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24-4-30 20:24 编辑
一
刚要去见乡长的李铁军接到肖艳娇电话,说丽丽离家出走了。
“孩子为啥出走?”
肖艳娇含含糊糊地说,她因琐事跟胖嫂发生争吵,气头上犯了老毛病,又破口大骂,丽丽嫌丢人,跟她赌气。
李铁军急忙联系学校和村里分头组织人寻找。
“让柯南找吧。”魏蓝提议。
“对。我去她家,拿孩子的衣物给警犬嗅。”
“好,我打电话询问同学家长,也许去好朋友家了。”
魏蓝刚找出家长联系薄,翠翠跑来,凑到她耳边。
听了翠翠的话,魏蓝转忧为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教师宿舍,老远就见丽丽蜷缩在门口。
肖艳娇坐李铁军的摩托赶来时,魏蓝正搂着哭泣的丽丽说,“你知道妈妈和老师有多担心?你一个小孩走这么远的路,如果碰到坏人怎么办?”
“死丫头,人不大主意可不小,敢吓唬你老娘。”
肖艳娇扬起巴掌想打孩子,被魏蓝拦住,“丽丽已经知道出走不对。”
“你要再骂人,我还走,走远远的。”
“艳娇,为了孩子,你也该注意自己的举止。”李铁军轻声说道。
学校和村里沸反盈天的找丽丽时,马大成正在县医院输液室,被从门口经过的大福子碰见。
“大成哥,你咋在这儿?”
“大福子,你来干啥?”马大成以问做答。
大福子压低声音,“我拉个客人来看病。”
“小心点,这阵子抓的紧,你可别撞枪口上,挖出萝卜带出泥,连累我跟着倒霉。”
“那能啊,到啥时候也不会连累你,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大福子一边说一边打量大成怀里的小男孩和旁边站着的妖艳女郎。
“一个哥们没在家,孩子病了,我帮帮忙。你回去别跟你嫂子瞎说,她疑心重。”大成心虚地解释。
“大成哥热心肠,我早知道,保证跟嫂子半字不提。”
二
“小李啊,叫了几次,你老说工作忙,我这媒人只好主动上门。咱们直奔主题,对方你也认识,就是学校的蒙语老师,姓齐,跟我老婆沾点亲戚。”
乡长屈尊登门说媒,李铁军却不识抬举地暗暗叫苦。
“咋还犹豫?是不是相中魏老师了?我跟你说啊,魏老师支教马上就期满,不可能留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王乡长亲切地拍拍李铁军肩膀,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想重启旧案,追查于黑子的下落。”
李铁军楞了一下,支吾道:“县局有指示,两打行动中清理陈年积案。”
“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人急于干出成绩,我能理解,可你们就仨人,处理“现行”都忙不过来,那些历史旧账就随他去吧。也不是啥大案重案。”
李铁军连连点头称是,心里想,“这是借着提亲的名义来敲打我。”
丽丽跟老师说她妈有事,要晚点来接,魏蓝就带她和柯南到小广场玩飞碟,两人轮流把飞碟抛出去,让柯南捡回来。玩了一会儿,柯南奔跑的速度明显变慢,魏蓝就喊:“柯南,加油,快点跑。”
“加油,加油。”丽丽也拍着手给柯南鼓劲。
“停。”李铁军闻声从派出所出来。
“为什么要停?我们玩的正在兴头。”
“你看不出来它累了?还让它快跑。”
魏蓝有点委屈:“不至于累吧,才玩一会儿,我看它挺高兴的。”
“它都十岁了,相当于人的六十岁,没有任务就该让它好好休息。”
“可我没看出它……”在李铁军面前,魏蓝虽然知错,也还是要强词夺理。
“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它如果不是累得爬不动都不会违抗的,即使累死,也会跑到最后一刻。”
“真的吗?”魏蓝心头一热,眼泪就溢出眼眶,蹲在警犬面前很认真的说:“对不起,柯南。”柯南用嘴拱拱她,像在说:“没关系。”
李铁军感觉自己话说重了,有丽丽在跟前,也不好意思哄魏蓝,就说:“你们没事,给柯南梳梳毛,看看它生跳蚤没。”
丽丽跑进屋去拿梳子,肖艳娇来了,“哎呀,我来晚了。我呀,给二驴子介绍对象,耽误接孩子了。”
“介绍成,可是解决了老大难。听说村长悬过赏,给二驴子介绍成对象,奖励二百块。”李铁军说。
“促成一门亲,胜盖十座庙。我图的可不是奖金。”肖艳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铁军,又看看魏蓝,丢下句“你们俩接着唠吧”,拉起丽丽走了。
“说人家是老大难,自己多大了不知道。”魏蓝撇撇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乡长想给你当红娘?”
“ 你支教要期满了吗?”李铁军以问做答。
“嗯。”
“这么说,你要走了?”
“走不走,不是我决定。”
“谁决定?”
“你。”
“我?”
隔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捅破,李铁军动情地望着魏蓝,“你愿意在大漠呆一辈子?”
“有爱的地方就是天堂。”魏蓝别过头,怕被李铁军看见眼里的泪花。
李铁军扳过她的脸,二人深情对望,柯南不明所以,用探究的目光看他俩。
三
二驴子家喜气洋洋,肖艳娇和几个乡亲搬桌子摆椅子,刷杯子洗盘子,忙得不亦乐乎。二驴子娘过来:“他嫂子,你歇会儿,等会儿姑娘到了,还得你这大媒人唱主角儿。我儿子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还真亏了你啊。”
“客气啥,二驴子除了脾气倔点,没别的毛病,而且啊,脾气越倔的人越实诚,要是认准了对谁好,那可就是掏心掏肺,所以啊,我才把表妹介绍给他。”
“艳娇啊,给你发奖金,二百块,拿着,一分不少。”老郑兴冲冲的来了。
肖艳娇接过钱,“谢谢村长。”
“谢啥啊?学会客气了。”
“咱艳娇啊,如今可是大变样,斯文得像大家闺秀。”二驴子娘夸赞。
“是啊,我正合计呢,咱村要成立调解委员会,处理村民的小纠纷,我看这主任就艳娇当吧,能说会道的。”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我哪是当官的料。”艳娇嘴上推辞心里却美滋滋的,明知道这个官儿是虚名,除了操心费力啥好处没有,可人都好脸面,“主任”的头衔总比“泼妇”好听吧?让李铁军瞧瞧,我肖艳娇也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说笑间酒菜备好,定亲宴的主角却不见影儿,二驴子娘忍不住到公路上张望,艳娇劝她:“忙啥啊?再等等,再不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二驴子一大早就坐大福子的夏利车去接对象。车刚停在姑娘家门口,就被一群孩子给围上,新郎官新姑爷的乱叫,弄得二驴子紧张到两手发抖,道儿都不会走了。
“二驴子,别顺拐。”大福子戏谑道。
“去!我叫刘满囤,别瞎喊。”二驴子发出严正警告。
姑娘父母迎出来,二驴子红着脸,抻抻衣襟,一脸傻笑的进了院。
大福子神气活现的轰赶围观的孩子们:“去,去,一边去,没看过车咋地?别摸,瞎摸啥,摸坏了你赔啊?”
“你这车是纸煳的,一摸就坏?”一个小嘎子怼他。
大福子不想降低身价跟孩子斗嘴,砰一声关上车门,打开音乐播放器。“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清脆的女声在车内回荡,大福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正唱得起劲,后视镜里出现一个老头,猫着腰绕着车转悠,心想:“这小李庄可真土,来辆夏利车,就稀罕得不得了,老的小的,看起来没完,这要是来辆宝马奔驰啥的,还不得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没等他轰,老头就走了。大福子有点犯困就眯眼打盹,没睡多大一会儿,被笃笃的敲窗声惊醒,摇下车窗一看,傻了:面前站俩警察。
四
二驴子和大福子都不接电话,肖艳娇心里嘀咕:“能出啥事呢?姑娘变卦?不能啊,处得好好的。”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舅舅来电话了,“肖艳娇!”
“二舅,咋的啦?”
“你还问咋了?你给介绍的好对象,原来是个贼,让公安带走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收人家多少钱?连亲表妹你都坑,我没你这个外甥女。”
“啊?”
“二驴子出事了?出了啥事?”二驴子娘急切地问。
屋子突然安静,一屋子的人都屏住呼吸。
“我哪儿知道啊?”肖艳娇又着急又委屈,“我真不该做这个媒,这不是没罪找枷扛嘛。”
“我儿子不可能干违法的事。”二驴子娘的声音有点发飘。
“警察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抓人。”胖媳妇脱口而出后立马被二驴子娘瞪得后悔。
“我家大福子肯定是被二驴子连累。”大福子媳妇果断地为丈夫辩白。
“咋就那么肯定?谁连累谁可不一定。”二驴子娘也很干脆。空气中有了火药味儿。
“都别瞎猜,我给李铁军打电话,让他给打听是咋回事。”老郑一句话稳住局面,眼看要吵起来的女人们立刻熄火,都抻长耳朵听郑和顺跟李铁军的通话。
恰好李铁军回家休假,就在小李庄,他说大福子和二驴子是被县局的人带走的,具体犯了啥事,目前尚不清楚。
一听儿子真是被警察带走,二驴子娘拍着大腿哭起来:“老天啊,他爹没的早,他哥又夭折,就这根独苗,快三十还找不到对象,好不容易找一个,这下又完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嘛。”
老太太这么一闹,媳妇婆子们有的劝解,有的跟着抹泪,乱成一团。
肖艳娇猜测二驴子犯事的原因,“难道是严厉打击路边游击队?那我也跑不了啊。”
就在肖艳娇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时,李铁军又来电话,说没二驴子啥事,事情出在大福子的车上,那是贼赃,失主恰好是小李庄的,人家车毂上有记号,失主的爹认出来,立马就报警了。
肖艳娇和二驴子娘都长出一口气,大福子媳妇却失声痛哭,“我早就说不能买黑车,偏就信马大成的,人家偷驴你拔橛子,马大成撇个溜干净,罪过都让你扛。”
“你咋说话呢?”肖艳娇挺身护夫,“你们家买贼赃跑黑车,跟我们家大成有啥关系?血口喷人。”
“就是被你男人拖下水的。”大福子媳妇畏惧小辣椒的“英名”,从不敢招惹她,可此时对丈夫的担忧让她勇气倍增、火力全开:“别以为你家那个老蔫是啥好东西,当面人背后鬼,吃喝嫖赌占全了。”
“你说他好赌,我承认,说他嫖,是睁眼说瞎话。”与以往相比,肖艳娇相当克制。
“呸。他出去养小姘能告诉你?”
肖艳娇楞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追问,老郑呵斥道,“都给我闭嘴,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傍晚,二驴子回来了,大福子留警局配合调查。看着冰冷的满桌酒菜,二驴子一通风卷残云,老娘抢他的酒瓶子,“喝,喝,就知道喝,也不想想咋去跟人家姑娘解释。”
“还解释啥?她说全村都在议论,她家人都不敢出门,还说肖艳娇胳膊肘往外拐,亲表妹都坑。”
“好事不出门,坏名传千里,我这辈子是甭指望抱孙子了。”老太太黯然泣下。
“妈,你不用哭。那女的一个劲说她的名誉损失,还不是为了不退彩礼?不退就不退,老子有钱。有钱还愁媳妇?我二驴子能挣钱。”说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你去哪儿挣?干啥挣?”
李铁军中止休假,连夜来拉拉屯调查大福子的事。
“我问过他,说是从二手车市场买的。”赵吉祥说,“我也提醒过他,如果想跑出租,就办营运手续,可他嘴上答应,却一直拖延。”
“大福子会修车吗?”
“咱村会修车的就马大成,再就是他雇的那个哑巴。”老郑说。
“大福子跟大成的关系咋样?”
“挺不错的,两家还沾亲,大成维修的车,时不常的借给大福子开。”
李铁军眉头紧皱。修车厂开在背旮旯就令人费解,雇个技工还是哑巴,更蹊跷。虽然肖艳娇说是她卸的乡长车轱辘,可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她是替丈夫顶包。要是二驴子为报复乡长卸车轱辘才合乎逻辑,马大成这么做的动机是啥?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找马大成唠唠。”李铁军说
仨人刚要起身,白兽医气喘吁吁地奔进来,“村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咋了?出了啥事?”
“二驴子让车撞了,看样子够呛。”
从李铁军来蹲点,二驴子就没再偷过公路,发生牛被偷的事后,更是决心痛改前非。订婚横生枝节,以酒解忧的他喝得酩酊大醉,犯了老毛病,拎着二齿钩子趔趔趄趄又上了公路,他娘腿脚慢,追来时,他已经被一辆过往的车给碾了,肇事司机吓得脸煞白,哆哆嗦嗦的说:“我正常行驶,他楞往上撞。”
二驴子娘抱着血葫芦似的儿子只会大哭,白兽医也没见过这阵势,蒙头转向不知道该干啥,只有李铁军没慌,立刻解开二驴子的腰带,把他被碾的腿,在伤处上方扎住,“大失血,叫救护车恐怕来不及。”
“那可咋办?”二驴子娘看着儿子白纸一样的脸,颓然瘫倒。
李铁军拦住一辆路过的轿车。
到了县医院,诊断为‘左腿股静脉破裂失血性休克’,立刻推进手术室,输了一千毫升血才保住命,医生说幸亏你们懂得急救,给他扎了止血带,否则,这么远的路,根本来不及。二驴子娘一听这话,“扑通”一下,跪在李铁军面前,“恩人,谢谢你啊。”李铁军急忙拉起她“您老这是干啥,可不能这样。我是应该的,这是警察的职责。”
五
“马大成的小姘是谁?” 肖艳娇想到给修车厂管账目的安妍,“如果跟那个风流娘们有一腿,修车厂不就成他俩的小金库了?怪不得不给家里钱,还总伸手要。”茅塞顿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丽丽她妈,你去找李铁军,打听打听大福子在里头都说啥了。”马大成满腹心事的进家。
“你不是膈应我跟李铁军接触吗?”
“人家看上城里老师,就你这模样,除了我,没人要。”
“放你家臭屁,我这模样也是过苦日子熬的,嫁给你个窝囊废,成天愁吃愁喝,谁能年轻?”
“得得,又发疯。”
“大福子那车不会是从你手里买的吧?”
大成躲开她的视线,“我啥时倒腾过来路不明的车?我是怕他有影没影的瞎说。”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干嘛要打听他在局子里说啥?”
正在写作业的丽丽搭茬:“李叔叔问照片了。”
“照片?”马大成神色一凛,“他咋问的?你都跟他说啥了?”
丽丽被他的语气吓住,抿着嘴不吱声。
“你嚷嚷啥,看把孩子吓的。问问照片有啥大不了的?”
马大成可不这么想,他感到李铁军这么在村里转悠不是个事,得赶紧想办法让他离开、越早越好。
六
魏蓝妈妈听说闺女家访时掉进沼泽,吓得心脏乱蹦,又听她更当地一个小民警来往密切,立马打电话叫女儿回家,要当面问个清楚。
“你想窝在那种地方一辈子?人再怎么好也不行。”
“你们不可以把他调到北宁?”
“说的轻松,你以为调动工作那么容易?我和你爸虽然在体制内,可都是一般干部,而且跟公检法系统没交集。”
不想再跟母亲争论,魏蓝提前结束休假。
李铁军从医院直接到长途汽车站。
“你咋好像一宿没睡?”魏蓝问他。
李铁军就简要地讲了二驴子的事,然后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为什么?年底才期满。”
“掉沼泽地那事肯定把你爸妈吓坏,不让你来了呗。”
魏蓝没吭声,李铁军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问,“咱们的事,他们啥意见?”
“咱俩有啥事?”
“没事就没事吧。”李铁军给她叫了辆出租车,关上车门,转身要走。
“等等,”魏蓝推开车门,“咱俩的事,你放心,爸妈拗不过我。”
李铁军为她的真挚感动,深情的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二驴子从麻醉中醒来,他娘说,“二驴子,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给李所长谢恩。上次来咱家串门,你还放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说着,李铁军来了,见二驴子想起身致意,就制止:“你别动。不用客气,又不是外人。”
二驴子娘说,“你是他救命恩人,我们娘俩不知道咋谢你。”
“不用谢,二驴子上次在派出所说了,我们是兄弟,警民一家,一家人还谢啥。”说着李铁军从兜里拿出一沓钞票,“您老拿着,这是派出所干警和魏老师的一点心意,帮你交押金。”
二驴子娘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李铁军接着说:“我跟郑村长说了,村里补点,再跟乡里申请点。如果还不够,再想办法。”
二驴子咬着嘴唇上不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又聊几句后李铁军起身要走:“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龙卷风,我要通知牧区做好防范。”
“李哥,”二驴子叫住他,“大福子那车的事查清了吗?”
“还没有。他一口咬定是在二手车市场买的,不认识卖主,也没办过户手续。”
“那车从哪儿来的,我知道。”二驴子说。
公路上,大福子骑着自行车迎面碰到马大成,下车打招呼。大成问他:“出来了?你咋说的?”
“大成哥,刀架脖子我都没往外扔你。”
“ 警察能拿刀架你脖子?胡扯,不过,你讲义气,哥也义气。等这阵风过去,给你弄辆广本。”
“不用了。我再也不跑黑车了。”
“不跑车靠种地能挣几个钱?”马大成说,“要不是李铁军在村里蹲点,跑黑车根本不算事,你这辆车被没收,咋也得捞回本吧?把姓李的赶走,哥借你辆车,跑个一年半载,把亏的钱捞回来。”
“可不能再是贼赃。”大福子心有余悸。
“那辆,我也不知道是赃,绝无二次,你放心。”
“那我先谢谢哥。”
“不过……”大成贴着大福子耳朵低语。
“我可不敢再惹事,不如让你厂里那个哑巴。”大福子像逃跑似的骑上车溜走。
村委会,李铁军正跟老郑和赵吉祥交流情况,“魏蓝用二驴子的事,写的黑板报《血的教训应当汲取》,反响如何?”
“写的好,村民看了都说,不走正道早晚会找上。”赵吉祥回答。
李铁军又问通缉令贴出后,村里有人能提供线索没有。
老郑说:“倒是有个人长得有点像,叫不准,这种事轻易不敢说。”
“又不是定案,说说无妨。”李铁军鼓励他。
“二驴子娘说有点像老于家的黑子。”
“她也许是太想抓到黑子,看谁都像。”赵吉祥说。
七
风雨欲来,密布天空的乌云沉沉欲坠,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学校停课,古台乡小学的门卫,惊讶地发现校门外聚集了一群人议论纷纷,出去一看,赫然见大门上贴着一张小字报,有好事者大声朗读:“派出所长李铁军乱搞男女关系,利用职务之便和旧情人肖艳娇搞破鞋,还勾引女大学生,脚踩两只船。”
“肖艳娇是谁?”
“拉拉屯的泼妇,外号小辣椒。”
“听说李所长总去拉拉屯,在瞎老太家,跟小辣椒约会。”
“散开,散开,“保安拨开众人,把小字报撕下拿到校长办公室。
同样的小字报也出现在拉拉屯村委会大门。
“这谁干的?这么阴损,也不怕断子绝孙?”狗剩媳妇唾道。
“是啊,这不明摆着泼屎盆子吗?”白兽医说。
“小辣椒来了。”有人说。
肖艳娇带着一股风冲上去,一把扯下小字报,嘁哩喀喳几下扯碎,摔到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然后双手叉腰亮开嗓子:“那个王八犊子干的?有种的出来。”
“都走开,都走开,没事闲的,看这玩意儿也不怕弄脏眼睛?”老郑闻讯赶到。
肖艳娇还要骂,老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你怕知道的人少,就拿大喇叭广播吧。”
肖艳娇醒过腔来,“我气糊涂了,我就不明白咋会有连狗都不如的人。”
“不如狗的人太多了。”老郑感叹。
小字报的事竟然传到乡政府。
王福旺黑着脸来到派出所,跟老康说,“影响恶劣,我看有必要暂时停止小李的工作,把群众检举的事查清楚。才来几天就闹出绯闻,严重损害公安干警形象。”
老康心想:“正人先正己,自己一屁股屎,还有脸对别人鸡蛋里挑骨头。”嘴上不得不敷衍他:“是是,乡长说的对,等小李回来,我一定跟他谈。”
“不能让李铁军再负责拉拉屯,我认为,让小丁去比较好。”
“这事咱们过后再讨论,我闹肚子,先上趟厕所。”老康说完,捂着肚子跑向茅房。
天气闷热得像蒸笼,树枝纹丝不动,树叶都耷拉着,乌云越积越厚,像吸足了墨水的海绵,随时都可能泼下暴雨。
魏蓝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了。这趟回家,父母对她恋情的否定,激起逆反心理,气头上她甚至想立刻跟李铁军订婚,可小字报的出现,兜头一盆冷水。
拉杆箱塞得满满的,盖不上,她又拿出来重新装,把想带走的物品重新审视,筛选。
李铁军回派出所一听说小字报的事,马上想到魏蓝,二话不说飞身上车,直奔小学校。
“蓝蓝这是要上哪儿啊?带这么多东西,去旅游吗?”语气一如既往的像跟小妹妹逗趣。
本来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又涌出来,魏蓝不说话,也不瞅他,继续整理东西。李铁军摁住箱子直视着她:“为啥要走?”
“还问为啥?都贴到大门了,我想装看不见都装不了。”魏蓝带着哭腔喊道。
“你没想过贴的人是什么目的?”
“就是磕碜你呗。”
“磕碜我的目的是逼我离开拉拉屯,甚至离开古台子。”
“那就离开,我们一起走。”
“不,我们不走。”
“不走,我还咋给学生上课?”魏蓝失声痛哭。“你不走,我走。”
“你走,对方没达到目的还会用其他办法生事,你走有啥意义?”
李铁军用纸巾给她擦泪。
“我问你,你不走,是不是舍不得她?”
“那些胡说八道你真信?”
“别管我信不信,就说你心里有没有她?”
“看来我们得认真谈谈。”李铁军没想到魏蓝会吃肖艳娇的醋。
李铁军从头讲起他跟肖艳娇的往事,人生是条单行道,错过就是一辈子,回不了头。“你要知道,是当年的李铁军爱当年的肖艳娇。”
魏蓝的脸色缓和。
“如果你还不信,我们就算白认识了,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但是我要你知道,现在,你是我最在意的人。如果我们因一时冲动分手,就是终生的遗憾。我现在处境困难,希望你能支持我。”
“对方在暗处,你在明处,情况太复杂,不如我让爸妈想办法把你调到北宁市。”
“让你父母为我求人找关系?”
“现在的社会风气就这样,谁能独善其身?”
李铁军起身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回原位。“就是走,也不能现在走,这么不明不白的走算咋回事?你再想想,什么人会这么恨我?”
“路边游击队,除了他们你也没得罪别人。”
“我倒觉得跟盗车团伙的案子有关。”李铁军引导她。
“没准儿还真是。”魏蓝恍然大悟,“这么说你查的方向是对的,破案的线索就在拉拉屯。”
一道亮光闪过,二人抬头望向窗外,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来雨了。”魏蓝说。
“好,这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李铁军笑道。
八
狂风乍起,树杈状的闪电把天空撕裂,雷声轰鸣,豆粒大的雨点打得玻璃噼啪作响。派出所内,三人紧张地守在电话旁,身边放着雨衣雨靴,随时准备出警。
雨点变成冰雹,机关枪似地横扫大地,留下白花花一层冰珠,小的如花生米,大的如鸽子蛋, 电话铃声骤响,李铁军拿起听筒,电话是从北甸子打来:“我们村一个牧民和三十多只羊不知去向。”
李铁军骑上马带着柯南,顶着风雨出发,他分析羊倌肯定是跟着羊群顺风跑,于是决定一路向北,往骆驼谷方向寻找。雨线如注,行进了半小时后,才渐小,风却更加强劲,柯南浑身湿透,却毫不懈怠的紧跟在马后。气温陡降,穿着雨衣雨裤的李铁军感觉周身湿冷,他后悔出发太急,忘记给警犬带雨具,看着它忠诚的身影,既愧疚又感动。柯南突然兴奋地叫起来,李铁军举起望远镜,雨幕后隐约可见远处有几个小白点。
牧羊人如见救星,“泥石流把路堵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把警察盼来了。”
李铁军带着羊倌和羊群到下洼子避雨,村长和治保主任热情欢迎他们,烧了锅奶茶给他们驱寒。
“李所长,我觉着有件事得跟你说说,”治保主任说,“有牧民在苇塘附近看见过一个人,像通缉令上的。“
“什么时间?”李铁军追问。
“好像在你们搜之前,”
治保主任说这个牧民在外放牧,因为预报有龙卷风昨天从草场撤回来,才看到通缉令。
回到派出所,李铁军就跟老康研究咋追踪说牧民提供的线索,老康说,“先别急,你脸红得像火炭的,是不是发烧?”忍着自己的胃痛,给他测体温,一量38度。
“你是淋雨着凉了,先躺下休息,”老康说,“想在沙漠里抓一个人,就像大海里捞针,急也没有用。”
听说李铁军着凉,魏蓝熬了姜汤送来,“你喝完躺下发汗,我给柯南洗澡。”
没等洗完,李铁军擦着头上的汗过来,“出警,赶紧给柯南擦干。”
“你还没退烧。”
“刚接到电话,下洼子苇塘附近发现一具男尸。”
开始以为可能是龙卷风的遇难者,检查后发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很可能是掩埋的浅被暴雨冲了出来, 尸体运到县局做尸检。李铁军招呼柯南回去,警犬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个东西。李铁军接过来一看,是一串沾满泥沙的钥匙。
回到所里, 仨人分析尸体的可能来源。老康和小丁都倾向是迷路者。
“也许是牧民之前看见的那个人。”李铁军揣测。
“黑狼?逃窜时慌不择路,陷入沼泽地?”
“应该跟老于太太做DNA对比一下。”
九
雨过天晴,魏蓝和丽丽来找柯南玩耍。
“柯南,来,我给你照相。”丽丽拿着魏蓝的手机。
一听照相,柯南立刻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咔哒一声,丽丽将其定格在手机上。
“这相片照的,真不错。”李铁军夸奖。
“丽丽她妈又去替二驴子说亲,她爸厂里忙。”
“你爸厂里的聋哑人为啥辞职了?他是哪儿的人?”李铁军问丽丽。
“不知道,厂里的事,我爸回家从来不说。”
李铁军把柯南捡的那串钥匙用水冲净,放到窗台上晒。丽丽看见:“李叔叔,那钥匙你在哪儿捡的?好像是我家的。”
李铁军惊讶:“你家的?”
丽丽拿起钥匙,“这个最大的是开姑奶家大门的,这个白的是开我家门的,还有这最旧的是开姑奶家仓库门的。”
李铁军和魏蓝对视。
这场暴风雨让老于太太家门前的树林,像经了一场大战,遍地碎枝断梗。李铁军和魏蓝带着柯南到门前,拿出钥匙一试,开了。院子里出奇的安静,柯南挣脱牵引绳,奔向室内,立即发出吠叫。二人急忙跑进屋,只见老太太倒在灶膛间,魏蓝要打120,李铁军,说:“还是上公路拦车吧,节省时间。”说着,他就背起老太。魏蓝跑到他前面先上路拦了一辆客货两用车,老太躺在李铁军腿上,魏蓝抱着她的头,车刚要开,魏蓝说:“柯南呢?柯南咋没跟来?你快叫它。”话音刚落,柯南叼着一个饮料瓶跑来,一纵身跳上车。
十
肖艳娇站公路边一边接电话一边招手拦住一辆卡车,焦急的地司机说:“家里有人急病,能不能捎个脚?”
司机很爽快:“上来吧,县医院吧?送你。”
“太感谢了。”肖艳娇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大姐,哪个村的啊?”
“ 拉拉屯的。”
司机仔细瞅瞅她,一个急刹车,厉声说到:“你给我下去。”
“咋的了?”
“两个多月前,我第一次跑这条道,你们抢了我的货,害的我丢饭碗还赔钱。”
这才叫真是冤家路窄,卡车司机是王海。
肖艳娇面红耳赤的下车,站路边打电话,“马大成,接电话,快接电话……”
卡车又返回,王海探出头,“上来吧,你不仁,我不能不义。”
急诊室里,医护人员给老太太输液洗胃,李铁军在门口对急匆匆的跑来的肖艳娇说:
“好像是中毒,洗出的胃内容物已经送去化验。”
“中毒?食物中毒?大姑太节省,总是舍不得扔剩饭。”
“家里有农药吗?”李铁军问。
“没有。”肖艳娇很肯定,“大姑眼睛看不见,怕她误服,我从来不在她家存放农药之类的。”
李铁军忽然想起件事,“蓝蓝,你在这儿陪丽丽妈,我去趟CT室。”
“我们医院的登记保留一年。患者叫什么名?”工作人员问李铁军。
“姓于,一个月前做的检查。”
“只有姓没有名,得多等一会儿。”
护士正在查电脑,魏蓝跑来:“铁军,化验结果出来了,大娘的胃容物有毒鼠强。肖艳娇说,午饭的包子是她做的,她和丽丽也吃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李铁军猛然想起柯南叼的饮料瓶,“那个瓶子呢?”
“在这儿。”魏蓝从包里拿出来。
李铁军长舒一口气,“还以为你顺手扔了。”
“怎么会?我知道柯南不会无缘无故乱叼东西的。”
李铁军接过饮料瓶,“我到县局去趟。”
十一
“我正要找你。”梁局长把李铁军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的说纪委收到匿名信,“反应你有生活作风问题,太让我意外。”
“除了作风之外还说我包庇旧情人吧?”李铁军淡然一笑。
于是李铁军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我分析卸乡长车轱辘的肯定是她老公马大成,她是替夫顶罪。卖给大福子黑车的也是马大成,此外,马大成从县里载回来的人,不是老于太太,这点基本可以确定。
“那车里是什么人?”
“我认为是黑狼。”李铁军说,“顺藤摸瓜,从马大成这里打开缺口,说不定能抓到他。我还怀疑老于太太是被投毒,把在她家找到的饮料瓶子带来,请局里技术科检测。”
“好。”梁局长赞许的点头。
“那个苇塘发现的死者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怎么,你有线索?有报人员失踪的吗?”
“还只是推测,我想看看尸检报告和和绘制的死者头像。”
“没问题。铁军啊,我没看走眼,你是当警察的好材料,不过,以后处理问题也要注意,绯闻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另外我想说,有合适的对象就早点结婚,老大不小了,你家老人肯定也着急抱孙子。”局长的脸色放晴。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我想娶,也得人家肯嫁。”
“哈哈,她要是不嫁,我老头子亲自出马去说亲如何?”梁局长亲切的拍了他一掌。“要是还没有目标,我发动亲友帮你踅摸,基层民警工作条件艰苦,一定要找个贤惠能干的好内助。”
“谢谢局长。”李铁军有点腼腆的笑笑,“相中的人倒是有一个,处的时间短,还定不下来。”
“就是那个支教的老师吧?拿出追嫌犯的劲头,看她往哪儿跑?哈哈。”梁局长又拍了他一掌。
县局技术科, 李铁军看验尸报告:“死者,年龄约四十左右,男性,死因为颅骨骨折,根据伤口情况判断,为钝物击打造成。”
“这么说可以排除意外和**,”李铁军又看死者头像,自言自语,“这好像是哑巴。”
技术人员笑道:“画像你能看出是哑巴?”
李铁军刚要解释,魏蓝来电话:“大娘醒了,她说吃完饭又喝了饮料,饮料是马大成给她的,你快过来吧。”
李铁军回到急诊室,支开肖艳娇,问大娘哑巴修理工啥时走的。
“我瞎,他聋哑,虽是住对面屋,也没法说话不是?”
“对。”
“倒是有天夜里,那屋吵架了,好像还动了手。”
李铁军眼睛一亮,“哑巴跟谁吵架?”
“听声音是仨人,”老太太眼睛失明耳朵特灵,“有大成,还有一个南方口音,说的啥听不懂,还有……”老太太顿住。
“南方口音?”见老太有点犹豫,李铁军说,“有啥话您老尽管说,咱们是闲唠嗑,说错也没事。”
“是这样,那个哑巴啊,好像不哑,没外人时他就跟大成说话,南方话我听不懂,我也犯疑惑,好好的干嘛装哑巴?这事,跟谁都没透露过。”
李铁军和魏蓝既震惊又感觉找到了答案。
“那第三个人是谁?”李铁军追问。
老太沉默。
“大福子?”李铁军试探的问。
“说了怕你不信,我听着像黑子,以前也跟大成提过,我说不知咋了,这阵子夜里动不动就听着像黑子说话,他说我是幻觉,想儿子想疯了。”
李铁军心跳加速,“后来又听到啥了?您能肯定是夜里吗?”
“是夜里,我用盲人表,语音报时。那天夜里,西屋,吵着吵着就动了手,噼哩扑通的,后来没了动静,过了会儿又好像把什么东西抬出去。”
李铁军推断老于太太家是第一现场,打电话向局里汇报,申请搜查令时得到消息,饮料瓶里的残留液体化验出毒鼠强成分。
李铁军立刻牵着柯南来到老于太太家,却被马大成堵住门口,而且态度极其强硬,“你那是警犬,要进我家,得有搜查令。”
“有个逃犯进了村,我们在寻找,罪犯不定潜进谁家,所以要用警犬找,这是为了村民的安全,请你配合。”
“别编瞎话糊弄人,我一直在家,连个人影儿都没见。”
李铁军还要解释,柯南却一头撞开马大成,冲进院子。马大成见状,抄起门后的铁锹劈向柯南,李铁军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二人抢夺铁锹。柯南奔向柴禾垛、回头招呼主人,李铁军夺下铁锹丢下马大成。柯南用力扒着柴禾,隐约露出里面的东西,李铁军伸手去扒,身后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回头见马大成开着院子里的客货两用车朝公路驶去,李铁军急忙掏出手机,“一辆客货两用车沿着公路向北逃,康所长,你俩赶紧出警拦截。”
十二
公路上,马大成如惊弓之鸟,从后视镜里映出骑马追赶的老康和小丁,老康鸣枪示警,马大成猛踩油门,老康开枪,被击中轮胎的车歪向路边,翻进道边土沟。
于家院子,柴禾垛下现出洞口,李铁军朝里面喊了几声无回应,他一示意,柯南跳下去,很快就传来兴奋的叫着,李铁军也跳下去。
原来下面是个地窖,里面有灯,有床铺,还有生活用品,地窖在仓库还有个出口,李铁军搜查时,柯南从床铺下叼出一只手 枪。与此同时,技术人员在西屋检测到血迹。这时局里来电话说查到死者身份了,是一个有前科的罪犯,湖南人,有很重的口音,李铁军顿悟他为何要装成哑巴。
肖艳娇在厨房点着火准备做饭,突然闪进一个黑影,吓得她怔住。来人皮肤黑黄,长长的须发乱蓬蓬,身上一股酸臭味,大热天还穿长袖衬衫,胳膊捂得严严实实。
“嫂子,不认识我了?”语调像脸色一样阴沉。
“不敢认,你是?”
“大成的表弟,黑子。”
“黑子?”肖艳娇忽然感觉身上发冷,冷得声音发颤。
“大成呢?”
“我也不知道,打电话也不接。对了,你妈……”肖艳娇刚要说老于太太住院的事就被黑子打断,“你给我弄点吃的,再给找点钱,找身衣服。”
“这才回来又急着走?”
“问那么多干啥?”黑子不耐烦。
肖艳娇开冰箱拿出几个馒头,黑子一把抢过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边吃边催艳娇找钱。
肖艳娇站着不动:“钱可没有。”
一听说没钱,黑子露出凶相:“没现金就拿银行卡,这些年我没亏待马大成。”
“你说啥?这些年你们一直有来往?”肖艳娇惊愕。
黑子凶相毕露,一把揪住肖艳娇的衣领:“快点找,听到吗?别再废话。”
肖艳娇赫然见到他手腕上纹的黑狼,顿时两腿颤抖:“你是,是,黑狼。”
“没错,像鼹鼠一样藏在地窖里,老子受够了。”
“是你给大姑下毒?”
“我妈中毒了?”黑狼楞了一下,“肯定是马大成干的” ,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肖艳娇奋力挣脱,想往外跑,却被黑狼一脚踹倒。
魏蓝骑自行车送丽丽到门口,丽丽跳下车边走边喊:“妈,你咋不接我?”
室内,肖艳娇嘴里塞着毛巾、双手扭到背后被绑在饭桌腿上,听到女儿的声音 踢倒脚边的一个凳子,发出警告,丽丽听到声响反而加快脚步进屋察看,被躲门后的黑狼一把抓住,吓得惊声尖叫。刚要上车离开的魏蓝听到叫声,急忙跑进屋,一眼看到在黑狼手里挣扎的丽丽,“放开孩子!”高喊一声冲上去跟黑狼厮打,黑狼拔刀刺向魏蓝,丽丽乘机往外跑。魏蓝倒下,黑狼丢下她,追出来抓住丽丽。
汩汩的鲜血从魏蓝胸部流出,她挣扎着掏出手机,视线逐渐模糊。
乡派出所,正在审问马大成的李铁军手机响,一看号码是魏蓝,起身到门外,“喂,有事吗?咋不说话?”
听筒里传出魏蓝断断续续的声音,“丽,丽,被,……”
“丽丽怎么了,你快说。”
电话里没了声音,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李铁军提高嗓门,“魏蓝,快说,丽丽怎么了?”
室内的马大成听到闺女的名字,支楞起耳朵。李铁军带着一股风进来,对小丁说,“马上去拉拉屯。”
柯南最先冲进院子,看见血泊中的魏蓝,发出一声悲愤的嚎叫,焦躁地围着伤者打转。李铁军俯身将魏蓝抱起,心痛到脸颊肌肉抽搐。
“黑狼绑架了丽丽。”嘴里的毛巾刚一被拿出肖艳娇就喊。
“往哪边儿跑了?”小丁问。
肖艳娇摇头,跌跌撞撞的奔到院子里,看见浑身是血的魏蓝,两腿一软,瘫到地上。
看着魏蓝越来越弱的呼吸,李铁军急得肝胆欲裂,哑着嗓子说:“蓝蓝,坚持,你要坚持,救护车马上就到,坚持,坚持住。”柯南不时发出愤怒的咆哮。警犬的叫声唤醒李铁军,他把魏蓝交给肖艳娇,对柯南说:“走。”
乡派出所,老康对马大成说:“李所长到了现场,黑狼劫持了你闺女。”
顽抗的马大成像挨了一闷棍,双肩顿时耷拉下来,缩在椅子上。
“黑狼就是老于太太的儿子,这些日子一直藏在地窖里”,马大成开口了。他招认三年前就加入了黑狼的盗车团伙,任务是负责改车。他厂里那个哑巴是个有前科的在逃犯,装成哑巴避免从口音露出马脚,大成拿逃犯当廉价劳动力,导致其不满,得知黑狼藏到地窖,假哑巴威胁说不给钱就举报,“我可以逃走,你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成跟黑狼一说,黑狼就决定弄死他。黑狼用镐头砸死假哑巴后把尸体扔到苇塘,让大成对外说哑巴走了,没想到一场龙卷风,暴雨把尸体给冲出来,柯南又找到钥匙。黑狼感觉藏身地窖不是长久之计,决定整容后逃往他乡。老太太一次次说夜里听到儿子声音,大成担心她走漏风声,就投了毒。
十三
黑狼挟持着丽丽、骑着魏蓝的自行车顺公路向北逃窜,迎面过来辆大卡车,黑狼慌忙躲闪,丽丽挣扎,自行车翻倒,丽丽趁机逃跑,却被黑狼追上揪住。
见警车驶来,黑狼拽着丽丽跑到一条通向铁路的小道,边跑边回头张望。
李铁军牵着警犬从警车里出来,柯南如离弦之箭。
黑狼在铁道前停住,匕首架在丽丽脖子上,“站住,再往前来,我就杀了她。”
“柯南,停下。”李铁军命令。一人一犬跟嫌犯对峙。
“把枪撂下。”黑狼又喊。
李铁军慢慢放下枪,“放开孩子,谈谈条件。”李铁军边说边往前移动,黑狼看出他的企图:“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远处传来火车驶近的隆隆声,李铁军说:“黑狼,孩子是无辜的,放开孩子,别让自己罪加一等。”
“你给我拿瓶水来。”太阳的炙烤下,黑狼哑着嗓子说。
火车拉响了汽笛。其他警察也赶到近前,李铁军转身叫同志去车里拿水,黑狼却借机猛力一推丽丽,扭身窜上铁轨,丽丽从地上爬起来,惊叫着扑到奔过来的李铁军怀里,火车轰鸣着驶到,将上去追赶的柯南挡住。
这是列运煤车,拖挂了二十多节车厢,因前面弯道减速慢行。心急火燎的李铁军感觉一节又一节的车厢过起来没完,气恼地骂道:“妈的,让他跑了。”
铁道那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穿过玉米地是条深沟,通往骆驼谷。骆驼谷西边是沙漠,东边是草原,谷内沟壑纵横、丘陵起伏,在这么广袤复杂的区域内抓一个嫌犯,无异于大海捞针。正当梁局长感觉拉网式搜捕警力不够时,老郑带领拉拉屯的青壮年前来助战。
老郑说:“真没想到啊,老实巴交的马大成竟是盗车团伙的,黑子竟然是黑狼。我总以为都是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不会出大格,这么多年都睁一眼闭一眼,不曾想,小乱不治酿成大祸了。”
“郑村长,你现在醒悟也不晚,犯错误不怕,改了就是好同志”。大福子一手叉腰,模仿领导的口气调侃,把老郑惹恼:“你他妈这是说我还是说你自个儿?”
“我?我那点错误,在您和李所长的帮助教育下,早就改了。我正要跟您说个事,我想在公路边建个修车点,方便过往车辆,为人民服务。”
“你为人民服务?为人民币服务吧。”老郑没好气的说。
“一举两得。”大福子受了抢白也不恼,撩起衣襟扇风,笑嘻嘻地请领任务,“村长大人您发话吧,我负责搜那片?立功赎罪如何?”
“等警察统一分配。”
得知搜山的消息,各村都组织了村民前来支援,越聚越多,大家热情很高,但李铁军觉得不妥,向梁局长说,“骆驼谷的山是沙土质,石头很松动,攀爬比较危险,而且地形复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这么说不宜地毯式搜索?”梁局长紧皱眉头。
“大批人员上山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以我之见,最好的方法是用警犬。”李铁军正说着忽听有人喊他:“李所长,我来带路。”回头一看,是拄着拐杖的二驴子。
“你来干啥?你的腿还没好利索。”
二驴子说他和黑子小时候进过骆驼谷,山上有个洞,洞很深,里面很宽敞,还有滴水。黑狼很可能藏在哪里。
李铁军感到二驴子提供的情况很有价值,“你指出大概的方向就可以了,你的腿脚上不了山。有警犬,黑狼插翅难逃。”
“我已经打电话叫市局再增援我们几条。”梁局长说,“县局的两条马上就到。”
一听这话,李铁军就说,
“那我就不让柯南参加了,它已经追半天了,大热天连续作战容易出危险。”
梁局长点头同意,李铁军让柯南回去,它却不愿服从命令,焦躁地打转。看着它的眼睛,李铁军明白了:“柯南,你要亲自抓到罪犯给魏蓝报仇。”
“铁军,你也回去吧,去医院看看魏蓝的情况。”梁局长说。
李铁军摇头,然后对柯南说:“既然你不愿回去,咱俩今天就跟黑狼拼到底。”柯南兴奋地跳跃表示同意。
一丝风儿都没有,暑热蒸腾,柯南在密不透风的树丛中钻了一会儿前胸就湿了一大片,渐渐,它的脚步慢了,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李铁军心疼的说:“柯南,你留下吧。我自己上。”
柯南用力喘了口气,又跑起来。李铁军的T恤衫也湿透,嗓子干渴得要冒烟,鼓鼓劲跟上去。柯南在前面兴奋的叫起来,李铁军惊喜:“有发现!”
细看,前面的树丛轻微晃动,李铁军加快脚步,柯南突然加速,高高跃起,朝晃动的树枝扑过去,随即传出一声惨叫,柯南和黑狼在地上厮打翻滚,压倒树枝荆条,李铁军扑过去把黑狼压在地上铐住,趴地上的黑狼仍然顽抗,拼命扭动,脸被地上的石砾磨破还不死心。
“抓到了。”李铁军激动地打电话汇报,搜山的人们朝这边涌来。
“柯南,”李铁军回头却见警犬直挺挺躺在地上,整个前胸都被汗水湿透。
人们欢呼着围上来,李铁军却红着眼睛大叫:“谁带水了?谁有水?水,柯南脱水了。”人们愣住,面面相觑。
“水,谁有水?哪儿有水?”李铁军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在人群里寻找水。
人群沉默。李铁军冲出人群,眼前一亮,看见一棵大树根部的坑里,积存了些许雨水,他扑过去,抠出带水的泥浆,脱下背心,连泥带水的裹起,紧抱在胸前跑回柯南身边,“柯南,水来了,有水了。”
梁局长抱着柯南,脸色凝重的望着他:“铁军,柯南不需要水了。”
如遭雷击,李铁军眼前一黑,颓然倒地,干渴、疲惫、悲痛一起袭来,将铁骨铮铮的硬汉压垮。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唤:‘铁军,铁军,醒醒,醒醒啊。”
“谁?谁在叫我啊?别叫了,太困。”他想说,却发不出声音。
“铁军!”呼唤的声音大了,谁在摇我肩膀啊?他吃力的睁开眼睛,朦胧的视野里浮现柯南的身影,“柯南?柯南!”
“铁军,你醒了,”老康惊喜地叫道。
“柯南,柯南呢?”李铁军挣扎着坐起,茫然四顾。
“别找了,柯南,柯南睡了。”老康哽咽着回答。
柯南真的睡了,它僵硬地躺在地上,那么安静,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李铁军直勾勾地瞪视着地上的警犬,梦呓般的念叨:“柯南,你累坏了,我知道你累,可你也不能睡在这儿,咱们回家,回家好好休息。”
“铁军,别这样。”老康泣不成声。
李铁军双手抠进泥土挣扎着跪起,扑到柯南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柯南……”
天空,一朵白云悠悠远去。
尾声
秋风送走暑热和濡湿,公路两旁的玉米地已经开始收割。拉拉屯界碑附近,大福子的修车点正在进行开业前的准备。肖艳娇和丽丽推着一辆独轮车过来,大福子媳妇瞥见,很热情地打招呼:
“艳娇姐,收秋这么忙,你还送水啊?”
“大姑说她闲着没事,我把水送来,她老人家守着就行了。”
娘俩把一块写着“爱心茶水站”的木牌立起来。
“大福子,你这选的好,就是地方小了点,配件要是放不下,就还搁我家仓库吧,空着也是空着。”
“就算我租吧。”
大福子兑下了马大成的修车厂,把厂址挪到公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公路,肖艳娇说,“大福子你生意肯定错不了。风力发电项目马上要开工,这过往的车辆,还得增。”
“哈哈,托你吉言。咱保证不坑不骗,热情服务,请的修车师傅,技术一流,我打下手。跟你说啊,大姐,我本来还想开个茶水站,你免费送水,这钱我可就挣不着了。”
“你小子啊,满脑子都是钱。”
“艳娇姐,大成的案子判了没?”大福子媳妇问。
“不清楚,办完离婚手续就没打听过他的事,他出来也是去找那个姓安的。””
“姓安的娘们不是正经人,”大福子说,“能十年八年的等他?我看那孩子也不像大成的,倒有点像于黑子。”
“你看过那孩子?”肖艳娇吃了一惊,“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马大成外面有人,你小子还帮他打掩护。”
“不是不是。”大福子急赤白脸地辩解,“我就在医院碰上他俩带孩子看病,看着不大对劲,没有真凭实据,哪敢告诉你?你不得把房盖挑开?”
“过去的就过去了,趁岁数还不大,再找个好的。”大福子媳妇劝慰。
“我说也是,”大福子打趣地说,“铁军你俩,重修旧好,来个破镜重圆咋样?”
“去你妈的,净胡嘞嘞。”肖艳娇用擦茶碗的毛巾抽打大福子。
“妈你又说脏话。”丽丽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哎呀,老毛病又犯了。”肖艳娇拍了下脸颊,又转身对大福子正色道:“以后不许翻腾我和李所长的旧事。”
肖艳娇对大福子的叮嘱,并非出于羞涩,是小字报那事让她心有余悸,虽然查明是马大成为赶走李铁军使出的下流招数,可她还是怕再有宵小之徒故伎重演。内心深处她何尝不想再续前缘,可人生是单行道,错过,就是一辈子。看见魏蓝跟李铁军在一起,她内心是有点酸楚的,直到魏蓝为了救丽丽舍命跟歹徒搏斗,这股醋劲才彻底消散,现在的她是真诚地希望魏蓝和李铁军结成百年之好。
就在肖艳娇胡思乱想时,魏蓝拿着一个小花圈和几个学生走过来,丽丽一见就跑过去拉住老师的手,肖艳娇也急忙迎上前:“魏老师,你身体恢复得咋样?”
魏蓝说路走多了还是有点喘,艳娇就说你回去歇着,有啥事我替你去办。
“魏老师要去给柯南扫墓。”丽丽说。
“这事我一定要亲自去,本来铁军也要一起去,可今天有新同志来所里报到。”
“我也去。”肖艳娇说。
“还有我。”正好路过的二驴子娘说,“我家那两头牛能找回来也有柯南的功劳。”
肖艳娇想起舅舅的电话,就问二驴子娘,那门婚事还想谈不,说李铁军跟他舅舅详细介绍了二驴子的转变,她舅舅和表妹都挺后悔。二驴子娘一听这话,立刻喜上眉梢。
古台乡派出所内,小丁趴在窗前,指着对面的乡政府大叫,“你俩,快过来看。”
李铁军和老康都凑过来,只见王福旺被两个中年男子夹在中间,上了一辆奥迪车。
“那两人不是县纪委的吗?”老康说。
“看样儿是双规。”小丁说。
“黑狼招认了当年是受乡长指使,打伤上访群众,还揭发了王福旺侵占征地补偿款的事,马大成也坦白了是乡长指使他偷车轱辘栽赃二驴子,双规只是开头。”李铁军说。
“李所长”,二驴子抱着一只小狗兴冲冲的进来。
“这小狗太像柯南了!”李铁军伸手抚摸。
“我费了吃奶的劲才掏腾到,送给咱派出所,你把它训练成警犬吧。”
“谢谢你,二……刘满囤。”李铁军珍重地接过小狗,小东西一点不认生,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他的手。
“二……满囤,你这本名不错嘛,”老康说,“咱派出所是不收礼的,这小狗,你只能送给铁军个人。”
“我付钱。”李铁军说。
“谈钱,就是拿我当外人,”刘满囤恼了,“照这么说,你们给我捐的手术费,我是不是该退回?”
“好好好,我收下,”李铁军赶紧说,“这是群众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小狗好像听懂了,高兴地汪汪叫着,从李铁军怀里跳到地上,摇着尾巴嗅嗅这个,蹭蹭那个。
一辆崭新的沙漠吉普停到门前,下来两个两个精神抖擞的青年,屋内人都迎出来。
“请问,哪位是李所长?”
“我就是,你们是新来的同志吧?”
“这是给咱所的?”小丁激动地打量着吉普车,有点难以置信,推着老康,“快上去坐坐。”
“还是你们坐吧,我要退休了。”老康笑着推辞。
“不做好‘传帮带’就不让你退休。”小丁开玩笑。
接警室,李铁军指着墙上的古台乡地图给两个新人介绍辖区情况:“古台乡人口六千多,不过马上就有大约两千流动人口。瀚海县风电项目,一期工程装机容量就是五万千瓦,十月开工,大量工人技术人员要来咱乡,再加上项目带来的周边产业,大约有两千从业人员,咱们派出所的工作量成倍增长,所以,县局给我们配了警车,虽然有了警车,但有些村落,依然需要骑马出警你们要尽快学会骑马,咱马背110的传统不能丢。”
小狗跑过来,打量两个新人。
“这是小柯南。”李铁军说,“我应该带你们去看看柯南。”
柯南的墓在公路边的山坡上,墓碑周围是苍翠的樟子松。魏蓝和丽丽庄重的把花环套在墓碑上,碑上影印着柯南的相片,那是丽丽给它拍的,照片上的柯南,那机警的目光、直立的耳朵,诠释着警犬的英勇和忠诚。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你都热爱这块土地,忠诚地守护着这里的人们,真舍不得你离开。”魏蓝抚摸着相片,喃喃低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下双颊,丽丽和同学们也默默拭泪,肖艳娇二驴子娘也强忍悲痛。
茫茫大漠,一阵风过,黄沙漫天,一支马队在风沙中驰骋,跑在最前面的是李铁军,老康、小丁和两个新民警紧跟其后,这是大漠骑警在巡逻,马队旁还有只小狗,那是小柯南,勇敢地跟着队伍御风而行 ,矫健的身姿仿佛柯南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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