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则《海明威之死》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0 23:25

      我到了轮船上，想找到一个老人和老人眼睛里的海。老人不老，可能就是五六十岁吧，他在海边用左轮手枪对着自己的嘴巴，舌头被顶痛了。人不可能有两条舌头的，他很纳闷，他的名字叫海明威。

      海明威是美国一个喜欢钓鱼的老人。他在海边待了一天，他想钓到一条金枪鱼活着用叉插住一条鲨鱼，都无奈地落空了。一条也没逮住,鱼的父亲是谁呢？他用力去思索，想得头发都白了。是不是中国有一个橘色宫殿呢，宫殿旁边有个湖——昆明湖——可不是什么海啊，是湖。海明威记起来自己的爷爷是辗转去过中国的，在那场冲天燃烧的圆明园的大火里，捡回来一片铜，回来后，把它熔化，铸造了一匹小小的铜马，传给了他父亲，父亲又传给了他，告诉少年海明威:“戴着这匹铜马，就能写出最好的小说。”

      马是铜做的，海是水做的，铜马放到水里就会沉底。那条鱼呢，海里的那条精明的白鲨鱼呢？海明威站在海边，几乎是很鄙视地看着沾沾自喜的渔夫，用一张破网，网回了十几条大马林鱼。谁不会啊，三岁的孩子都会的玩意。海明威的眼睛盯着尚未鲨鱼迹象的海面，那条能把小船碰得粉碎的白鲨。等得心里都长出了茧子了，鲨鱼的信息还像苔藓一般遥远，他默默地看着船帆瞬间落下，心里空荡荡地。

      这一天，他看见一群孩子，戴红色飘带帽子并且热爱战争的孩子，哗啦啦地一大片，不知道是中国的，还是意大利的？海明威高举自己的钓鱼竿，用浓厚的纽约口音喊孩子们：“停下来，停下来，我送你们一本史记。”其实他也不大知道《史记》里记录的是什么，只知道《史记》是中国汉朝一个不能再生儿育女的老人写的。书里的文字一颗颗硬得像是钉子。虽然海明威的嗓音很大，但这些孩子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涌向一条战船，海的对面有新的战争等待他们去享受。

      海明威扪心自问，他自己也是经过战争和享受过杀人的快感的，乒乓——，一个士兵倒下了，乒乓——又一个士兵倒下了......像是落基山脉的一颗颗萝卜。今天晚上，他在海边睡了一夜，黎明，他听见飞鱼出水时的丝丝声，是不是倒霉的金枪鱼群来了啊？金枪鱼成吨成吨地顺着洋流涌过来了，似乎是成心要到这一带海域喂养成千上万条海豚。如果说海豚对人类是温柔的，对金枪鱼则是凶神恶煞，眼睛看到的现实惨不忍睹。在整个早晨，海明威看着显得无辜的金枪鱼喂养着跳着水中芭蕾的海豚军团。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向把自己称作硬汉的海明威阵阵发冷，世界真的变得模样啊，现在的世界和自己年轻时代遭遇到的世界不一样了。看着海水，一只船竟然直立行走，是不是看花了眼睛了？海豚，谁是海豚的祖先呢？神秘的海流扑向初恋的好感，好感为谁而生？

      海明威去过非洲、拉丁美洲，他是属于爱的。他的名字和名字制造出的花絮一直是《纽约时报》可以刊登的头条。海明威想到自己不是天生这么苍老的，他想起了曾和自己俱为文学青年的第一夫人。那一年，他写完了《再见吧，武器》，用分泌着印刷芳香的书籍裹住夫人的手说：“我不能告诉你，我其实喜欢蓝色，因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在大地和大地的一些地方，一些武器的头是低的，一些地方的武器正在所向披靡。”夫人看着他狂语，不知所云，被他爆炸一般的语气惊呆了。那是一个很美好的晚上，月光照在床头，夫人竟然忘记了把自己的热乎乎的身体献给这个以书为生的冷冰冰男人。早晨，发疯一般的海明威给夫人买了热乎乎的三明治，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亲爱的，其实我更爱你的左手。”

      海明威已经成了老人，患有糖尿病、脑血栓、骨质增生多种疾病，但他心中的老人是坚韧的，可以灵敏地观察天空星斗，可以从星光的颜色解读大海的微妙，哪里的水波动了，鱼群出现了，哪里的水泡冒出来了......一定是一条大家伙来了。海明威心中的老人是肌肉发达的，是勇敢的，可以与凶猛的狮子周旋，而他的背脊、胳膊和曾经健壮的腿都枯瘦了，接近枯萎，这让他始终无法接受。尽管海里的鱼一天比一天匮乏，而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一直没有绝望过，哦，海外面还有海，总会有更大的鱼等着他去搏击。

      太阳晒的很厉害，斑驳的树影像是一顶顶绿色的帽子。他的第一夫人跟随一个富人经商去了。海明威真的想告诉她，我很好，我可以理解为一只麻雀和一只麻雀的忧伤。海明威年轻的时候，曾经把绿帽子分给别人去戴，老了，松动的牙齿倒是给自己招来了绿帽子。去年成婚的少自己的30岁的，像长蟒一般扭动的妻子，那般地可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只是他自己丧失了征服欲望。不能进，只有退却，退到大海边，等待白鲨鱼高举锋利的牙齿向海岸扑来，它的嘴巴里有自己经营的天堂。

      海明威一辈子喜欢枪支。他曾经用枪口对过一些弱小的事物，这么多见过去了，烈士公园就在他公寓不远的地方。云彩无怨无悔的游动，而他在《老人与海》里忏悔了，他让那个捕鱼老人替自己说，“亲爱的鱼啊，我爱你，非常尊敬你。不过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你杀死。”鱼死了，会再生的；人也一样，再生的海明威绝不是在海边如此孱弱的老人。人是不该速老的，一向头脑简单的海明威悄悄抹掉了浑浊的泪水。

      该是结束自己的时候了，海明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在非洲所向无敌的双管猎枪，就在这时，一只褐色的中国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遥远的古国啊，难道你有什么信息值得海明威留恋吗。鸟没久留，它没有和海明威说话，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朝着灰色的海岸线飞去了。哦，世界是虚无的，海明威叹了一口气，收起本世纪最后一根可以钓住大马哈鱼的鱼竿。

      海明威走进大海，像一条老人鱼进入了鲨鱼侵犯的区域。那条在暗处盯着海明威的白鲨狰狞地笑了。海明威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他在海水里消失了，作为上个世纪少数几个直立行走的人，永远消失了。在海水淹没他的时候，他朝着海岸喊道：“谁也不要救我，谁救我，我就跟谁急！”

这时，一个来自中国的孩子正在用眼睛在街道行走，黑暗里的沼泽在烟斗里发抖......

[ 本帖最后由王克楠于 2011-6-20 23:26 编辑 ]

邱天 · 发表于 2011-6-21 07:22

坐王老师的沙发吧，欣赏老师小说。小说值得一读！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1-6-21 11:49

坐王老师的板凳，但也很舒服！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1-6-21 17:14

也来读了，很独特的感觉。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07:00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6-21 17:14 发表
也来读了，很独特的感觉。

谢谢满园的提读。

郭玉琴 · 发表于 2011-6-24 14:26

想象里特别丰富啊，写的好。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1-6-24 14:45

一种特别的厚重和苍凉况味。感受独特，散文化叙述，发挥极致的想象，将一个世界名人的老景和死景描写的细致入微，笔力沉厚，带着西方文化品味的文字，内涵丰富，值得一读！

川媚 · 发表于 2011-6-24 17:35

学习了，这些文字看上去很有点另类，很舒服。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6-24 21:12

世界是虚无的，但，生命是真实的，为了生存，人，鱼等等生灵都在搏。
作品深刻不失内涵。
精华支持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29

原帖由邱天于 2011-6-21 07:22 发表
坐王老师的沙发吧，欣赏老师小说。小说值得一读！

谢谢邱天老师。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29

原帖由 曹国魂 于 2011-6-21 11:49 发表
坐王老师的板凳，但也很舒服！

山村墨人朋友客气了。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30

原帖由 郭玉琴 于 2011-6-24 14:26 发表
想象里特别丰富啊，写的好。

谢谢玉琴的解读。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31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6-24 14:45 发表
一种特别的厚重和苍凉况味。感受独特，散文化叙述，发挥极致的想象，将一个世界名人的老景和死景描写的细致入微，笔力沉厚，带着西方文化品味的文字，内涵丰富，值得一读！

暴雨迎风朋友解读的很细致，衷心地感谢。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32

原帖由川媚于 2011-6-24 17:35 发表
学习了，这些文字看上去很有点另类，很舒服。

是啊，在语言运用上有我的一些探索：）

王克楠 · 发表于 2011-6-24 23:32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6-24 21:12 发表
世界是虚无的，但，生命是真实的，为了生存，人，鱼等等生灵都在搏。
作品深刻不失内涵。
精华支持

谢谢立功版主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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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说一则 《海明威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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