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性美女

顽主

　　认识刘客翔，是在几年前的一次晚会彩排上，她是女主持，我负责舞台的灯光和音响，由于工作的关系，一来两去，我们熟悉了。

　　她的普通话很好听，我有个想法，女人的美与她的声音有关系，比如台湾的刘若英，话语总给人以温暖舒适，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手里的奶茶，刘客翔也一样，我没有亲耳聆听过中央电视台一级女主播的播音，但我想，刘客翔的播音与女主播相比，丝毫不逊色。

　　她来自遥远的吉林，对我来说，她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谜，在片场休息的时候，我与她闲聊。
　　“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的家在长春”
　　“那可是汽车城”
　　“恩，有雾凇，可好看了”

　　“怎么来这里了？”
　　“我吗，我喜欢过着流浪的生活，我说的流浪，就是行走”

　　我赞许地点点头，其实，我不明白她究竟说了啥。
　　她的发式是长直发，戴一个漂亮的发卡，而她的衣着也很特别，我从未见她穿着很时髦的服饰，比如短裙，低腰裤，但她的打扮很得体，一点也不沉闷。后来，我听团里的人说，她是大学中文系的。

　　于是，我寻思着与她谈话，我要找到共同语言，或者说出我们兴趣的交汇点。第二次彩排时，我们的场地移到了市文体馆，那里有三千个座位。红色和蓝色的，像一个海洋。

　　她来到二层的小房间休息，我递给她一瓶可乐，她说：“谢谢”
　　“你的声音真好听！”
　　“是吗？”
　　“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出来，反正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

　　她显得很高兴，说：“他们都喜欢我的声音。”
　　“他们说你是学中文的？”
　　“恩，学过”

　　“你有什么业余爱好呢？比如麻将，牌九”
　　“不，不，不，我从来不喜欢那些，我看书”
　　我故作惊讶地说：“巧了，我也喜欢看书”

　　她显得很有兴趣，想不到，一个剧团的灯光师傅爱看书，她问：“那你都喜欢看哪类的书？”
　　我说，“文学类的，有时也看看艺术，或者哲学”
　　“是吗？？”，她流露出很惊讶的样子


　　“你最近都在看啥文章？”
　　其实，我不大看文章的，我的脑筋立即飞快地搜索，忆起了我前些天无意中看到的一个文章标题，我忐忑不安而又故作镇静地说出那个文章的标题

　　“那是个好散文，看了很感动，到现在心情还久久无法平伏呢”，我补充道
　　她摇摇头，“那还不算好，你应该去读《我与地坛》”
　　“哦——，我还没有读过，是写啥的？”我借机向她请教
　　刘客翔用手拢了拢头发，“是关于生命与爱的，你不妨读读”
　　她的动作很好看

　　我并没有去看那篇文章，我没有时间，家里也没有书，只有几本武侠和故事会。周末时，许三和赵四几个约我去转盘路的酒店喝酒，后来又去赵四那里打了两圈麻将，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一点了，尽管我脱了皮鞋蹑手蹑脚，还是被老婆发现了，她臭骂了几句，“下次再灌猫尿，你就死在外面别回家。”

　　老婆的污言秽语，让我很不满意，我想到了刘客翔，多有气质和涵养呀，对，就是气质与涵养。只有读书的女人才有这样的气场，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周一，我特意穿上了新西装，把皮鞋上了油，我的皮鞋已经两个月没有擦油了。我容光焕发地出现在文体馆二层的小房间里，那里是我的据点，灯光和音响控制设备都集中在面前，我透过玻璃向下张望，刘客翔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舞台上，时钟过了八点半，得到消息，因为几个主要演员参加一个庆典，今天的彩排临时取消了，正当我失望时，刘客翔来到小房间里，她娇喘微微，“路上塞车，来迟了。”

　　我把双手一摊，“迟了更好，今天的活动取消了”
　　然后，就势把她放下的坤包挂到衣架上。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我希望和她聊聊，有时候，一个细微的动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打算，但我并不知道，刘客翔当时也很无聊。她的丈夫远在成都，她的家里，只有一个冷冰冰脾气古怪的婆婆。

　　于是我们开始了精心策划的聊天。
　　我说，我喜欢看外国作家的书，我列举了好些名字，托尔斯泰，格拉斯，杜拉斯，乔伊斯，……，我记得我当时一口气说出了五六个斯，其实我压根不知道这些厮是干什么的。

　　我期待着刘客翔给我一些赞许，她果然表示出某种赞许，虽然表情很细微，还是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想该问问她了

　　“你最欣赏哪位作家的作品呢？”
　　“加西亚*马尔克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我没想到他除了会写资本论，还写小说”
　　“哈哈哈”，刘客翔大笑起来：“不，不，不是马克斯，是加西亚，加西亚是西班牙人。”
　　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如果房间里的没有红灯，她一定会发现我的脸像个猴子屁股。为了避免尴尬，我决定转移话题。

　　很多时候，我对我控制话题的能力感到吃惊，像我这样的人才应该是个男主持才对，可惜明珠暗投，无人识宝。那天，我也成功地把话题转移到女人和家庭上来。那是一个永久的话题，也是女人最喜欢的话题。

　　我先谈别的女人，多数女人的交谈有一个共同特征——互相见面了，先谈自己的衣服，昨天又买了什么名贵的衣服，今天又买了什么品牌的香水，女人永远是这样爱好攀比，像一群嘈杂的鸟鹊。比完了物品，就要谈自己的孩子，多半是夸的，因为夸孩子聪明就是变相地夸自己。谈完了孩子就该谈自家的婆婆了，那些老“妖婆”总是脾气古怪，四处找茬，搞得鸡犬不宁。末了的话题，是自己的“那口子”，话气就复杂了些，既爱又恨，爱恨交加。

　　刘客翔听了我的叙述，叹道：“那有啥意思呢？”
　　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老天啊！为什么她不早几年从吉林来？为什么不早些遇见她？
　　她说：“我从来不喜欢谈论乱七八糟的家事，如果婆婆向我要钱，我就给她”

　　她说了婆婆，我的心忽地一沉，但我又立即否定，不，她分明说了“如果”
　　我试探着问：“你的对象呢？”

　　“噢——，你说我先生啊！”她的语气里立即充满了自豪感。
　　“对头”
　　“我先生，他考古，他在成都”
　　“他在成都考古，真了不起，是个考古学家呢”，我酸溜溜地说
　　“他在成都读研究生，考古专业的”

　　　我呸！八字还没一撇，我发现，谈她对象是件很愚蠢的事：我问，“你们跳舞吗？”
　　“我不大喜欢跳舞，我喜欢去一些有情调的场所”
　　“有情调？”，我想像不出这个城市有什么情调
　　　刘客翔说，比如幽静的画廊，或者是顾客少的咖啡馆，两人对坐着，四眼对望，含情脉脉，面前一碗跳动的烛光，两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季诺。
　　她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幻想的意境中了，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刘客翔最后的一句话，让我很伤心
　　“那时候，我经常和他去咖啡馆，一坐就是一下午，然后我们去他的公寓。他很小资，我喜欢那个小资男人”

　　我怒气冲冲地触了一下按键，空旷的场地里立即想起运动员进行曲，雄赳赳，气昂昂。她从回忆中醒来，我尴尬地掩饰：“这个鬼设备，没人碰还能自动响，怪了”

　　刘客翔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被彻底摧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那天晚上，我照例与赵四许三几个打麻将，不过，我的手气特别坏，连输了好几圈，赢钱最多的是对桌的鲍大嘴，他是许三的新朋友。一想到回家后，无法向老婆交代，我的心情就特别坏，我把输钱的原因归结到许三家的抽水马桶上，那只抽水马桶坏了，无法冲水，所以，我就憋了一泡尿，因为那泡该死的尿，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许三哈哈大笑：“你这是眼歪还怪马桶漏啊！”
　　赵四说：“我的这位哥们最近正失恋着，单相思”
　　于是，他们两个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刘客翔了，当然，他们并没有见过她，他们只是听过我的描述，然后他们就添油加醋，刘客翔到他们的嘴里，已经面目全非，变成民国时的名媛才女了，我暗暗吃惊。

　　“你们说那个女人啊！”鲍大嘴叫道
　　赵四戏谑道：“怎么？你小子也追过？”
　　鲍大嘴的几颗龅牙在灯光下，特别明显：“她就住在我对门！”
　　“她变态”

　　许三来了兴趣：“怎么个变态？”
　　“我们那栋楼的人都议论她，说她变态”
　　我真想跳起来，拿着鞋底抽鲍大嘴，抽得他满地找牙，但鲍大嘴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可能是赢钱后太兴奋，被幸福感包围着。

　　“她整整比她男人大六岁”
　　“不对啊，听我们这位兄弟说，她很年轻”
　　“哪儿啊”，鲍大嘴颇不以为然，“当时她的婆婆一直反对这门亲。”

　　许三故意瞄着我说，“我们这位兄弟说，她对婆婆很好。”
　　鲍大嘴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是花钱买好，三五十元，顶什么用哩，结婚五年，连个娃崽也不下。”

　　赵四插话“听说她很有文化哦”
　　“那也是装的，她读过两年函授，据说还补考了四门。”

　　鲍大嘴后来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我的头脑又昏又涨，我甚至有些恨许三，怎么让这样一个龅牙来耍，搅了我的心情。

　　许三和赵四要鲍大嘴请客，碍于面子，我跟着他们去了夜市排挡。我一个人喝了半瓶子二锅头。我歪歪扭扭地回到家，老婆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了，我啪地拉亮电灯，她奇迹般地转过身子，“你这死鬼，又到哪里去鬼混了？”

　　我打着饱嗝，凑近她，一股熏人的酒气冒了出来：“我和朋友喝酒，不相信你就闻闻”
　　老婆狠命地推了我一把，“浑身酒臭，去洗洗”

　　我扶着门槛，指着她说：“今天，我的一个美丽的梦破裂了，本来我有一个庞大的计划，我要读书，读，托尔斯泰，格拉斯，杜拉斯，乔伊斯，……，呕——，还有，还有加西亚*马尔克斯”

　　老婆说：“你啥子时候读过书哦！你要是用功，也不至于沦落到剧团做个小灯光师傅，你不是看上了那个知性美女？”

　　我回过神来：“哪儿的话，别听他们胡咧咧。”

　　第二天，我的头很痛很沉，赶到剧团时，剧务已经在小房间里替我顶班了。

　　晚会如期举行，刘客翔穿了一袭长裙，胸前别了一枚闪亮的胸针，既雍容华贵，又清纯动人，而我的生活，依旧是老样子——乱七八糟，俗不可耐。

顽主

无人看？自提一把

雪落梅花

一口气读下来，浓郁的生活气息，老道的语言感觉，纯粹的文字表达，我可是读了两遍了，并将先生以前的文章一并翻出来赏了一番，非常喜欢先生的文章，赞一个

田瞳

很好的文笔。拜读了作者几篇作品，感到很有实力。本篇意蕴不错，对话尤为精彩，只是感到情节弱了点。

西夏楼兰

欣赏知性美女。有意味的小说。

邱天

对话的描写真的很不错。问好！

叶柄

老到、娴熟。
好东东。

刘满园

生活，更多的时候，靠的是一种心态，一种感觉，更多的时候，自己感觉美，才美，包括艺术欣赏。感受、向往和拥有某种美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好状态，我们应当保持，呵护，让其美丽着。小说很有韵味，读来令人心田激荡，人物塑造鲜活，很有感染力，精华支持，大家都读读。

曾经沧海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2-21 10:24 发表
生活，更多的时候，靠的是一种心态，一种感觉，更多的时候，自己感觉美，才美，包括艺术欣赏。感受、向往和拥有某种美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好状态，我们应当保持，呵护，让其美丽着。小说很有韵味，读来令人心田激 ...

文笔老道。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