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屈原系列之七

潇湘渔父

                     
                                                    漫谈屈原系列之六
                   屈原眼里的楚国黑暗政治

　　相对于中原的韩、赵、魏、齐、燕来说，地处长江流域的楚国乃是后起之国，国内保守势力可谓根深蒂固，楚悼王时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吴起得到君王的信任，准备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目的就是要加快楚国的发展，使楚国强大到足以抗衡北方诸国，并最终统一全国。遗憾的是，楚悼王一死，保守势力就发动政变，将吴起射死了，楚国的改革也就嘎然而止。只是到了战国后期，出了一个怀王，开始时他也雄心勃勃，曾起用主张改革的屈原，由他来主持起草宪令的工作，可惜怀王有始无终，经不住上官大夫等人的谗言蛊惑，终于改变初衷，罢黜屈原，终止改革，楚国再次回到了“幽昧而险隘”的老路。

　　屈原时期政治的黑暗实际上是从怀王后期开始的。怀王是个半世英明、半世昏庸的君王。在他的前期，也曾雄心勃勃，有所作为：对外做过纵约长，曾率领六国军队攻秦；对内曾信任屈原这样的忠臣，决心草拟宪令，变法图强。可越到后来，就越是昏庸、糊涂、荒淫、腐朽：对内宠信佞臣子兰、子椒、上官大夫，后宫中则是专宠郑袖，疏远、罢黜屈原等忠臣贤士；对外改变联齐抗秦之策，转而与秦和亲、结盟，乃至于相信秦昭襄王的鬼话，亲赴武关之会，结果落了个身死异乡的结局。

　　怀王的昏庸大致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耳朵根太软，辨别能力太差，当信不信，当疑不疑，以至于发展到忠奸不辨，黑白不分。如《离骚》所说：“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薺怒。”即不能明察屈原的忠贞，反而相信谗言迁怒于屈原。“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乎民心”，意谓怀王心思混乱，始终不能明察屈原的忠心。结果就造成“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哀郢》）；“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鶩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怀沙》）。《卜居》写得更为直截了当，说：“世溷浊而不清，蟬翼为重，千钧为轻；黃钟毀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張，贤士无名。”

　　二是对变法改革意志不坚，听信谗言，随意改弦更张，使富国强兵之望付之东流。怀王也曾信任、重用屈原，命他主持起草“宪令”的工作，可后来却听信上官大夫的谗言，以为屈原贪天之功为己功，于是迁怒于屈原，疏远、斥逐屈原。《离骚》说：“曰黃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抽思》也说：“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黃昏以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旧时代的政治改革虽也常常遭遇重重阻碍，但只要君王能坚定不移，毫不动摇 ，改革是可以成功的。然而怀王却是一个容易动摇、有始无终的人。这么一来，这场改革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作为制订新法的主持者——屈原的命运也就不言而喻了。

　　三是在对外策略上，到底是联齐抗秦，还是联秦以抗中原五国，怀王始而主张联齐，后来却转为联秦以抗中原五国。对于这一点，屈原作品似未留下痕迹，但在《史记•屈原传》中却有清楚的记载。据本传说，怀王开始也是主张联齐抗秦的，还曾派屈原出使过齐国，齐楚还曾达成儿女之亲，由此怀王得到中原五国的信任，还曾做过纵约长。可后来却经不住秦国和亲、让地、结盟的利诱，而与齐绝交。后来怀王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忍不住怀忿发兵攻秦，谁知一战下来，楚军却丢盔弃甲，损兵失地。中原五国见有机可乘，也发兵攻楚，楚国遭受两面夹攻，大败亏损。狡猾的秦国乘机抛出橄榄枝，主动提出要与楚国结为儿女亲家，还提出要在秦国的武关举行两国的盟会。屈原认为秦是虎狼之国，不可信赖，反对怀王赴会，可怀王的小儿子子兰却力主怀王赴约，结果怀王一入武关即被武力扣留，并最终死在了秦国。

　　关于怀王时的对外政策，屈原作品虽无直接反映，但《招魂》也透露出某些信息。依郭沫若说，此篇乃屈原为招怀王之魂而作，篇中“外陈四方之恶，內崇楚國之美”，并反复呼叫“魂兮归来”，显然是要将客死异国他乡的怀王之魂招回楚国，以免成为孤魂野鬼。熟读其文，既能深切体会到诗人对怀王客死异乡的彻骨之痛，同时也能隐隐感受到屈原对与秦和亲、结盟之策的不满与批判。

　　至于怀王之后的顷襄王，人们大概只知道他与巫山神女恋爱的故事，在政治上他比怀王更加昏庸无能，到公元前２７８年连首都郢也失陷于秦，不得不迁都于陈。在顷襄王时代，屈原完全排除在楚国政治圈外，想为国出力、尽忠都不可能了。

　　正因怀王后期的昏庸腐败，任用的都是一些奸邪小人，楚国的统治集团一片乌烟瘴气，小人日进，贤士日远，权柄完全掌控在子兰、子椒、大夫靳尚等一伙党人的手里。屈原对此极为痛恨，并毫不留情地给予揭露、抨击。

　　《离骚》说：“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这些党人根本不管国家的安危，只知一味地苟且偷安，贪图享乐，以至于把楚国的前途弄得既幽暗又危险。同篇又说：“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鹜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这些党人贪得无厌，一味地追逐金钱利益。他们“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肆意践踏国家的法度、规矩，只知道苟合取容，讨好君王。

　　为了巩固他们的权势，这些党人极尽嫉妒、污陷、诽谤之能事，必欲置朝中的忠贞贤能之士于死地。首先，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屈原，诬陷他“谣诼谓余以善淫”，倚仗自己长得漂亮，一味地向君王宣淫。他们“蔽晦君之聰明兮，虛惑誤又以欺”（《惜往日》），把一些莫须有的罪言强加在诗人头上，以此来欺骗、蒙蔽怀王。他们就象希望专宠的后宫妃嫔一样嫉妒成性，不择手段地诋毁屈原。《离骚》中多次揭露这些党人“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正是因为这些党人的嫉妒、诽谤，屈原才被怀王误解，以致于被疏远、弃逐。《惜往日》说：“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弗参验以考实兮，远迁臣而弗思。信谗谀之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

　　这些党人内心极其丑恶，往往香臭不分，黑白颠倒。《离骚》说“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家家户户佩戴艾草，说什么幽兰一点都不香，绝不可佩戴；又把粪渣装进香袋里，还胡说申椒一点都不香。

　　就因为上层社会的风气恶劣、道德败坏，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些本来质性单纯，品德不错的年青人也受到污染，久而久之，也渐渐蜕化变质，屈原对此可谓痛心疾首。

　　屈原曾经做过三闾大夫，专司宗族子弟的管理与教育。因此，他曾寄厚望于青年一代，并悉心培养。

　　《离骚》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诗人以栽种香花香草为喻，描写自己大力培养年青一代，希望他们能健康成长，成为自己推行变法改革的助手。可惜的是，他所看重的这批年青人却“萎绝”“芜秽”了。更让诗人伤心的是：“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连他最为看重的幽兰、申椒都变得徒有其貌，原来的芳香、高洁早已消失殆尽，更不用说等而下之的揭车与江离了。究其原因，一是因为他们急功近利，削尖脑袋往上钻，一心要进身君前；二是因为抵挡不住时俗的力量，到头来竟与时俗同流合污了。

　　不难看出，在屈原眼里，楚国从上至下，无论是君王、官吏，还是普通民众，都变得世俗不堪，整个楚国社会都是混浊、污秽的，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之地、一个干净之人。正因为如此，诗人才会在《渔父》中感叹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在这样一个“举世皆浊”“众人皆醉”的恶劣环境里，要想政治清明无异于痴人说梦。诗人既然不愿意“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唯一的选择那就只有“宁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了。所以诗人在绝笔诗《怀沙》中义无反顾地表白说：“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这不仅是屈原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楚国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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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湘渔父 于 2011-5-14 11:01 编辑 ]

飞花落叶

从屈原板块读过来——先是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发屈原那里哩，过去看了才明白。
潇湘先生专事屈原研究吗？端午节来来补课啦。

太和五中张奇

潇湘先生是屈原的粉丝啊！

潇湘渔父

　　我曾研究过屈原，但谈不上专门，事隔多年，又来写点关于屈原的通俗文字，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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