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蛇

随玉

　　                                                                                       一条蛇
                                                                                              作者/随玉
　　那天早晨一切都很寻常。


　　她简单洗漱后独自去了公园，走之前她照例看了一眼老公和两个儿子，他们睡得沉沉的，老公还打着响亮的呼噜，张着嘴四仰八叉地躺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把枕头都打湿了。爷仨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睡姿。


　　也一样的粗鲁。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们，拿起钥匙出了门。这么多年为了保持身材，她一直坚持锻炼，这也让她在奔四的年龄依然有苗条的身材和白皙水嫩的面容，如果不是眼角细细的鱼尾纹，谁也看不出她即将四十了。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知道她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走在街上不再有那么多的回头率，那些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再有欲望，有的只是疑惑和不经意撇见后的迷茫，虽然她并不渴望婚后的艳遇，但从一个充满魅力的女孩过渡到一个无人问津的中年妇女总是让人难以释怀的。


　　在她低头走着的时候，一抹翠绿的影子从她面前缓缓划过，她一惊，猛地张大瞳孔，“蛇！”她惊呼着往后一退，这一退就退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后一拉。“嘘！嘘！”他张开手，像赶鸡一样赶着那条蛇，大约嫌它走得太慢，他又伸出一条腿，手脚并用地挥舞，姿势颇有些可笑。


　　那条蛇并不怕他，依然不疾不徐地爬着，它的身姿甚至有些优美曼妙，以一种蜿蜒的、魅惑的姿态往路边的草丛爬去。她看着它略微圆润的腰身发呆。“这蛇挺漂亮的。”她心里想。心理学上说，蛇代表着欲望，是男性的生殖器，如果觉得蛇魅惑，是不是说明有了其他想法？她心虚地抬头瞄了一眼男人，他还在奋力地驱赶着这条蛇，笨拙而认真。


　　蛇终于爬进草丛，草儿们颤抖了一阵，一切便恢复平静。


　　男人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冲她笑。


　　“我经常看见你。”他说。“你每天都会来公园转几圈。”他又期待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也像一条蛇，在她脸上、胸口蜿蜒。


　　“嗯，我来散步。”她淡淡地说，加快脚步想走。目前她并不想生活有什么变化，尽管跟家里那位早已没有了爱情，但她抑制住自己的任何一丝情感波动，害怕一切会发展成控制不住的局面。人到中年要顾虑的太多。


　　“哎～”男人往前赶几步，朝她伸出手，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电话，犹豫了一阵子，最终接起了电话。


　　其实她也经常看见他，每天早晨和晚上，他都急匆匆地在公园里走来走去，他穿着整齐干净，不像是来煅炼的，然而除了走来走去他什么也没干，只在和她擦肩而过时朝她匆匆一撇。他也不大年轻了，身材有些发福，头顶上渐渐裸露头皮，已在秃顶的边缘徘徊，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目光，深沉而专注。但在这以前，她并不觉得他的目光有什么特别，最多如路人般的疑惑或好奇，如今她终于明白，他的目光里有一些粘乎乎的东西，这东西一旦碰见她就死死巴在她身上。原来他一直想认识她，可惜她一直没给予回应，如今这条蛇帮了他的忙。


　　从这以后，每次遇见他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她觉得有些尴尬，每转一圈便遇见他一次，她早晚会转三圈，意味着她每天会遇见他六次，每次他都不厌其烦地笑着，她直觉自己挡不住他的热情，尤其在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那个夜晚，其实她不应该出去的，刚刚下过一场暴雨，暴雨停后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公园里到处是被风打下来的枯枝败叶，踩一脚嘎嘎作响，除了昏黄的灯光，几乎没有路人。她打着一把伞在公园里缓缓独行，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条蛇一样钻出来。


　　他果然出现了，没有打伞，点点雨丝在头顶发亮。他在一丛杜鹃后朝她深沉地望着，默不作声，眼里却是赤祼祼的欲望，她甚至能看到他不断耸动的喉结。她朝四周看了一眼，没有人，连保安也缩在他的值班室里打盹。在他身后有一处因施工而拦起来的工地，那里晚上是没有人的，她知道偶尔有些男人女人会在里面“约会”，这是附近常煅炼的人都知道的秘密，她有时兴起，也曾踮起脚朝里面张望，然而什么也看不见。如今他就站在这处秘密基地前，他的目光像蛇一样朝她游过来，游过来。她颤抖了一下，手里的伞一偏，树上落下一颗超大水珠，刚好掉在她的脖子里，她浑身一激灵，抬脚便走，心扑通扑通地跳。


　　这样就很好！她说，精神式的柏拉图之恋不是更迷人吗？一旦落到实处，便再也没有了神秘的魅力，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从这座坟墓出来，无非是跳入另一个坟墓。
   
   从那之后，她在有意避开那个男人，只在背后偷偷地看着他，感受心里那么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悸动。


　有一次去买菜，她遇见了他，他走在她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茄子。她想起了茄子的吃法，红烧，凉拌，油炸，肉沫茄子，蒜泥茄子……都是老公爱吃的菜，他每次做这些菜时都会叨叨，什么时候放盐，什么时候放酱油，什么时候该出锅……她想像着男人也做茄子时的画面，同样的动作，同样地叨叨个不停……


　　她瞬间头疼起来，心里那条蛇“咻”一下钻进草丛，无影无踪，面前便只剩了一个有些秃顶的、疲惫的男人。

幸福小草

中年男女的欲望之蛇，能掌控住，生活跟心态就风平浪静。否则，就是另一种结果。
玉玉这不疾不徐的叙述，心理描写扎实，不愧是写小说的老手。
看见闺女上幼儿园，你这也有空闲写作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