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言者

　　天下无贼
　　
　　言者

　　
　　话说明朝洪武年间，黄河决口，郑州府数县受灾，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流离失所。
　　
　　是年，郑州城出现飞贼，据说身轻如燕，昼伏夜出，来去无踪，人称“夜来燕”。有人曾夜见其身着黑衣，穿墙走壁，行走如飞，眨眼工夫了无身影，但一直无人知其真面目。“夜来燕”所盗之处，均会留下一枚燕尾镝插于壁梁之上，且附一纸条上书四字——“天下有贼”。不过，这“夜来燕”专偷官吏之家，但也有异于那些窃富济贫的义盗，其只窃不济。仅三个月的光景，整个郑州城官吏之家，被盗者十之八九。一时间，郑州城的大小官吏谈盗色变，群起上书，要求知府聘请高人将飞贼缉拿归案。
　　
　　时任郑州知府名叫康伯泰，惟恐政局不稳，遂上书朝廷，请求缉盗。不几日，朝廷特遣名振天下的四大名捕前来缉拿飞贼。四大名捕不动身色地来到郑州，曾信誓旦旦地向康知府保证，不出七日必将飞贼缉拿归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白天各自打扮成市民模样，走街串巷侦探蛛丝马迹，晚上则蹲点布控，等贼入瓮。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夜来燕”仿佛在顷刻之间销声匿迹，整个郑州城却不见其半点踪迹。因公务繁忙，四大名捕无奈只能如竹篮打水般回京复命。
　　
　　尽管没逮住飞贼，但郑州城毕竟平静了些许时日，康伯泰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
　　
　　这天清早，康伯泰睡在四姨太房间里还在做着美梦，突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康伯泰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正准备大发雷霆，一听是管家赵四的声音：“老爷，快……快起来……昨晚府里的帐房被……被盗了……”康伯泰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迅速套上衣服也顾及不上仪态，急匆匆地跟着赵四来到了帐房。只见帐房的门梁上分明插着一枚燕尾镝，上面好像还附着一张纸条，赵四战战兢兢地将燕尾镝取下，打开纸条一看，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天下有贼”！
　　
　　岂料四大名捕前脚刚走，飞贼后脚竟然偷到了知府头上，康伯泰用衣袖蘸了蘸额头的冷汗，半天说不出话来。闻讯赶来的四姨太一听管家报告被盗财物，不禁咬牙切齿地嚷道：“还不赶快奏报朝廷速遣四大名捕前来擒贼，即便是将整个郑州城挖地三尺，也要将飞贼抓捕归案，千刀万剐……”康伯泰一把捂住四姨太的嘴巴：“我的乖乖，你小声点！俗话说家丑不可外传，身为知府，不仅保不了一方平安，反而自家被盗，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个妇道人家瞎嚷嚷啥？”嘴上虽这么说，康伯泰心里也觉得窝囊：“这飞贼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本知府头上动土！”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不断有官员向知府禀报家中被盗，有的甚至是连连遭盗，均反映系飞贼“夜来燕”所为。康伯泰一边安抚灾民一边组织缉盗，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但对自家被盗之事却对外只字未提。
　　
　　这天，通判吴潇木来报，说他家家丁昨晚一举将“夜来燕”擒住，人赃俱获，经初步审问，此贼始终缄口不言，拒不交代姓什名谁，乃何方人氏。康伯泰听了大喜，忙令巡捕房将飞贼速押送知府大堂受审。只见飞贼身材高挑，身段圆润，一袭黑衣，乃一妙龄女子也！捕快同时递上了从女贼身上搜来的几枚燕尾镝，与被盗官员家留下的燕尾镝几乎一模一样，同时还搜出数张书有“天下有贼”的纸条，看来此贼正是昼伏也出、来去无踪，将整个郑州城整得官不聊生的飞贼“夜来燕”。康伯泰大喜，连连称赞吴通判立了头功。吴潇木也不失时机地向知府大人标榜擒贼之技，原来这位吴通判鉴于前一次的被盗经历，竟令家丁将自家府第屋脊处都涂满了猪油，这天夜里“夜来燕”又潜入吴府准备行窃，正行走在屋脊上不料脚下一滑被伏在下面的家丁们逮了个正着。
　　
　　见女贼长发掩面，康伯泰忙令衙役拂去其头发以观其真面目。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此女贼不正是四姨太的丫环婉儿么！康伯泰顿时背脊直冒冷汗，不过婉儿见了知府大人却形同路人。该不是认错了人吧？康伯泰忙召唤一名衙役进行了一番耳语，然后假称内急去了茅房。不一会儿，管家赵四随着那名衙役来到了大堂，向康伯泰耳语道：“老爷，我们寻遍了府第，没见婉儿的踪影，听四姨太说今日个也没安排婉儿外出办差，这些是小人从婉儿房间里搜出来的……”说着，赵四从怀里掏出了数枚燕尾镝和数张写有“天下有贼”的纸条。
　　
　　康伯泰倒吸了一口凉气，走至婉儿跟前似是怜悯地说道：“那些偷得的赃物到底藏在何处？你若如实招来或许还能保全性命。”没料婉儿对着康伯泰猛地啜了一口口水，仍就是不肯开口。康伯泰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恼怒成羞地冲着衙役们吆喝道：“来人呀，将这贱人押至大牢，三天三夜不得让其饮食，若再不开口交代三天以后便是其忌日！”
　　
　　回到府第后，四姨太见了康伯泰却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吵着要去探望婉儿：“婉儿毕竟跟我左右多年，且不谈亲情，就是养了几年的一只狗也总该有点感情吧，你为何非要将她往死路上整呢？”康伯泰言道：“这贱人在本府吃穿不愁，为何便便要干这偷盗之事？这也怪你平日里对其管教不严，幸好这贱人暂时还没承认是本府的丫环，目前也没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你现在嚷着要去探望她，万一被人认认出来了，岂不说是本府栽林养虎，姑息养奸！”站在一旁的赵四插了一句：“老爷所言极是，不过小人还是有些顾虑，要是这贱人在这三日之内开口招了，恐怕对知府大人有些不利。”康伯泰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叮嘱赵四：“你快去巡捕房传话，说飞贼之案由本大人亲自审理，其他人不得擅自审问之。”
　　
　　第三天午后，康伯泰急忙召见同知、通判等商议飞贼案犯处理之事，议于翌日午时将其押送黄河决口处行刑，一来祭祀河神，以绝水患，二来警示灾民，安抚民心。正议完此事，忽有驿役来报，传朝廷密旨，三百里加急。原来朝廷已派来一王姓钦差，专程前来审理郑州府飞贼之案，当前正在赶往郑州途中。康伯泰不禁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郑州府擒获飞贼之案并未禀报朝廷，朝廷是怎么知晓此事的，况且按照章制此类案件也不在朝廷审理之列。通判吴潇木言道：“既然朝廷插手此案，看来事情多有不妙，建议大人将此案从速了结。”康伯泰沉思了片刻：“朝廷既然来了密旨，本府提前行刑岂不是有意抗旨？巡捕房对贼犯要严加看管，万不可出现任何纰漏，待钦差来后再听候发落吧。”
　　
　　王钦差带着一帮锦衣卫日夜兼程，终于于翌日正午时分赶到了郑州府，未作任何歇息便直奔大牢。几名狱卒打开牢狱大门，见贼犯偎卧在墙角里，久喊不应。一名锦衣卫上前扭过贼犯长发蒙面的头，只见其七窍出血，早已没了气息。康伯泰见状大惊，冲着狱头厉声喝道：“本知府千叮嘱万叮嘱，贼犯一定要严加看管，咋就出了人命，你可知罪？”狱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们通宵达旦未敢闭眼，方才刚打了会盹她就咬舌自尽了。小的知罪，请大人饶命！”随从的大小官员都面面相觑，未有言者。
　　
　　正在此时，知府门外鼓声隆隆，有衙役来报，说有一老汉在府外击鼓，请求面见钦差大人，声称有要事相告。王钦差领着众人来到知府大堂，见一年近六旬的老汉正跪伏在大堂内，自称知晓飞贼所盗赃物藏匿之处。在老汉的引导下，王钦差领着锦衣卫和郑州府众官员来到了城北一处破旧民宅里。对着土墙，老汉抡起榔头用力一击，土墙顿时垮塌下来，原来墙里有间暗室，只见暗室里堆满了银锭，每一堆银锭上都张贴有一张纸条，分别写着“康知府2600两”、“吴通判800两”……
　　
　　王钦差遂令一名锦衣卫拿出一杆称，随手拿起几块银锭分别称了称重量，称完后锦衣卫冲着王钦差点了点头。康伯泰见了面色铁青，颤抖着手指着老汉吼道：“大胆刁民，你竟敢血口喷人，栽赃本官，人证何在？”此时，从人群里走出一名妙龄女子，康伯泰见了不禁瘫坐在地上，指着女子问道：“婉儿，你不是死了么，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来人呀，快将贼人抓住…！”婉儿冷笑道：“天下的贼人就是你们这帮贪官污吏，请钦差大人明鉴！”王钦差一声喝道：“全都给我拿下！”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郑州府的大小官员们都一一拿下，一起震惊朝野贪污赈灾款的窝案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婉儿原本是在郑州街头玩杂耍卖艺的唐老汉的女儿，婉儿还有个孪生姐姐名叫娟儿，姊妹俩长的几乎是一个模儿倒出来的，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卖艺。唐家世代习武，后来家道中落便靠街头卖艺为生，婉儿姊妹俩不仅模样长得俊俏，而且秉承了先辈习武之风，从小练就一身好功夫，尤其轻功了得。两年前的一天，姐姐娟儿生病在家，婉儿跟着父亲正在街头卖艺，不想知府大人的车队从街头经过，康伯泰一眼便看上了婉儿，强行带回府第打算纳为五姨太，后来因为四姨太寻死觅活地坚决反对才使得康伯泰未能如愿。因康伯泰的前三房夫人都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惟独四姨太在康伯泰年过半百之年为其生下一宝贝儿子，算是给康家续上了香火，自然算得上是康家的有功之臣，康伯泰对其是言听计从。为了阻拦康伯泰将婉儿纳为五房，四姨太甚至使出了带着未满周岁的儿子离家出走的绝招。见婉儿长得乖巧，四姨太便将婉儿留在身边当丫环，平日里府里买些什么的她也总是差使婉儿跑腿。
　　
　　在康府当丫环的两年时间里，婉儿耳闻目睹了官场的贪腐。特别是在黄河决口期间，一些地方官员置流离失所的灾民之生死于不顾，竟敢纷纷鲸吞朝廷用于赈灾济民之款，婉儿姊妹对此更是恨之入骨，遂扮起飞贼专偷官吏之家，收集赃物，以备伺机向朝廷举证，好将天下之贪贼一网打尽。那天娟儿在通判府失足被擒，婉儿知道大事不妙，为了营救姐姐她只身前往京城举报康伯泰等贪官罪行，遂惊动朝廷遣派钦差前来郑州督查此案。康伯泰等人惟恐罪行败露，于是将其姐姐娟儿害死狱中。
　　
　　其实在此之前，京都官场已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时任户部侍郎郭桓在督造钱币过程中采取缺斤少两伎俩中饱私囊，将用于各地赈灾的十两银锭全部缩水至九两七钱，郭桓案发后被处以极刑。故王钦差在民宅见到那些银锭后便令锦衣卫称其重量，结果每块银锭均为九两七钱，于是便断定这些银锭均为朝廷赈灾之款，遂禀奏朝廷将康伯泰等大小贪官二十余人绳之以法。
　　
　　后来，为了表彰唐氏父女反贪有功，洪武帝亲令赏赐府宅一座，良田百亩，唐氏父女却已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其下落，自此以后郑州府再也没了飞贼。（共39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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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这是一篇很不错的故事。

建议精华！

天下为公

下乡去。
回头拜读 。

雪里红

故事情节生动，峰回路转，贼却是一名勇于与贪官污吏抗争的柔情女子，不错。

言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8-24 07:47 发表
这是一篇很不错的故事。

建议精华！

谢谢邱版鼓励！

言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8-24 07:57 发表
下乡去。
回头拜读 。

呵呵！:handshake

言者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0-8-24 08:53 发表
故事情节生动，峰回路转，贼却是一名勇于与贪官污吏抗争的柔情女子，不错。

谢谢雪里红老师点评！

刘满园

原帖由 雪里红 于 2010-8-24 08:53 发表
故事情节生动，峰回路转，贼却是一名勇于与贪官污吏抗争的柔情女子，不错。

是啊，很精彩的小说。

言者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8-25 08:52 发表

是啊，很精彩的小说。

谢谢刘版点评!

天下为公

原帖由 言者 于 2010-8-24 18:19 发表


呵呵！

感谢朋友的“呵呵”一笑。
认真读了，小说惜墨如金，可读性很强。
精华支持。

山野农夫

小说很有可读性，语言也精彩！
支持精华！

田一丁

小说描写了黄河决口，民不聊生，官员的贪腐，纷纷鲸吞朝廷用于赈灾济民之款。知府四姨太的丫鬟婉儿姐妹扮起飞贼专偷官吏之家，收集赃物，以备伺机向朝廷举证，好将天下之贪贼一网打尽。
小说精彩，引人入胜，好小说！

言者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8-25 16:21 发表
小说很有可读性，语言也精彩！
支持精华！

谢谢汪老师鼓励!

言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8-25 13:41 发表



感谢朋友的“呵呵”一笑。
认真读了，小说惜墨如金，可读性很强。
精华支持。

:loveliness: :loveliness: 谢谢!

暴雨迎风

故事讲得曲折生动，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