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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大动干戈:正德与首辅的利益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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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8 08: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已经定下了?”王渊问。

    王阳明表现得云淡风轻,微笑道:“定下了。”

    王渊又问:“何时离京?”

    王阳明说:“元宵之后。”

    杨廷和的动作好快!

    李东阳虽然已经致仕,但由于天寒地冻,打算开春之后再离京。就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已,杨廷和都已经等不及了,立即进行一系列人事调整。

    首当其冲的便是王阳明,他那职位太过重要。既然不愿依附杨廷和,就只能选择离开,被扔去南京太仆寺吃闲饭。

    不过嘛,由于王渊的关系,王阳明更受皇帝重视,因此当的官也更大些。历史上,王阳明是被扔去南京当太仆寺少卿,这回直接被任命为太仆寺卿!

    王阳明还没把包袱收拾好,光禄寺卿李良又被逼迫辞官。

    这次的理由很充分,御史弹劾李良道德有问题。此人是前任首辅刘健的学生,还把女儿许配给刘健的孙子。但在刘健失势之后,立即说女儿有疾病,把刘家给的聘礼都退了,活脱脱的小人面目。

    退婚流,还是反派角色,确实不适合再当光禄寺卿。

    既然有倒霉的,自然就有升官的。

    王阳明和李良腾出的位子暂且不提,工部尚书李遂被授予太子少傅,刑部左侍郎张子麟升为刑部尚书。

    张子麟就是按下三百条人命大案,帮着阁臣梁储的儿子脱罪那位,现在终于如愿以偿立功升官了(之前笔误写成尚书,其实是左侍郎,现在才升为尚书)。

    还有国子监祭酒王鸿儒,被升为户部右侍郎;黄峨的父亲再次升官,直接提拔为刑部左侍郎;以前跟杨廷和闹得不愉快的张纶,现在完全投入杨廷和怀抱,被平调重用任命为刑部右侍郎。

    太仆寺卿刘永,被升为工部右侍郎;太常寺少卿杨廷仪(杨廷和的亲兄弟,曾衣服刘瑾做阉党),被升为太仆寺卿;太仆寺卿沈冬魁,被升为光禄寺卿。

    另外,各省也有相应调动,省级大佬换了好几个。

    为啥朱厚照死活不同意李东阳辞职?

    看看这局面就知道。

    李东阳致仕才半个月而已,人都还在京城没走呢,杨廷和就把户部、工部、刑部、兵部完全掌控。又给吏部继续掺沙子,杨一清这位吏部尚书,现在当得那叫一个憋屈!

    而且杨廷和的动作还没结束,比如吏部郎中黄河清,很快也要被扔去太常寺当少卿,而且是提督四夷馆这种扯淡工作。

    别说王渊拦不住,皇帝都拦不住,除非朱厚照想跟杨廷和撕破脸!

    现在的大明六部,只有吏部尚书杨一清、礼部尚书傅珪,还能勉强扛住杨廷和的压力。但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他们已经快被架空了,必须保持与杨廷和的合作关系——杨廷和发号施令,他们老实配合。

    是不是有点权臣的味道?

    不是!

    杨廷和派系只是一个松散的文官联盟,靠着升官、许诺、拉拢、分利、排挤等手段,对大明中央朝廷进行集体统治。杨廷和虽然是文官之首,却并非一言九鼎,他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盟友的想法。

    合乎大家利益的事情,自然一呼百应。

    一旦杨廷和想进行改革,触及太多人的利益,这个派系立即就要从内部崩溃。

    朱厚照这段时间忙着调边军入京,一直都不理朝政,把政事全扔给司礼监。司礼监张永明显跟杨廷和有交易,对频繁的官员调动视若无睹,反正调谁升谁都由着杨廷和做主。

    等朱厚照反应过来,立即大吃一惊。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质问边镇何时入京?军饷何时能安排好?

    杨廷和回答,已经准备好了,开春之后就能让边镇入京。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悄然达成一笔政治交易。

    王渊谨遵李东阳的嘱咐,全程旁观,一言不发,只为苟住。他跳出来反对也没用,只要他表达不满,必然招来皇帝和百官的集体敌视!

    靳贵这个孤臣做得很憋屈,他只负责写圣旨而已。司礼监和内阁密切合作,皇帝又不管事儿,制敕房只能乖乖听话。

    不过嘛,在确定开春可以调边镇入京后,朱厚照连续召见了好几个大臣。

    一个是王渊,一个是靳贵,一个是王琼,一个是燕忠。

    王渊因制作蜡印机有功,加授从四品朝请大夫,散阶品级已经超过本职。这是可以的,而且领工资的时候,散阶更高就按散阶品级来领,以往加俸还可以另算。

    靳贵除了掌控制敕房外,他还有两个挂名兼职,一个是翰林学士,一个是礼部尚书。升官加散阶都不合适,再升就要入阁了,于是皇帝给靳贵的母亲和妻子加升诰命等级。

    王琼刚被提拔为户部左侍郎不久,这次也跟王渊一样,被加升一级散阶。

    燕忠同样被升散阶,但这位清官坚辞不受,说梁储儿子的杀人案还未了结,他先把这案子搞定了再说。此人是个工作狂,已经积劳成疾,活不了多久啦。

    反正,朱厚照通过这些赏赐,明确无误的告诉杨廷和:这四位都是我的人,你做事最好悠着点。

    王渊那天去见李东阳,正好碰到靳贵离开。

    靳贵很可能跟王渊一样,都得到李东阳的嘱托。具体内容不知,但李东阳肯定让他苟住。因此靳贵虽然是孤臣,却表现得好像依附杨廷和一般,整天沉默寡言不说任何废话。

    现在,各方关注的焦点,是还有一个阁臣的位置空缺!

    资历足够又受皇帝信任的靳贵,属于头号入阁之选。偏偏皇帝不放人,就是不让靳贵入阁,把靳贵死死钉在制敕房写圣旨。

    杨廷和推荐了好几个大臣入阁,全都遭到朱厚照的否定。

    有个叫孟津洋的试监察御史,估计想趁机邀名转正,也可能真的不畏强权,居然同时弹劾靳贵和梁储。他说靳贵阴狠奸诈、徇私舞弊,万万不能让其做阁臣。又说阁臣梁储,屡被弹劾,儿子杀了三百人居然敢护着,这种人还能做官实在没天理。

    于是,御史孟津洋被下诏狱,御史他娘的竟然因言获罪了——杨廷和与梁储还真干得出来!

    反而是被泼脏水的靳贵,因为遭受弹劾而主动辞职,并请求释放御史孟津洋。

    皇帝不同意靳贵辞职。

    至于那位孟御史,得罪了杨廷和、梁储还能好得了?在诏狱中被打个半死,剥夺其试御史职务,扔去外地当芝麻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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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8 08:43 | 只看该作者
    严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王渊带着他去喝茶,问道:“你想说什么?”

    “若虚,”严嵩抱拳行礼,面露不忿之色,“言官因言获罪,还能叫言官吗?今后还有哪位科道官员敢说真话!”

    王渊撇着茶叶说:“言官不能乱咬人的,得晓得轻重。翰林学士靳充遂(靳贵),虽然不能说品性高尚,但也不至于阴险狡诈,人家只是寡言喜静而已。还有什么徇私舞弊,科举舞弊案早就查清了,只是靳学士管束家奴不严所致。那位孟御史,用胡乱猜测的私德、用已经查清的案件,去弹劾一个翰林学士,以此阻止翰林学士跻身内阁。这是坏规矩的做法!”

    严嵩说道:“即便弹劾靳学士属于捕风捉影,但弹劾梁阁老却有理有据,怎么能够直接下狱呢?”

    “所以说啊,”王渊摇头叹息,“这个孟御史脑子有病。如果他只弹劾靳学士,杨阁老、梁阁老会很高兴,甚至会暗中推他一把。如果他只弹劾梁阁老,虽为阁臣们不喜,却必定得到陛下赞赏,还能得到不少官员推崇,肯定因此赢得刚正不阿之名。但是,他偏偏两个一起弹劾,令陛下和阁臣都讨厌他!满朝上下,居然只有被他弹劾靳学士为其求情,你说他做的什么糊涂官?”

    严嵩摇头道:“我不是可怜此人,这厮拎不清,活该受到处罚。但处罚也有很多种,罚俸可也,贬职可也,哪有御史因弹劾重臣而下狱的?就算要将其下狱,至少也该做做样子,查一下他弹劾的官员吧?即便乱查一通,说梁阁老、靳学士没有问题,届时再将这人下狱也不迟啊!”

    “杨阁老和梁阁老,他们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王渊苦笑。

    严嵩说:“何止过分,简直肆无忌惮,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是权臣!”

    杨廷和这人怎么说呢?平时也挺精明的,却容易志得意满,行事完全不顾后果。

    首辅上任,新官三把火,官场大换血是肯定的。

    但杨廷和操之过急了,吃相特别难看,半个月就搞出一堆事儿。

    特别是御史弹劾事件,要么调查被弹劾之人,要么让当事人在朝会时自我辩护,随便做做样子即可,再来处罚御史就完美无缺了。可他们连样子都懒得做,一副老子已经掌控朝堂,你们谁都别乱说话的架势!

    但凡有脑子的官员,都不会同情那个智障御史,却又因内阁破坏规矩,而反感操弄权柄的杨廷和、梁储。

    小小弹劾,大失人心!

    杨廷和的政治水平堪忧,一招揽权,居然连作秀都不屑了。

    再加上之前的疯狂调动和任命,从中央到地方,已经出现一大批反对杨廷和的官员。这些官员都跟严嵩一样,自负有才且郁郁不得志,把杨廷和视为他们升迁道路的最大阻碍。

    跟史书里记载的不一样,王渊明显可以感受到,杨廷和此时的官声很臭!

    从深孚众望到毁誉参半,杨廷和只用了半个月,这首辅当得也算特别厉害了。

    严嵩将杨廷和、梁储二人鄙视一通,突然低声道:“翰林院有传闻,说陛下迟迟不补阁臣,是想让若虚你入阁!”

    王渊哈哈大笑:“我连执掌翰林院或制敕房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入阁?”

    严嵩摇头道:“对当今陛下来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听闻此言,王渊不禁莞尔,看来朱厚照的荒唐深入人心啊。

    其实,朱厚照被杨廷和刺激到了,这次真想任性胡来一番。

    朱厚照本来的打算,是等边镇入京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便让靳贵去补阁臣之缺。再升王渊为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直接来个几级跳,接替靳贵专门给皇帝写诏书,宛如扎下一颗钉子在司礼监和内阁之间。

    谁知突然冒出个二货御史,把靳贵弹劾得主动辞官,靳贵入阁的事情就这样黄了。

    即便杨廷和不动手,估计皇帝都想将孟御史给下诏狱。

    正说话间,太监来了。

    这太监见到王渊,赔笑道:“王学士,三日之后有圣旨,且准备一下。”

    王渊已经堕落了,他的老师王阳明“不以一钱与人”,他却直接塞给太监一锭银子:“敢问中官,是何诏书?”

    太监做出惶恐表情,扭捏着收下银子,随即笑道:“具体内容我不知,但好像是升官的。”

    “多谢告之!”王渊抱拳。

    等太监走后,严嵩笑道:“恭喜若虚高升,恐怕真要入阁,届时就要称呼王阁老了。”

    当然不可能入阁,否则满朝都要炸锅。

    王渊斋戒三日,正好吃素减肥。又沐浴更衣,摆好香案,恭迎诏书降临,这才是接圣旨的完整流程。

    圣旨内容,把王渊吓了一跳,朱厚照果然乱来,竟让他兼任左春坊左谕德!

    这个职务发展到明代中期,已经没啥实权可言,但其代表的政治意义却吓死人,乃是詹事府左春坊的第三把手。这个跳板搭起来,若朱厚照继续胡来,王渊下次升官可以直接当侍郎,也可能跳成翰林学士执掌翰林院(此职务可掌管制敕房)。

    从状元到兼任左春坊左谕德,一般而言至少得熬十年以上,这还是升迁非常顺利为前提,而王渊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

    还是那句话,皇权最大!

    嘉靖朝的张璁,二榜进士,做官九年就直接当首辅,皇帝钦点的谁敢嚼舌头?

    ……

    杨府。

    梁储在客厅走来走去,好半天终于站定说:“你怎么不拦着?哪有三年未满,状元升到左春坊左谕德的!”

    杨廷和拢着双手,叹息道:“陛下似乎对你我非常不满,又加上靳贵入阁之事被搅黄,他才故意赌气给王若虚升官。”

    梁储郁闷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拦着?”

    “陛下决定的事情,怎么拦?”杨廷和反问,“你看调边镇入京谁能拦下来?”

    梁储说:“这个王若虚态度不明,不知是敌是友,就让他安稳当上左谕德?”

    杨廷和摇头道:“詹事府职皆为虚衔,不必太过担忧,让他做左谕德又何妨?我最顾虑的,是阁臣还缺一员,陛下一直不同意你我推荐的人选。”

    梁储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内阁皆为自己人,就算陛下安插一个进来,此人还能反了天不成?”

    “这个真不好说!”杨廷和郁闷道。

    梁储道:“不提阁臣了。即便无法阻止王若虚兼任左谕德,也要让科道言官出来说话,让陛下知道百官的心意!”

    杨廷和完全不赞同:“陛下给王若虚升官,就是对我等表达不满。我们若再通过言官表达不满,陛下心里会怎么想?陛下会觉得我们跟他对着干!不但不能反对王若虚升官,连弹劾王若虚的奏章都最好别出现。应该把矛头对准边将,我们越是敌视边将,陛下就越容易做出妥协!”

    梁储思虑再三,总算认同杨廷和的说法。

    有皇帝钦点,有内阁默许,王渊违规升官的事情,居然表现得波澜不惊。个别不懂事的御史跳出来反对,其奏章也全部被压下,随后被杨廷和他们穿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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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8 08:45 | 只看该作者
严嵩跑去翰林院打卡,又跟同时闲聊一番,便无所事事的回来,对王渊说:“若虚,江彬被弹劾了!”

    “江彬哪天不被弹劾?”王渊笑道。

    严嵩解释说:“这次不一样。都察院和兵科一并弹劾江彬杀良冒功,连死者的姓名、籍贯都清清楚楚,铁证如山,狡辩不得。”

    王渊问道:“陛下如何处置的?”

    严嵩叹息:“只罚俸一年。”

    神他妈罚俸一年,朱厚照是铁了心要宠幸江彬。

    江彬的罪名可不止杀良冒功,还有畏敌和避敌。比如在新河县苏添村,他目睹贼寇劫掠村寨而不救。等贼寇抢完村子离开,江彬才带兵进村“剿匪”,杀死幸存的村民四十一人。

    嗯,贼寇没杀完,江彬帮着屠村。

    村里还藏着一些幸存者,不知道江彬没走远,隔日结伴出来耕田。江彬发现居然还有活口,便派兵把农民招去问话,顺手又杀死了九人。

    五十个村民,就这样被江彬杀死,割掉首级当成反贼报功。他为了灭口,再次带兵回村,搜查一番才离开。

    还剩几个村民藏在暗处,都不敢去报官,时隔几个月才被捅出来。

    这仅是江彬杀良冒功的其中一个案子,像这样的案件还有好几起,论罪自然当斩,居然只罚俸一年。

    王渊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皇帝,有时候又想把皇帝的脑袋劈开,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严嵩感慨道:“文官结党弄权,武将草菅人命,各地流民无数、盗贼四起,这大明天下竟成什么样子?”

    王渊听完很想来一句:惟中啊,你可是大奸臣,是不是拿错台词了?

    王渊突然起身,望着院中飞雪,说道:“待我入阁,必定扫荡天下妖氛,还神州一个郎郎乾坤!”他转身问严嵩:“惟中可信得过我?”

    “深信不疑!”严嵩立即起身抱拳。

    不信也得信,严嵩在朝中没有别的门路,他想出人头地必须依附王渊。

    而且王渊确实值得依附,十多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兼左春坊左谕德,瞎子都能看出王学士前程似锦。

    王渊告诫道:“今后几年,你我须得忍耐。等到杨党人心尽失,等到江党沸反盈天,我等便可顺势而为。如果你不贪恋翰林院的清贵,我可以找个时机,把你送进吏部历练。”

    严嵩疑惑道:“我自不会贪恋什么清贵,但为何要去吏部历练?”

    王渊解释道:“你若去了吏部,不要反对什么,也不要得罪上官。只需暗中观察各地官员,从布政使到知县,把那些真正能做事的记下来。不要看官声,也不要看什么政绩,这些都可以弄虚作假,得看他们当官到底在做什么!”

    “选能吏?”严嵩问道。

    “对,就是能吏,”王渊说,“许多时候,官声很差的人,反而是真正的能吏!我若为首辅,必做社稷之臣,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但这样很难,不改革不行,而改革就要有大量能吏!”

    严嵩颇为兴奋,当即表态:“若虚有如此雄心,吾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严嵩现在啥都没有,当然乐意跟着王渊干大事。他出身贫寒,父母双亡,虽然在中进士之后,也有乡人投效土地,但那些土地收入,他只能拿一部分而已。

    如此一穷二白的光棍,对改革之事毫无抵触心理,反而巴不得整死那些田产无数的家伙!

    王渊继续说:“去了吏部,记下各地能吏名单,你的任务便算完成了。我会结交几个御史,这些御史巡查各地,可以得到更详细的信息。”

    监察御史,王渊只认识一个,即负责云南乡试的张羽。这位先生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可惜跟杨一清有仇——刚刚弹劾杨一清的儿子,在云南老家鱼肉乡里。

    另外还有个试御史,即王阳明的学生郑一初。这位先生同样清廉,家里只有两间破屋,老母连个丫鬟都没有,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纺麻补贴家用。虽然只是试御史,但以其资历,很快就能转正。

    王渊笑问:“你可认识郑一初?”

    严嵩说道:“自然认得,他跟我同科进士,还曾获得陛下单独召见。”

    严嵩不但跟郑一初同科,还跟湛若水同科,而湛若水跟王阳明情同兄弟。

    这个关系比较乱,同科的三人当中,湛若水跟王阳明平辈儿。郑一初却成了王阳明的弟子,严嵩也跟王渊平辈论交,被湛若水占了不少便宜啊。

    王渊说道:“郑一初与我同门,今后可多多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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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8 08:57 | 只看该作者
    朱厚照平时不管事儿,这次反应挺快的,立即把王渊招去豹房。

    “二郎,你欲求亲,为何不来找我赐婚?”朱厚照没直接把话说穿。

    王渊说:“如此小事,不敢叨扰陛下。”

    朱厚照直指关键,问道:“你也反对调边镇入京?”

    王渊回答道:“臣不反对,臣只是觉得此举无用而已。”

    “练出一只强军无用?”朱厚照有点不高兴。

    王渊绕着圈子说:“唐时有人患病,请医师问诊。医师说,你五脏有疾、经脉紊乱,须得好生调养才行。那人却说,我只是头疼,你把头疼治好便可。医师施以针药,头疼自解。又过一载,那人对医师说,我脚痛得很,你给我治脚。医师又说,你五脏有疾,须得治本。那人不听,只是医脚,服药后奔走如常。又过三载,周身疼痛,药石不能救,遂亡。”

    “你是在说,朕头疼医头,脚痛医脚,讳疾忌医?”朱厚照开始生气了。

    王渊面色平静,拱手道:“臣只不过在讲故事而已。”

    朱厚照看向旁边的一个太监,那太监也看着朱厚照,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表示。

    明朝初年,有专门的起居注官,后来渐渐废弃了,皇帝的起居注都由心腹太监记录。

    朱厚照对太监说:“你写,朕不怕!”

    太监这才颤巍巍提笔记录,生怕皇帝反悔,这玩意儿几百年后,必为明代版“扁鹊见蔡桓公”。

    王渊拱手道:“陛下圣明!”

    “胡说八道!”

    朱厚照拍桌子,气呼呼说:“我若圣明,你怎会娶黄珂的女儿?专门跟我对着干!”

    王渊不卑不亢,解释道:“陛下,臣与黄家二千金情投意合,跟朝政没有任何关联。李阁老致仕之后,曾对臣有过重托,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此生不敢有违李阁老托付。”

    “他让你做什么?”朱厚照问。

    王渊早有准备,把那份改革方案递上:“李阁老对臣说,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不改不行。他没有改革的能力,杨阁老没有改革的决心,改革之事此时无从谈起。李阁老告诫,让臣静待二十年光阴!”

    朱厚照接过那份改革方案,只扫了一眼便不说话。

    这玩意儿他以前看过,而且是先皇驾崩之前,亲手交到朱厚照手里的。

    朱厚照跟父亲感情很深,因为父亲慈祥和蔼,很少对他说重话,几乎是百依百顺。他记得自己当太子时,有两年冬天久病不愈,一向勤政的父亲连经筵都不开了,每天守在床前亲自看着他喝药。

    这份改革方案,算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命,而他却抛之脑后早忘干净了。

    朱厚照此刻羞愧难当,心虚得一匹,竟然不敢抬头跟王渊对视。

    气氛平静而尴尬,王渊只能说:“陛下若无吩咐,臣就先行告退了。”

    突然,朱厚照问道:“诸多改革条目,你欲从哪方面下手?”

    王渊说:“清田,改税。”

    “不好做啊,”朱厚照心里门儿清,感慨道,“文官当中也有好人,但好人实在太少了,多为平庸虚伪之辈。朝廷让各地清田,还不得靠官吏执行,阳奉阴违能清出什么东西来?”

    王渊笑道:“若谁敢阳奉阴违,查出一个就处理一个。罢官的罢官,贬职的贬职,下狱的下狱,再设一《正德朝贪官录》、《正德朝庸官录》,将他们全部录入其中!”

    “哈哈哈,”朱厚照被逗乐了,赞赏道,“这个法子好,是该把他们记录下来通传天下。”

    王渊又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在正式改革赋税之前,我希望陛下能够开海,通过海贸税收充实国库。如此一来,即便改革赋税时出现乱子,朝廷也不担心没钱花!”

    朱厚照疑惑道:“你数次说开海,海贸真能赚很多银子?”

    “多不胜数。”王渊道。

    朱厚照思虑再三,问道:“你准备如何开海?”

    王渊答道:“开海一事,错综复杂,必须先行试验。臣建议,先开广东之口岸,以观其利弊。利则顺之,弊则改之,等成熟之后,再慢慢推行到其他沿海省份。”

    朱厚照说:“让镇守太监和广东巡抚办理此事如何?”

    “臣担心他们与地方豪绅勾结,想亲自办理开海事务!”王渊说道。

    “你是翰林院官员,朕另有重用!”朱厚照提醒道。

    王渊笑道:“有杨阁老理朝,臣在翰林院又能做什么事?内阁和六部主官,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人。”

    这话说得犯忌讳,等于在质疑大明首辅。

    但朱厚照喜欢听,他就怕王渊跟杨廷和搅在一起,文官联合起来是皇帝不愿看到的。

    朱厚照问道:“你该以何职去办理开海事务?”

    王渊说:“等三年期满,下一届进士金榜题名,陛下可以擢升臣为礼部侍郎。以侍郎的身份,兼任广东巡抚,专门署理开海事务。”

    总督和巡抚是没有品级的,二品都御史可以兼任,七品监察御史也可兼任,尚书、侍郎、九卿也可以兼任。

    朱厚照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得失。

    王渊又说:“臣若去广东开海,必定带回无数税银,陛下在京整军也宽裕得多。”

    这话说到朱厚照心坎上,当即承诺:“那便如此定了。再过一年三个月,等殿试结束之后,我就让你巡抚广东去开海!”

    王渊没有谢恩,也没拍马屁,而是说:“一言为定,陛下可不能反悔。”

    朱厚照就吃这一套,哈哈笑道:“君无戏言,我可不是耍赖之人。”

    王渊又说:“弘治十八年进士严嵩,二甲二名,以庶吉士升翰林院编修。此人至情至孝,清廉无私,丁母忧方归。可翰林院以被人把持,他在翰林院连抄写公文都捞不上,请陛下给一个吏部的小官当当。”

    这是王渊第一次为人请官,朱厚照必须给面子。

    朱厚照说:“翰林院编修如此清贵,怎可去吏部任职?既是弘治十八年进士,便升其为侍读学士,再让他兼一个詹事府职吧。”

    这是走清贵路线,很大机会能入阁,至少也能混个侍郎、尚书。

    王渊给严嵩制定的却是干臣路线,他说:“严嵩此人跟臣一样,都是闲不住的,他想做些事情,而不是等着升官。”

    这话让朱厚照很满意,笑道:“我就讨厌虚伪庸官,看来此人与二郎志同道合。他是哪里人?”

    “江西人。”王渊答道。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既是江西人,便不好管江西事,可让他做山东清吏司员外郎,今后因功再给他升郎中!”

    什么鬼?

    说好的去吏部呢,怎么跑去十三司了!

    王渊望向朱厚照,朱厚照也笑着回看王渊。

    山东清吏司,属于大明十三司之一,掌管山东钱粮一应事务。

    包括山东的布政司、都司、卫所,不管要钱要粮,都得经过山东清吏司之手。

    另外,山东清吏司,还兼管辽东都司,带管各京卫、仓场、北直隶的的盐税衙门,还兼管锦衣卫、锦衣卫仓、大宁各卫所,再兼管整个大明的所有盐运司!(仅限钱粮事务。)

    严嵩一下子成了大明盐税、盐运领域的财神爷,而且还是第二把手,朱厚照打算今后将其升为一把手。

    这是个油水丰厚的职位,非常考验严嵩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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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8 09:02 | 只看该作者
“让我去户部十三司?”严嵩惊道。

    王渊摊摊手:“我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反正这个职务是烫手山芋。”

    严嵩坐那儿沉默了好半天,一直没有缓过神来。让他进十三司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山东清吏司。

    各省清吏司都有兼管范围,唯独山东清吏司油水最厚,只因沾到了一个“盐”字!

    当然,兼管职权如今没有定型,是可以活动摇摆的。历史上,直至万历三年,才把户部十三司的兼管范围正式确定下来。比如南直隶归并四川司,北直隶归并福建司,贵州司捞到几个钞关的关税,广西司只捞到御马监、象房和皇家动物园。

    王渊说道:“你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就算打算依附杨廷和,杨党那边也不可能真正信任你。”

    “我先理一下。”严嵩感觉里面的水好深。

    王渊笑道:“户部已经被杨廷和派系掌控,户部尚书孙交隔三差五辞职,陛下皆不准其致仕。你去了户部那边,天然是站在孙尚书那边的,也不算无依无靠。”

    严嵩说:“关键是杨廷和打算怎么对付我?”

    王渊分析道:“他有两个选择。其一,户部十三司的兼管职权,一直没有严格界定,只是照着洪武、永乐年间的规矩沿袭下来,但其间经历了多次更改。杨廷和可以引导内阁,把盐税和盐运职权,调换到其他司,让你没有油水可捞。”

    严嵩摇头道:“这种做法太费事了,还会引来陛下震怒,恐怕不易操作。”

    王渊又说:“其二,对你放任自流,等着你贪污,抓到你的把柄再进行弹劾!”

    “便是如此了,”严嵩感慨道,“我得勒紧钱袋子才行,否则这个官恐怕当不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王渊也是好笑,迫于局势,严嵩要被逼着做清官了。

    清廉如水严惟中,想想都够带劲的!

    严嵩抱拳道:“若虚,既为户部十三司官员,我就不能再居于此地,容易招人闲话。等元宵之后,便到城里寻民居租住,顺便把妻子也接来京城团聚。”

    “理应如此。”王渊道。

    古代服丧期间,按规矩是不能夫妻行房的。

    严嵩从赴京应考那年开始,一直到为母亲服丧结束,整整七年都没法跟老婆啪啪啪。因此,他至今没有儿子!

    历史上,严嵩是去吏部报到,无法官复原职,黯然离京回乡,才跟妻子生下严世蕃,此时应该已经怀孕了。

    如果过几个月把妻子接来京城,能不能怀孕都不知道,生下的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即便生出个儿子,且起名叫严世蕃,那还算真正的严世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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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8 09:04 | 只看该作者
正月十六,元宵灯会开放的第二天。

    王渊对家仆还是蛮不错的,在十天灯会期间,轮流给他们放假进城观灯。

    今天是丽泽会约好的日子,王渊带着周冲和袁达出门。王渊自去聚贤楼宴饮,周、袁二人可去观灯,估摸着时间回来接他便是。

    “你这把破刀就不能扔在家里?”王渊好笑道。

    袁达抱着钢刀摇头:“阿爸说了,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这是京城,不是贵州。”王渊说。

    袁达自有道理,沉声说道:“京城砍人也得用刀。我们出去观灯,人多眼杂,万一遇到贼徒生事,我顺手一刀就把他给劈了!”

    “随你吧。”王渊懒得再劝。

    袁家两个小子,老大袁志莽撞头铁,老二袁达则沉稳内秀。也正因其沉稳性格,宋灵儿才派袁达来送信,换成别人她还真不放心。

    前两天,王渊试过袁达的武艺。

    才两三年不见,这小子身高蹿了半尺,力气也大了许多。或许是经过战场历练,刀法也更刚猛有效,抛弃以往的各种花招,刀刀都奔着要害下手。

    主仆三人溜达着进城,城西北并不热闹。此地有好些大型仓库,为防引起火灾,禁止花灯聚市。

    沿着西直门大街一直向东,穿过浣衣局胡同和羊房胡同,便来到什刹海。

    什刹海,明代称为“十刹海”,因为周遭的寺庙古刹很多。也有人称之为“积水潭”,这是从元代传下来的,元明两代的积水潭代表整个什刹海。

    自从有了李东阳,什刹海再添“西涯”之称。

    李东阳在获得皇帝赐宅以前,一直租住在积水潭边,因为这边的租金非常便宜。

    文人嘛,总得风雅一些。

    不管是什刹海,还是积水潭,都显得特别俗气。

    李东阳住在积水潭西岸,便将此地呼为“西涯”,西涯遂成他的雅号,文人们于是把整片什刹海都称为西涯。

    什刹海虽在北京城内,却也有不少农田,而且围湖造田愈演愈烈。

    水域面积减小怎么办?得泄洪啊。

    于是挖渠道与前海相连,过闸入皇城和西北进行分流。西北流过银锭桥,又倒流回后海,居然形成“银锭观山水倒流”的景观,引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休闲娱乐。

    今天说是到聚贤楼聚会,其实是在什刹海聚会。

    请来聚贤楼的清倌人,租一条大船游什刹海,灯火映照水面煞是好看——还是文人们会玩啊。

    王渊主仆三人走出羊房胡同,便看到湖边到处是花灯,湖面上同样是一片灯火璀璨。

    沿街灯市虽然热闹好看,难免显得庸俗,到了这边则平添无尽风雅。

    明中期的什刹海,比后世要大得多!

    在李广桥附近的码头上,停着一艘画舫。王渊刚走过去,便有聚贤楼的茶壶来迎接:“王学士,船上请!”

    画舫四处都挂着花灯,船上人人皆提灯笼。

    王渊让周冲、袁达去灯市玩,自己跟随茶壶上船,很快便在船上见到黄峤。

    “妹夫,你可算来了!”黄峤高兴道。

    杨慎也过来迎接:“若虚兄,里边请!”

    “客气!”王渊抱拳道。

    舱内已经坐了好些个人,都是丽泽会成员,有已经当官的,也有还未中进士的。

    比如张含,云南人,丽泽会创始元老,已经三十三岁了,正德二年就考中举人,直至现在还是一个举人。这厮家里不缺钱,常年在京城求学,颇有不中进士就不回乡的意思。

    还有王廷表,也是云南人,杨慎五叔杨廷宣的学生。此人跟王渊同年中举,都是在昆明参加乡试,鹿鸣宴上还曾见过一面。

    这里云南人挺多,杨士云也是云南大理的。此人是弘治十四年的云南解元,蹉跎至今都没中进士,他年龄比杨慎大得多,却拜入杨慎门下做其记名弟子。

    “若虚兄,这位是曾屿,字东玉,四川泸州人,现为户部江西清吏司主事!”杨慎介绍道。

    王渊抱拳道:“久仰大名!”

    咱们前面说过,杨慎虽然正德六年中试,却把正德三年进士视为同年。这个曾屿便是其中之一,很早就投靠杨家,几年时间便官至户部主事。

    杨慎又介绍:“这位是刘大谟,字远夫,河南考城县人,现为户部广西司主事。”

    “见过刘兄!”王渊笑道。

    杨慎连续介绍几人,竟有五个户部主事,户部一共才十三司啊。

    王渊此刻终于知道,朱厚照为啥让严嵩去当户部主事了。杨廷和做得太肆无忌惮,居然把一堆正德三年进士,提拔为户部清吏司主事,并且全是他儿子的朋友!

    难怪户部尚书孙交隔三差五闹辞职,户部已经成了杨家的后花园。

    朱厚照对此一清二楚,于是在几个月前,把王琼擢升为户部左侍郎。一旦孙交辞职,王琼必然升为户部尚书,反正不能让杨党将户部彻底吞掉。

    不等杨慎继续介绍,王渊便抱拳说:“冯主事,好久不见!”

    正是在朝会弹劾过王渊的冯驯,也是户部主事,杨党的第六个户部主事。

    “王学士安好!”冯驯微笑道。

    或许是因为江彬的原因,冯驯再没有弹劾过王渊,而是逮着江彬开火,户部主事做得像御史一样。

    严格说来,严嵩也是杨廷和的门生,选庶吉士时曾经登门拜访过,严嵩跟杨慎的关系也不错。当然,那是正德初年的事情,杨家父子的门生故旧太多,早把多年不见的严嵩给彻底忘记。

    除了六个户部主事,还有两个吏部主事,以及礼部、工部、刑部和兵部主事。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弘治十八年和正德三年的进士,因为依附杨廷和的缘故,几年时间便能够迅速升迁。

    面对船上的一堆主事,王渊对杨廷和的朝堂势力,理解得更加清晰直观了。

    “开船!”

    杨廷和一声令下,画舫驶离码头,今晚的清倌人也应声登场。

    杨慎笑着对王渊说:“若虚可知,此位倌人,乃昨日新鲜出炉的元宵花魁!”

    “原来如此,今日算见识了。”王渊笑道。

    选青楼花魁这种事儿,是从弘治年间开始的,弘治朝以前的风气还没那么开放。

    历史上,杨慎被流放到云南,你以为日子过得很苦吗?人家写过一本《江花品藻》,专门点评云南名妓,便是在云南喝花酒的杰作。只有黄峨才是真的苦,留在四川守几十年的活寡,还要帮杨慎侍奉父母、抚育子女。

    明代这种点评名妓选花魁的著作,首推《莲台仙会品》和《燕都妓品》,前者点评南京名妓,后者点评北京名妓,不过现在都还没问世。

    “咚咚咚咚!”

    琵琶声响,京城花魁开始演奏了。

    画舫的舷窗也全部打开,文人们可以一边听曲,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远处湖面的璀璨花灯。

    而且船还是游动的,窗外景色不断变换,偶尔甚至能听到邻近画舫传来的歌声。

    城里人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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