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送行

唐小琬

送行   
            
　　秦柔桑一上班，就发现了台历上的一行字：今晚6点，在名流大酒店为总编送行，希准时出席。送行？这么说总编真的要调走了。秦柔桑脑中倏地划过这句话，就坐下来干自己的活了。

　　秦柔桑是这家报社挺不引人注目的一个。她原来并不是这样沉默的，只是由中文系的高材生做着一个校对，把所有的热情都注入到密密码码的铅字中去，一天下来，眼也花了，头也晕了，即使原本想着凭行云流水的文章让自己在家乡好好地露一下脸，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小小的名字每天有气无力地躺在报纸的中缝，一年了，不要说人家记得她了，她自己连总编长啥样都觉得模模糊糊的呢。

　　秦柔桑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忍无可忍了。

　　酒桌上的总编显得特别高兴，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褪去。秦柔桑还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爽朗而无所顾忌。同事们争着向他敬酒，他来者不拒，十数杯酒下肚，竟也面不改色。到后来，同事们将目光聚到秦柔桑身上，全桌的人只有她还没有表示了。总编的一双细长的眼睛已不太灵活，却还是盯住了她。她在心里大骂：高升就高升呗，还要别人陪你受罪。瞧瞧这些人，一副奴才样。怎么就这样犯贱。

　　她僵僵地站起来，旁边一人忙拿起她的杯倒满啤酒，塞入她手中。总编依然盯得很专注。她突然有点脸红。

　总编，祝您——她举起杯，望着洁白的泡沫。她忘记了痛恨，却实在想不起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些什么。总编并未在意，他伸臂过来将两个酒杯轻轻一碰，秦柔桑还未回过神来，他已一饮而尽。谢谢！他说。

　　秦柔桑皱一皱眉，也只得将啤酒灌入喉咙。酒的滋味很好的呀。她的胸中升起一腔豪情，突然觉得这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总编，我再敬您一杯！她抓起了酒瓶。

　　好！好！同事们又是惊讶，又是兴奋，觉得今天这傻丫头有点不对劲，也许会有一场好戏看了。有人忙不迭地替总编续上酒。可后来除了他们发现秦柔桑酒量不错外，什么也没发生。这让他们很失望，还是一如既往地看轻秦柔桑。

　　对许多人来说，酒足饭饱之后，最美妙的节目就是载歌载舞，于是不用怎么提议，大家拥着喝得很高兴的总编向舞厅涌去。

　　秦柔桑也曾经是舞林好手，她的轻曼舞姿曾倾倒无数学友，在学校的联欢会上大出风头。而有一天她拒绝学校安排陪上级领导欢舞，更使她斐声校内外。如今淹在这将人幻化得影影绰绰的舞厅里，迷漫的乐曲却逗不起她的兴趣。她将吸管含在唇间，不动声色地缩在墙角——她喜欢这将别人的窥视挡回去的灯光。

　　又是只剩秦柔桑一人没有与总编共舞了。旁边一同事起劲地催她，还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句：总编这次高升，以后可是直接管着咱报社呢，你还不——

　　小市民！秦柔桑不无厌恶地想，瞪那人一眼，身子还是没动，那人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走开了。

　　请你跳个舞，行吗？总编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她一个激灵，忙起身。总编伸着左手，微微躬身，很优雅地作出邀请的姿势，她不由自主地随他旋进舞池，心里紧张得要命。

　　小秦，你的名字很好听。总编微笑着。秦柔桑暗暗诧异，心想自己连他的五官安排得怎么样都不甚了了，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

　　小秦，你的舞跳得真好，跟你跳舞简直是一种享受。总编似乎已经陶醉了。秦柔桑鼻尖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在黑暗中闪着晶莹的光。她的心开始柔软起来。

　　小秦，自从你进入报社以来，我们报纸的校对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说明你的工作责任心很强。你不知道，以前批评校对质量的读者来信很多。因此你分配来的时候，我就安排你干这个，我晓得你很有意见——不，你瞒不过我的——但你依然干得挺好，你仔细想想，这工作对培养你的耐心与责任心是不是很有好处？总编说着，情不自禁地微微靠近她的耳朵，那满嘴的酒气顺着脸颊冲入她的鼻子。她皱皱眉，心里却明朗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赞扬过她的工作，这么说，她以前对总编的评价是一种错觉。她看到他总是昂着头，木木的脸，木木的眼，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又专制。她总认为他瞧不起他的下属包括她，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人与人之间，是多么容易误解，又多么容易理解啊。她不由地向总编绽开了明媚的笑。总编说，好好干吧，我会向你们的新领导推荐你的。年轻人，有的是机会。她万分感激地连连点头，慌乱中踩了总编的脚，总编悄悄一笑。

　　有一天，秦柔桑无意中听到同事们在议论她：我以为她有多清高！总编跟她讲了几句话就把她乐得屁颠屁颠的，谁不知道总编是在欢送会前一天翻了大家的档案才记住她的名字的。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一楠

不错的小说，结尾耐人寻味！

纪慎言

一个不错的结尾。这就是在抖“包袱”。

一楠

此篇小小说还是颇耐人寻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