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坳2

郭全华

【我想拥有一间小屋】

我想在乡间拥有一间小屋，和诗人田禾想的不一样的小屋
这间小屋的每一丁点材料都与乡村的房子完全不同
没有黏糊糊的泥土，没有不规则的石头
屋顶上有天线，地面光亮得能照见人影
这间房子朝向北京上海或者深圳
房前屋后有社区，有医疗室，有游乐厅
冬夏有便捷的空调，春秋有娇贵的鲜花
稍远的地方有风景湖，有广告牌上常年微笑的女郎
所到之处都是便捷店。老父亲摁一下门铃
我就返回到农耕时代，再按一下门铃
母亲没有度过的那些岁月全部如数补偿
我要把这些年自己吃进肚去的城市和现代气息
全部倒出来，播撒到
耗尽父母一生时光的木子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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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妹】

白妹，我的小伙伴，不到我长大
就成了别人的媳妇。一次回娘家
衣服半裸着，一对大奶子里射出白花花的奶汁
看到我躲，她就对着怀里的儿子说
你看，舅舅怕丑呢

如今很少看到白妹。我回木子坳
一年也就一两回。就算在村前槐树下碰到她
也只是打个招呼，说不上几句话
倒是她干枯蓬乱的头发，下垂的乳房
像干柴烈火一样烧烤我

白妹不再白。白妹的白曾经多么迷人
她每咳嗽一下，我就能感觉到童年的美咳掉了一粒
一个小小的村庄曾经留不住一段可爱的青春
而此刻，我也感觉到木子坳的单薄
我低下头来，地上仍是过去的砂石，却多了一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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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了五十年粮食的老农】

他在农田里干了五十年
一生里看得最多认得最准的是黄土
一块土坷垃就是一粒粮食
他用皱纹和老茧掰开土地
就掰出了一缕炊烟
炊烟下面，一张老方桌
几个蓝边碗，一口老酒和三五碟粗菜
一生的长吁短叹

他手上是黄土，衣服上是黄土
黄土赖上他，他赖上种子，节令
祖先传下来的节日，政府安排的节日
他舍不得用一回。所到之处
每一块黄土都变成了绿
每块绿都变成了弯腰的笑脸

这个一生都在种粮的人却依然感觉到饿
他住在一间很老很旧的房子里
瓦片可以被风雨击碎，农具却磨光铮亮
他每天荷锄而出，戴月而归
大病小灾不敢进门

他一生都没有坐过火车
五十年，他种的粮食
用板车运到镇子又上了汽车火车
去年儿子接他去了一回城里
他用手摸了摸停在站台边的货车厢
感叹不已：我种一年的粮食
还不够这节车厢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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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看你来了】

孩子，你哭得凶一点
比三岁那次，还要厉害一点
那次你在床上哽咽着说
爸爸，我睡不着，我就是想到外面去玩一会

今天，我来看你了
十八年前把你扔在这个荒凉的小山坡
你一定以为我带你去天堂
哪里知道，这么多年，只要茅草为你遮风挡雨

孩子，茅草遮住了你的忧伤
用锄头清除这十八年从你身上长出的痛苦
你应该有一个大一点的坟包
我要做得漂亮一点，在地下你也是一个大姑娘

孩子，你是否感觉到了今天的雨水有些咸
你妈妈要把十八年的距离连成一条线
春天还在继续。孩子，山上的映山红已经火红
如果我不在，它们会为你永久的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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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命的土豆】

那时候我们都像饿狼，我们够不着
生产队和人民公社，我们也没有娘
父亲就是我们五个孩子最后一块口粮
当我们从饥饿中醒来，父亲扛着锄头不知去向

一块山坡上的草坪不见了
隔壁的放牛娃愤愤不平
一个田头的斜坡被填平开成了山地
想走直道上工的人不高兴了

但是父亲高兴了。这些原本该张茅草的地方
长出了土豆苗。父亲带着我们去砍荆条
围住路边，围住猪牛，围住一些人的红眼
一个新鲜的脚印也会被父亲看到眼睛冒血

别的地方茅草黄了，父亲开垦的地里
土豆熟了。我们像父亲的尾巴
扛着空筐去，抬着满筐回。一路颠簸
滚落的土豆上，尽是父亲的劳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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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老了】

伯父老了，老得有些走不稳路
他走回那栋五十年前的老屋
满屋的尘网等着他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
北墙上挂着的南瓜种看着他

伯父老了，像旧房子一样
依然挺着。老式木床，木楼梯
伯母出嫁时带来的衣柜，雕花梳妆台
很多年不用的衣物，器具
使房子不空，使伯父不空

我是他的侄子，我得去看他
村子越来越大，伯父的家
在雪天最好看。我给他喜欢吃的蜜枣
他放进嘴里，我问好吃吗
他说整个吞下去了，没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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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走来的人是我表叔】

对面走来一个人。你说你认识吗
要是在村庄，我就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我认识。他是我表叔

村庄和村庄看上去长相差不多
乡土里长盛不衰的是村庄与民风
春树村和苹果屋是兄弟，菊花村和腊梅寨是姐妹

从一个村庄出发，我们都是顺着血缘的藤
结出的瓜蔓。走累了歇脚
每一个敞开的门里都有属于自己的那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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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郭兄得诗歌真多。问好！

祥萍

一次可以不要发这么多，不好定论。

高山流水

这几个也不错，给人以温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