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认为,安静平和的境界,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企及的高度,回首之时,才发现,种种“安然”,其实就藏在生命的琐碎里。
一
一片叶子悠悠地飘落下来,无声无息,落在潮湿清冷的路面。细看,那叶子依然鲜亮润泽,他的同伴在枝头快乐地跃动,也许前一秒钟,它也曾是枝头的一片。
可是现在,它静静地仰望着刚才站立的树枝,没有痛苦地蜷缩,没有惊恐地挣扎,舒展的叶面上,落着静静的微笑。恰是“死如秋叶之静美。”
安静地走向死亡,这叶子定然是植物界里的智者,也许从萌发的那一刻,便已看清结局,勘破生死。可是它毅然在春天发芽,在夏天蔚然,又在秋风渐起时,安然地接受死亡。
这“安然”,不是悲观地接受命运安排,而是明彻生命是一种过程的睿智,所以才能如此平静而认真地走过兴衰,走向生命的回归。
二
想起秦岭深处的一种小野花。形似铃铛,一个个相互勾连地悬垂下来,在纤细的茎干上,缀成一串风铃,传送着来自洪荒的关关雎鸠。而那颜色啊,是最浓艳的紫色,仿佛一生的浪漫梦想都沉淀在花瓣上。我相信,世间极少女子,有勇气穿那样饱满的一件紫色衣裙,那颜色夸张到俗艳。可是,那小野花却毫无畏惧,似乎唯恐不惊世骇俗,还主动将那一串紫色的铃铛送到偶尔来深山的游人面前,那么张扬,又那么天真。
它们站在路边,毫不遮掩的送上自己的美丽,安然地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这种“安然”,来自它们内心强大的自信,它们以鲜艳的色彩与自己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喜欢这种极端地自恋,它是一种自爱,是对生命的珍重,最真挚也最纯美。
三
第一次爬山,准备不充分。同行的队长见我装束极不专业,就从车里拿出备用的手杖手套给我。我领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连说谢谢。他只是笑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一路上,见他忙前忙后,照顾队员。当我艰难地爬上山顶时,他递过一碗煮好的饺子,一边招呼其他人吃。我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候,说多少声自以为真诚的谢谢都显得那么苍白空洞。
看看大家,安然地接受他的照顾,又安然地帮助其他人,没有多余的客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这种安然的施与,是最本真的良善与温暖的美丽流泻,不是哗众取宠地惺惺作态,因此,“安然”接受,便是对这份情意地最好诠释。
于是,下山时,安然地任由他为我系好护膝,只是在心底,记下这些温暖。
四
父亲渐渐苍老,但是,火爆急躁的脾气却依然如故。在成长的岁月里,父亲的严厉与苛责始终是我们心头的战栗。有次,幼小的我哭闹着要糖果,正在劈柴的父亲举起斧头,吓得在旁边的姑姑抱起我就跑,一边哭着喊救命。事后当然知道那只不过是父亲故意的吓唬,不过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却让我很长时间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有一年春节,母亲不知怎么说服了父亲,要带我们姊妹几个去四五里路外的小镇上拍照留念。当时我们还小,又没有公交车,所以父亲就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次次把我们驮过去,照完相,又一趟趟把我们送回家。时隔多年,父亲额上的汗珠和沉重的呼吸依然那么清晰。
照片上的我们,幸福羞涩地笑着。一向急躁的父亲,那天竟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脸上还有微微的笑意,安然地载渡着艰苦岁月里片刻的欢愉,安然地任我们成为他甜蜜的负担。
这时才理解父亲,原来父爱并未远离。只是淹没在艰难的劳作里。
在父亲安然付出的背后,是强大的爱的力量,只是年幼的我们,无法体会罢了。
五
几百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在一盏清冷的孤灯下,缓缓展开朋友送来的《洞庭晚秋图》。同样被贬的好友滕子京托他为重修岳阳楼一事写篇文章。他了解朋友,素有大志,却言辞激愤,开罪于权贵,无端被贬。而自己被贬,只是因为他推行的“庆历新政”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想起当年打马御街前,纵议朝政的豪气,想起在军中严明军纪,令西夏人闻之丧胆的英气,他的心里,又何尝不酸涩呢?
思绪在洞庭晚秋的阴风里激荡澎湃,又在春和景明里波澜不惊了,心灵渐渐归于宁静。
于是提笔抒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然,终于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里,寻觅到人生的价值。
范仲淹安然于命运的沉浮,是他葆有一颗拳拳爱国爱民之心。以此为人生的目标,个人的宠辱又怎能在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无论进退,无论穷达,都可为国出力,都能服务于百姓,那么,居庙堂,还是处江湖,又有什么关系呢?
偶见《说文解字》:“安,静也。从女在宀中。”由此顿悟,能够安守在心灵的家园,获得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时,便可静,便可安。
那么生命,也必因这安然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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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清水莲心 于 2010-11-1 11:03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