人，等到新郎官抱起新娘子，各个手里挥着棒棒子，敲打着新郎官，新郎官虽然饱受皮肉之苦，但是怀里抱着新娘子，尽量护着。心里的幸福，表现在脸上。

         发小们是百般阻拦，新郎官走一步被退回来三步，周围的人们，嬉闹着欢呼着。这时候主事的人出来尽量护着新郎官，一不留神身上也挨了几棍子。就这样护的护，拦的拦，经过艰难的辛苦历程，新郎官总算是把新娘子抱回了家。

        新房好漂亮，暖暖的灯光衬着暖暖的色系，我在新房里找地方放下新娘子的陪嫁匣子，脸盆等物件。

        新娘子的婆婆笑呵呵地过来给新娘子开匣子。也就是做个样子，放个红包。新娘子换好衣服，所有娘家人与亲家短暂寒暄之后，开始出门坐车到酒店入席。

         新郎官那边的顾客早已在酒店等候多时，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这一刻都成了亲戚互相推让入席。

        中午十二点整，酒席正式开始，主持人风度翩翩，在入耳的音乐声中讲他们的恋爱经历，宾客们时不时地发出热烈的掌声，为主持人的才艺，更为一对新人祝福。

        我由于生计关系很久没有回老家，趁着这次机会起身和同乡们打个招呼。邻桌最熟悉不过了，当初我们两家的地都连在一起。遇到天旱机井浇水，半夜三更的做个伴，相互帮忙锄草。掰苞米拉秆的活大多都相互帮衬着干。可刚坐下不久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服务员上菜，人家盘子还没放稳，好家伙，都拿起小碗使劲地拣几筷子，碗满了还有每人面前一个盘子。我周围扫一眼，好家伙，面前的家伙都没有空的。

        看到邻居因为和我说话心不在焉的，像是很为刚才和我搭话，而少拣了那么几筷子席巴子懊恼，我识趣地走开。

        一抬头看见我二婶子，她也是只顾着吃没看见我，看那吃相可能是饿了。我笑着走过去打招呼，好家伙正赶上她装袋，“来，云朵过来帮我挣开袋子。”我赶紧帮忙，我的天呐，二婶子旁边放着一个凳子，上面直接一个酒箱子，里面夸张地放着袋子。

        等二婶子装完拿着碗一看，桌子上早就空了。她这才回过头来问我，“云朵你随多少礼钱？”我侧过身去悄悄说，“给二百块钱红包，又上了二百块钱的礼。”

        “你疯了？你妈知道不？”二婶子很是激动地站起来，“当初你们结婚他们家可是只随了五十块钱的礼。我就随了五十，礼单在那儿放着呢，你傻呀？”我赶紧示意她坐下，“二婶子话不能这么说，当初那是十几年前了，现在都啥年代了还提当初？”

        “你信不信我把这事和你婆婆说了？看你婆婆怎么收拾你？”二婶子一边和我说着，一边斜着眼睛看着席桌上有没有上菜。

        可怜整个大圆桌，都是盘底朝天，白亮白亮的，而每个人面前的碗碟都盛的满满的，趁着这个空档都装到了包里。这要是让人家新郎新娘来敬酒，还以为是这桌席还没上呢。

        这期间大家伙都开始交头接耳地又找打包袋，有几个人忘了拿袋子，面前的盘子碗都实在是装不下了，还眼睁睁地看着，嘴里念叨着还有几道菜，几份汤没上来。这也难怪嘛，都打算打包回去，当然是没吃饱了。二婶子一时间也不想和我多说，一会儿站起来瞅瞅，一会儿自言自语，“咋这么慢呢，还有几道凉菜，米饭，汤都没上呢，倒是先上几道菜让我们吃着等嘛，咋这么慢呢？”

         我自觉无趣，就走开了，打算把村里人都问候一下。可是看看那些席桌子，还是算了吧，免得尴尬。

         服务员又开始上菜了，大家又开始做好了吃相，这次是真吃，因为实在是没地方拣了。有的东瞅瞅西看看，“咋没人送个打包带来？咋是这样子的啊？”

        话音刚落，一对新人来敬酒了，酒是个好东西，粮食的精华，可尴尬的是桌子上没有了下酒的菜，就算是再贵的酒，顶多两杯，无奈喝不下去了。

       这时候新郎官家带着敬酒的人更是尴尬，很是怀疑今天的酒席是不是有些薄了？

       可有的桌子上却也是盘子满满的，好多都没怎么吃。旁边桌子上的人，看看人家桌子上没有一点尴尬，还窃窃私语，“要是刚才坐到那一桌就好了。”

这个又说，“以后咱就往亲戚家的桌子上坐，往男人多的桌子上坐，男人们爱喝酒，不怎么吃，咱吃剩下的都给他打包带走。”

         我寻思着，这是不是到60年代了？人们就这么饿了吗？

　　熙熙攘攘中酒席接近尾声，好多人都打算起身要走了，我看见有人提着打包袋趁乱，赶紧到旁边的桌子上拣席。我在想，她们真的是没有吃饱吗？

      娘家人基本上都走了，我和新娘子的大姑留下来做最后一次送亲人。

       我们随着新娘子坐车又回到了新房里，这是刚买的楼房，大概一百平，房子装修还可以。

       现在的社会真好，结个婚啥都有了，房子车子，家电几大件，应有尽有。让人不禁想起我们那一代，要啥没啥。就连一辆自行车也得自己一分钱一分钱地攒钱去买。

        一伙人寒暄着又到吃饭时间了，两个凉菜四个热菜，拉面条。吃完饭男方家留下来的亲戚又开始喝酒。

        总算是等到太阳落山了，这场婚礼的最后一档，暖床开始了。

         我们老家这边暖床这天，不管来暖床的人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新娘子都不许闹脾气，大家最多也就只是耍耍嘴皮子，说些荤段子，寓意是让新娘子开开眼界，从今天起黄花大闺女就要变成小媳妇了，要提前调教一下，目的就是活跃一下气氛。

         我和她大姑的任务就是，有人说了新娘子说不出口的荤段子，我们劝着新娘子说出来，还有一些实在难为情的动作，也要劝新娘子做了才算过关，这样暖床这一档节目才会结束得快些。不过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越是这样，暖床活动才越有气氛。

        直到晚上十二点，这次婚礼才算正式结束，一对新人才能正式入了洞房。

        我想该是回家了吧，谁知道她大姑说，“今天必须在男方家住一晚，明天还要教新娘子给公公婆婆敬茶，还要给婆婆扫地，最后把新娘子交代给婆家人，才能放心地回家。”大姑是送亲老手了，送亲少一步都不行。

        这城里的楼房可不比老家房子多，直到凌晨，客厅里茶几上的各种瓜子水果，几乎是所剩无几，垃圾袋换了一波又一波，客厅里烟雾萦绕，陪衬着红色的灯光，大家实在是上眼皮禁不住下眼皮的吸引，终于合二为一。

         这一晚在各种鼾声中惶惶度过，只感觉浑身筋骨都僵硬了，总算是熬到天亮。

          天一亮气氛就立刻活跃了起来大家自觉几乎是排队上卫生间。谈不上洗漱，我几次溜进厨房帮忙，只是想早点结束所有的流程早点回家，可每次都被新娘子的婆婆推让着送出来。

         终于客厅里的喧哗声吵醒了一对新人，一阵洗漱后，新人按照大姑的指示给公婆敬茶，自然公婆也少不了给新娘子准备了红包。然后是大姑拿着笤帚递给新娘子，“从今往后，要孝敬父母，从给婆婆扫地开始。”新娘子象征性地扫了几下，婆婆赶紧接过笤帚，“我来吧，那能让年轻人扫地，我这老婆子以后干啥去？”说着笑眯眯地递给新娘子一个红包。

         新娘子不好意思接，推让着，大姑接着劲儿拉着新娘子的手，放在婆婆手里，“亲家呀，八双干粮一升米，从今往后我家姑娘就交代给你了，我们平头老百姓家没教育好，你多担待一些。”大姑不愧是送亲老手，像背书一样的顺口，“我家姑娘高处的够不着，低处的拿不动，还性子直，亲家你疼爱着些使唤吧。”就这样三个人六只手紧握在一起。

         那边婆婆说，“亲家多虑了，这么好的闺女上哪里找去？我疼爱都来不及呢，亲家放一百二十个心，来来来吃饭。”

          大家这才一起鼓掌叫好，早饭是羊肉汤泡馍，还有六个凉菜。这一桌子真的是色香味俱全，众人吃得唇齿留香，赞不绝口。

          吃过饭，大家简单地寒暄几句，大姑又拉着新娘子的手细细交代一番，转身对亲家说，“麻烦亲家了，我们这就走了，亲家家里添了一口人。给亲家道喜了，等来年亲家添了大胖孙子我再来吃喜酒。”一屋子人都鼓掌叫好，新娘子早就羞红了脸。趴在大姑后背，大姑拉过她说，“来，给大姑叫一声妈，好让大姑走得放心。”

        新娘子着实扭捏了半天，憋红了脸却也实在是不能薄了大姑的面抬起头，带着新娘子特有的娇羞和矜持脆生生地叫了声，“妈。”

          她婆婆赶紧地掏出红包给塞在手里，带着婆婆特有的诚恳的笑容答应着。

         一切礼毕，亲家一家人送我和大姑出了单元门，又执手送到小区门口，新郎官开着车一直跟着，直到马路岔路口，大姑这才和亲家松开了手，一路上大姑不停地给新郎官交代着什么，而我早已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补起了我的大头觉。






                                                                                                            

高迎春

这个送亲过程，着实写的翔实热闹，过程里包含着中国婚礼文化，儒教文化，值得点赞！

露渊

高迎春 发表于 2024-3-4 21:38
这个送亲过程，着实写的翔实热闹，过程里包含着中国婚礼文化，儒教文化，值得点赞！

感谢老师一路走来的支持与鼓励，向老师学习，感恩有你，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