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曾经沧海

　　　　
　                                          文\曾经沧海
　　
　　小豆子倚着门槛痴痴地望着远方，望久了眼睛就有点酸涩，揉揉眼睛再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模糊。
　　
　　爹知道小豆子在盼娘，但娘已经死去四年了，回不来了。
　　
　　爹很愧疚，自己为什么要去千里之外的湖南邵阳炼钢铁，大跃进热昏了头，也不能怪自己呀！爹半年后回到村里，妻子得了肝病走了。
　　
　　爹有气管炎，长年哮喘如扯炉扇风一般。冬天怕冷，早晨卧在床上不敢起来，爹就用脚踢偎在脚头的小豆子。娃崽睡眠重，爹踢了好久，才把小豆子从睡梦中踢了回来，小豆子就噘着嘴，极不情愿地起床烧火做饭。
　　
　　其时小豆子才8岁。
　　
　　小豆子有尿床的习惯，天快亮的时候急着要下床小便，憋急了尿了床少不了挨爹一阵斥骂拧打。爹把小豆子拉住，说天亮了再尿——小豆子往往放空一泡尿回到床上一个回龙觉睡死过去，任爹怎么扭怎么踢都难以醒过来。天亮了撒尿，爹就把房门关了，小豆子就得烧火做饭。这是爹的绝招。
　　
　　久了，早起烧火做饭就成了习惯，思念娘恼恨爹也成了习惯。
　　
　　日子寒碜，腹中感到异常的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爹没办法擒获。池塘里有穿着绿袄的青蛙，躲在荷叶下，露出两个圆鼓鼓的眼睛。有人捉了青蛙，焖在锅里，溢出撩人的醇香。小豆子吵闹着要吃蛙肉，爹望望池塘，心怵然，他不敢下水，身子让水一浸会诱发气管炎，到时晚上无法入睡，只能坐在床上熬夜。
　　
　　小豆子肚子空扁扁的，可又气鼓鼓的，吃不上蛙肉，他恨爹。
　　
　　终于一天傍晚，爹捉到两只青蛙，亮莹莹的蛙肉白生生的蛙肉汤端上桌来，小豆子就开始了风扫残云的战斗。爹你也吃吧，小豆子朝爹说了一声。爹不动碗筷，端坐着，看着小豆子连肉带汤点滴不剩地吃光了。
　　
　　晚上突然发起高烧，小豆子浑身炙热得像块火炭，神志昏糊不清，满眼尽是飞出飞进的青面獠牙野鬼，就凄厉地惊叫：爹，我怕，鬼来了！快救我！
　　
　　爹就举着旺旺的枞膏，出门到野外扯了一把退烧的草药“茅芭烟”，再挨家挨户叩问买了一个鸡蛋，然后用草药煨了鸡蛋，再用一颗银戒指嵌进鸡蛋里，待鸡蛋煮熟后用一块白布把鸡蛋包裹着，在小豆子的额头、胸口不停地刮刨。一会戒指就变成乌紫色，抓一把火土灰把戒指擦亮，复把银戒指嵌进鸡蛋里，再刨刮，这样反复数次，小豆子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
　　
　　小豆子一直不明白，青蛙肉为什么会毒人，爹为什么把有毒的蛙肉让给自己吃。
　　
　　爹一直病恹恹的，但没办法在家里闲着，生产队派爹举家去一个叫脚冲的地方坐山种田。爹不走，公共食堂就立马停餐扣饭，爹无奈，就携着10岁的小豆子和另外三家人起程了。
　　
　　来到那个叫脚冲的山冲，那儿兀立着一幢牛棚，稍作装饰，就算是家了。
　　
　　没有粮食，饥肠辘辘的小豆子直喊饿。暮色苍茫，爹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门。
　　
　　爹采到了一衣兜蘑菇，消瘦的脸上就露出久违的笑意。
　　
　　锅里叽叽呱呱闹得欢畅，小豆子死死地盯住冒着热气的铁锅，喉咙快活地耸动着。
　　
　　一碗清香的蘑菇端上桌来，小豆子迫不及待地要动手。爹就虎着脸，吼道，你饿，难道爹不饿吗？爹先吃！
　　
　　小豆子瞪了爹一眼，有毒的蛙肉你让给我吃，香甜的蘑菇你却要自己先吃，世上有你这样的爹吗？干脆赌气不吃，进房倒在床上把被子蒙住头佯装睡觉。
　　
　　爹望着小豆子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就慢慢地吃起蘑菇来。
　　
　　虽然是赌气，肚子照样是寡饿，小豆子等待着爹来叫他起床吃蘑菇。可是几个时辰过去，却不见任何动静，小豆子再也撑不住，起床走出了房门。
　　
　　他惊呆了，只见爹歪在地上，口角溢着白沫，手足痛苦的痉挛着。
　　
　　爹艰难地向小豆子招手，似乎想说什么。小豆子凑过去，把耳朵贴在爹的嘴边，眼泪就潜潜地流了出来……
　　
　　小豆子终于听清了，爹当年没办法弄到青蛙肉，就在猪栏底下抓到两只癞蛤蟆，小豆子吃了有毒的癞蛤蟆肉，昏糊的脑子里招来好多野鬼。这次爹摸黑采了一些不知名的蘑菇，担心有毒，他坚持先吃，想不到一碗毒蘑菇把爹放倒了……
　　
　　小豆子仍然恨爹，他恨爹把浓郁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让他一生痛苦地去怀想去感悟……
　　
　　（字数：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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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18 21:50 编辑 ]

荒野游侠

小说很感人，结尾很好。学习。

山野农夫

特殊年代的父亲，大爱无声！
小说结尾一笔，画龙点睛！
欣赏！
顺祝新春快乐！

邱天

那个时代，想吃点东西真难，哪像现在，想吃什么有什么。今晚邱天一家子出去吃饭，吃了鳄鱼肉，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味真鲜。不是女婿他们回来，哪有这样的享受。哈哈！

小说不错，提一个！

刘满园

小说在讲一个父爱的故事，描述粗线条，一直奔结尾的结局而去。欣赏，问好，学习。

曾经沧海

原帖由 荒野游侠 于 2010-2-18 21:38 发表
小说很感人，结尾很好。学习。

谢谢关注，新年好。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2-18 21:43 发表
特殊年代的父亲，大爱无声！
小说结尾一笔，画龙点睛！
欣赏！
顺祝新春快乐！

谢谢阅读点评。
新年快乐！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2-18 22:17 发表
那个时代，想吃点东西真难，哪像现在，想吃什么有什么。今晚邱天一家子出去吃饭，吃了鳄鱼肉，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味真鲜。不是女婿他们回来，哪有这样的享受。哈哈！

小说不错，提一个！

小说中的人和事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事。父亲已去，但亲情永远。
祝新春快乐！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2-19 00:35 发表
小说在讲一个父爱的故事，描述粗线条，一直奔结尾的结局而去。欣赏，问好，学习。

谢谢阅读点评。新春快乐。

邱天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2-19 10:17 发表

小说中的人和事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事。父亲已去，但亲情永远。
祝新春快乐！

小说中的小豆子就是沧海老师您吗？

程相崧

文章构思不错，一个父亲的形象站立了起来。好。

曾经沧海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2-19 10:48 发表


小说中的小豆子就是沧海老师您吗？

是呀，小豆子就是我，我四岁时母亲就逝世了，母亲就是小说中的娘。
问好邱老师。

曾棠

语言生动，情节感人。学习了！问好！

天下为公

写东西容易，但，写出感动人，感染力强的东西就不容易。
看完这一篇，感动至深。

精华支持！

邱天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2-19 17:14 发表
写东西容易，但，写出感动人，感染力强的东西就不容易。
看完这一篇，感动至深。

精华支持！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