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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兵的山水分流——乡愁情怀篇 文/ 邱天
随着袁成柱一声断喝：“开闸放水喽！”山泉净化水欢快地流进输水管，村里人掌声雷动，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李副县长带来的全县乡镇干部代表也欣喜地交流着：“这小山村能干成的事，咱村为啥没有干啊？”这些乡镇干部，也都是各地农村的精英，来现场会取经，也来这里传经送宝，交流经验，扩大影响。现在，他们赞扬小山村出了能人，有了这样一位想干事、能干事的海岛退伍兵。更重要的是，回到各自的乡镇后，如何开发可持续发展的富民项目，让新农村建设稳步前行，这是他们都在考虑的。
袁成柱注意到，来开现场会的代表中，有一人始终皱着眉头，眼神中透出一种困惑。这人不随行参观或者交流提问，只是盯着源头的活水看，时而弯下身掬一捧泉水仔细端详，时而跨过沟渠盯着不远处的植被看。袁成柱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曾在小山村出现过，像是来走亲戚。这种村民间的走动很正常，谁也不会在意出现在村里的外村人。但这人今天来是作为乡镇代表，这样的举动就有些蹊跷了。今天袁成柱很忙，剪彩活动后，他送走李副县长和参加现场会的代表，回到“山泉驿站”后，他看见那个人还在，而且独自顺着幽深山径往上走。
来者是客，客人没有走，而且往山里去，袁成柱不敢怠慢了，也跟着上山。
山还是这座山，路还是这条山路，只是铺设输水管道施工的需要，石径凿宽了，山道好走了。那人更像是轻车熟路，快步走着，走到了山瀑那里，那人却站住不走了。
袁成柱注意到那人在看什么、想什么，显然他上山不是来旅游或者闲逛的，或许到山瀑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可是，上游河道截流后，这处山瀑已经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谁持彩练当空舞”，剩下稀稀拉拉的流水了。这个情况袁成柱是了解的，他早就预料到，建成一项工程，必然会破坏一处景观，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当真正看到这个现象发生时，袁成柱的心揪起来了。
那人继续往上走。再往上，就是截流坝拦住的那条河流了。多少个日夜，袁成柱操心这个工程。为取得这里的水，他多次跑县里，找水资源行政主管部门申请，并通过了审批，缴纳了水资源费，办理了《取水许可证》，取得了取水权。截流工程竣工后，水资源的“大动脉”顺从了拦河坝的“指挥”，向取水口处流去，流向“山泉驿站”。此时，袁成柱看见，那人从拦河坝上走过，走到河流的那一边，静静地站在一处高坡上，望向远方。
袁成柱想有必要走过去了，至少问问这人是谁，来这干什么？而那人显然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转过身，面对着袁成柱一点也不惊慌，而且主动搭讪：“这么大的截流引水工程，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袁成柱同志。”
这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袁成柱不觉得奇怪，是现场会的代表，谁不认识自己呢？可是，这句“花了不少心思”是褒义还是贬义，还真捉摸不透。
还没等袁成柱说什么，那人开口介绍自己：“哦，我叫柳为仙，是邻村柳家村人。”说着，伸手向山下指了指。
袁成柱知道“柳家村”，是邻村嘛，小山村在山的这边，柳家村在山的那边，两个村子算是近邻啊！袁成柱赶紧伸出手，说：“柳为仙同志，欢迎你到咱这儿来传经送宝！”
“传经送宝？不敢。”柳为仙一只右手像一把钢丝钳，紧紧抓住袁成柱伸出的手，“向你们学习啊！倒是有空，还想请成柱兄弟到我们村来看看！”
同志改称兄弟了，似乎更亲近。这位柳为仙到底是谁？袁成柱开动脑筋，想起来了，柳为仙，不就是柳家村的村长吗？他赶紧问：“柳村长登高望远，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啊！有事啊！”柳为仙说，“但这个事，现在还不好说！”
柳为仙像是一个谜，让袁成柱捉摸不透。他也望向远方，山脚下，有个村子叫柳家村。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一座山，山脚下两个村子，靠山吃山，各自耕耘家园。
该要回村了，柳为仙没有跟袁成柱一道原路返回，他从山上另一条山间小路走回村。分手时两人道一声再见，估摸着再见总有时。
回到村里，袁成柱走进村民家，了解山泉净化水入户情况。由于前期输水管道铺设规划得好，母管衔接各家子管，家里的子管是沿用了原自来水公司的水管，这样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这些旧水管之前各家冲洗过，不存在锈迹残留。袁成柱看了几家，都反映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回到家，爹娘在喝茶，爹声声夸奖用山泉净化水沏的茶甘甜爽口，娘见儿子转回家了，起身张罗着烧晚饭。这时，李花从省城打来电话，说在省城注册成立“花香千里股份有限公司”的事儿办妥了，择日即可开张营业。李花还说袁成福董事长交待了，新公司头批次鲜花销售选用七婶家的花卉，也就是“半亩方田”花卉大棚的高档品种，让老公去七婶那里关注一下。
水的事成了，花的事成了，袁成柱真该美美地睡一觉，这些日子真的累了，铁打的汉子也得有休息的时候，歇好了，之后该做些什么，他还得想想。
清早起床，神清气爽，吃过早餐，袁成柱该要去七婶打理的“半亩方田”花卉大棚看看了，帮着七婶两口子选好送省城“花香千里”销售的鲜花。别看七婶嘴碎话多，干农活儿却也是一把好手。这“半亩方田”原本是袁成柱夫妻打理的，基础踏实，七婶夫妇接收后，也花费了工夫培育，出产优质花卉品种不成问题。袁成柱过来看看，也不需要帮忙，大棚内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运货的车辆来运往省城。
七婶总是乐呵呵的：“柱子侄，婶我沾了你的光，赶明儿好好答谢你哈！”说着，解下围裙，拍打身上的尘土，洗了手，而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接着说：“等这批鲜花运走，婶得去一趟柳家村，你翠姐捎话来，说想娘了。她哪是想娘，没准正在备孕，想让我过去照顾她哈！这丫头。”
袁成柱这才记起，七婶的独生女叫袁成翠，本家堂姐，儿时一起上学放学的伙伴。袁成柱在海岛当兵服役这些年，堂姐出嫁了，就嫁邻村柳家村，退伍回家后咋就忘记了这位翠姐呢？
忙完妻子李花交待的事，袁成柱该忙自己的事了，他挂心上的事儿，就是柳家村柳为仙村长上拦河坝的事。这位邻村柳村长不会无缘无故登山去，为什么？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袁成柱趁着去“山泉驿站”检查工作的空余时间，再次登山去拦河坝看看。坝那边，有一条下山小路，柳为仙村长就是从这里下山的。他从这里回村，是路途更近吗？不至于啊？按理说，出村口，再走通柳家村的村道，平坦，可通汽车，而且绕过山脚就是了，村民来往两个村庄，都是这样走的嘛！
可是，柳为仙村长为什么不走村道，却从这山里小路走呢？袁成柱想，走走不就知道了！
下山的小路有点蔽塞，荆棘丛生，勉强可以穿过，少有人走自然会成这样了。但走了二三十米，豁然开朗了，面前可见一处危崖，石径蜿蜒而下，两旁怪石嶙峋，是一处藏在深山中的美景。袁成柱想，这应该是柳家村地界了。仔细听时，可听见淙淙流水声，再看，一条沟壑，一股细流若隐若现。从沟壑石壁潮湿痕迹辨别出，原先这里应该是山涧，应该有一条溪流从这里流到山下。
袁成柱不是来观景的，此行目标柳家村。往前走，是一处开阔的山坡，种着果树，树上已挂果，显然是柳家村的果园，而果园边的水沟却干涸了，果树叶枯黄。他的心颤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前面成片的稻田，时值水稻灌浆期，稻田内却缺水！啊？是缺水！他的心揪起来了！他转身抬头看来时路，那山上是咱村的截流拦河坝！他明白了，为取水净化拦了河流，原本该流到柳家村的水流，改变了流向！
袁成柱明白了，由于自己考虑不周全，干了一件损人利己的事——为了一己之利，破坏了大自然生态平衡，这是犯罪啊！
他不敢想下去，逃也似的跑回村。
他待在家里，该思考一下事情的后果了，“山泉驿站”落成，造福了村民，而将溪水改道，却让邻村受灾，犯下了错误该如何纠正呢？
不能回避，他果敢地走出家门，决定到村部去，去跟村两委解释清楚。刚走在村道上，迎面看见李花匆忙忙走来，他问：“省城销售公司的事办妥了？”
李花点了点头，脸上却挂着一丝怨气，她说：“刚才进村经过村东大榕树，看见七婶在跟几位大娘大伯说，说你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为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袁成柱不想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将看到的柳家村缺水的情况跟妻子说了，并说：“这事的确不光彩，我这就找七婶了解情况。”他朝村口大步走去。
七婶还在村东大榕树那儿，几位村里老人正听她说着什么。七婶看见袁成柱朝她走来，立马迎上来，说话声大了：“柱子侄，这事真的该给你说道说道！”
袁成柱说：“婶，我来，就是找您了解情况的。”
“那好，”七婶撸了撸衣袖，说，“我家翠儿老公，当着你的面不敢说，那是他尊重你……”
袁成柱插了一句嘴：“您是说您的女婿当着我的面不敢说？您女婿是？”
“柳为仙啊，柳家村村长。你们不是认识吗？”说这话，七婶有自豪感。
袁成柱这才明白，袁成翠嫁到柳家村，她的丈夫原来是柳为仙啊！那天在拦河坝，柳村长说的那句“这事现在还不好说”，我本该明白话中的意思啊！
袁成柱对七婶说：“婶儿，您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柳家村缺水的事，我有很大的责任。改天，我会去柳家村，登门负荆请罪！然后敲坝放水救柳家村！”
袁成柱要负荆请罪不是一句敷衍的话，他想，有错必纠，作为一名海岛退伍兵，何况自己还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不应该心存芥蒂。他必须去道歉，并且和柳为仙商量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柳家村缺水的问题，必须圆满解决！
对于袁成柱来柳家村道歉，柳为仙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知道这位海岛退伍兵，骨子里藏着“硬气”，是当过兵的人都有的骨气。柳为仙也是一名退伍兵，脱下戎装依然是“人民子弟兵”。他对袁成柱说，检讨的话就不用说了，当下之急，是解决柳家村缺水的问题。
这些天，袁成柱早想过了，解决柳家村水流问题，只有敲开拦河坝，给柳家村放水。但这是下下策。
他跟柳为仙说了“敲坝放水”的想法，立刻得到柳为仙的反对：“我说成柱兄弟，千万不可以敲坏拦河坝！其实，自从你们村筑坝开始，我就去了工地，实地查看，山上这条小河，河面不宽，河水长流不息，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柳村长实事求是的精神很让袁成柱感动。他们决定再次登山，寻找更好的解决柳家村缺水问题的方法。
拦河坝将河水引向了小山村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敲坝，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柳为仙大手一挥，说：“再往上走哈！去看看河流的源头！”
淙淙川流不息，两人逆流而上。袁成柱打心里佩服柳为仙的胸襟，人往高处走，大自然的奥秘需要纵深探索，山外有山，水的源头在这山中，更是在那山上，柳为仙寻找河流源头，更是在寻找解决柳家村缺水的“思想源头”。
“就是这里了！”柳为仙停下了脚步。袁成柱看见，河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而河流之所以在这里拐弯，是一处山崖挡道，迫使水流改变方向。
柳为仙笑了，他笑着对袁成柱说：“知道山崖的下面是哪里吗？就是我们柳家村啊！只要打通山崖一个口，就可以引一部分河水直接流入我们村里！”
打通山崖引水？好大胆的想法！而且，从这里引水下山，只是分流部分河水，应该不影响流往小山村的河流流水量的！
“一条河流一分为二，两个村庄共享山泉清流！这个方案好极了！”异口同声，“耶！”两位年轻人相互拍打对方的手掌，对视着笑了！
袁成柱回到村里，临近家门口，却让村长和几位村委拦下了。
小山村的村长是袁成柱的五叔袁忠禄，一位耕种田地劳作半辈子的老农。袁忠禄见成柱侄子回来了，亟不可待地说：“村里传开了，说你要敲开拦河坝给柳家村放水，有这个事吗？”
袁成柱看见五叔带着村委在等他，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事，就说：“原来是，但现在不是了？”
袁成柱见几位村委没有听明白，就建议五叔召开村委会，他列席参加，就村里传开的事，他在会上说明清楚，然后请村委做出决定。
村部窗明几净，村委们围坐会议桌旁，袁成柱站着给大家讲几天来的思考。
袁成柱神情严肃，他对在座的村委说：“由于我热衷完成山泉水净化工作，忽略了邻村，拦河坝将山水拦入咱村，却让造成柳家村缺水。为这事我去了柳家村负荆请罪，也得到柳为仙村长的谅解。”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各位村委听到的话没有错，起初我是想敲坝放水，柳村长宽宏大量并不赞成，我们实地考察了，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小山村村长袁忠禄早就坐不住了，打断话问：“快说呀，什么解决办法，只要能缓解柳家村缺水问题，我都支持你！”袁忠禄是个实实在在的庄稼人，他知道土地缺水意味着什么。
袁成柱看着五叔，说：“柳村长决定在小河上游崖石那里，打通一条水渠……”
“等等，”袁忠禄又打断袁成柱的话，说：“你是说‘神仙掌’那片山崖吗？”
“神仙掌？”在座支委们议论声起，“这个地方是有故事的……”
怎么回事？袁成柱也蒙了。袁忠禄作为长辈，给在座的后生们讲了一个传说。
相传，这座山上原本是没有水源的，山下的两个村庄只能靠天吃饭，天上不下雨，只能设坛祭天求雨。后来，天上神游的两位神仙看见人间百姓跪拜求雨，于心不忍，萌生慈怀，其中一位神仙大手一挥，摘来一片乌云，随手把乌云撕碎，撒向人间，再大手再一劈，山上劈出一条河道，于是有了一股清流在山上流动，直接冲向柳家村。由于水流湍急，村里一些茅舍摇摇晃晃了。另一位神仙看见了，说这可不行，于是也出掌相助，将几处山崖移动成片，迫使水流拐成一道河湾，才使得这条小河流水缓缓，而且常年不干涸。这里老一辈人就这里叫作“神仙掌”了。
袁忠禄说：“柳家村想打通神仙掌，凿水渠引水。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因为神仙掌下面，就有一处山涧，水往山涧走，直接流进村里，灌溉田园！”
听五叔讲传说，袁成柱眼眶湿润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给予村民太多想象，神仙一掌移动山崖让河流改道，且激流成了缓缓流动的水流，而自己筑拦河坝，咋就没有想到水流的匀称分流呢？他对村长说：“五叔，给我配几个壮劳力，我们去支援柳家村凿崖引流！”
袁忠禄看着这位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退伍兵，微笑着点了点头。
时不我待，柳家村那边，已经由柳村长带领着村民，从山涧那边往“神仙掌”挖山土、凿崖石动工了，而小山村这边，袁成柱领着村民从“神仙掌”往山涧开挖。两边工地人头攒动，干得热火朝天。
七婶最关心这项工程了，她往山上送茶水，还不忘囔囔几句：“啥时候咱两个村这般凝聚人心，协同作战哈！”有人打哈哈，对七婶说：“还不是你那位村长女婿，和咱村的退伍兵，两人的拳头过硬啊！”
人心齐泰山移，没几天工夫，“神仙掌”凿崖引水工程竣工了，袁成柱和柳为仙站在河道边的一处平台上，指挥着几个村民将拦在引水口的一块大石板移开，随着几声劳动号子，大石板缓缓移走，山泉水缓缓流进引水渠，流过“神仙掌”，流向山涧，流进柳家村……
两个村的村民挥手臂欢呼着，只要有战天斗地的决心，就没有战不胜的险关！
袁成柱避开人群，手机拨通了“山泉驿站”的值班电话，问山泉水流量情况，会受到影响吗？听到值班人回答说不受影响，一切都很正常，他突然眼眶一酸，热泪像泉水般涌出……
（580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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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2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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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3 18: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