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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宗泽:自主艰难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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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5 18: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孩子,老夫有几句话告诉你,这事只有你能办好,也别急着反对,你听老夫把话说完了。”
宗泽拉着王中孚的手,轻叹道“眼下赵州城里,还剩下多少兵马?”
王中孚轻声道“五七千总还是有的,还有一万多百姓,大家都愿意追随老相公,和金人血战到底!与城池共存亡,老相公,不用担心的。”
宗泽轻笑,“你就不用哄我了,眼下还能打的人马,不会超过三千……想当初老夫可是提着二百万人马北伐,现在却是如此下场,真有点凄凉啊!”
提到了当初的二百万兵马,连王中孚都笑了,您就吹牛皮吧!
不过虽然没有二百万,但宗泽的兵力在最鼎盛的时候,的确超过了十万,绵延七八个州府,势力也很庞大。
甚至宗泽也想过,会有更大的作为。
可随着金军发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完颜兀术率领人马,从河间府南下,并且直接插入京东。
这一次突袭,就把宗泽的部下切成了两半,其中李成等人就推到了河间和沧州一带,不再听从宗泽号令,而是在宋金之间,玩起了左右横跳的把戏。
再有完颜挞懒大军南下,宗泽几次交战,虽然有过胜利,但总体上损失惨重,就连和太行八字军的联系也断了。
八字军受创之后,有意向南发展,避开了金人锋芒。
再之后,宗望在真定府坐镇。
这位金国的二太子,绝非普通人,他采取了两个措施,对付宗泽。
其一,宗望迁居东路军的猛安谋克,进入河北。
金国的猛安谋克不只是军事组织,也是地方的民政组织……总而言之,就是兵民一体的那种,战时出兵,平时管民,有土地,有法令,大约可以理解为一种标准的封建贵族制。
宗望大量迁居猛安谋克,在河北圈占土地,巩固统治,将汉人百姓分割开,以方便控制。
与此同时,宗望也不断收买地方势力,尤其是那些豪强,更是不惜血本,封官许愿,要什么给什么。
宗泽也针锋相对,跟宗望掰手腕,可他的力量到底太弱了,一个河北留守司的名头,号召不了太多的人。
几个月下来,宗泽只剩下赵州一座空城,身边的兵马不过几千,四周被金人包围,处境危在旦夕!
在江河日下之际,城里的局势也谈不上多好,时不时有人偷偷跑出去,投降了金贼。时间宛如绞索,勒住了城里众人的喉咙。
不过跟在宗泽身边,不离不弃的好汉子,还是有不少的,他们都愿意誓死追随老相公,百死不悔!
“孩子,现在外面情形如何,老夫不知道。但城内如何,我是一清二楚,或许城破就在明天。咱们撑不下去了……”
王中孚瞪着眼睛,气得鼓鼓的,您老怎么能灭自己的威风呢?
宗泽摆手,长叹道“死生大事,不能义气。我这把年纪了,早就不在乎了,能为国捐躯,是我的福气!”
王中孚气吁吁道“就只要老相公是英雄?别人都贪生怕死吗?”
“自然不是,你听我说完了啊!”宗泽拍着年轻人的手臂,笑呵呵道“能跟老夫走到今天,都是大宋最好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让他们跟我这样白白死了不值得。应该留着有用之身,跟金贼斗到底,亲眼看着,大军出塞,直捣黄龙,那才是老夫最欣慰的。”
“官家给了老夫一首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夫这一辈子,也该凋零了,可我却不忍心这些年轻后辈跟着我一起零落,我该庇护他们才是。”
宗泽长叹一声,“孩子,你也知道,像王善、杨进他们,都是贼人出身,论起品行未必如何。我要是走了,他们多半没法在朝中立足,最后不是落草为寇,就是投降金贼。反而成了大宋的败类,这是老夫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宗泽抓着王中孚的手,越发用力,目光诚挚,让人无法拒绝。
“孩子,答应老夫,一旦城破,你就要藏起了,带着我的书信,去找官家……跟官家讲,就算我宗汝霖求他,一定要好好整训老夫的旧部……有人突围出去,逃回河南,要妥善安置。有人落草为寇,啸聚山林,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便,便是……有谁不争气,投靠了金贼,也不要祸及他们的家人。乱世之中,不容易啊!”
王中孚眼睛瞪得溜圆,腮帮都鼓起来了。
“老相公,你这话可跟往日讲的不一样!你不是这么教我的!”
宗泽仰头大笑,“傻小子,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更可靠他们跟着老夫战斗了几个月,为了大宋流汗流血,不敢说居功厥伟,也可以说无愧于心……咱做人做事要厚道,老夫一无所有北上,能得到他们的追随,人家给了俺这个糟老头子的脸,只要不违背天良,老夫要报恩啊!”
说到这里,宗泽眼圈泛红,王中孚绷不住,到底哭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外面竟然也传来了哭声,王中孚一愣,急忙冲出去,却发现王善、杨进、丁进、李贵,黑压压的跪了十几个人,他们泪水横流,一群草莽出身的匪首,万万没有想到,宗老相公在生死关头,最后安排的事情,竟然是替他们谋后路……
老相公,我们不配啊!
王善愤然站起,大吼道“大丈夫生在人世间,活得就是这口气,争的就是一张脸!金贼想杀咱们,咱们还要灭了他们……把城里的马匹都杀了,把酒拿出来,吃个痛快,喝个痛快,陪着老相公一起杀敌,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的,大家伙说怎么样?”
他的提议瞬间得到了赞同,这帮家伙当真不顾一切了,说是宰杀战马,可城里的马匹也就剩下一百多匹,至于酒,那就更惨了,只有十几个坛子,分给士兵,怕是连一杯都没有。
粮食倒还有一些,却也吃不了几天。
宗泽说城破在即,却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既然如此艰难,不如索性放肆一次……
毫无疑问,这要是正规兵马,这么干是绝对不行的,但这是群草莽英雄,他们已经为了大宋朝血战这么久了,还能要求什么?
“把这个收好,无论如何,你都要送去京城,交给官家,毕竟关乎大家伙的性命啊!”宗泽含着泪,把书信交给王中孚,随后抹了一把眼泪,笑呵呵道“还要麻烦你,背着我出去,跟大家伙一起痛饮!”
王中孚含着泪,将宗泽背在了身上。
老相公出奇的轻,仿佛就是一层皮膜包着骨头一般……王中孚走得不快,却十分稳健。他把老相公放在四轮车上,推着宗泽前行。
每过一处,看到老相公的士兵,无不流下热泪。
“老相公,要保重啊!”
“老相公,还要领着咱们杀金狗呢!”
宗泽笑容可掬,冲着大家伙不停点头,看到了他的笑容,这些苦难中坚守的汉子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仿佛暂时抛弃了一切的烦恼。
“酒不多了,取些井水来,混在一起……大家伙就算剩下一粒米,也要分着吃,你们说是不?”
“是!老相公说得对!”
王善抹了一把眼泪,“请老相公放心吧,我们这些人都会跟金贼拼到底的,脑袋掉了也无所谓!”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高亢,气势如虹。
宗泽脸上带笑,当真就陪着大家伙,吃马肉,喝井水……
生死关头,最显本色。
在人群之中,有个人眼珠乱转,心中有着另外的盘算。
孔彦威!
孤城一座,一纸空文,全靠着宗泽一个人维系,而如今的宗泽年老病重,死在旦夕,难不成要跟着他一起死吗?
赵宋皇帝根本就没管河北,分明是把大家伙当成了弃子,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客气了。
能打这么久,也算对得起赵官家了,必须另外寻个出路,反正不能稀里糊涂死了,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
孔彦威趁着众人畅谈之际,悄然离开,等出来之后,他立刻召集了手下三百人,直奔着北门而来。
“快让开,我要出城!”
守门的士兵大惊,“孔将军,你要出城,有老相公的手谕吗?
孔彦威大笑,“自然是有的,你且上前,我给你看。”
士兵向前迈了两步,突然孔彦威抽出佩刀,狠狠捅向士兵的胸膛,一刀进去,鲜血喷涌,孔彦威想要抽刀,却发现没有抽动。
原来士兵用双手死死攥着刀柄,怒视着孔彦威。
这家伙没来由一阵心慌,与此同时,其他的守城士兵纷纷扑上来。
孔彦威只能松开刀柄,抓着**,招呼他的手下,肆意杀戮。
三十多名守城士兵悉数战死,孔彦威一马当先,冲出了残破的赵州。
香甜的空气让孔彦威心旷神怡,总算出来了,这就活了!
正在他准备向金营方向逃跑的时候,突然一队骑兵由南向北,飞驰而至。为首之人,赫然是张宪。
“快告诉宗老相公,岳都统率领大军到了!”
在一瞬间,孔彦威的老脸绿了……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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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5 18:32 | 只看该作者
岳飞所部,六天时间,疾行四百里,出现在了赵州城外。
这个速度或许没打破步兵前进的极限,但其间连续攻克邯郸和刑州,并且在柏乡击溃一支金人骑兵,三战三捷,以一种蛮牛猛撞的态势,无可阻挡地解围赵州,实现了和宗泽的会师,就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岳飞展现出来的战力,只怕已经隐隐在韩世忠之上哩。
“鹏举,你能打来,老夫是真高兴,可也真的担忧啊!”
岳飞没说话,而是直接抢步到了宗泽面前,伏身告罪,而后撩开了老爷子的裤管。
只看了一眼,岳飞就仿佛心头让钉子扎了一下般。
“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宗泽反而浑不在意,“生老病死,到了我这个年纪,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冒冒失失杀过来,你想气死老夫吗?”
岳飞没管这些,而是认真道“老相公,你现在腿不能行,城里情形又是这样,还能不能撑二十天?”
宗泽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鹏举,你是什么意思?”
岳飞深吸口气,这才道“老相公,我打算立刻进军雄州,随后攻击燕山府!”
“什么?”
因为双腿浮肿,难以站立的宗泽竟然颤颤哆嗦,缓缓而起……岳飞和身后的王中孚看在眼里,一起搀扶住老相公。
宗泽竟然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在意,只是询问道“鹏举,你怎么想到攻击燕山府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好教老相公得知,官家在关中取胜之后,立刻布置了五路伐金的宏略,并且陈兵蒲城……根据最新的消息,金国都元帅完颜斜也率领五个万户和延安府的韩王爷周旋,大将拔离速领兵两万在河中府,完颜挞懒率领三个万户,已经进军河中了。”
“那,那官家呢?”宗泽惊问道“你,你怎么不去救官家,你管我干什么?”
岳飞连忙解释道“老相公,金人如此布置,扣除兀术的两个万户,在河北除了一些汉儿军之外,宗望手里的万户不会超过两个。我这次带来了两万五千人,虽说我们缺少马匹,骑兵不足,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我集中兵马北上,威胁燕山府,震动金人朝廷,如此一来,金兵必然回援,便是官家那里,也会安然无恙的。”岳飞又补充道“以官家的英睿神武,加上兴汉侯和曲相公,还有数万猛士,挞懒讨不到便宜。只要他们退去,要想再南下,就要等到秋天之后了,大宋便又多了大半年的备战时间。”
宗泽此前也不敢说多精通军略,但自从赶鸭子上架,折腾了大半年,老爷子也立刻想通了。
岳飞这是要以自己一支人马,吸引金人全部兵力,然后彻底化解金兵攻势。
弥天大勇,热血铁胆!
真是好一个岳鹏举!
可宗泽很快就觉察出这个方案的问题所在。
“鹏举,你以身犯险,这两万多将士又该如何?”
岳飞呵呵一笑,“老相公,晚生虽然冒险,却还不至于找死……现在已经快正月十五了,我反复问过黄河两岸的百姓,去年腊月黄河结冰,最迟二月初就能解冻,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天时间。”
“二十天!”宗泽眉头微动,沉声道“你是说黄河解封之后,就可以使用船只了?”
“也不全是。”岳飞笑道“金人仰仗的无非是骑兵之强,可若是黄河解冻,水师北上,金人骑兵便没法来去自由。以将士们的勇力,只要有合适的地形,就不用担心金兵……实不相瞒,刚刚晚生还全歼了一个万户!”
“是吗?”
宗泽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年轻人成长太快了,真是让人惊喜交加。
宗泽也算清楚了岳飞的计划,趁着金人后方空虚,狠狠掏一把……等金兵回援,他再凭着地形河流优势,跳出金人的包围圈。
岳飞没说的太仔细,却也不是有意瞒着宗泽什么,而是这种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东西,他也没法说得清楚。
这也是赵桓坚持给岳飞临机专断之权的原因所在,哪有在千里之外,能够料敌取胜的?那不是人,而是妖孽!
岳飞也做不到,但他就是有把握,只要河北大地河流解冻,金人铁骑没有长驱直入,随意往来。
他不必面对十几万金兵的围杀,就能退回来。
当然了,岳飞心知肚明,这一战后,两万多人,能返回河南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但岳飞不后悔。
战争就是要有牺牲,关键是看值不值得。
以他的一支兵马,换金兵全线收缩。
实在是太值了!
别看大宋内部问题一大堆,财税缺口更是让人吐血,可不管怎么说,大宋的底子还在,更有赵桓坐镇,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加强军力的。
可以说再到下一个秋天,大宋的情况会好上太多,兵力也更加充裕,不会像这次这般捉襟见肘。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鹏举,你想老夫做什么?”宗泽缓缓道。
“老相公,我是希望你能在赵州继续坚守二十天,只要你在赵州盯着,真定府的金人便没法从容北上,而我也能安然进军燕山府。”
宗泽毫不犹豫道“漫说二十天,就算四十天,六十天,我也能撑住!”宗泽晃动胳膊,把岳飞和王中孚推开,竟然自顾自走了几步,而后老人扭头,欣然笑道“鹏举,你瞧瞧,老夫都好了大半哩!”
岳飞用力点头,“老相公,晚生盼着你身体康泰,长命百岁。若是这一次晚生有幸杀进燕山府,还要请您老痛饮!”
“好!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宗泽声音爽朗,情绪高昂,扭头对王中孚道“那个畜生呢?压过来没有?”
王中孚慌忙道“来了,已经抓来了,就等着老相公发落。”
宗泽点头,“好,就扶着我出去。”
岳飞和王中孚一左一右,把老相公搀扶出去。
当宗泽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继而欢呼狂喜,有的汉子更是泪流满面……老相公身体好了,大家伙的主心骨又来了!
宗泽俯视了一眼孔彦威,便轻蔑冷笑,不屑再看。
“无耻之徒,还留着干什么!把他推到路口,千刀万剐,拿他的心肝,祭奠死去的城门士兵!”
宗泽说完,又看了看张宪,露出了笑容。
“听说是你抓到他的?能说明白点吗?”
张宪不好意思挠挠头,“老相公,其实俺最开始也被骗了,他跟俺说是来迎接俺的。俺就说一起进城,结果他非要说还要巡逻,让我先进城见老相公。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这时候有个浑身是血的兄弟从城门口跌跌撞撞出来,喊着不要放走了贼人……俺这才知道,他竟是个叛逃出去的汉奸!”
宗泽颔首,“那个送信的士兵吗?”
“死了……”张宪十分惋惜,“老相公,他身上被砍了好几道,肚子都破了……”
宗泽眉头乱挑,胡须颤抖,切齿道“告诉掌刑的,不切够三千刀,不许让那个畜生断气!还有,他死后要挫骨扬灰!”
下面人轰然答应。
宗泽又看了看权邦彦、王善、杨进等等众人,这才缓缓道“援兵来了,孔彦威跑了,我不怪他……虽说投靠金贼该千刀万剐,可他跟着咱们打了这么久,也杀了不少敌兵,老夫不能逼着他跟我陪葬。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城门口的弟兄!不该把做人的最后一点良心都给扔了。”
众人一起颔首,权邦彦更是道“老相公,你放心吧,我们都晓得了,大家伙是生死弟兄,什么时候也不会自相残杀。还有,朝廷没忘咱们,就凭这一点,俺就愿意给朝廷死战到底!”
王善也道“老相公,外面的情形也都知道了,官家亲自上阵,保住了关中,现在还在跟金狗拼命……咱们这些人还真是金枝玉叶不成?一条烂命,死了也值了!”
宗泽连连点头,老眼泛红,“如此最好,可也不能蛮干……现在暂时解围,让一些重伤的弟兄,还有城里的百姓都先退出去,咱们要整修城墙,囤积粮草辎重,准备再跟金人周旋一场!”
岳飞也道“老相公,别的没有,我给你留三百弩箭,再留两千士兵,听你调遣。”
宗泽也没拒绝,直接道“你算计清楚就好!”
岳飞颔首,“都清楚了,我再给老相公十万贯,征粮的时候,务必客气,尽量买卖公道……咱们行事应该和金贼不一样,如此才能成就大事!”
宗泽再次点头,岳飞的确是和那些将领太不一样了。
老相公却又想起一件事,他让岳飞随着自己到了屋中,只剩下两个人之后,宗泽才道“你知道双刀李成吗?”
岳飞沉着脸道“听说过,此人能用三石强弓,擅长使用双刀……只是他太过无耻,前些时候还归附老相公,随后竟然又跟金贼勾勾搭搭,着实可杀!”
“不!”
宗泽摆手,“鹏举,你什么都好,唯独性格太刚强了,眼睛揉不得沙子。李成是无耻,可你想要安然脱身,还必须此人不可!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派个能说会道的,去见李成。让他听从你的号令。他手下怎么也有三五万兵马,就算让金人砍,也要把他们累得够呛……你可别舍不得用啊!”
宗泽也毫不遮掩,就是拿来当炮灰的。
这老头也不是善男信女,可话又说回来,没有手段,如何能在危机重重之下,撑这么长时间!
岳飞用力颔首,“晚生晓得了,请老相公放心吧!”
辞别了宗泽,岳飞再也不迟疑了,他攻击邯郸和刑州,那是要给宗泽解除后顾之忧,能让老相公接下来轻松一点。
既然和老相公见面了,也确定了方略,岳飞就没有迟疑,一心一意,就是北上。
偏偏这一片又是传统的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三天时间,岳飞就出现在了高阳城外,随后击溃一支千人的金兵,直接冲到了雄州!岳飞提着枪,立在马背上,反向走了这条路之后,才真切感觉到丢了燕云之地有多可怕!
从前是契丹,现在是大金,若还是不能振奋,鬼知道会有什么东西骑在汉家百姓的头上!
“随我来!”
岳飞竟然没有进攻雄州,而是从城外绕过,直奔北方而去……而负责守卫雄州的耶律马五都吓傻了。
乖乖!
一支雄壮的宋军出现在雄州,雄州往北……那不就是燕山府吗!
我的老天爷啊!
他们要干什么?
耶律马五很想拼命,只可惜他的城中还不到五千汉儿军……国主啊,不是我不想出兵,你要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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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5 23:01 | 只看该作者
宗泽点手,对李才道“老夫不要你死战,你能背老夫一段不?”

    李才毫不犹豫,就伏身在宗泽身前,把宽阔的后背留给了老相公。

    宗泽推开了王中孚,笑呵呵趴在了李才的背上,李才腰腿用力,身体立起,却突然发现老相公居然如此之轻,他竟险些仰倒,急忙小心翼翼,拢住了老相公的腿,入手也尽是骨头。

    李才忍不住悲从中来,“老相公,值得吗?”

    宗泽轻笑,没说什么,李才复又悲愤道“为了赵宋狗官家,您把一腔血都熬干了,值得吗?”

    宗泽呵呵道“你啊,还是糊涂,赵宋官家和老夫无亲无故,我替他卖什么命!”

    “那……那您老为什么还……”

    “唉。”宗泽轻叹口气,“老夫说是为了老百姓,你信吗?”

    “信!”李才毫不犹豫道“您老人家说什么小的都信,可小的就是想不通,不少人都说大金的田赋比大宋还低,在大金治下,没准过得比大宋还好哩?”

    宗泽呵呵道“你信吗?”

    “我……我将信将疑吧!”

    宗泽大笑道“像你这样,当个头目的,卖身投靠,怎么都能卖个好价钱。你们统制更值钱。可那些普通百姓呢?”

    “原本朝廷的那帮狗官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来了金人主子,原本一头牛剥一层皮,或许还能活,现在一头牛剥两层皮,你说下场会怎么样?”宗泽笑眯眯道“大宋朝是不好,可不是还有我这样的老家伙吗?朝中的李纲,张叔夜,张悫,陈过庭……这些人或多或少,还要点脸。至于太上皇,狗一样的东西,老夫就不说了,现在的官家到底比他的混账爹好多了,你说是不是?”

    王中孚紧紧跟在宗泽的身后,他都恨不得把老爷子的嘴堵上,您可真是肆无忌惮啊!

    可偏偏宗泽就是这么肆无忌惮……他有什么好怕的,一把年纪了,又拿着老命,北伐一场,替赵宋朝廷扛下天大的压力,现在只剩一口气了,还要卖命……他对得起赵宋朝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骂赵佶能怎么样?

    就算骂赵桓,老爷子也不在乎。

    除非赵桓改弦更张,不再以抗金为重……可问题是赵桓敢吗?他不敢!

    所以他只有尊着,敬着,捧着老爷子。

    人活到了这把年纪,还不能从心所欲,那不憋屈死!

    宗泽的直白辛辣,句句都打到了这帮草莽的心头。

    一句一头牛剥两层皮,就把金人入寇的本质说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在好坏之间选择,事实上是坏和更坏!

    至于大宋朝廷怎么样……看现在的情形,还有变好的倾向,更何况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心肝,有良知,又感情。

    李才背着老相公到了里面,宗泽从他背上下来,语重心长道“和朝廷的恩怨暂时先放放吧,咱先打败了金贼,行不行?”

    “行!”

    李才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磕头,“老相公,小的什么都明白了,放心吧,小的知道怎么做!”

    他扭头去守寨门了,而李成带着自己的亲信也都迎了出来,足有好几十个人,其中多一半宗泽都认识,老相公逐个打招呼,其中紧挨着李成,有个大汉,身高体壮,络腮胡子,手里提着一口五十斤的大刀。

    宗泽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叫徐文,徐大刀,对不对?”

    徐文忙躬身,瓮声道“正是小的,难为老相公还认得我。”

    宗泽道“怎么不认的,去年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要让我给你孩子取个名字,结果就给忘了……这样吧,叫徐闵,你看怎么样?”

    徐文道“老相公,有讲究吗?”

    “有,在你的文字外面,加了个门,意为光耀门庭,兴旺徐家,你觉得如何?”

    徐文大喜,立刻点头,“多谢老相公,就用这个名字了,真难为您,连这事都记着。”

    宗泽笑道“不能忘啊!”

    说了一圈话,宗泽又站不住了,李成连忙搀扶老相公,先休息一会儿,回头再和大家伙聊。

    宗泽下去了,另一位大将刘复凑到了徐文面前,发现这家伙还在咧嘴笑着,用手指头沾了吐沫,一遍一遍,写着儿子的名字,笑容灿烂。

    刘复突然道“徐大刀,闵这个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古人。”

    “古人?谁啊?”

    “石闵,又叫冉闵!”

    徐文眉头一皱,哼道“这人怎么还能两个姓?”

    刘复笑道“我也是最近读了南边传来的邸报才知道的……话说是在两晋十六国的时候,有个后赵,是胡人建立的国家,冉闵的父亲被后赵俘虏,收为养子,他自然就是后赵皇帝的养孙。成年之后,替后赵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徐文眉头紧皱,似乎不悦,“这是个认贼作父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刘复忙道“老徐,你听我说完了……冉闵的功劳越来越大,执掌了朝廷大权……可胡人贵胄始终不把他当成自己人看,猜忌,防范,甚至是派人刺杀,几乎要了他的命。”

    徐文哼道“给胡虏当奴才,不就是这个下场,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刘复笑道“奇就奇在冉闵不但没有被害死,反而发动兵变,屠灭了后赵皇帝满门……非但如此,他还下旨杀胡,足足几百万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徐文深吸口气,面色渐渐凝重……在场不少头领也都凝神静听,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冉闵在史书上属于很偏门的人物,要不是去年的时候,赵桓公然在邸报上面,讨论冉闵功绩,士大夫都羞于提起这个人。

    认贼作父,杀戮残暴,背信弃义,两年之间亡国,甚至都没有列入十六国之一,怎么看都是个负面典型。

    可赵官家一而再,再而三,用乞活二字,形容大宋的状态,不得不让人联想起乞活军出身的冉闵,也有了更多的人,借着此人此事,讨论华夷之辩,讨论如何抗金,如何保护中原,避免衣冠南渡,率兽食人的悲剧……

    在金人南下的背景下,靠着邸报的推动,让偏门的两晋十六国历史,成了当下仅次于三国的热门话题,不得不感叹赵桓的邸报治国,还真是功力了得!

    宗泽给徐文的儿子取名徐闵,颇有些叫徐备,或者徐权的意思……不能不让人联想……

    徐文黑着脸道“这么说老相公是担心我会投降金贼了?”

    刘复微微一笑,不多言语!

    啪!

    徐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大家伙耳朵嗡嗡的,他愤然道“刘复,你刚刚都说了,胡人不信任冉闵,投降了也不免猜忌……那老子还怎么投降?唯有跟他们死战到底!堂堂汉家儿郎,岂肯给金狗当奴才!”

    他这一句话,迅速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徐大刀,你说的没错,咱们是不能跟金人跑……可你也要拿出个办法,这仗能打赢吗?”

    “是啊,现在十几万金兵从四面八方赶来,我可听说就连挞懒都领着兵从南边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徐文抓着胡须,想了片刻,便大笑道“你们也是糊涂,咱们背靠白洋淀,这要是一个月前,俺徐大刀连打都不敢打,可现在不一样……你们注意没有,有些地方的冰都变薄了,还有裂开的,说不定这几天就会解冻……金人的弓马骑射是厉害,可他们进了白洋淀,可就落到了咱们手里,别说十万人,就算填进来一百万人,又能怎么样?”

    徐文哼道“俺徐大刀再说一句,俺儿子是叫徐闵,可俺不会让他成金人的奴才,就算为了咱们的后代子孙,能够堂堂正正做个爷们,这回咱们也不能怕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复哈哈大笑,站起身把佩刀抽出来,突然朝着桌角猛砍了一刀。

    “徐大刀,我也实说了,自从听说老相公来了,我就打定了主意,要战一场!老相公知道咱们以前的作为,却还能过来,是给咱们脸。咱们不能给脸不要脸。我方才那话,就是试探你的。行,你徐大刀还有点良心!”

    “呸!”

    徐文狠狠啐了刘复一口,“别扯那些没用的,在战场上看,你他娘的要是不敢卖命,老子先剁了你!”

    这帮人商量了一圈,都主张拼一把,人心那叫一个齐。

    李成又能怎么办?

    宗泽能来,就大局已定了。

    不卖命是不行了。

    那这一战要怎么打呢?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毕竟一群土匪,复杂的计划根本执行不了。

    岳飞所部迅速穿过白洋淀,做出南下的态势,这时候金兵如果追击,就放他们过去,随后把后路给切断了,来个前后夹击,大破金兵。

    这么做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候解冻,如果解冻晚了,大队金兵过去,岳飞就危险了,如果解冻早了,金人就会绕过白洋淀,计划也就落空了。

    归根到底,就要看天时,看看老天爷到底帮不帮忙!

    “统制,俺问过白洋淀的老人了,他们说开湖就在两三天!”徐文向李成汇报。

    李成咬了咬牙,“那好,立刻让岳都统过河!”

    就在李成下令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突然从东南刮起了暖风,湿润的气流拂过李成的脸面……他突然神色骤变,还真是老天保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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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5 23:05 | 只看该作者
               “老相公,随晚生南归吧!”

    岳飞冲着宗泽深深一躬,老头却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老朽之人,一口气撑着,还有用处?”

    “有!”

    “何用?”宗泽笑道“鹏举怕不是要安慰老夫吧?”

    岳飞摇头,只说出两个字,“大局!”

    “大局!”

    宗泽眉头微皱,“是抗金吗?”

    “是天下!”岳飞郑重道。

    宗泽略思忖,心中感叹,却也明白了岳飞的意思,仗到了这个地步,怕是宋金双方都没法吞并对手,既然如此,怕不是又要重演宋辽旧事了。

    “鹏举,你真的太看得起老夫了,这事怕是只有官家才能为之!”

    “要天下人一起为之!”岳飞又回了一句。

    宗泽再三迟疑,却也点头,“鹏举的话,大略是不错的。不过我却不能离开,这支人马非我坐镇不可,不过鹏举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办。”

    岳飞情知说得再多,已经没用了,只要老相公心里有数,就一切好说。岳飞转身带着兵马离去。

    当初随他北上的兵马超过两万五,现在至多只剩下一万九千多人,折损了两成还多。

    虽然不是一次战役折损的,可累计下来,也着实相当惊人,换成一般的兵马,甚至有崩溃的可能。

    不过好在岳飞治军严谨,且能同甘共苦,这一支兵马还保留着相当的战斗力。甚至如杨再兴一般的好战分子,还觉得不过瘾,要痛快战一场,才能善罢甘休。

    而这一战也的确很快到来了。

    完颜挞懒搜罗兵马,将近三万人,赶到了河间府,隐隐切断岳飞的后路。

    在另外一面,完颜宗望统御三万多女真主力,从涿州方向杀来,而粘罕也率领着从辽东等地集结的女真兵马,从霸州杀过来。

    三路女真加起来,超过十万人马,气势汹汹,势必要消灭这支胆敢冒犯大金燕京的宋军。

    相比之下,吴玠拼着命赶路,距离挞懒的金兵,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水师赵桓也派出来了,可黄河并没有全线开河,航道上还有大块的冰凌,水师根本没法迅速北上。

    假如气温骤降,河面重新结冰,把船只冻住了,那麻烦才大呢!

    尽管赵桓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这一战真正的关键,还是岳飞这一支孤军,到底能不能再一次创造奇迹,谁心里也没有把握……

    宗望骑在马背上,相比之前他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还好。

    只是他的心情谈不上多好。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着实浪费了一个最佳的时机。

    其实根本不用分兵多路,只要集合东西两路金兵,以十五万人直接压到黄河北岸,宋军无论如何也扛不住。

    哪怕拿不下开封,也必定能重创赵宋王朝,经过战争的破坏,开封都没法继续充当都城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就因为粘罕别着,不得不先攻关中,结果还惨遭失败,接下来所有的被动,包括岳飞进犯燕京,都是分兵的恶果。

    灭宋良机,就这么断送了。

    这大金国,或许真的要改变才行,像那位赵官家一样,乾纲独断,口含天宪,或许才是正道吧!

    宗望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先消灭岳飞,回头收拾了粘罕,再逼着国主退位……不能再等下去了,跟这帮虫豸在一次,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宗望正在思索,突然手下万户阿里罕急匆匆跑来。

    “太子郎君,李成求见!”

    宗望愣了片刻,突然笑骂道“这个泥鳅,他放走了岳飞,如何有胆子来见我,就不怕我杀了他!”

    阿里罕微微沉吟,没有搭茬儿。宗望看了看他,直接道“说吧,给了你多少好处?”

    阿里罕老脸通红,忙道“回太子郎君,他给了一万两。”

    “一万两?购买他十颗脑袋了!”

    宗望不客气道“去吧,把李成叫来,看在银子的面上,我也听听他说什么。”

    阿里罕吓得抱头鼠窜,片刻之后,李成气喘吁吁跑来。

    他见到了宗望,直接跪在地上。

    “臣拜见太子郎君!”

    宗望呵呵道“你一个大宋人,如何甘心当大金的臣子?俺几次招降,你都不答应,如今又放走了岳飞,你心里还有大金吗?”

    李成听到这里,惶恐之下,用力磕头,眼中含泪道“请太子郎君明鉴……臣麾下尽是汉人,一时不愿归顺,臣着实不好杀戮强迫,到底是穷苦人,跟着俺李成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乱世求存,本就不是易事,还请太子郎君宽宥则个。”

    宗望轻哼了一声,“李成,你说还算老实,也知道体恤下面的人,可你如此摇摆不定,只怕取死有道啊!”

    李成急忙磕头,“太子郎君在上,臣也算看清楚了,大宋虽不至于亡国,却也未必能恢复两河,南北朝之势已成,臣是雄州人,自然要归附大金。为了表示诚心,臣愿意献上粮食万石,牛羊五百头,钱五万贯,暂时充作军费!”

    宗望略沉吟,就笑道“好啊,你这也算是花钱买命了,我不能不答应,你再去找来三千民夫,协助俺进军,俺就可以宽限几天,如何?”

    李成心中大惊,脸色微变,手指都不自觉颤抖。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

    李成慌忙道“愿意,臣愿意!”

    “那好,就这么办吧,要快着点!”

    宗望命令既下,李成也不敢违抗,只能找来三千弟兄,充作民夫,而李才就是其中之一……金人过白洋淀,追击岳飞。

    前后相差不过一天时间,河面的边角碎裂之处已经明显多了起来。

    这些民夫不得不给金人弄来木板,铺在薄弱处,以供平安过去。此外还要搬运粮草辎重,总而言之,就是给金人当牛做马。

    大家伙累得够呛,甚至还有几个人滑到了冰窟窿里。

    李才就亲眼目睹了一次事故……那是个中年的汉子,他们一起喝过酒,那家伙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

    他跟大家伙说,家里亲人都死光了,可李才却知道,他还有亲人,有一次他把抢到的钱,托人送给媳妇和女儿,还让人带话,告诉媳妇,如果守不住就别等着了,他一个山贼水匪,没有好下场的。

    李才不知道他的媳妇怎么说的,只是后来他看到这家伙喝醉哭过……很惨很惨的那种。

    或许是媳妇不离不弃,让他感动,也或许是早就改嫁,一片心意,全都错付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索性就不说了。

    而这一次这个沉默的汉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他挣扎着往上爬,还有几个人想要去救他……可哪知道,有个世袭的金人谋克过来了,竟然提着弯刀,谁高抢救,就砍了谁。

    然后他们饶有兴趣,盯着落水的汉子看笑话。

    这还不算完,他们竟然找到石块,重重砸周围的冰面。把冰块砸碎,不让汉子爬上来,不管汉子怎么哀号,如何挣扎,他们都只是猖狂大笑。

    足足一刻钟,汉子耗光了体力,渐渐沉入冰冷的水中,失去了生命。

    为首的金人还不满意,仿佛在说怎么才一个,多扔下几个就好玩了!

    李才目睹着这一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剥两层皮!

    “金狗,你们等着,这笔账老子记着!”

    李才他们送着金人过了白洋淀,就准备返回,可万万没有料到的,阿里罕竟然领着金兵,将他们截住了。

    “都别走了,你们首领已经答应了,将你们编入签军,随着大金勇士,讨伐宋狗!”

    签军!

    李才这帮人瞬间就傻了,原来大太子斡本和岳飞交战的时候,拍出来的青壮有个名头,叫做签军。

    也就是每逢交战,签发青壮随军出战……说穿了,就是炮灰!

    李才众人怒不可遏,金狗,你们欺人太甚了!

    金兵才不管这些,给他们弄来一堆破烂兵器,生了锈的剑,缺口的刀,还有点破烂皮甲,至于别的东西,是一概全无。

    “这他娘的,不是让咱们打仗,是让咱们送命啊!”

    有人气哼哼骂道。

    李才握着一把鬼头刀,咧嘴苦笑,“国破家亡,不就是这样吗!过去老相公给大家伙讲道理,不少人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咱们就是金人眼里的一条狗,一头猪……听说没有,让咱们去杀宋狗!可问问大家伙,咱们谁不是宋人?”

    这些人全都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给金人打仗,不光是死,还要断送名声,被人当成汉奸,死后戳脊梁骨。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李才用鞋底儿狠狠蹭了两下鬼头刀。

    “还能怎么办?金狗不是给咱们刀枪了吗?咱们也是六尺的汉子,干嘛不拼一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经过李才这么一说,大家伙都默默点头,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更壮烈一点!

    李才主动站起来,“弟兄们等着,我去讨点吃的,咱们不能当饿死鬼。”

    还真别说,金人为了鼓励签军卖力作战,真的给了不少粮食,还分了二十头羊……

    大家伙填饱了肚子,不停擦拭兵器,四更天就要出战了,而三更的时候,李才第一个爬起来,随后其他人也都起来,大家趁着夜色,出了军营,那几个看守的金兵正在迷糊着,结果全数被李才等人杀死。

    “弟兄们,杀金狗啊!”

    几乎一瞬间,签军这块都沸腾起来了,三千白洋淀的汉子,加上其他各处征集的青壮,差不多有八千人之多,有人带头,其余众人也都乱了起来。

    反正都是难逃一死,不如就跟金狗拼了!

    “杀!”

    他们呐喊着,杀戮着,有人还放起了火焰,冲天而起的火光,惊动了宋军营中的岳飞。

    怎么回事?

    是李成主动发起攻击了吗?

    刘子羽也出来观察,因为按照他们的约定,是岳飞担任主攻,当陷入僵持,或者金人后退的时候,他们再从白洋淀杀出,围攻金人。

    谁知道竟然先出了差错……“鹏举,看样子是金人营中乱了,他们不可能是故意演戏吧?”

    岳飞忍不住嘴角收缩,冷笑道“谁能演得这么真!”

    下一秒,岳飞断然下令。

    “全军出击,给我狠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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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5 23:10 | 只看该作者
小人物也能改变历史吗?

    答案是可以,但需要运气。

    比如曾经的赵桓,他相信了郭京,六甲神兵不但没能击杀金人,攻下阴山,反而断送了开封……上行下效,范致虚相信宗印和尚的鬼话,又断送了几十万勤王之师。

    两个滑稽的妖人,给悲催的靖康之耻带来了一丝搞笑的意思,基本就相当于意呆利了,有人负责战,它负责二就够了。

    赵桓自然不信什么毗沙门天王法,连带着范致虚也被他拿下了,自然不会有宗印的发挥空间……可毕竟历史不全是王侯将相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属于小人物也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李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成了金人的签军,到了等死的时候,大丈夫自然死国!

    一手持砍刀,一手举火把,李才到处杀人,到处放火,状若癫狂。

    几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金狗,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李才提刀,扑向了一个帐篷,从里面跑出一个金人,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只是手里提着一口弯刀,看刀的样式,十分名贵,还有好几颗宝石哩!

    是条大鱼!

    “杀!”

    李才抡刀就砍,对方急忙招架,把李才的刀架出去。

    转瞬之间,两个人对砍了五六次,渐渐的,李才就不行了,说到底他真没有那么强的武力……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举刀,想要反击的时候,突然脚下打滑……原来是赤脚出来,地上还有冰,他的身躯突然向前滑去。

    李才看准了机会,举刀猛劈!

    “死!”

    对方用刀格挡,结果力道不足,李才一下子劈伤了他的锁骨,发出咔嚓的声音,骨头断了。

    李才大喜,复又一刀,捅入对方的喉咙。

    他全身用力,将刀压入更深,一道鲜血,如箭一般,直喷李才的面部,把他的弄得更厉鬼仿佛……

    正在这时候,阿里罕匆忙赶来,看清楚地上的人之后,立刻瞪圆了眼珠子,瞳孔充血、

    “二殿下!”

    他扑了过来,用手里的狼牙棒狠狠砸在了李才的后脑勺,顿时脑袋炸裂,脑浆迸溅,尸体直挺挺扑在地上,再无动静。

    就在李才死之前,他听到了殿下之类的,顿时心情大好,看起来自己杀了个大人物,值得了!

    李才还真没想错,他的确杀死了一个大人物,还是大得不得了的。

    吴乞买的二子,完颜胡鲁!

    这就有必要废话两句,吴乞买耍手段,逼着大太子斡本出战,损失不小……宗望返回了燕京,粘罕也带兵赶来,这两大权臣凑在一起,先干了什么呢?

    去找吴乞买算账。

    这倒不是说他们俩和好如初了,而是你吴乞买,一个狗脚朕,还敢兴风作浪,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份量吗?

    别忘了,粘罕可是打过你的屁股的,要不要再把你抓起来,狠狠揍一顿,你才知道谁说了算!

    虽然这次吴乞买没挨打,但这位大金国主也是威信大跌,他把二儿子胡鲁派到了宗望的军中,就有点戴罪立功,赔礼道歉的意思。

    可谁能料到,这位皇帝陛下的次子死在了签军手里!

    再也没有任何缓和余地,只能杀了!

    阿里罕,还有其他的金军猛安,谋克,纷纷领兵,大肆屠戮,八千签军,迅速损失过半,剩下的人,也不过是勉强支撑,损失可能覆灭。

    而他们杀死的金军,还不到一千。

    没有办法,一个是正规军,一个是乌合之众,而且金军即将出战,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除了一个胡鲁之外,斩获并不算太多。

    可签军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扰乱金人。

    没错,此刻金军营地火光四起,喊杀震天,乱七八糟的一团,别说攻击岳飞了,能不能自保都成了问题。

    也就在这时候,岳飞展开了攻势。

    一马当先的正是杨再兴,而随着杨再兴一起冲阵的,竟然是八百背嵬军!

    将领水平的高低,并不一定体现在大略上,就像谈起用兵之道,曲端不会虚岳飞的,可是战场之上,把握时机,断然下注,取得胜利,这却是学不来的。

    经过多次战斗,背嵬军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

    这些人堪称岳飞的宝贝疙瘩儿,一直都是他的决胜关键。

    可这一次他第一波就给扔出来了。

    杨再兴也弄了一条大铁枪,他纵马驰骋,冲到了金人营门,甩出绳索,套住了辕门,后面将士冲上来,几十个人一起发力,直接掀翻了辕门,一头撞了进去!

    如果稍微晚一点,签军的势头被压下去,想要破门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最好的时机,让岳飞把握住了。

    杨再兴开道,王贵和徐庆两部跟进,岳飞督着中军,刘子羽押后……整个宋军,毫无保留,砸了进来!

    胜败在此一举!

    岳飞玩命了。

    而在另一边,白洋淀的诸多义军也聚集起来,他们正在金人的屁股后面。

    徐大刀提着手里五十斤的长刀,跃跃欲试。

    “统制,快下令吧,该出兵了!”

    李成绷着脸,并没有半点欣慰,犹豫摇摆的毛病再次发作了。

    他看得出来,自从宗泽到来之后,这老头凭着高超的手段,迅速笼络人心,自己手下的这帮头领,多一半都已经被老头收买。

    如果再打一仗,或许这些人都成了朝廷的兵马哩!

    李成低声道“还有好几千弟兄被金人扣着,他们就是打算以此胁迫咱们,难不成要害死那些弟兄们吗?”

    徐文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下子被问住了。

    可另一位将领刘复幽幽道“统制,既然如此,要救人就更应该攻击金营才是!”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徐文,这位徐大刀勃然质问道“统制,你是不是又和金贼勾勾搭搭?”

    “徐文!”李成大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徐文嘴角上翘,突然飞身上马,他冲着李成微微一笑,“统制,俺还叫你一声统制……可俺心里真的不服你!就凭你也想在宋金之前,成就霸业,真是痴心妄想!就凭你这个算计劲儿,连当个山贼草寇都不配!俺徐文大好男儿,岂能与你为伍!”

    说完之后,徐文催动战马,竟然一个人杀出去!

    “金狗,你家徐爷爷来了!”

    徐文提着大刀,单人独马,奔着金营杀去……此刻火光冲天,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在场诸位首领看在眼里,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刘复什么都没说,他也上了战马,把自己的**举起,追随刘复的五百士卒站了出来,跟着刘复一起,朝着金营杀去……

    有这俩人带头,迅速又出来了好几位头领,啥也不说了,要是缺席了这一场战斗,只怕会后悔一辈子。

    大好男儿,最不能背负的就是懦夫之名。

    时间不长,李成手下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头领或是带着人马,或是干脆一个人就上去了。

    “草莽英雄,果然讲个义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宗泽伏在马背上,竟然出现在了李成身后,老相公笑眯眯的,“李统制,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也是为了大家好。可事到如今贼寇在前,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错过建功立业的机会……若非老夫拿不到刀,老夫都要冲上去,年轻真好啊!”

    宗泽笑眯眯看向众人,宗泽的出现,让那几个最忠心李成的部下也都站了出来。

    “统制,上吧,金贼没什么了不起,先杀个痛快再说!”

    李成切齿咬牙,他算是看出来了,且不说战后会怎么样,如果他不出力气,自己的小团伙立刻就要分裂,而且大多数人会舍弃自己而去。

    真是好一个厉害的岳鹏举,好一个厉害的宗汝霖!

    “杀!”

    李成上了战马,提着双刀,竟然也领兵上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宗泽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容,可随即身躯摇晃,几乎坠马……所幸有王中孚在,抱住了老相公。

    宗泽微微一笑,“不碍的,老夫还能撑得住,你小子功夫好,也去冲杀一阵,替我砍几颗金人的脑袋吧!”

    “不!”

    王中孚用力摇头,“杀金狗的日子多着哩,保护老相公安全,我寸步不离!”

    宗泽无奈,他太清楚了,这小子就是头驴,一旦认准的事情,根本不会妥协……没法子,只能在这里等着胜利的消息了。

    能赢吗?

    宗泽信心满满,如果这样还打不进去,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整个白洋淀义军,没有五万,却也有三万多人。

    虽然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冲阵,并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毕竟人数摆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能牵制一些金兵。

    宗望三万多人,哪怕被牵制三分之一,剩下两万对两万,鹏举的赢面很大!

    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宗泽坐了下来,耐心等待着……此刻的天光放亮,签军已经被压下去了,还残存的人员不足一千,随时会覆灭。

    可就在这时候,徐文也冲入了金人大营,他这口大刀名不虚传,五十斤的份量,抡起来之后,无人能挡。

    在接连砍了三五个金人之后,徐文豪气大发,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凑巧的是刘复也杀上来,他不光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数百士兵,徐文顿时乐了。

    “好!老刘,咱们俩卖卖力气,把完颜宗望的脑袋砍下来!”

    刘复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徐文并肩冲锋。

    他们速度不慢,可有人更快,杨再兴率领背嵬军,已经冲到了金营中心,阿里罕率领着合扎猛安,拼死抵抗。

    完颜宗望披着铠甲,也在督战。

    宋军的凶猛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尤其是在看到杨再兴奋勇冲杀的时候,宗望暗暗感叹,真是好一员猛将。

    只不过他却没有半点曹丞相爱才的念头,只想着如何杀死杨再兴,看起来现实和话本还是有点差别的。

    宗望有闲心想这些,就表明他有足够的信心,三万金兵没这么容易垮,而且粘罕的人马也不远了,只要他们投入战斗,岳飞必败无疑。

    宗望正在盘算,突然有人兴奋回报。

    “太子郎君,有一队铁浮屠来了,是粘罕副元帅,他的铁浮屠到了!”

    宗望顿时大喜,可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儿……铁浮屠是重骑兵,就算粘罕来救援,也不可能让铁浮屠打头阵啊!

    “不好!”

    就在宗望觉察到异常之际,由张宪率领的一千冒牌铁浮屠冲进了金人大营,开始疯狂杀戮……铁浮屠可是金国精锐,反过来杀戮金兵,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从东北方向,整个金军都开始了溃败。

    张宪由轻骑变成了重骑,还有点不适应,可不管怎么样,都统的这一招又成功了!

    “弟兄们,随我杀金狗啊!”

    他们以不可遏制的态度,直扑中军,杀向了目瞪口呆的完颜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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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5 23:13 | 只看该作者
岳飞在消灭了两千铁浮屠之后,将缴获的战马、铠甲、兵器,悉数集中在了一起。倒不是他存心想做什么文章,实在是来不及整理,也没有去掉金兵的标志。

    而这次作战之前,岳飞估计从兵力上讲,己方或许还处在弱势。所以他干脆留了一手,让张宪等人伪装成金国铁浮屠。

    这一招堪称神来一笔。

    金兵面对签军、白洋淀义军、岳家军,三方猛攻,已经乱了方寸,急切盼着援军到来。

    当铁浮屠出现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防备,就让张宪杀进来,甚至还在前面引路……看到这里,张宪简直要笑疯了。

    既然金人这么客气,他又怎么好意思不下狠手呢!

    张宪催动战马,铁浮屠狂奔起来……铁甲重骑,简直就是钢铁战车的古代版,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奔跑起来,铜墙铁壁,气壮山河!

    零散的步兵根本没法阻止铁骑,甚至连迟滞都做不到,就被战马碾碎,变成了一堆肉泥烂酱。

    曾经的宋军就是这么被金人欺负的,为了应对重骑威胁,宋军不得不玩命披甲,人均穿着几十斤的铠甲,还要苦练砍刀大斧,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才能跟骑兵较量。

    如果能选择,谁不想好好活着。

    重骑冲锋,实在是太香了。

    尤其是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骑兵长驱,所向披靡。

    每一次挥动兵器,都有敌人丧命,饱饮鲜血,看着敌人望风而逃,实在是太畅快了。

    年轻的张宪忍不住发出大吼,宋军迅速突进,距离金人中军越来越近,甚至能够看清楚宗望气恼惊恐的表情。

    好在宗望打过的战斗太多了,比这艰苦的环境也遇到过无数次,不至于失去方寸。他立刻将两个仅有的猛安甩了出去。

    这些人马都是他带出来的,战力非凡。

    只是仓促之间,来不及结成战阵,还有些披甲也不完全。

    可即便如此,却也足以和张宪拼杀,毕竟张宪的底子只是轻骑,还真没有完全熟悉重骑兵的作战方式。

    双方只能不停拼命,每时每刻,都有人掉下去,战斗残酷到了极点。

    不过即便如此,对宋军来说,却也够了!

    激昂的战鼓越来越响,惊天动地。

    杨再兴挥舞铁枪,竟然像棍子一般使用,将一个个金兵抽下去,背嵬军嗷嗷怪叫,奋力前突。

    而几乎与此同时,岳飞亲自率领人马,发起了对宗望的攻击。

    岳飞的功夫和他这个人一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中,带着一股子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执着癫狂……他的**所到,必有金人丧命。

    岳飞带着人马,杀出了一条血路,直扑金人中军,速度之快,竟然还要胜过杨再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迟疑的。

    上!

    刘子羽高举旗号,王贵、徐庆,全都玩命攻击,就连从后面杀入的徐大刀和刘复都浑身是血,卖力苦战……终于,岳飞突破了最后一个合扎猛安的阻拦,距离宗望不足百步。

    几乎一瞬间,岳飞举起了弓箭。

    久历战场的完颜宗望,从来没有如此害怕的,他的汗毛竖起,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儿,仿佛下一秒就会丧命。

    像这些金人大将,便是面对虎熊,也不会如此惶恐。

    小小的岳飞,如何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宗望下意识举起弓箭,想要和岳飞对射。

    可不知怎么回事,昔日强壮的身体竟然没法拉满强弓,冷汗瞬间就流淌下来……尽管宗望不愿意承认,可他就是病了。

    消渴之症虽然不会一下子要命,但是他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

    其实观察一个时期主要人物的寿命,能发现很多东西……比如说大宋的宰执重臣,富弼、韩琦、文彦博、司马光、也包括蔡京之流,普遍六七十岁,七老八十,甚至还有能活过九十岁的老妖精。

    哪怕像欧阳修一般的风流人物,也能年过花甲。

    从这点来看,大宋的生活水平的确不低。可反观金国这边,情况就有点惨了。

    跟着阿骨打打江山的,三四十岁,染病死掉,比比皆是,能活过五十,都可以摆酒庆祝了。

    说到底金人也不是铁打的,他们早年吃苦,成年之后,玩命苦战,杀出来偌大的江山。

    掌权之后,荣华富贵,便什么都不顾了。

    美食,美酒,美女……肆无忌惮,每年都有重要的人物,因为贪婪享受,突然暴毙的。

    尽管上层也知道不对,可就是管不住!

    哪怕吴乞买当了国主之后,惜福养生,可去年冬天,依旧躲在燕京的宫殿里,烤着火炉,吃着羊肉,喝着美酒,连一次打猎都没有……就他这习惯,完全是奔着三高中风去的。

    宗望也不比叔叔好哪去,甚至他嗜糖如命,根本管不住,没法子,以前太苦了,管不住自己!

    到了这一刻,宗望的身体终于垮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岳飞对拼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射向自己,这就要死了吗?

    宗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过瞬间又重新睁开,他手下的两个亲卫拼命扑在宗望的生前,用后背挡住了岳飞的箭。

    “太子郎君,快走吧!”

    走?

    宗望愣住了,他也要跑吗?

    要知道几年前,他带着一千人,面对几万辽兵,九次冲锋,从来没有退缩过!

    开什么玩笑!

    宗望着实觉得荒谬,可下一秒他又乱了,因为岳飞提着神枪,再度冲锋,双方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的五官……岳飞的长相只能算是平平,没有太出奇的地方,可是那一双眼睛太可怕了,犀利,坚定,执着,刚毅……宗望竟然失去了对视的勇气。

    手下人扑过来,扯住缰绳,迅速逃跑……宗望嘴巴微张,却也没有阻拦。

    太子郎君跑了!

    岳飞挥动**,接连戳死了好几个金兵,冲到了宗望的大纛前面,护卫旗号的金兵来不及反应,就被岳飞刺死,旗号折断,这一刻,金军的心也垮了。

    彻彻底底的溃败,无数人争先恐后逃命,即便有试图抵抗的,不用宋军攻击,自己就把自己冲散了。

    在这场交锋中,金国综合实力最强的二太子斡离不,败给了大宋这边,潜力最强的岳鹏举,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扭转宿命的味道吧!

    金兵疯狂逃命,兵败如山倒。

    很明显,他们唯一的逃跑方向就是白洋淀。

    宽阔百里的湿地水域,物产丰饶,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可唯独在这个水面解冻,冰层碎裂的时候,着实算不上美好。

    金兵仓皇之间,跑到了冰面上,不少人还没跑多远,就听脚下传出碎裂的声音,他们吓坏了,跑得更快。

    可不管怎么跑,冰面的碎裂都是无法阻挡的,掉落水中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些金人拼命挣扎,他们之中会水的不多。

    即便水性很好,可是落入这种冰凉刺骨的水中,也不是好玩的。

    人会迅速失温昏迷,沉入水底……

    一个金人谋克发足狂奔,他丢了兵器,扔了头盔,没命地逃跑……突然,他脚下的冰面裂开,他吓得一下子趴在了冰面上。

    这是个正确的做法,可面对裂开的冰层,他连动都不敢动。

    很凑巧,就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身影,还很寒冷的天,他只穿着单薄的破衣,显得木讷可怜。

    金兵立刻冲着他大喊,“快救救我,给我个木棍,拉我上岸……我,我有钱啊!我给你衣服,给你粮食!”

    孩子愣了片刻,好像是听懂了,他转身离去,很快回来了,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拿着木棍,而是拿着一块跟他体型很不相称的大石头,随后朝着金兵前面的冰层重重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冰层开裂,金兵谋克掉了进去……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来,就在不久前,他就是这么弄死一个宋人民夫的。

    不会是恶鬼索命吧,他惶恐了,玩命全身用力,想要爬上岸边保命,却连续呛了几口冰冷的水,失去了意识……

    偌大的白洋淀,既有义军,也有百姓,当他们看到金人狼狈逃窜的时候,全都动了起来,大家三五成群,截杀金兵。

    且不说别的,这帮金兵普遍穿着铠甲,铠甲立面的衬衣也多是丝绸的,偶尔还有人带着不少金银财宝……

    去年太穷了,过年什么都没有。

    宰一个金人,就等于杀一头年猪!

    从头到脚,全都拿走,然后把尸体往冰窟窿里一扔,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最怯懦的人,也都变成了勇士。

    杀戮,洗劫……哪怕是溃败,金兵的损失也不是那么大,可真正当他们逃进白洋淀之后,噩梦才开始了。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宗泽抓着胡须,老脸之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兴致勃勃道“小子,咱们也去杀几个金狗怎么样?”

    王中孚白了宗泽一下,你老头就别折腾了。他伏身背起宗泽,向着岳飞大营的方向就走……该送老相公回京了,您已经无愧大宋,无愧天下!

    王中孚的眼中滚动着炽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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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10:40 | 只看该作者
“我睡了多久了?”
宗泽低声问道,老爷子发现自己让在马车里,身下还垫着狼皮,大军似乎在行进,却也不知道是向着哪里。
王中孚慌忙凑到老相公的近前,用力控制着情绪,轻声道“老相公,没事吧?”
宗泽笑了,“能有什么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还散不了,咱们赢了?”
王中孚用力点头,不无兴奋道“老相公,岳都统简直神了,大破二太子完颜宗望,至少弄死了一两万金狗,听说白洋淀的水面到处都是尸体,真是报应不爽!”
宗泽笑容更灿烂,让王中孚把他扶起来,坐在了车厢里。
“鹏举是个帅才,老夫早就知道……对了,白洋淀的这些人怎么回事了?”
王中孚脸色有些不自然,“老相公,我听说徐文,刘复,还有好几十位首领都愿意追随大宋,他们可都立下了大功,就是,就是……”
“就是李成那个畜生摇摆不定,对吧?”
王中孚气哼哼道“有人讲完颜宗望被赶得掉落水中,几乎丧命,杨再兴将军几乎生擒宗望,李成却杀了出来,箭射杨将军不说,还把宗望救了出去!”
提到这里,王中孚切齿咬牙,简直恨不得把李成给撕了。
宗泽眉头微皱,思忖片刻,便又微笑摇头……打下万里疆土,不如救君王一命,假如是赵桓落难,或许李成也会出手吧,只不过这种专门利己的小人,能不能得到官家的赏识,可就不好说了。
“且不管那些事情了……咱们现在准备怎么办?是向南撤退?”
“嗯!离着河间府不远了。”
宗泽又不免吃惊,“有准备吗?挞懒可不是寻常人物啊!”
王中孚呵呵一笑,“怕他干什么,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谁?”
“兴汉侯吴玠吴晋卿!”
宗泽顿时大喜,长出一口气,“总算活了,老夫安心了。”
说着宗泽就把眼睛一闭,身躯往后直挺挺靠过去……他这一下子,可把王中孚吓坏了。
“老相公,老相公!”
他急忙扶住了宗泽,双手摇晃,“老相公,你醒醒啊,你可不能走啊!”
就在少年急得冒汗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爽朗的笑,宗泽又把眼睛睁开了。
“傻小子,跟你闹着玩呢!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把大家伙都带回去,跟官家交代清楚啊!”
前面半句,气得王中孚瞪眼睛,可听到后面的话,王中孚又不免哭泣,泪水如泉涌。
宗泽只身北上,收拢河北豪杰,一同抗金。
谁都知道,宗泽只是利用大家伙,在朝廷的眼里,河北豪杰根本是一群弃子,宗泽甚至私下里也承认过。
可凡事只有到了最后,才能看出真假。
宗泽到底没有辜负这帮汉子,他要带着这群人安然回归大宋,他还要替这帮人争一个正儿八经的出身。
这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比任何人都顽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
王中孚扪心自问,跟着老相公的日子,比之前多少年的苦读,获得的道理都多,他格外珍惜跟老相公一起的时间。
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照顾着宗泽。
他们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当吴玠率领着三万生力军,追到河间府的时候,挞懒竟然据守城池,没有出来迎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岳飞带领人马南下,看着两支宋军会师。
过了河间,到了乐寿之后,负责接应的水师也出现了。
从此之后,大军靠着黄河南下,吴玠和岳飞交替南下,互相掩护。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一直到了二十下旬,才返回了滑州,就在渡口北岸,一杆龙纛迎风飘扬,赵官家等在这里呢!
“陛下如此恩遇,真是让臣等感激涕零,只是京城多事,官家着实不用浪费这么大的心力。”
岳飞皱着眉头道。
曲端哈哈大笑,给了岳飞一拳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也别多想,咱们官家自从关中返回,就一直没进京,在这里躲事情呢!”
岳飞一阵愕然,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英明神武的赵官家,也有害怕的事情?
这个姓曲的不会是编排官家吧?
曲端嘿嘿一笑,“岳老弟啊,我是看透了,你这种性格往后肯定会受欺负的……没有别的,我给你交个底儿,现在国库空了,宫里空了……就连大相国寺都空了,前些时候偷偷从南边的灵隐寺运来了二百万缗,朝臣们都在争吵。大家伙都想要这笔钱,可官家不回去,他们也不敢用,瞧这意思,张相公是咬死了要给你们,作为赏银,给有功将士。”
“理儿是如此,可百官要俸禄,各处都要花钱,谁都眼红,官家也不好真的就表态都给你们,且等着吧,过些时候,也就有了结论了。”
听着曲端的话,岳飞大惊失色,说大宋没钱,朝廷艰难,这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李成之流也抱怨,说大宋加税,比金国还过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
岳飞从侧面了解,这事情还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
反正这一年多的战斗,算是把大宋打得山穷水尽,几乎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别的不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朝中宰执相公,就没人领过俸禄了。
“曲相公,若真是如此,那二百万缗,我可以少要一些,拿一百万就好!”
“好什么!”曲端狠狠瞪了岳飞一眼,“你别当老好人,这年头好人受欺负。二百万缗是不少,可也不算多,哪里真能解决困局……官家心心念念,都是变法……不把朝廷的那帮人逼急了,他们又怎么会答应!你给我记住了,往后你的御营前军归我曲端负责,我告诉你,就算拼着这张脸不要,得罪满朝文武,御营前军的军需粮草,兵器战马,一点不会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曲端就不配做人!往后谁都能戳我的脊梁骨!”
曲端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岳飞是个内敛的人,可面对曲端如此掏心掏肺的表态,也没法不感动。
“如此就有劳曲相公了!”
“没说的,咱们都是武人,我接了个狗屁枢密使,成天跟那帮酸儒子曰打交道,没你们帮衬着,说话都没有底气。”
曲端又说呢一番,主要是交代,明天面见官家的事情,岳飞都一一记下,曲端这才笑呵呵告辞离去。
岳飞送曲端出营,等他转身回来,却发现宗泽已经坐在了岳飞的位置上。
岳飞只能做在了刚刚曲端的位置上,他上身前倾,低声道“老相公,您怎么来了?”
“我?我是怕你被人卖了!”宗泽不客气道“曲端这个小王八蛋,他八成是来卖好,想要拉拢你是不是?”
岳飞面露难色,“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什么也不能这么说!”宗泽冷哼道“你只管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就是了,你是官家的心腹,曲端这个身份的,还不值得你投靠,别自轻自贱,失了地位。”
岳飞微微一怔,是这样吗?官家真的如此看重自己?
岳飞还拿不准,宗泽轻叹口气,“鹏举啊,老夫也不多说了,你知道咱们官家笼络人心是个高手……他给韩世忠一个郡王,给吴阶一个兴汉侯,给曲端一个枢密使,就连老夫,也给了一首诗……咱们打个赌如何,就看看明天,官家会给你什么赏赐。”
岳飞眉头挑了挑,到底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别管平时有多沉稳,提到了封赏,还是难免波澜起伏。
这跟荣华富贵无关,两万多壮士北伐,即便算上从白洋淀归来的众人,这一支兵马也不足两万人了。
超过一半的将士血洒征途,以身殉国。
朝廷总该拿出一些东西,才能让大家伙心服口服,不然又怎么会甘心为国效力呢!
其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考验的不是岳飞,反而是赵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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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举,朕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宗望病了!”
赵桓跟岳飞见面之后,首先就低声说道。
岳飞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你在白洋淀大破宗望,他回去的时候,在冰水里染了寒气,发烧恶寒,勾起了多年的暗疾,眼前的情况不算好。”赵桓略感惋惜,“要是鹏举能斩杀宗望就好了,先是阇母,又是宗望,就算朕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只是当下就算宗望死了,也没法把功劳算在你的头上,朕也不好太过超擢,你要体谅朕的难处啊!”
岳飞微微一愣,随即道“臣明白,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官家厚望!”
赵桓含笑,“这就好,这次你北伐幽州,前后行程数千里,重创敌胆,扬我天威,朕给了吴晋卿一个兴汉侯……朕也只能给你个侯爵……黄龙侯,你还满意不?”
赵桓笑眯眯道。
岳飞随即愕然……黄龙侯,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比兴汉侯大气,但放在岳飞身上,就显得格外不一般了。
直捣黄龙,可是岳飞心心念念的志向。
赵桓以黄龙为号,简直是天大的褒奖,岳飞终于相信了宗泽的话,这位官家真是不一般啊!
“鹏举,朕听说你还会填词,这一路征战,可有作品?”赵桓笑道。
岳飞略沉吟,便红着脸道“臣一路沿着黄河归来,的确酝酿了一篇满江红,只是怕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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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10:49 | 只看该作者
赵桓即将回到京城,平稳了大半年的朝局,又开始波澜荡漾……这事情就很有趣了,前面为了打仗,连俸禄都停了,诸位宰执相公白干活,不挣钱。
大家心里头憋屈,盼着官家回来,早点结束苦日子。可赵桓真的要回来了,大家伙反而心慌意乱起来,甚至觉得一直像之前那样,官家就在外面,也挺好的。
事实上在赵桓从关中前往滑州坐镇之间,人事上的变动已经出现了一些,首先,就是龙图阁学士吕颐浩得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委任,可任谁都知道,老吕随军出征,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这是要高升了,宰执诸公当中,必定有他。
可接下来几个任命就比较迷了,赵桓提拔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张浚,一个叫胡寅,接替了吕颐浩的位置,继续负责邸报撰写。
另外就是有个叫赵鼎的,被引入户部,担任了户部侍郎。
和这三个人相比,此前在河北主持授田,并且给岳飞当助手,立下不小功劳的万俟卨仿佛被忽视了一般。
这位心里并不算多舒服,他借着进京述职的机会,跑来见李邦彦,求恩相指点。
“万俟啊,你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不该掺和……”李邦彦很不客气,事实上对待万俟卨,他也不需要客气。
“老夫问你,为什么提拔吕颐浩?”
万俟卨沉吟了片刻,才道:“莫非是李伯纪,李相公?”
李邦彦没接茬儿,而是道:“李纲主持全局,在我的建议下,开征提编,随后又鼓励纳捐,筹措军饷……他的确尽力了,可他的才能也就如此了,官家需要一个更能敛财的人物。过去官家要笼络主战官吏,安抚人心,不得不用李纲……事到如今,李伯纪也该功成身退了。以我对官家的了解,给李伯纪一个国公是必然的,他日死后,追封王爵,谥号忠武,作为一个中兴明相,李纲也算没白活啊!”
万俟卨眼珠乱转,险些笑出来……人家李相公身体还好着,年纪也不大,把谥号都弄出来了,这是要诅咒李相公吗?
万俟卨稍微迟疑,可很快也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
李纲人品德行没的说,本身能力又到了极限,除了高高供起来,还能怎么办?
换句话说,李纲的路走到头了,别管以后的生命还有多少,李相公怕是再也没法染指朝局了。
很悲哀吗?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能达到李纲的高度,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至少万俟卨就不觉得自己的评价会比李纲还好……这么一想,李相公能从容退下,也是好福气。
既然吕颐浩是接替李纲的人选,那赵鼎呢?
“莫非赵侍郎要接替张悫?”
李邦彦摇头,“你觉得赵鼎是谁的人?”
万俟卨眨巴了一下眼睛,难道不是官家的?
“告诉你吧,是吴敏推荐了赵鼎!”
“啊!”万俟卨微微一愣,作为赵佶旧臣的代表……白时中、李邦彦、吴敏三个属于早就被架空的人。
白时中病情沉重,离着死亡也不远了。
倒是李邦彦赢得了帝心,换成了太傅……可着实让人出乎预料,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吴敏拥有了推荐重臣的权力,莫非说在接下来的朝局之中,吴敏能分一杯羹?
李邦彦轻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后悔了,觉得投靠我的门下错了,应该巴结吴敏才是?”
万俟卨慌忙摆手,吓得连忙站起,“太傅折煞晚生了,便是能在太傅身边,聆听教诲,就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朝局如此复杂,说句实话,晚生真的没心思在京城掺和了,能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过风头就好。”
李邦彦看了眼万俟卨,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要跟我玩以退为进的把戏了……实话告诉你,官家要让我推荐人才,我还没上书哩!”
咕嘟。
万俟卨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却又做不到淡定从容。相比起那么多有理想的人,万俟卨的心思就单纯多了,只有三件事:当官,当大官,当超级大官!
吴敏都能推荐一个户部侍郎,以李邦彦的能量,弄一个尚书不难,甚至可以成为半步宰执的大佬。
万俟卨哪能不怦然心动!
可他也明白,李邦彦既然没有上书,就有别的考量……万俟卨也不由得愈发恭敬起来。
李邦彦叹道:“我没推荐你,是不知道你想明白官家心思没有……你要是想不通,我推荐了你,也没用。可你若是想明白了,便是我不推荐,你该青云平步,也没人拦得住,”
万俟卨闷哼一声,敢情你老人家就没用是吧?
凡事都要看我自己?
李邦彦呵呵一笑,“也不能让你白来……老夫问你,官家给岳飞封个黄龙侯,这有什么说的?”
万俟卨皱着眉头道:“恩相,以岳飞之功,封爵并不稀罕,如果以韩大王相比,便是给个国公也应该,可这个黄龙侯着实拗口,而且一个臣子,给他带龙字封爵,是不是太过了?”
“哈哈哈!”
李邦彦忍不住大笑,“万俟卨,你要是只能想到这些,老夫劝你一句,赶快离京,这里不是你能待的。”
这句话吓得万俟卨脸色一变,他仗着胆子道:“金国皇帝阿骨打最初封完颜娄室为黄龙府万户,官家封岳鹏举,是不是也有此意?再有,岳鹏举平素以直捣黄龙,鼓舞士气,官家封他黄龙侯,也算是情理之中。”
李邦彦呵呵两声,“你能看到这两层,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老夫告诉你,这里面至少还有三层呢!”
万俟卨越发惊讶,连忙躬身,再度恳切请教。
“这其一,鼓舞士气是一定的,不光是岳飞,也有军中将领……其实官家有意裂土封王,酬谢功臣。倘若有一日灭了大金,黄龙府那一块必然是岳飞的封国,估计就叫黄龙国!”
“什么?”万俟卨惊呼起来,“恩相,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啊!”
李邦彦仰天大笑,“黄龙府才多大,不过一个州县而已,更何况官家最多也就册封个国主,跟天子哪能比?再说了,黄龙府还在金国手上,慷他人之慨,还要寻思吗?”
万俟卨还是迟疑,这么干真的能行得通吗?
万一岳飞起兵造反怎么办?
就算岳飞没这个心思,后世子孙就不会反?
总觉得不是那么靠谱。
李邦彦也不多解释,跳不出以前的窠臼,说得再多,都是白搭。
“抛开岳飞不讲……既然把黄龙府都封了出去,官家抗金的决心,还不昭然若揭!所以说自此之后,不要说什么国库空虚,讲什么百姓赋税沉重,跟金国这一场血战,必须分个胜负出来,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话可比前面的什么黄龙国刺激多了,毕竟就算那是真的,也仅仅是对一些大将有吸引。可继续作战,可是影响到每一个人。
现在已经没有谁嚷嚷着议和了,更没人讲什么金国不可战胜。
但是阻挠用兵的声音消失了吗?
没有!
不但没有,而且还更强了。
有太多的人站出来,讲赋税沉重,讲民生困苦,讲军费开支惊人……拐弯抹角,还是打仗的成本太高了,请官家三思。
面对这种声音,赵桓就以一个黄龙侯回应……别说废话,朕还要直捣黄龙呢!
“恩相,官家心志坚定,果然不会轻易改变……您有三层意思,还有吗?”
“自然是有的。”李邦彦道:“官家还有的意思便是乾纲独断,口含天宪。便是官家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要一条路跑到黑,当臣子的最好不要跟官家对着来,从今往后,可就没有什么君王和士大夫共天下了!”
李邦彦笑容可掬,万俟卨却是惊骇莫名。延续了一百多年,几代天子的传统,到了这里,就要改了吗?
“恩相,既然如此,那学生又该怎么办才好?”
李邦彦轻笑,“什么都别干,你愿意吗?”
万俟卨迟愣少许,竟然渐渐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别管赵桓的威风多大,也别管时机有多好,只要真的落实变法,动了一些人的饭碗,反对都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朝局还有的乱。
在这个关头,跳出来越早,越容易成为那个贪吃露水的蝉,唯有等到了恰当时机,再出手下注,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你想拍官家的马屁,不也要找准了角度,拿捏好分寸吗!
真以为这奸臣,佞臣,就是那么好当的?
首先一条,就是要摸准了天子的脉,还要真正有本事才行……
万俟卨犹如秋冬的莲子,隐忍在泥水之中,等着发芽的良机。而岳飞却是结结实实,享受到了果实的芬芳。
作为这一场北伐的大功臣,岳飞率领御营前军,载誉归来,渡过黄河之后,他的队伍前面,就出现了两面一丈八尺的超大旗号。
一面写着直捣黄龙,一面写着精忠报国。
八个金色的大字,迎风招展,气势逼人。
所过之处,军民一起迎接,万民欢腾,伴随着将士前行的百姓,绵延二三十里,不愿散去,何为好男儿,一目了然。
岳飞一行在喧天的锣鼓之中,进入了开封,径直来到了东华门外,目之所及,具是高大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一个个的名字。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岳飞跳下了战马,快步冲到了第一块石碑前面,目视着第一个名字,双膝跪倒!
“恩师在上,弟子凯旋而归,特有战报向恩师陈说。”
岳飞稳定了情绪,这才道:“此番弟子北上,在相州全歼八千金人,覆灭一个万户……随后北上幽州,连战连捷,击败金兵,契丹兵,汉儿军过万;就在高粱河畔,弟子痛击金国大太子完颜斡本,全歼两千铁浮屠;又战白洋淀,金国二太子完颜斡离不浮水逃命,所部三万人,损失过半!”
岳飞说到这里,声音竟又高了许多:“弟子累积诛灭金贼过三万人,所部亦有一万三千余将士战死沙场,以身报国!”
“弟子岳飞告知恩师,并一众英灵……大宋将士同金贼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唯有直捣黄龙,剿灭金贼,才能告慰英烈在天之灵,才能让亿兆黎民安居乐业。弟子在此对天盟誓,不灭金贼,誓不罢休!”
岳飞顿了顿,又郑重磕头道:“弟子填词一首,诵读于恩师并诸位英烈面前,请诸公一同见证!”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岳飞铿锵有力的声音,激烈慷慨的词作,武人的忠勇文采,展露无遗……所有人无不骇然。
真是好一个文武全才的岳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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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10:54 | 只看该作者
岳飞携着大功凯旋,祭拜英烈,一篇满江红,京城震撼,文武全才,忠义勇武……一个近乎完美的名将呼之欲出,偏偏年纪又是这样轻,只怕唯有霍骠骑能比较一二。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才一年多的光景,先有忠勇无双的韩世忠,随后筹谋大局的曲端,再之后,一战慑敌胆的兴汉侯吴玠,一意北伐,打到燕山府的岳飞,更不要讲李彦仙、刘锜、刘晏等等诸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名将可不是那么容易冒出来的。
仁宗赵祯在位,据说有神仙托梦,文有文曲,武有武曲……结果果然有狄青和包拯,辅佐君王,仁宗一朝,也勉强算是最和睦安宁的时候。
可一个狄青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了这么多名将。莫非说官家真是英武之君,老天爷就降下了许多将星,来辅佐官家?
倘若真的天意如此,或许宋金之间,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一定是要打的。只是打仗这俩字容易,大宋的财政,当真能支撑吗?
因此岳飞在作词之后,进宫途中,迎接的队伍中,在太傅李邦彦之后,便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此人是右司谏李光。
他的诗才极好,此时却不是来跟岳飞比试文采的,李光绷着面孔,正色道“岳太尉北伐燕山,大涨国威,文采风流,冠绝京师,当真是天下一等人物,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太尉帮忙解答一二。”
岳飞下意识接过,匆匆浏览了几行字……顿时岳飞的眉头皱起,这封信来自桂林,是一个老儒生给李光写的,在信中他提到了一件事,桂林当地的官吏,已经将田赋征收到了靖康十年!
去年改元,今年才是靖康二年。
居然一口气预征到了靖康十年!
盘剥之重,下手之狠,简直令人咋舌。
岳飞再三看了,也知道并非是假。
李光见岳飞无言以对,便昂然道“太尉词中,有靖康耻三字,不知作何解释?”
岳飞沉吟道“某原作燕云耻……官家看后,说金人渡河,兵犯京城,百万军民,危如累卵,如何不耻!故此改为靖康耻,官家还言说,自此之后,不会更改年号,一直用下去……靖康以金人犯京开始,若果能以九州混一结束,官家便可以告慰天下,无愧青史。”
这番道理让李光为之一怔,牵连到了官家,他却是不好太过,便只能道“太尉,金人犯京固然是奇耻大辱,可这般盘剥百姓,搜刮无度,宁无耻乎?”
岳飞默然。
李光看在眼里,心中略感欣慰,便又道“我知道太尉是忠勇爱民的好男儿,民生若此,太尉一心求战之时,也请想着百姓之苦。便是在官家面前,能够劝说一二,着实功德无量,我替苍生百姓,先谢过岳太尉了。”
岳飞眉头深锁,拳头紧握,想说什么,却又只是一声长叹,便不再言语。此刻一行人已经到了皇宫。
赵桓已经先在滑州见过岳飞,不用再做郊迎的大戏,事实上赵桓先回京,把凯旋而归的重头戏交给岳飞,就已经是用心良苦,不然他好歹是大宋皇帝,万众瞩目,是肯定要抢走岳飞风头的。
不过也或许是赵桓有自知之明,没琢磨出稳稳胜过满江红的词作,所以没法相得益彰,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他选择在大庆殿外等着岳飞。在他的身后,首相李纲,张悫、张叔夜、张邦昌、吴敏,赵鼎,陈过庭,等等重臣,一个不缺。
“鹏举,去拜祭陈老了?”
岳飞颔首,“臣向恩师以及诸位英灵诉说了此战之功。”
“很好!”赵桓笑道“从今往后,这件事要成为定制,出征凯旋,都要祭拜英烈,他们以身殉国,保卫江山社稷,生而为人,死后为神,英灵在天,庇佑苍生,我大宋自可以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痛饮黄龙之期不远矣!”
赵桓说完笑呵呵拉着岳飞,步入了大庆殿。
以李纲、李邦彦等人为首的文武重臣,悉数落座,宽敞的大庆殿,足以容纳群臣。
令人讶异的是今天的大庆殿,分外奢华,密集的灯烛,金银餐具,便是桌上的菜肴,也极尽完美。
别的不说,竟然有来自长江的鲜鱼……要知道离了水的鱼可是很容易死的,为了保证新鲜,需要用猪油封住鱼儿,然后不断加冰块,一路疾驰,送入开封,要求从离水到餐桌,时常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一条鱼的成本,就要二十贯钱以上。
放在靖康之前,绝对算不上什么,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却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李光盯着面前的山珍海味,精美菜肴,竟然以衣袖沾着眼角,抽泣起来。
他这一哭,顿时不少人都放下了筷子……暗暗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
有关财政的事情争了这么久,赵桓在白马津躲着不回京,早就积累了足够的矛盾,不借着庆功宴爆发出来,那才奇怪呢!
现在就看这场君臣交锋,到底结果如何了……臣子和天子,毫无疑问,天差地远,没法相提并论。
但却不意味着和天子争吵,就一定会输,事实上敢于犯颜直谏,还往往能获得舆论同情,在权势上输给天子不丢人,只要能赢得百姓同情,便是赢了。
这也是李光先是跟岳飞讲那些话,接着又哭泣的缘由。毕竟岳飞还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如果连他都觉得一味求战,不顾民生是错的,那几乎可以确定,李光已经赢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李光吸引了不杀人注意之时,突然有个人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哭得杜鹃啼血,哭天抢地。
李光都愣住了,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抢戏?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太傅李邦彦的身上。
没错,就是这位浪子宰相,他嚎啕大哭,一瞬间成了大庆殿上,最靓的崽儿。
赵桓沉着脸,不悦道“李太傅,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哭什么?”
李邦彦渐渐止住悲声,擦了擦眼泪道“官家,臣想起了太上皇的时候,那些年宫中大宴,每一次的排场都是今天的十倍不止,开销之大,难以计数。臣还知道,今天的御宴,是官家以邸报收入,从自己的私囊出钱,提前置办的。臣刚刚在想,若是太上皇能如官家一般,励精图治,勤俭节约,何至于金人猖獗,国家几乎亡国啊!”
赵佶又被拖出来鞭尸,在场众臣倒不是反对这个说法,的确赵桓和赵佶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可你李太傅作为旧臣,没事总是说太上皇的坏话,你就是个好东西吗?不要贻笑大方。
这时候张邦昌突然开口道“李太傅,太上皇御极二十余年,固然有不足之处,可自从退居龙德宫以来,修身养性,克己复礼,已经知道过错了,身为臣子,如何能对君父恶语相向?”
李邦彦眉头一挑,冷笑道“张相公,你刚刚说的话,未必妥当吧?太上皇若果真是修身养性,却为何又写了一篇贺表?”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变色,张邦昌也心跳陡然加速。
此刻赵桓却突然开口了,“什么贺表?朕怎么不知道?”
张邦昌急忙躬身道“回官家的话,此番官家出战关中,大获全胜,几个月下来,俘斩金人数万,大涨国威。太上皇在龙德宫中听说之后,心中十分欢喜,所以连夜写了一篇文章,庆贺大捷。应该是送入了宫中,官家或许太忙,没有留意。”
“哦!”
赵桓点头,还有这事啊!
“去把所有贺表都拿来,朕要瞧瞧,太上皇写了什么。”
不多时,四个宦官一起,抬来了一大堆的贺表。
赵桓脸上带笑,“还真是不少。”
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就让人当众寻找,果然在一大堆的贺表里面,找到了一篇赵佶的大作。
赵桓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道“的确是好文章,字也好、词也好、意也好……”赵桓盛赞之后,看了眼群臣,“是哪位替太上皇递上来的?”
张邦昌躬身道“是臣,臣以为太上皇已有悔意,父子天伦,总归要相互体谅,以为万民表率。”
张邦昌是赌了,不只是李光,想借着这场凯旋大宴做文章的人,可是真不少。
赵桓看了看,突然笑道“张相公这么说了,朕便把这篇文章赐给你……只是这么好的文章,独树一帜的瘦金体,张相公,你也知道朕很穷,你看看能不能出点钱,把这篇文章买下来?”
张邦昌脸色骤变,前面赵桓说把文章赐给他,张邦昌还没觉得如何,可让他出钱购买,这就离谱了。
你赵官家再缺钱,也不至于如此啊!
“臣,臣愿意出钱,只是臣以为太上皇的一片心意……”
赵桓突然摆手,打断了张邦昌的话,沉声道“愿意出钱就好!朕也不多要,你出一文钱就是了。”
“一文?”张邦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可是赵佶亲笔手书,瘦金体书法的巅峰啊!便是一个字,那也是一两黄金啊!
见他发愣,赵桓突然淡然一笑,“怎么?张相公不愿意出一文钱?这么说,太上皇是不值一文了!”
说着赵桓就把文章扔在了地上,这还不说,他竟然站起身,一脚踩在了上面……
10#
 楼主| 发表于 2024-8-26 10:57 | 只看该作者
赵桓厌恶太上皇,这是不用多说的事情,甚至巴不得赵佶赶快死了才好。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法拿到台面上说,戳破了就不好了。
比如公然践踏太上皇的亲笔文章,又说出一文不值的话,着实太过了。
“官家,臣有肺腑之诚,想要上达天听!”
张邦昌双膝跪倒,磕头作响,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赵桓反而淡淡一笑,“张相公,你该知道,朕向来是愿意听臣子直抒胸臆的,开诚布公是最好的,朕先赦免了你的罪过,敞开了说吧!朕都听着!”
赵桓大马金刀,完全是一副放马过来的架势。
如此坦然,反而让张邦昌心虚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磕头再拜道“官家,不管怎么说,天下至亲莫过于父子,陛下身为天下表率,理当比寻常百姓要做得好许多才是。如今太上皇避居龙德宫,仅仅是恭贺陛下大捷,便引来了陛下滔天之怒,臣以为着实说不过去,臣唯恐会有宵小之徒,会暗中言语,伤损官家之名啊!”
赵桓哈哈大笑,“这话说得诚恳,也是为了朕着想……只是朕不在乎。”
这一句话,差点把张邦昌噎死,你可是天子啊,说话如此轻佻,还,还真不愧是赵佶的儿子!
张邦昌无言以对,在场其他重臣都心中砰砰乱跳。
尤其是李光,他盘算了许久,想要来一次为民请命,直言劝谏……只是他酝酿的挺好,可面对张邦昌和赵桓之间的交锋,他讲什么田赋的事情,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拿不上台面了。
现在就看看赵桓到底要怎么处置他和赵佶之间的纠缠……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倾听者赵桓的道理。
“朕先赦免了诸位爱卿的罪过……今日的大庆殿上,便是有人出来骂朕,朕也不会治罪。只不过朕要把这个道理说清楚,你们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朕就是这么想的,往后也会这么做下去,你们说朕独断专行,不能虚心納谏,是个昏君,暴君,乃至亡国之君……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朕全都不在乎了!”
“官家!”首相李纲突然站出来,老泪横流,匍匐地上。
身为文官领袖,保护东京的大功臣,抗金的一面大旗,李纲此刻站出来,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他昂起头,泪流满面道“没人能责怪官家,去年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金人入寇,城中连个可战之兵都没有,若非官家以身作则,力挽狂澜,大宋必亡,城中军民百姓必为金贼所掳,便,便是太上皇也不过是阶下之囚,亡国之君!他自己无胆无勇,以江山社稷托付官家,自己就该避居龙德宫,颐养天年,偏偏又不知好歹,写什么贺表!难不成还以为他能搅动朝局吗?试问天下臣民,谁人不知,大宋官家早就换人了,他也该闭上嘴巴,免得自取其辱!”
李纲断然表态,等于是又撕下了赵佶的一层脸皮,比起赵桓下手还要重。
也幸好赵佶不是个在乎脸面的,不然真的就要死了。
“说得好!”
谁也没料到,身体早就垮了的宗泽竟然开口了,“李相公,你能仗义执言,我宗汝霖万分钦佩。要我说,太上皇弃国弃家,理当群臣唾之,万民厌之……大宋江山,早就没他的位置,隐身道门,好生修行,忏悔己过,就是最好的归宿。着实不知道,是哪些奸佞之徒,在背后挑唆鼓动,竟然让太上皇上什么贺表,写什么文章,真不怕贻笑大方!”
扑通!
张邦昌直接跪了,他趴在地上,汗水顺着鬓角滚滚而下。再也无言以对。
李纲和宗泽,几乎是当朝两个名望最高,堪称道德君子的名臣,他们一起出声,狠骂赵佶,这固然说太上皇不得人心。却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赵桓当真威望上来了,这俩位竟然不顾一切,为赵桓分担骂名,君臣之间,还真是不一般啊!
至少赵佶二十多年的天子下来,还没有一个臣子愿意如此不计代价地维护……
赵桓迈着步子,走到了张邦昌面前,伸手将他拉起。
“张相公,朕说了不问罪便不会食言……刚刚李相公和宗相公都说了看法,朕以为很好,那朕也就说说。”
赵桓让张邦昌坐下,而后缓缓道“朕一直在琢磨着,一个人,一个国,何以立身,何以立国?朕思量许久,觉得有两个字最重要尊严!人活一张脸,国家也是如此。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这个国家,国家的根本是什么呢?是不是让大家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也是,也不是!在吃饱穿暖之前,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尊严,至少要把国家立主,膝盖不能弯,骨头不能软……要先活得有骨气,这就是不是嗟来之食的道理。由此可知,当初答应奉辽岁币的君臣,便是没了骨头,给西夏岁币的君臣,就是不要面皮!失了大义!”
“官家!”
吴敏吓得跪倒,磕头作响,涕泪横流,“慎言啊!”
赵桓不耐烦摆手,“朕知道,朕是赵家子孙,靠着祖辈的恩泽,才能坐龙椅,君临天下,否则就凭着朕的本事,恐怕连填饱肚子都难……可即便如此,朕也不能不说真话,不讲道理……这便是朕要说的,如果不能灭金,不会恢复燕云,不能直捣黄龙,彻彻底底雪耻……朕就是个没脸的皇帝,你们就是一群误国误天下的无能之臣,奸佞之徒!这便是最大的道理!”
“朕怎么尊重太上皇,表演什么父慈子孝,抱头痛哭,太上皇也来个痛改前非,诚心悔过……这种把戏,只能偏偏三岁孩子。朕若果能实现抱负,便是对太上皇不假辞色,恶语相向,又能如何?诸公莫非以为唐太宗不是贤君吗?以唐太宗的功绩,便是主动杀兄囚父,依旧是明君圣主。”
“朕是接了太上皇的烂摊子,便是抱怨几句,就会有损圣明吗?张相公,你是不是觉得,朕没什么圣明可言,所以才经不起损耗啊?”
张邦昌直接瘫了,他只觉得呼吸不畅,干脆立刻就死才好……幸亏赵桓没有专门为难他的意思,话锋一转,继续道“朕知道,朕的确没什么圣明可言,两河还在金人手里,千万子民陷落,斩断朕之手足,割裂身躯,便是当下的情形。”
“面对当下的局面,应该怎么办?朕的意思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彻底灭金,实现九州一统,打出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到了那时候,朕脸上有光,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便是朕做过什么,也都无关紧要了。朕没有闲心在这里婆婆妈妈,也懒得玩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鬼把戏!”
“把太上皇推出来,让他写贺表,用意如何,朕知道,你们也知道!”
“无非是借着缓和关系的名义,缓和朝局,诸如提编一类的敛财之法能不能废掉;还有纳粮买官的事情能不能停下来;朝廷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该不该对武臣那么好……”赵桓呵呵一笑,“朕不妨明说了……不行,朕不会答应!”
“朕清楚,要灭金,要兴兵打仗,就要多征收税赋,老百姓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想拿百姓胁迫朕,让朕低头,这也是不可能的。”
“像以往的大宋,苟且偷安,醉心文治,倒也是商贸繁荣,人丁兴旺,一个开封城,便是历代都没有的繁华。这固然是好的,可是却不是朕想要的,朕想要的是整军经武,大杀四方……朕要铁蹄踏平大漠,朕要四夷臣服,朕要疆土辽阔,朕要威加天下!”
赵桓哂笑道“朕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朕要中兴天下,必然会连累百姓受苦,朕无从选择,朕也希望你们不要打错了算盘。”
“朕这么说,不是让你们残害百姓,让你们为非作歹,甚至是大肆盘剥,敲骨吸髓……这都不是,朕的意思是要清除掉中间的食利集团,铲除那些不劳而获之徒。靠着田租,靠着借贷,巧取豪夺,肆意盘剥的吸血之徒,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朕要以这些财赋养兵兴国,中兴大宋。”赵桓把目光落在了张悫身上,“朕知道,户部算来算去,还有三千五百万缗的缺口,朕也知道,有些地方把税赋征到了靖康十年之后……朕要问你们,钱哪去了?粮哪去了?是不是打量着他们的脖子比金人还硬?”
“朕既然能诛杀金贼,也能诛杀朝中贼寇……朕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田赋务必弄清楚了,需要人手,朕立刻调拨。现在朝廷已经稳住了大半的局势,商贾往来,也要鼓励,只要能缴纳税赋,就必须提供方便。”
“朕希望你们能有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决心。”赵桓转身,抓起桌案上的金杯,高高举起。
“朕只送给你们两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从今往后,有再多的难题,尔等也要给朕拿出方略来……如果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今日金杯,便是明日白刃!朕说到做到!”
赵桓目视着所有人,朗声道“来,与朕满饮此杯!”
群臣看了看桌上的金杯,大眼瞪小眼,敢情官家如此排场,竟然是有目的的,金杯,白刃,这酒还真是五味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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