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眼角眉梢不是一场误会。

米蚁

　　换了新手机，号码只有妈妈，一个最好的朋友和他知道。手机放在窗台上，很少响过。有时候我在屋子里别的地方看书喝茶，它在窗边一角突然悠扬地歌唱起来，我就扔掉手里的东西，趿着拖鞋飞跑过去，屏幕上却永远只有妈妈的手机号和朋友的座机号。
　　
　　觉得这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安静了许多。
　　
　　我等的号码，越来越像是永不再出现一样。有时我按出这个号码，手指平放在呼出键上，就这么静静地平放很久，也不按下去。一直看着这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号码，像是不相信终有一天，它也会在我的记忆里老去淡薄一般。
　　
　　石头请客吃香辣蟹，我一个人吃得面前山一样高的一堆壳，差点没辣死在桌子前。石头就问我：“你在那边没有吃到这么好味道的东西吗？怎么这吃相跟刚放出来似的。”我冲他龇牙咧嘴地笑，也不管牙齿上是不是沾了辣椒皮儿或姜末，“那边的东西简直……”话到一半，吞了回去，改成“也有自己的特色。”石头笑了，“你吃得惯吗？”
　　
　　我想说，刚去的时候，吃什么都没感觉。我是指那种纯粹味蕾刺激大脑的食欲感觉。后来都要准备走了，才发现那里好吃的东西也不少，像串烧，小店老板串好生羊肉羊排，我们就坐在中间搁着铁丝网的桌子前，加烧得火红滚烫的炭自己烤，撒盐撒孜然和辣椒面儿，那香味香得颇为生猛，吃的时候可以完全没有姿态，一边喝啤酒，干杯，聊天；另外一种红烧鸡块，以前常听他提起，浓浓厚厚的汤汁，鸡肉一进嘴里，就嫩得马上化掉，浸在汁里的香菇切片儿，全煮得进了味，鲜香滑软。——我想说的，我想说我这人就是背，自小就是这样，都要离开某个地方了，才突然发现那里的好——小时候在姨妈家做客，前半个月做完了功课便度日如年，找不到可供消谴的乐子，都到了要回家了，才突然发现十分钟路程外的菜市场边有一家书很齐全的漫画书店；要不就是去什么地方短期旅游，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打点好行装买好车票准备闪人了，才发现原来度假村背后有一片可以静看云卷云舒的天然草坪——来不及了，我通常在什么都来不及的时候发现灰色背后的光点。可现在要惋惜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假使时光不能倒流……既然时光不能倒流。
　　
　　回家之后，昆子打了N个电话到家里，又在QQ上不厌其烦地同我聊天。我有时候牙痒痒到想砸鼠标，继而又给自己降火：“小菲同志，你的脾气已经唬走了一个男朋友，还不改改？”于是便耐着性子和他聊天。想想毕竟是同学的同学一场。他知道我失恋，就如同知道动物园老虎吃了管理员一般好奇，缠着我非要让我将整个故事始末像播电影一样放一次给他看，最好还是那种50集台湾肥皂长剧。我尽量不接他的电话，在QQ里疲倦地打字：“我现在不想说，等我好一点了，再讲故事给你听。”
　　
　　他是那种除了自己，不放过任何人的伤的人，“讲嘛，我看看我能不能安慰到你，我真的想帮你，相信我是真心的。你知道吗？朋友都很关心你，你快乐我们就快乐，别把自己封闭起来，孤独不是忘记的必经途径——你讲嘛。”
　　
　　他妈的他应该去写那种九流文艺晚会的开幕辞和三流歌星的唱片文案。我敲过去：“管你什么事？！”
　　
　　“我也是关心你。”他立刻扮可怜状。
　　
　　“谢谢。”我连字都懒得多打。
　　
　　他又坚持要在摄像头里看我，我闲得无聊就点了接受，于是憔悴得跟个鬼似的样子被他看到，他又开始有了扮唐僧的机会，“小菲，你怎么这么面无血色？你这样我会担心你的，别让我担心好吗？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好难受好难受，你没吃饭吗？你快点吃！快点去吃！快点！”
　　
　　我看看右下角的时钟，还不到10点半，吃什么吃？！我打了句：“没到吃饭的时间。”
　　
　　“那你吃早饭了吗？早饭难道你也没有吃？所以才会这么形容憔悴？”他怎么不去继琼瑶衣钵？！
　　
　　“我没有吃早饭习惯！”我有点火了。字打得很快，心里却隐约被一种温柔的情绪牵引着。我想起在那边的时候，Ｓ买来热热香香的米浆给我，或是牛奶，简简单单的早饭，却一直让我记到现在。我站在屋子里，安静地看着衣着单薄的他远远地从对街便利店里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个北国城市冷过，从来没有，在我喝着浓香米浆的时候，在我看着他缓缓朝我走过来的时候，在我站在清远天空下的时候。
　　
　　趴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台边的手机。没有亮过响过。熟悉的号码，没有再出现过。以前相爱的时候，一天七八通电话都是有的，夏天那一阵子，每天晚上从十点半开始煲长途电话粥，窝在被窝里，一直煲到凌晨四五点，电话费贵得吓人，去交费时看到话费单，下巴几乎没脱臼，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打电话给对方，后来电话打得简直到了不分场合地点的地步——吃饭时也打，睡觉前也打，刚睡醒也打，喝酒时也打，走在大街上突然想起了，也打，刚从兼职的办公楼上下来，又打，看电视时也打，写文章写到一半，还打——大抵人与人之间相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重复相同的话题，互诉甜的废话，也丝毫不觉得腻味。这新手机送了不少话费，我现在却已经不知道还能打给谁，几小时几小时地倾谈长聊了。
　　
　　和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早饭吃不吃，要不要改掉不吃早饭习惯的问题，浪费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忍不住将他拉进黑名单。他还孜孜不倦地打电话到家里来，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小菲，你怎么不说话了？也许你觉得我烦，也许你觉得我对你的关心是微不足道的，也许你现在的心里谁都塞不进去吧？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关心，如果你觉得你只是心情不好，暂时忽略我的关心，那你跟我说清楚，别让我的心里再难受了；如果你觉得我很烦，那你可以挂了我的电话，我真的很……”
　　
　　我挂了电话。
　　
　　觉得很悲哀，自分离之后，我就好像那人说的，心里塞不下别的人事，总好像还有什么没有完成似的。但遥远的他，我知道，已经在为了自己的另一段幸福起伏跌宕。我不是一个能在恰巧时候健忘的人，也不是一个能在聪明的时机善变的人，所以我和他，最终还是他先起跑，我留在了原点。
　　
　　常常睡到半夜，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醒，心里绞痛得慌，不能再继续睡着，披着大衣，冲杯绿茶，坐在电脑前看书，敲一些没有意义的文字。心里像有无数蚂蚁在爬着，吞噬着，无边无际的惘然与疼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爱过，但那些记忆却是真真切切的银针，刺进灵魂里，细细密密的痛楚。
　　
　　静夜时分想起他说过的话，分外清晰地重新在耳畔回荡。竟全是真的。
　　
　　——你在干嘛？我想你了。
　　
　　——我买了IP卡，我们又可以狂聊电话了。
　　
　　——这边的天气太干燥，你看，你的嘴唇都裂口了，要不要睡觉的时候我打一盆水来放在房间里，没那么干。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开心，只要能看到你，只要你能陪着我。
　　
　　——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你加夜班，我陪你。你让我什么时候走我才走，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
　　
　　——你的电话弄丢了？我寄一个给你。
　　
　　——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漂亮？羡慕死我了！
　　
　　——不要老说自己运气不好，你有我，还运气不好吗？
　　
　　——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我替你做？有时候你觉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
　　
　　——别让你妈妈担心，打个电话回去。
　　
　　——太任性了，太自我了，你从来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帮我想一想，一点点也没有。
　　
　　——我们不合适。
　　
　　——吃一口吧，如果吃不惯，再把剩的给我吃，好不好？
　　
　　——你要走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妈妈交待？
　　
　　——担心你出事的成份要多一点。
　　
　　——像不像做了一场梦？
　　
　　——好想有你陪在我身边的感觉。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了。
　　
　　………………………………
　　
　　全是记忆。零碎的片断。可恶的，难以连根拔起的片断。
　
　　翻看刚去那边的那天，用摄像头照的第一张相片，想起那句话“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笑容里看不到分离，时光定格在最幸福的一刻。眼神里全是清清楚楚的，爱的痕迹。不是误会，全是真的。竟全是真的。
　　
　　记忆这事，越真越不容易忘记。
　　
　　　　　　　　　　　　　　　　　　　　　　　2004.01.11---------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谭其森

细腻的“小资”写法，佩服但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