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情仇篇 · 初恋这杯酒】

幸福小草

    （1）


    王琦这次回家，明显感觉母亲老了。刚过五十的人，愣是让焦苦的生活给熬成了白发老太婆。
　　
　　琦琦对母亲蒋芹是又爱又恨，爱恨交加着的。他时常瞎想，假如母亲真如外边人瞎传的那样，不跟那个初恋男人好过，可能也就没有他的存在，更没有这半世焦苦。
　　
　　他还记得母亲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儿，拍的毕业照青春靓丽，那是班级数一数二的出色美女。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样攒劲的母亲咋就没有嫁平川，而是留在了这兔子不拉屎的大山沟里，难不成小时候的苦没吃够？还有他家离外婆家就是拐了一道弯的距离，外公外婆更不待见他，母亲也很少跟他们往来。他就不懂究竟为啥？
　　
　　琦琦从小就比弟弟聪明，学校里他一直都是尖子，而那个一家子人宠爱的弟弟却不是学习的料——死笨。以至于他上了大学，弟弟在初二时跟同学打架挨了批评后，宁可待家里帮忙干活放牛，愣是赶不去学校，父母拿他没办法，只好作罢。家里蹲了不长时间就跟着亲戚去外边打工，几年后认识了个城郊女子交往，嫌弃这山沟弯里贫瘠，直接上门做了招女婿。
　　
　　琦琦在学校就有嫉妒他的差生，私下编排他应该叫“弃弃”才对，他是别人丢弃的娃，为这还跟人干过架，哭着回家问母亲，母亲不但不承认，还招来一顿笤帚问候。他还记得为这惹母亲难过了好久，从此后这问题就压在心底，没了答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偶尔也听见过从别人嘴里漏出来的一些闲话，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
　　
　　再看跟弟弟各方面差异，他也有点相信传言，或许自己真是妈妈跟那个初恋的儿子。他也问了好几次，妈妈说他就是王虎的娃子，是别人嫉妒他学习好瞎说的，根本不承认有初恋这回事。琦琦肯定妈妈撒谎，按照少女时代的长相跟清高，不是遇到变故，母亲肯定不会待娘家这山弯里苦焦一辈子，她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找个城郊富裕点的，亦或嫁个城市人都有可能，留这里就是有了他，为了他委曲求全，而这个解释完全合理。
　　
　　琦琦太瞧不上这大山沟里了，上学去学校得翻山越岭不说，进个城下山走几里地才到公路坐车地方，而且吃水都是“雨水窖”里储存的，种地还是馿驮马拉，落后到极致。那首“忙不完的黄土地，养活了人的苦井水，男人为你累弯了腰，女人为你锁愁眉……”就是唱给他听的。
　　
　　欣慰的是弟弟跳出了大山弯，他也毕业有了工作，就是苦了自己的母亲，曾经照片里靓丽的容颜，早让生活的风霜侵袭成花椒树的皮，黝黑粗糙，手掌里全是老茧，老态尽显，一辈子就这样见底了，妈甘心吗？他这个儿子不知道。想起这些，对那个男人的恨就莫名泛滥，这种深藏着的怨恨，憋得胸闷，却没有出口。或许母亲早就对年轻时候曾经做过的荒唐事后悔过，也早就从记忆里删除了那个人，反正母亲从没提起。他也明白恨一个人，其实最受伤的是自己。可他还是恨，就想寻着了去暴揍一顿弃他母子的无义男，替母亲出一口恶气，却找不见那厮。没有人告诉他是哪个混蛋抛弃了母亲，
　　
　　争气的法子只有努力工作，赚钱有能力让父母脱离这焦苦的日子，去城市生活。可买楼娶妻生子，给父母养老又是相当不容易实现的目标，这份责任压力山大。看看同学们有富裕家庭给背书的都过得轻松，自己这现状，让他终于妥协出生地跟起跑线太低，输了是多么无奈的事。
　　
　　（2）
　　
　　大儿子回来了，蒋芹这高兴着呢，今天还帮她去锄了半天地，跟她分享城市周边春播秋收早跟电视里一样都机械化，可轻松了，种地没有咱这山区辛苦，不下苦的女人看着都年轻。她也叮嘱儿子该找对象了，娘俩谝着这话题就让儿子巧妙给拐她身上，问她年轻为什么不嫁川里，而留在了娘家村？对这个老生常谈地提问，她咬死都是那句：“你父亲虎子老早就霸占了的，他不让我嫁外边”来应付儿子。其实儿子大学都毕业了，能哄过去吗？自己都没有把握，可打死都不能说，做妈的大姑娘家家时候，未婚先孕，在那个年月，那是辱没祖宗的耻辱，咋能让儿子知道！
　　
　　待这山弯里清苦了一辈子，就是老天爷的惩罚，自己早认命了。心里坚定，琦琦就是我跟王虎的娃子，得让娃儿死心，断了他心里所想，那个男人早风化在时间的河流里，让岁月之尘埋了，没有任何理由再翻腾出来，让他扰乱如今平静的生活，更没有原谅的借口。
　　
　　可无论咋安慰自己，蒋芹还是受了儿子的影响，她搞不明白这臭小子又搭错了哪根筋，咋就又想起来问这个？该如何回答才能断了他这念头，是她最头疼的。
　　
　　晚饭后，饮马喂牛，安顿好这些家畜，儿子就去了他奶奶家串门，她就早早上热炕躺着歇乏，连开电视的精神都没了，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这是好久没有出现过的状况，她知道引起失眠的原因，是白天儿子又提起了从前。这些都让时光之风掩埋了的往事，再次从记忆的巷道里跑出来咬疼神经，不经意间又搅扰得她乱了方寸。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 去他娘的男人，去他妈的初恋，老娘这辈子都是让初恋害的，今天这一切都是初恋给的。”
　　
　　（3）
　　
　　初三那年，副班主任调座位，她跟钟厉成了同桌。姓钟的长着国字脸，五官清朗，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配一双大眼睛，清瘦挺拔，书卷气十足，关键学习也好，还兼着班长体育干部两职，是班级里最牛气的男生。像上自习课啥的，都归他负责。
　　
　　开始他两跟其他同学一样，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这个班级最大的缺点就是封建，男女授受不亲，副班主任也是想用男女搭配座椅改变现状，后来发现白忙活。
　　
　　班主任跟其他老师就没想法，觉得这也挺好，杜绝了一些青春期惹出来的麻烦事，不是距离产生美，而是这年龄的男女必须保持距离，老师们才安心。
　　
　　具体想不起来是谁先动的心，应该是快中考那会，钟厉就给她书包偷偷塞过几封信，说是喜欢她，问她想法，还说了一些当时惹得芹脸红心跳的话，其实芹也觉得这个男人各方面都挺有魅力，能让这样的男同学喜欢，她还是兴奋着，心里泛起丝丝涟漪。只是没轻易答应，给个准信。
　　
　　她还发现有个别的男女同学偷偷私下交往的，只是学习紧张马大哈太多，没人关注这些，大家就都不知道而已。
　　
　　后来高考（初三考师范）结束去学校看榜时候，她才给回了信答应了钟的要求。看人家都考上师范了，这过两年后就能当老师，落榜的她嫁给他也挺不错的，何况还是三年同学，一年同桌，这比寻陌生人相对象可靠多了。
　　
　　就这样他俩用书信的方式交往，约定好见面时间，芹就会找借口出山顺便拐钟厉家去。后来县城的舅舅舅妈在城里给芹找了个服务员活计，这样她跟城里读师范的钟厉更近，两人偷偷见面更方便了。
　　
　　恰好姨姨跟舅舅也热情给她介绍起对象来，都还条件挺好，她只能推脱说年龄小还不想找。
　　
　　舅跟姨也不急，反正这么出挑的外甥女，也不愁没人要。只是告诉芹，你妈当初是历史原因才从城里嫁去了山沟，我们必须把你安排好，才能对得起你母亲这一辈子为娘家人的付出。
　　
　　芹知道她父母亲也是同学，她父亲能从山沟里去到县城上学，是他有大厨手艺的爷爷见多识广的功劳。而她母亲则是为了饥荒年救一家人而屈嫁了她父亲，要不就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个有城市户口有文化的丫头，就是她爷家是财主，父亲帅成潘安也难娶上母亲这样的姑娘，是三年饥荒，饿怕了城市人，也是饥饿给了父亲讨好母亲的机会 ，更是山区背阴地里的甜菜洋芋救了舅舅一大家子。
　　
　　母亲以前每说起这些，就爱抹眼泪，哭诉她们那代人一升米面真能换个媳妇，她就是几背篼洋芋甜菜换来的。好在父亲知道愧对妻子，一辈子对母亲都千依百顺。因父亲是高中生，结婚后经过乡村推荐，上了县里举办的中医培训班，当了村上的赤脚医生，人缘不错，加上爷爷有大厨手艺，十里八乡的红白事都请爷爷跟叔叔，日子还过得不赖，父亲也是真心对母亲好，从没有见他们像别家男女那样打骂干仗，这也是母亲唯一认可的。
　　
　　父母跟舅舅姨姨的想法一样，要把大女儿送进城市人的行列，可惜学习这条路她没有走通，余下的就是择婿嫁人这条道了。家长早就给芹有过叮嘱，她只是点头却没放心上，年轻姑娘心高气盛，谁不是把父母话当耳边风的！何况都八十年代了，好男人得靠自己争取，父母之主可不能全听。
　　
　　(4)
　　
　　就这样他俩偷偷摸摸交往了三年，钟厉家也觉得男欢女爱挺般配，这儿子也离毕业不远，年龄也到婚龄，就托了媒人去芹家提亲，这一下芹父母才知道自己女儿已自由恋爱，这还了得，了解男方家情况，坚决不同意。弟兄好几个，这老三虽然毕业会有工作，可家在农村，嫁过去还是个乡下人，这样家庭根本配不上芹。一句不行回绝了。
　　
　　此后，舅舅姨姨变得更为热情给介绍对象，而芹那会是铁了心跟钟厉的，俩人不但没断，往来更为密切，毕竟父母离得远看不见，能哄骗着交往刺激又有成就感。
　　
　　年轻男女终是没敌过荷尔蒙的诱惑，偷吃了禁果。芹也落入了俗套她怀孕了。这在落后的山弯，愚昧的乡亲们眼里可是辱没家人的丑事，丢人现眼不说，那年月打胎可得开证明，还得男方陪着去，除了这可没其它法子。
　　
　　芹也吓得够呛，只能悄悄告诉母亲，父母知道这丑事后，差一点背过气，无奈约出钟厉商议，想偷偷让他们带着去做人流，要不按这要求坏了姑娘名声，就告他乱搞，非得让他丢了工作不可。这样私下闹着，钟厉害怕没了工作，答应毕业分配后娶芹，而芹的父亲咬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能等住吗？他压根就不让芹嫁这个男人，死不答应，要他开证明陪着去打胎，然后一拍两散。
　　
　　后来还是老钟出来，说不要光怪我儿，你女子也不是好货，不守妇道，谁家大姑娘跟小伙谈对象睡觉后讹人？有本事你剁了他。
　　
　　我这儿子要是开证明陪着去打胎，这不就人尽皆知，工作没了他的人生就毁了。再说睡觉这种事，也是你女子情愿的，你们又不让我们娶，那只能随便了。
　　
　　芹父母感觉受了奇耻大辱，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嘴翻他祖宗八代发泄了一通，只好把芹领回家收拾一顿，然后偷偷托人想办法。（或许她父亲也担心芹的安危，没敢自己出手打胎）
　　
　　（5）
　　
　　芹在山弯窝了几日，隔壁的虎子知道芹失恋，就喊着一起出山赶集卖冰棒散心，处处帮扶维护她。芹也渐渐明白，她跟钟厉没了未来，娶不上媳妇的虎子开始偷窥有了想法，为了遮盖肚子里的孩子，芹也没放过机会，逮着时机把自己给了虎子，这破罐破摔的态度，刚好遂了虎子的心愿。男方家人趁机撺掇，各种撮合她俩。
　　
　　芹悔死了，她哪里还有选择 ？这苦果是自己种的，只能自己吞下。糟践也罢，冤屈也好，她得有个家遮挡风雨，生下孩子，也就点头答应让赶紧娶她。这便宜占得虎子家可高兴了，然后托人去提亲，她父母是真的快让芹气死了，姓钟的他们都没看上，还想留这地方嫁个憨子，接续过她妈的生活，这是把父母的脸搁地下摩擦，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次芹硬刚父母，即便火坑她也跳了，父母又提出一万的高额彩礼，想搅散他两。
　　
　　在那个万元户都稀缺的年月，当真虎子家拿不出这钱，芹家又不同意，这事闹得太丢人了，父母对她彻底失望，一气之下把芹这扫把星赶出了家门，断绝关系，死活不论，权当没养过。
　　
　　芹就这样做了虎子的媳妇，生下琦琦，有好事者私下揣测过这孩子是前男友的，芹咬死是虎子的，代价就是一辈子窝这山弯里。父母拿她当仇人，用送花圈烧纸来恶心她们，就这都没有解恨，这怨仇父亲到死都没原谅她。她这跟钟厉拍拖几年悔婚，又快速找山沟更孬的男人结婚，差点气死父母这一串忤逆壮举最终让人当笑话，传了十里八乡，娘、舅两家都回不去了，她把自己搞成了势利自私的坏女人形象，这是命运跟她开的最滑稽的玩笑，她就这样待山弯里变老了。
　　
　　还好，虎子虽然脾气暴躁人却老实本分，他也认为孩子是他的，对她娘们几个都挺好，只是除了出苦力没其它本事，这些年为了大儿子读书，当父亲的春天地种完后就去外边打工，地上活计都撂给了她一个人，就想努力赚钱帮扶儿子娶媳安家，苦是真的苦了点，没有川里人享福，可儿子们都有了未来，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得为年轻犯下的错误买单，赖别人已没了必要。
　　
　　即便年轻荒唐过，可也算是爱过经历过，没修成正果，那是缘份太浅。
　　
　　赖不得谁，当初要是自己坚定，非钟不嫁，磨不得父母同意就私奔，生活会是另外一种结局，可终究是错过了，任何的苦果她已经吞下，就这一场所谓的初恋已经耗光了她半世运气，不能再给儿子心里种刺，让儿子去恨，他们应该有更幸福的婚姻，更阳光的未来。
　　
　　虽然时代进步，年轻男女随便同居，有些捧子成婚早已是常态，可毕竟自己年轻那会这山沟里人还属于蛮荒（愚昧落后）时代，任何的过错都会让人耻笑，自己就成了牺牲品，不认还能咋地。
　　
　　还好自己窝这山弯，去城市的机会太少，也就相应避免了跟那个钟碰面。虽然有两关系好同学也为芹不值，她也一笑而过，这就是命，人不能跟命争，争不过的。
　　
　　就把他只留在回忆里存活，现实里不见不怨，不恨不念，咬死不承认，断了儿子所想，让儿子死心，他就是我跟王虎的娃，那个男人我不承认，他就不会再次伤害到我们。
　　
　　遇见他就是情劫，眼泪肯定比欢笑多，也真就过得不轻松，可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孽缘，躲不掉的，这杯自酿的苦酒，只属于酿酒者，谁让年轻懵懂的他们，及早涉入情爱的河流……一切都是命，认了。
　　
　　每当听到那首：“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你也曾说过喜欢跟我在一起……”仿若隔世，情绪又会沦陷，眼泪又会失控。爱情是个什么鬼？芹说不清楚，但知道如果遇不到良人……真会催人命。

幸福小草

看太虚搞活动，我也来凑一下热闹。
不太会写小说，请各位老师们指点。

喻芷楚

遇见他就是情劫，眼泪肯定比欢笑多，也真就过得不轻松，可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孽缘，躲不掉的，这杯自酿的苦酒，只属于酿酒者，谁让年轻懵懂的他们，及早涉入情爱的河流……:一切都是命，认了——好煽情

幸福小草

喻芷楚 发表于 2024-11-22 09:10
遇见他就是情劫，眼泪肯定比欢笑多，也真就过得不轻松，可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孽缘，躲不掉的，这杯自酿的苦酒 ...

还记得前一篇小说，邱老师说是属于散文体，反正我也不太清楚，最近这几年读的网络小说都是这样的，我也习惯这样写了。
谢谢楚楚！
这就出门遛达去。

小平_gMTT8

第二十二篇【爱恨情仇篇·初恋这杯酒】        作者：幸福小草       发文时间：2024年11月22日



此篇已载入【同题竞赛】公示栏。

云馨

先给勤快的小草点个赞，回头上电脑再细读哦

小平_gMTT8

喻芷楚 发表于 2024-11-22 09:10
遇见他就是情劫，眼泪肯定比欢笑多，也真就过得不轻松，可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孽缘，躲不掉的，这杯自酿的苦酒 ...

       “遇见他就是情劫，眼泪肯定比欢笑多，也真就过得不轻松，可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孽缘，躲不掉的，这杯自酿的苦酒，只属于酿酒者，谁让年轻懵懂的他们，及早涉入情爱的河流……一切都是命，认了。”

       对！赞同！这一段写的很好。对读者是煽情，对作者是感悟，是真实的情感流露，是全篇的精华。

         我在咱们的【征集小说知识】一文里说过，写小说就是“塑造人物，让人物演示故事，让故事反映思想。”

我给小草这篇加分点赞！

喻芷楚

谁的年轻不糊涂，年轻人的冲动，父母的干涉，乡下人陈腐的观念造成了芹一生的清苦命运，令人嘘嘘。

喻芷楚

青春尽管委屈，但也是爱了一把，为爱得一结果，琦算是一个爱情果吧。

喻芷楚

无所谓悔，毕竟爱过，毕竟走过，没有修成正果也的确是缘浅。不是自己的真命强求不来。

荷花淀派

作品运用倒序和插叙手法行文，在鲜明的时代背景下，女主人公“芹”的人物形象丰满。故事情节在山区农村的大环境下，作者对女主人公的家庭、婚恋等有着真实曲折的呈现。“芹”是当代很多农村女性的缩影，她们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爱情和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