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裘德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代影视》，一丝淡雅的香味飘入他的鼻股，他将要抬起兴奋的放光的双眼去寻找这似从相识的香味，一袭略卷的长发如瀑布般落在了他的书页上。他轻轻地捋起这留香的长发，深深地吮吸着从长发中飘出的天女木兰花的香味。
“把《语文报》拿出来，做必修5第一、二单元测试卷。”清霜从纷乱的书桌上找出《语文报》摊在他的面前道。
“老师！”裘德心里一紧，不由得双手拿起《时代影视》，慌乱地塞到抽屉里，一脸惶恐地看着清霜。
“拿着笔，就这样一题一题做，有不会的提出来问我。”清霜并不看裘德的神情，从杂乱无章的书籍间寻出一支水笔平静地递给他。
裘德赶紧从清霜手里抓过水笔，胡乱地在报纸上画了起来。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并不知自己看到了什么，也不知自己写了些什么。
“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起来了，清霜一点一点地收拾起讲台上的教学文本、备课本、《语文报》，和同学们说了声“再见”，把一头浓密的长发甩到背后，就慢条斯理地向办公室走去。
她轻轻地放下书本报纸，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地坐在椅子上，疲倦地趴到办公桌上。她真地感到累了，从早晨七点到现在，一节自习，四节正课，从教学楼到科学馆，从文（8）班到文（1）班，从二楼下来上到五楼，又从五楼下来到二楼，她就没有和板凳亲密接触过，也没有亲热一下自己的办公桌。
放学带来的嘈杂声渐渐消去，办公室里也静悄悄地杳无人语。她觉得嗓子仿佛在冒烟，有气无力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准备倒一杯水。猛抬头，突然发现裘德低着头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裘德，你来干什么？”清霜惊讶地问。
一看到学生，清霜不由得打起精神，这是她一贯信守的原则，只有自己充满信心，才能给学生以信心；因此，在学生面前，她总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老师。”裘德嗫嚅着。那神情仿佛站在审判席上的罪犯，在等待审判长的裁判。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清霜说着，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好好给我说。”
“老师，我错了。”裘德并不愿意坐下，头埋得更深了。
“究竟什么事？你快说。”清霜更加奇怪地问。
“上课看《时代影视》的事。”裘德怯怯地说。
“哦！就这事。”清霜恍然大悟，不由得笑起来。
看到清霜笑微微的样子，裘德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天花板：“老师，千万不要给班主任说；班主任说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要是有科任老师再反映我上课看课外书，就不要我了。”
“你是住校生吗？”看着裘德一副担心的表情，清霜转换了话题问。
“是。”裘德大惑不解，“老师？”
“呵呵！我饿了！咱们一起吃饭去。”清霜亲切地对裘德说。
“我不去。”裘德站着不动，低声乞求说，“老师，你能不能不告诉班主任？”
“你要是不和我一道去吃饭，我可不答应你。”看着裘德着急的样子，清霜打趣地说。
“好吧，我去。”裘德极不情愿地说。
于是，清霜和裘德一起，来到沙县小吃快餐店。清霜点了一碗自己最喜欢吃的青菜炒饭，给裘德点一碗排骨面。
“娘吃青菜饭，儿吃排骨面。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服务员在上饭的时候不无感慨地说。
清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真香啊！”清霜嗅了嗅新上来的青菜炒饭，美滋滋地说。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那吃态真像个久在路上寻饭的饿人，全然不顾面前还有个学生。
清霜扒拉半盘饭之后，抬头一看，裘德还未动筷。 “怎么了，裘德？”清霜诧异地停下筷子，催促道，“快吃！下午还要上课。”
“老师，你还没答应我不告诉班主任哪！”裘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老师。
“哦，为这事。”清霜不由得笑起来，“你刚来还不了解我，原来跟我上学的学生都知道，我从来不向班主任和家长告学生的状，我和学生之间的问题，从来都是自己解决。”
“真的？”裘德脸上显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还是不动筷子。
“真的，你放心，班主任绝对不会知道！”清霜真诚地看着裘德说。
“真的？”裘德听着清霜那双真诚的眼睛，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点，慢点，别烫着。”看着裘德狼吞虎咽的样子清霜嘱咐道。
“嘿嘿！”裘德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时代影视》好看吗？”清霜边吃边问裘德。
“啪”裘德一手抖，一双筷子掉落在地上。
“服务员，给重拿一双筷子来！”清霜看着裘德紧张的样子，笑着安慰他说：“不要害怕，我真的是想知道目前最热播的电视剧是哪一部？最当红的影星是谁？”
“怎么，你是老师，还有不知道的？”裘德听了清霜的话，消除了紧张的情绪，将信将疑地问。
“呵呵！老师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呢？”清霜带着职业性的探寻口吻问，“《师说》里怎么说的来着？”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裘德脱口而出。
“孔子怎么说的来？”清霜继续问裘德，那神情俨然是在课堂上提问学生。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裘德也习惯性地答道。
说罢师生二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了。
“呵呵！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就给老师说说吧！”清霜笑呵呵地说道。
看着清霜一脸认真的样子，裘德不再怀疑老师的诚意，于是就打开了话匣子，从《流星雨》谈到《街舞少年》，从《青春舞曲》讲到《放羊星星》。从刘亦菲说到裴涩琪，从周星驰侃到陈云裳。--------
“你的记忆还真好哎！”听着裘德对影视内容及影视人物的逸闻轶事这么清楚的介绍，清霜表扬说。
“老师，我小学和初中的老师都夸我聪明！”裘德听着清霜的表扬，不由得来了精神。
“裘德，有一句古语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清霜表情严肃地说。
“哪一句，老师？”看着清霜严肃的表情，裘德满脸狐疑地问。
“聪明反被聪明误。”清霜简洁地回答。
“哦！”裘德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时代影视》了。”
“你又理解错了，不是不叫你看，而是不该上课看，”清霜语重心长地说，“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事情！人不能没有爱好，但不能沉湎于个人兴趣而置一切都不顾！”
“我知道了，老师。”裘德诚心诚意地说。
“老师相信你。”清霜拍了拍裘德的头，师生二人一起走出了沙县小吃快餐店，来到南环公园，坐在河边紫红色的小亭子里。
亭子前面的天女木兰树长满了嫩绿的叶子，小枝的梢头刚刚长出的天女木兰花的花苞，乳白中带点嫩绿；若有若无的馨香偶然飘进人的鼻孔，让人充满吮吸的渴望。
裘德望着面前这棵充满新的生机的树，动情地说：“老师，我可以闻一下你的长发吗？”
“啊！”清霜露出不解的神情。
“老师，你的长发里留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就像这天女木兰花的香味。我妈妈长发里就有这种香味，爸爸说，天女木兰花，冰清玉洁，神圣高雅。我不太明白爸爸的话，但我想我的妈妈。”裘德真切地说。
清霜看着那满脸渴望的神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小伙子走到清霜跟前，轻轻地捋起那略卷的长发，深深地吮吸着；那温馨、淡雅的香气，让他感到了慈母般的爱，他幸福地走向学校。
二
“咔嗒，咔嗒，-------”裘德心烦意乱地操持着鼠标，正在网吧玩连连看游戏，一个初级的游戏怎么也打不过去！他很劲地砸着自己的脑袋，但脑袋总也不听使唤，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来。
“我来教你。”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鼓，随即一袭略卷的长发飘落在他的鬓边，那淡雅香甜的味道使他猛然一惊。
“老师。”裘德慌忙站了起来。
“坐下，我来教你怎么快速过关。”清霜轻轻地按着裘德的肩膀，他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看清上面的说明，不变的从下面打，向下的从上面打，向左的从右面打，向右的从左面打，上左下右的从左上右下打。”清霜熟练地操着鼠标，一边打一边耐心地给裘德讲解。
裘德看着清霜打游戏是那份坦然平静的状态，心里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松弛下来，慢慢地也进入状态，从初级到中级，从中级到高级，再到特级，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学会了吗？”清霜笑吟吟地问裘德。
“嗯。”裘德红着脸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二人刚一站起来，网吧老板就快速地走了过来，到清霜跟前说：“你是他妈妈吧？他昨天的钱还没有付呢！”
“多少钱？”清霜微微有点惊讶。
“连今天的共一百十元。”游戏老板赶紧说出了钱数。
清霜瞟了裘德的一眼，拿出一百元钱递给了网吧老板，同裘德一起走出了网吧。
一出了门，清霜改平日张拱缓步的走态，如疾风般地走得飞快，把裘德撇下老远。
“老师，等等我。”裘德气喘喘吁吁地跟在老师后面。
清霜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着，裘德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清霜前面，扯住清霜的衣服，拦住了清霜的去路。
裘德看着泪流满面的清霜，哭着说：“老师，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要伤心啊！我最怕你伤心了！”
“既然怕我伤心，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清霜看着可怜兮兮的裘德，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老师，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我心烦，到处又找不到你。只有到网吧，拼命地玩，才能消去我心中的烦恼。”裘德辩解道。
“我去参加教师职称评定工作去了，究竟发上了什么事？”听裘德如此说，清霜心里一惊，拉着裘德来。
亭前的那颗天女木兰树高达１０米，灰白色树皮顶着褐色的树枝，含苞待放的天女木兰花隐藏在宽椭圆形的叶片中，若隐若现，淡淡的香味随那微风时断时续地飘来。
清霜望着那枝繁叶茂的天女木兰树，声音里满蕴着柔情的说：“裘德，来慢慢说。”
“老师。”裘德哽咽着说，“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我妈有病去世了。”
“啊！”清霜心里一阵痛楚。
“我爸自己带着我，他很疼我。我也喜欢我爸。”裘德抹了一把眼泪说。
“可是我爸现在有了周阿姨，我心里很难过。”裘德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清霜说，“老师，能不能劝劝我爸，叫他不要周阿姨？”
“周阿姨对你好不好？”清霜看着这个满脸痛苦的孩子，没有正面回答裘德的问题，而是转换话题问。
“也很疼我，也给我做饭、洗衣服。”裘德老老实实地说。
“周阿姨对你爸好不好？”清霜又接着问。
“我爸说周阿姨知冷知热，很体贴他。”裘德也接着说。
“你疼不疼你爸？”清霜继续问裘德。
“当然疼了，我爸疼我，我能不疼我爸吗？”裘德带着迷茫的神情看着清霜，他不知这些问题与他提出的问题有什么必然关系。
“你疼你爸，周阿姨也疼你爸，你爸不就有两个人疼了？”清霜微笑着说，“你不希望你爸多一个人疼啊！”
“我也希望，可是她抢走了我爸对我的爱。”裘德委屈地说，“我就是心里过不去。”
“不错，你爸给了她一份爱，她给了你爸和你两份爱。”清霜分析说，“你数学好，算算，一份爱换来两份爱，划得来划不来？”
“这------”裘德无以对答。
“你妈去世以后，只剩下你爸一个人爱你了，现在来个周阿姨，又给了你一份爱，你得到的爱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还不知足！”清霜用指头点着裘德说。
“嗯-------”裘德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妈去世以后，你爸一个人带着你，又要当爹，又要当妈，多不容易呀！”清霜站起来，，走到天女木兰树跟前，语气沉重地说，“现在你上了高中了，生活能自理了，你爸不该松一口气寻求自己的幸福吗？”
“嗯”裘德小声答应着，也走到天女木兰树跟前站着。一股天女木兰花的香气飘来，他微微地张开嘴，想把这香气一丝不漏地全吸进嘴里，滋润他那颗焦渴的心。
“人不能光想着自己，也要想着别人。你爸疼你，你也要疼爸才是呀！”清霜扶着灰白色的树干继续严肃地说着。
“嗯，老师，我知道了！”裘德真心实意地说，“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清霜拉着裘德的手说，“知道怎么疼你爸吗？”
“我知道。”裘德点了点说，“我爸最大的希望就是要我考上大学，为他长脸，我一定不让我爸失望。”
“去吧！”清霜拍了拍裘德的脑袋说。
“好的。”裘德高兴地答应着，一蹦一跳地向学校走去。清霜也揉着因坐得太久而酸了的腰肢，向家走去。
“老师，你算错了！”清霜疑惑地转过头去，看着折回来的裘德。
裘德跑到清霜跟前，轻轻捋起清霜那留香的长发，深深地吮吸着那沁人心脾的天女木兰花般的香味说：“我有三份爱！”
三
“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正好天上在下着雨，雨天难忘记，---------”裘德边歌边舞地来到南环公园那紫红色的小亭子旁，出神地望着亭子边那棵高大的天女木兰树，停着止了歌唱。
飘洒的细雨随意地打在他的身上，润湿着他的头发，清洗着他的面颊。
宽椭圆形的天女木兰的树叶在雨水的滋润下，浓绿滴翠；花白似玉的天女木兰正值怒放时期，透明的雨滴滚动在她那厚实洁白的花瓣上，澄明洁净；紫色的花蕊在细雨中越发高雅迷人；浓浓的香气随飘洒的细雨，渗进人的鼻孔、嘴里、心里。此时的天女木兰花真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漂亮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小傻瓜，怎么在雨中站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随那微微的细雨，洒进了裘德的耳鼓，一把雨伞遮住了打在他身上的雨滴，一袭长发飘散在他的脸庞，细细的醇香进入了他的心脾，他深深地吮吸着，慢慢张开眼，忘情地叫道：“老师。”
“走，到小亭子里坐着。”清霜推着裘德说。
“老师，我考上安徽建设工程学院了，土木工程专业，我最喜欢的专业。”
“好呀！祝贺你！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清霜满心欢喜地说。
“老师，要不是你，真不知今天我该面对什么！”裘德扬起湿漉漉的脸说，那满脸的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努力，勤奋出成果嘛！”清霜真诚地说，“考上大学，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前面的路还会更长，更艰苦，还需要继续努力，什么时候都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什么时间都不能放纵自己啊！”
“我知道，老师。”裘德点点头说，“聪明人要知道什时间该干什么事，人不能光想着自己，也要替旁人想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纵自己！”
“好了，回去，赶紧给你爸报个喜吧！也让他为有你这个儿子而自豪！”清霜催促道。
“好的，我这就回去。”裘德笑着站起身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正好天上在下着雨，雨天难忘记，---------” 裘德又哼着那首他最喜欢的《今天是个好天气》向西昌路走去。
“呵呵！”看着手舞足蹈的裘德，清霜笑着嘱咐道：“注意安全！”
“老师！”裘德突然停止了唱歌，跑回清霜身边，轻轻地捋起那留香的长发，深深地吮吸着，然后一步一步回头地离去。
2009-10-05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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