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架子车

露渊

                                                                                                      远去的架子车

                                                                                                                        文/露渊






       昨天抽空回老家办事，看见邻村老人使唤着毛驴车，甚是稀奇，为了尊重老人，等他走过去便悄悄按下快门留念。

       其实小毛驴和架子车对于我来说都不是稀奇古怪的事情，之所以稀奇，一是因为我们那时候的毛驴车，是比今天老人所驾驶的架子车大一号或者是两号。老人家的毛驴子和超小号的架子车实在是让人好笑。现今社会就算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也都是自驾各种电动代步车。老人家自驾代步车走在大街上，甚是逍遥自在。年轻人还得处处抵防路上行人和交警，老人并没有任何顾忌。就算是交警也不怕，一副倚老卖老，我就不懂交通规则，就算是违反你只能给我讲解一番。我就是不戴头盔，我高血压头晕眼花看不清，万一遮挡了视线你负责？老人代步车真的是让那些在烈日炎炎下执勤人员无可奈何，只能好言相劝，否则我心脏疼，头晕，执勤人员还得给买水喝，谁敢惹？

        老人走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记起我家的架子车，索性去探访下我那老搭档吧。

         一脚油门到家才发现，这次来办事并没有想到老宅里看看，所以朱红色大门上的铁将军，毫不客气地鄙视着我。我试图透过门缝探视一番，怎奈铁将军实在是爱岗敬业，一副密不透风正气凛然。

        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一根筋，越是没指望的事情越是好奇心大。确切地说架子车离开我已经有快三十年了，真的。

        对的，我家是有后门的，后门一般没有前门结实，而且后门大多都是废弃的前门改造的，绝对谈不上什么密不透风。

       不顾时间的紧迫，不顾通往后门满路的尘土飞扬，只有一颗迫切想见到我的架子车的心情，就像是迫切地想见到一位故人，那份心情不差分毫。

         后门果然没让我失望，曾经的亮黄色早已脱落，只剩靠着门框边还算有迹可循。

        铁将军拉着两扇门的胳膊，耷拉着脑袋略显疲惫。我顾不得安慰它的忠诚，迫不及待地把半边脸贴在后门缝里探视。

         我的架子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人一样，面部对着墙壁倒立在角落里，像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受到了什么不可原谅的惩罚在那里面壁思过。

        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想破门而入，我不知道它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以前？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与架子车最初结缘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到自家责任田里干农活。由于我自身原因，走路特慢，我经常享受着比姐姐特殊的待遇，父亲为了赶时间只好把我抱上架子车。那是我所有童年里最美好的时光，更是我所有值得回忆，值得骄傲的时光。

        架子车在我的印象里就是父亲的帮手，那时候有钱人家的架子车都有驴子或者是骡马驾猿，而我们家没有。最初的记忆里，我家的架子车一直都是父亲拉着，不管是拉着农具，或者是麦捆子，还是苞米棒子。

       架子车的构造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单纯的两条腿，被一块木板隔开，而木板也不是一整块，有三四块木板拼制而成，木板正中间下面用胳膊粗的铁棍，横着固定在木板底下，两边各安着一个洗脸盆大的轮胎，轮胎是铁制的，有筷子粗的铁棍子均匀地分布在铁轮胎内圈，而外围是橡胶轮胎。

        橡胶轮胎分内胎和外胎，内胎制作材料比外胎柔软，呈纯黑色或者是红色，而且上面还印着圈口的标准号码，号码颜色和内胎同色，只是那串数字稍微凸出，为了便于确认。它紧靠着铁轮胎安置在外胎内壁，充满气主要起支撑外胎作用。而外胎制地材料较为结实，呈黑色圈口大多有钢丝牵制着，这样制造是为了牢牢地保护内胎，还可以延长使用寿命。

         在木底板四周安置了五十公分高的木板，以便于拉东西的时候安全着想。架子车的两条胳膊最前端用铁钻打开两个眼，安置两个带把子的铁环，便于人们拉架子车的时候使用。

        整个架子车使用过程的轻便程度，是由轮胎的充气合适的度来决定的。内胎充气过多，如果架子车承载过重就会引起内胎爆裂；而充气过低，就算是空着架子车走，也会有沉重感，更不用说拉着东西了，如果拉着粮食或者是农具，肥料之类的，根本走不动，直接影响内外胎的使用寿命。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虽然身形高大魁梧，但在生活中却是个特别细心的人。每次使用完任何一种农具，都会把它们收拾干净放在东墙根。让它们各归其位，该挂的挂起来，该立在墙角的立起来，像架子车，父亲会用笤帚把它打扫干净，然后用化肥袋子盖起来。

       对于庄稼人来说，架子车顶一个壮劳力，对于父亲来说，架子车在生活中的作用比我们姐妹三个都大。

       从春天收拾粮食地开始，架子车就天天跟着我们到责任田里去，虽然它不用干活，但是好多农具都用架子车拉着，而且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学着父亲捡柴火。等到大地变绿的时候，我们开始铲草，再后来直接用草镰刀割草。

       架子车随着季节变化，随着粮食的生长情况，肩上的担子日渐沉重。

      粮食种子下地之前要翻松土地，还要施底肥。我们那时候把这次底肥，不单纯地叫做底肥。叫做施金肥，意思就是这次底肥很重要，直接影响粮食作物的整个生长期。

       麦子出土四十天后开始浇水，这次浇水，是庄稼地自从冬灌水之后的第一次浇水，要用慢水浇透，还要施肥。所以庄稼地，仿佛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架子车。

       看到同村的人家都有驴子或者骡马套着架子车，我们总是很羡慕，但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到父亲的无奈。但凡父亲有事的时候，让我和姐姐两个人拉着架子车的时候，我就感觉特别委屈，觉得自己就代替了驴子一样委屈。屈辱感会让我找出不是理由的理由，来逃脱拉架子车的责任。

       我家的架子车除了父亲，大多时候都是姐姐拉着，由于我们身体的原因，需要我们拉着架子车去田地里干活的时候，父亲会把架子车的两条胳膊用麻绳串起来，把麻绳直接放在我们肩膀上，让肩膀替我们的胳膊分担重量。

       有一次父亲为了锻炼我的生存能力，说啥都让我拉架子车，我感觉屈辱至极，像驴子那样被套在架子车前猿里。我耷拉着脑袋想办法，而姐姐却在后面诚心诚意地使劲推着架子车。由于惯性我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父亲一眼就看穿你的我的心思，打趣道：“我家云朵真有本事，拉架子车直着走路，就连绳子都是弯曲的。”我并没有意识到父亲所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噘着嘴巴，委屈地走着，就像平常一样，根本没有拉着架子车的样子。

       后来生活条件稍微好些了，父亲东拼西凑终于买回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父亲说小马只有三个月大，但是可以套在架子车上锻炼。那匹马代替了父亲，不论春夏秋冬，不论是到田地里干活，还是到村庄以外捡柴火，马儿代替了父亲。

        只可惜那匹马也许是由于父亲照顾得过于精细，等到第二年开春种庄稼的时候，我家架子车却显得特别渺小，再也无法把它套进去了。我常常看到父亲望着架子车和马儿唉声叹气，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是啊，买马的时候借的钱还没有还上，架子车又用不上了，可是我们家根本没有钱再买一辆大一点，能够套进去马匹的农用皮车了。

        好多个夜晚，我都悄悄地拿着树枝抽打着我家的架子车，一遍又一遍地骂它为什么不像那匹马一样长大？就因为它不长大，我家的马可清闲了，而我们就得拉着架子车，干啥都拉着。

        于是有一次村里人说我是长不大的丁香的时候，我雄赳赳地说，“我家的架子车也不长个子，还不会说话，你们为什么不去说架子车？”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感觉自己很正常，终于有和我一样不长个子的东西了。

        我弱智的消息就是那次对架子车的嘲笑传开的，村里人都说我脑子有问题。

        可父亲是这样开导我的，“云朵，架子车不长个是没有吃饭的原因。”

        “它为什么不吃饭？”我歪着脑袋问。

         “我家没有它吃的饭。”父亲说。

         从那天开始我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饭全部给架子车吃，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它的嘴巴。就天真地认为只要把，饭倒在架子车里隐秘的地方就好。我还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让父亲不再为架子车长不大而发愁。

        是一群绿头苍蝇帮着母亲发现了我的秘密，当然母亲的一顿棉柳条子是免不了的，因为那时候人都吃不饱，哪有浪费的粮食？也是那次母亲确定我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天父亲回家显得格外高兴，“云朵快和姐姐把院子里收拾一下，一会木匠师傅来给我们改辆马车。”好久没有看见父亲有这样的笑容了。

       我们猜想父亲也许是还清了买马的钱，就请人把我家那辆架子车，改造成了能够与我家的马匹配的马车。说是改造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在新架子车面前，那辆旧架子车早已毫无踪迹。能够用得上的只有它的两条胳膊，被木匠师傅，用锯子锯开做了马车底板，而架子车底板只能给马车身子前后做成挡板，其他的啥都用不上，就连车轴承和两个轮胎，也在父亲万般不舍的情况下卖掉了。实在没有办法，木匠改造马车是要付工钱的，看着父亲拿着架子车轮胎犹豫不决的样子，真的让人很难过，可是我们终究是小孩子，好多事情连大人们都无能为力，别说是我们了。我家的架子车就成了一种念想永远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后来我嫁到了邻县，婆家有一头驴子，配着一辆架子车，那时候种庄稼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大多时候都有机器代替，比如压金肥，拉麦捆，拉苞米，有了机器，好多人家就觉得驴子或者骡马都在闲着，还得人抽时间割草喂养，实在不划算，所以村子里那些骡马之类的家畜越来越少，所以架子车就这样幸免了改造。

       我家的架子车也一样，自从我嫁过来，架子车就成了我的得力助手，到责任田里干活，到温室大棚里施肥，摘菜，卖菜，直到我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买了脚踏三轮车，架子车才彻底解放，彻底被我丢弃在墙角。

        此刻看着它倒立在墙角真的有种愧疚感，也许这就是生活吧，或许叫做生存吧，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生存环境的改变，我们不得不丢弃好多无法丢弃却又不得不丢弃的东西。

          我的架子车，不论是在童年，还是在我的盛年，它都在我的人生中留下很深的印象，虽然我做不到形影不离。但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我的身体里，比如我那远去的架子车。






                                                                                            

高迎春

随着农村机械化的进程，一些老的农具，老的运输车辆，已经被更先进的机械代替。架子车也基本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还有人使用就是颇为新奇的事情了。叙述由此展开，仿佛又让人回到那个改革开放的初期。架子车终归会被淘汰，但是回忆用笔记录下来，就成了不可磨灭的一段历史。

等他走过去便悄悄按下快门留恋（念？）

露渊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也许是有种落叶归根的情结，老是记起以前的时光，向老师学习，感恩有你，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