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

焦庆福

　　                                                                          秀姑

　　                                                       文/焦庆福

　　我忽然记起了秀姑三十多年前唱的一首歌：

　　“湛蓝蓝的天，青翠翠的山；酸溜溜的石榴，甜丝丝的地瓜干；唉——嗨——嗨，黄橙橙的玉米装满了囤，香喷喷的白馍馍在嘴边……”

　　秀姑比我大十多岁，没上过学，却会自编自唱山歌。村里人喜欢听她唱歌，我们小孩子也喜欢。

　　有一次，我问她：“秀姑姑，我们真的有一天能吃上白馍馍吗？”在我的印象里，山上的石榴属于生产队，上好的地瓜干只能用于待客，从队里领回的玉米从来没装满过囤，吃白馍馍也从来只是幻想。

　　秀姑笑道：“当然——白馍馍不好吃吗？”

　　从此，我更加喜欢秀姑。秀姑的歌声，寄托着我们小孩子渺茫的希望。

　　一个夏日的早上，我跟奶奶去东山坡翻地瓜秧子，猛然间听到山坡上又传来山歌调子。

　　“麻雀乱飞在田间，山鹰展翅在蓝天。山风回荡在山谷里，清清的溪水流向山的那一边。唉——嗨——嗨，妹子翘首在山坡上，哥哥当兵在边防……”

　　是秀姑站在霞光里，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在唱。

　　我听不懂，于是问奶奶：“秀姑姑这是唱的啥？”

　　奶奶敲了一下我的头：“秀姑有心上人了，柱子那傻小子真有福气！”

　　我明白了奶奶的意思。秀姑的歌声里透着忧伤，是那个刚去海边当兵的柱子把她的心偷走了。可是，秀姑怎么会喜欢那个傻乎乎的柱子？柱子对秀姑施了什么妖法，用了什么诡计？柱子已去当兵了，既看不见她的大辫子，也看不见她的蓝布印花棉袄，秀姑为什么还收拾得那么精神呢？我忽然很难过，对柱子充满了憎恨。往日农闲时，秀姑常领着我们几个邻居小孩玩，是我们最铁的“哥们”。柱子却把她从我们身边夺走了。

　　在我刚上小学时，秀姑出嫁了。不过，她不是嫁给了柱子，而是嫁给了邻村的二蛋。柱子在部队提干了，不回家了，于是与秀姑断了关系。我记得柱子与她断了关系的一段日子里，她没有哭，只是不再唱山歌。我们都很着急，她要是能哭出来多好，她若是像往常一样唱唱山歌多好呀。秀姑不再唱歌的样子是那样让人心疼。后来，有人提亲了，是二蛋爹托人提的。二蛋家的成份不好，并且二蛋比秀姑大八岁。对这门亲事，二蛋爹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有想到，秀姑竟然一下子答应了。

　　不久，秀姑有了孩子。秀姑又唱歌了，她甚至已经懂得用歌声教育她的孩子了。

　　“东山的果子要熟了，西坡的玉米要收了；二蛋哥去广州打工了，俺秀姑把家里的活计全包了；唉——嗨——嗨，幸福的日子不会从天降……”

　　我上中学时，她已经有了四个孩子，一个人在家种了十多亩责任田。她似乎从不知疲倦，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累和苦。每当遇见秀姑，我总能听到她的歌声，看到她的笑容。秀姑总是一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神情。从她的歌声中，我听出她是幸福的。

　　我考上大学那年，全村轰动了。秀姑也捎来信儿说，在我上学走时，她要来送我。我感动得不得了，一个大字不识的秀姑，竟然如此看重我。临上学走那天，直到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却没见到秀姑的身影。

　　爹说，秀姑一定被什么大事耽搁了。

　　爹把我送上了大路。当我坐上客车时，却听到了从远处山岗上传来的歌声：

       “黄橙橙的大豆，白花花的棉；绿油油的麦苗，铺在咱山坡上。人人都夸咱收成好，夸咱勤劳、能干又肯流血汗！哎——哎……”我的泪流下来了，是秀姑来送我了。秀姑的愿望大着呢！

　　此后，我没再见过秀姑。听老家的邻居讲，秀姑把我当成了她孩子们的榜样，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从来没有想过让孩子们辍学。后来，她的四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秀姑虽然勤劳，却因此过得并不富裕。儿女们成家后，秀姑累出了一身的病。

　　不久前的一天，家里打来电话，说是秀姑中风了，就在我居住的小城医院里。

　　我立刻来到了她所在的医院。

　　年迈的二蛋客气地给我让座。秀姑的四个孩子，都站在病床边，全是泪流满面的样子。

　　秀姑躺在病床上，嘴眼已经歪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想到她穿着蓝布印花棉袄唱山歌的样子，我又落泪了，不由得哼起秀姑唱过的山歌：

       “湛蓝蓝的天，青翠翠的山；酸溜溜的石榴，甜丝丝的地瓜干；唉——嗨——嗨，黄橙橙的玉米装满了囤，香喷喷的白馍馍在嘴边……”

　　秀姑的嘴角竟然一动一动的，眼里含着泪花。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010-12-20　　

立青

沙发欣赏朋友的小说，秀姑的形象丰满，文笔简练，耐读！问好！

刘满园

很有意味，人物塑造也很成功，先读了。

邱天

小说主题健康，秀姑这个人物树得正。欣赏了。

焦庆福

原帖由 立青 于 2010-12-23 10:31 发表
沙发欣赏朋友的小说，秀姑的形象丰满，文笔简练，耐读！问好！

谢谢立青先生！

焦庆福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2-23 13:16 发表
很有意味，人物塑造也很成功，先读了。

欢迎刘版指点！

焦庆福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23 15:02 发表
小说主题健康，秀姑这个人物树得正。欣赏了。

问候邱版！

暴雨迎风

纯朴自然的故事，真诚感人。有些美玉不须雕凿却照样光彩照人，此篇小说就有这样的妙处！

曾经沧海

故事很有地域性，人物形象塑造生动，好小说。

芬芳五月菊

秀姑形象丰满，永远热爱生活，令人感动和喜欢。

雪里红

喜欢小说中描写乡村的情节，特别是民歌，让人有一丝亲切的怀念。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12-23 17:56 发表
纯朴自然的故事，真诚感人。有些美玉不须雕凿却照样光彩照人，此篇小说就有这样的妙处！

附议！

精华鼓励！

碣石清风

让人感动的小说，秀姑是勤劳智慧的化身，是劳动人民的代表，歌颂秀姑即歌颂了劳动人民，主题很高尚，人物很可敬。支持精华

天下为公

原生态人物形象，写得很逼真。
支持精华

山野农夫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