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事儿多,当家的倒是很勤快,事无巨细地做,这里那里的,哪怕是一丁点儿脏乱差,统统落入他眼里,赶紧救火队员似的扑过去……
事情是他做了。不是我不做，也不是我做不来，关键是他抢着去做了，难道还要我打架一样地去和他争抢？犯不着的，你做了嘛，那我就歇着；你要是不做，那么我就去做，或者不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是吧？这样不是很好？
肯定不好。
咱们家当家的可不是老黄牛，更不是省油的灯。他一边做事，一边在那里嘀嘀咕咕地骂人啊！
烦不烦哪！当然是骂我，骂什么具体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态度和德行有问题——什么意思呢这是？你不高兴做事，就别做；做了嘛，你就高高兴兴地，干嘛呀，搞得跟婆娘似的，怨妇一般，值得吗？
我又不是阶级敌人，有必要对我展示横眉冷对的嘴脸？
我是你的亲人哪，比亲人解放军还亲好多好多分！
榆木疙瘩，不讲道理！我气呀！
气不过，我穿衣换鞋出门去，不在家里呆着受闲气还不行吗？
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就在大街上走走停停吧，装作东张西望像是购物的样子。
很巧，碰到一个人，我想见到的人，十三岁结识的同学加朋友，三十多年后，我们依然是同学加朋友。只是平时天各一方，不怎么联系。
她一直在外地打工，只在过年回乡。我东张西望寻寻觅觅的，潜意识里是不是在找她？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亲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十三岁的时候认识她，以仰视和崇拜的姿势，跟在她的后面屁颠屁颠的问东问西。她在我的眼里生得牛高马大白白胖胖，瘦骨嶙峋的我好奇不已，老天，那么多肉，那是怎么长的呀！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我撞见她在厕所里鬼鬼祟祟地叠卫生纸，往衣服里放，见我来了，连忙起身，跑了出去。而在她的身后，她刚才蹲过的地方，一卷卫生纸边角都被鲜红的血浸染……
我吓坏了。跟着跑进教室，看到她没事人一样在和同学谈笑风生。我不明白，没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追着问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她不肯正面回答我，一天放学后，悄悄塞给我一本书，也就是一本小册子，《青春期生理卫生知识》。
石破天惊一般，我一贯懵懂混沌的心仿佛炸开一个缺口，原来，女孩子的青春期有这么多事！
与其说，我有了心事，不如说，我有了害怕和期待。我问她：会不会很疼？会不会很难受？
她还是不肯正面问答我，却把我的话当面说给另外一个女生听。她们俩一起哈哈大笑，是笑我,像是笑一个白痴。
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到底疼不疼呢？害得我在漫长的岁月里又是恐惧又是期待，一方面害怕“它”的到来，一方面又唯恐“它”不来，那可怎么办啦？
真相在两年之后揭晓，那一年我读初三。
后来我受《婚育》杂志的约稿，写下这个经历，题为《那年那月那事》。
旧日情景之所以再次回放，是因为就在这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头，我们互相倾诉烦恼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现在不是完整的女人了——几个月前，手术切除了子宫和卵巢。又因为手术需要请假，他们夫妻俩双双失去干了十几年的工作。年后，还得重新寻找工作机会，和家里大学毕业的儿子一起，一家三口找工作去。
听着她貌似平静的叙述，我仿佛被冻住了，从头冷到脚，挪不开步。
她推了我一把：回家去吧，你们啦，生在福中不知福，无事生非的，找些鸡毛当令箭，天天以斗嘴生气取乐。
我想申辩:我是真的生气，不是取乐。可是看到如今瘦成皮包骨一般,仿佛和当年的我换了个子的她，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那一身白白胖胖的肉，都到哪里去了？
话别，默默地走路，不再东张西望。
有电话在口袋里提示。接听，那么巧，还是旧日同学，不同的是，这位，是高中开始认识的同学，后来因为文字走得相当地亲密近乎，闺中好友无疑。
善解人意的她，一上来就问我，好吗最近？
按照常规，我肯定是一通抱怨，抱怨生活，抱怨老公。可是现在，我没有这样，而是说，我很好的，你呢？你近来好吗？好久都没有联系了。
想想，是我习惯等她联系我，这阵子她在忙什么，连博客也好久没有更新。
我，不大好。感觉到她在电话里弱弱地笑，我住院了，住了一个多星期。
怎么了？我惊讶不已。
住院做一个手术，切除一个瘤子，甲状腺，还好是良性的，倒是虚惊一场。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她一如既往地淡定。
我着实受惊不小。为什么？还没有到五十岁的年纪，身体怎么就有了那么多事？她们两个，同龄的，比我，不过年长一岁，而已。
一步步上楼，心情比脚步更沉重。
打开家门，当家的正翘着二郎腿在那里抽烟喝茶,很幸福很滋润的样子，显然已经忘记自己曾经骂过人，而且骂的人是我。
他这个人，其实不坏，也很无辜，属于香烧了，菩萨又得罪了的那种。
我承认我小心眼，特别爱计较，甚至包括计较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因此，我活得不是很轻松。想想吧，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根两根鸡毛的，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那么现实生活中一地鸡毛平常事，统统被我拿来当做战斗的武器，焉能不累乎！
换做平日，我一定会挑起事端，把刚才的话题重新摆到桌面，一是一，二是二，非得把他骂我的话统统给扔回去才甘心。
不在气头上，避开了他的锋芒，后发制人，我自然是赢定了。
只是，赢了他，又能怎么样？一地鸡毛难道还会变成原子弹？！
今天怎么突然息事宁人，不来反攻倒算吗？当家的优哉游哉地开口。对于我，他肯定是了如指掌。
什么反攻倒算，说得这么难听？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之所以骂我，是希望我更加完美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不应该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那么没有风度。你是我的谁呀？不是仇人，是亲人啊！
你，你出去一趟，脑筋被洗了，谁这么本事立马让你脱胎换骨？当家的惊讶不已。
我自己顿悟的嘛。今生我们是亲人，来生未必还是。既然你喜欢一边干活一边发牢骚，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容忍你成全你呢？
当家的一下子怔住了。
说完这一通话，沉重的心情似乎不再沉重。
谁的生活没有一地鸡毛？就算鸡毛一地又怎么样！关键是持有一颗珍惜今生拥有、感恩生活、热爱生活、热爱家人的心，笑逐颜开，从容淡定，踩着一地鸡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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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8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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