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曹国魂

                                  兄弟


   老三中寿听到二哥病危的消息，急匆匆从养殖场赶了回来，中寿的老婆张着嘴巴半天没说一句话，对大伯子的病情似乎没有一点诧异，有的只是心中的暗喜。

   中寿从大衣柜里取出一沓钱，数了数，尔后又把农行卡夹在一沓钱中间，破门而出。

   深秋的乡村已经有了凉意，中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鼻子里痒的难受，就是打不出一个喷嚏。老三中寿给大哥中福打了电话，叫他把家里收拾一下，说，二哥不行了，在市医院急救中心。大哥中福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十分唐突，问老三中寿，老二身体平时好好的，早上还给他打电话，叫他把家里的葡萄摘上些送到他们的单位，单位要过中秋节。

   老二在电话里也没给大哥多解释就挂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老二中寿和老大中福都赶到了国道线上，等待最后一班车。

   老大中福拖着胖乎乎的身子，从家里到国道线不到半里路，两鬓白发上的汗珠儿刷刷的淌着，嘴里喘着粗气，脸色通红。

   老大中福和老二中寿在国道和乡村的岔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兄弟俩你一根烟我一根烟的拼命抽，最后通往城里的末班车就是迟迟不来。

   老三中寿望着大哥吸烟的姿势，咋看咋像父亲活着的样子。

   父亲兄弟多，穷了一辈子，怀上老大的时候就盘算要给下一代起几个响当当名字，能指望他们将来光宗耀祖。兄弟四个：中福、中禄、中寿，老四中禧后来找了女婿，出了门。他们兄弟闪耀的名字并没给父亲带来计划好的福禄寿喜。生下老四中禧的第三年，女人突发急病就撒手而去，把四个大小和尚头留给一个光棍。艰辛的日子熬过了头，四个儿子虽然没多大出息，但都成了家，立了业。老二中禄那年乡上招聘临时干部，凭借自己的关系，几年后竟然进了城，在县机关当了大官，彻底脱离了土地，抖掉了身上的尘土，算是给他扬了眉吐了气。

   老大中福的两个儿子上高中那年，当时土地里收入低，还要给政府纳费，交公粮，就把承包地一半退给了别人。这几年土地升值，国家又取消了许多费用，还给土体补贴，老大后悔当初把土地白白给了人，不仅儿子抱怨，别人也笑话他，一个还不到六十岁的人闲呆在家里，打工没人要，种地没地。土地多的人家这几年先后修了新房子，买了车，而他，大儿子娶媳妇买楼房的欠债还没还清，老二又到了成家的年龄。再向亲朋好友借吧，委实不好意思，前面借的都没还清，咋张口。

   那一年春节，老大中福破天荒办置了一付厚礼，瞒着老三去了城里。老二也没想到老大会大过年的提着厚礼来看望他，清鼻子往脸上淌哩。

   酒过三巡，老大的女人把老大的腰捅了几下，老大有些语重心长的说：老二，咱们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哥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向你要几亩地。前几年土体不值钱，好端端的把几亩地扔给了人家，现在不要说要，连话都搭不上，人家比我还有理。你问问老三，把你退给他的地给我划过些来，要多少租子，我一分不少，年初就给你，总比你一分钱都不要让老三种强。

   老二中禄对大哥要地的意思几乎是茫然的，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老二知道，老四的地、他的地，包括老三和父亲的地，当初和老三分家和在一起分的，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远近搭配。前些年他进城的时候尽管没有把地的事儿说清楚，毕竟和老三在一个锅里搅了几年，况且父亲一直在老三那里养活着，现在提出来要回地，不要说老三不同意，老三的女人不和老三闹翻天才怪。

   咋开这个口？老二中禄心里乱哄哄的。

兄弟俩先是沉思了半天，老大的话像是一根钉子，把他们兄弟两的心朝着不同的方向钉下去了。

   老二的女人说了话：咋不能要，现在的地又不交任何费用，国家还给补贴，补贴人家白使上，还有地里的果树，两头收入，老三家的这几年耀武扬威的，比我穿的还好。

   见女人开了口，老二中禄灭了烟头，给老大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开春了再说，我和老三商议后再见消息，现在你要个一二，我也不好给你话把子。

   那一年开春，老三中寿和老二中禄因为土地问题，兄弟两大闹一场。像老二当初听到老大要向他要地一样，老三压根儿没有想过自己的兄弟会有这样的想法。老二你哪些却这些钱，你见过亲兄弟还要租子吗，你问问别人家的兄弟，他们也有农转非的，向家里兄弟要过一分租子了么，就你能行，听上哪里的驴鼾声，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老三的几句话说的老二悻悻的连夜租了车回了城，半年没和老三来往过。

   转眼到了年底，老三带着几箱子苹果来城里了。兄弟毕竟是兄弟，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半年的恩恩怨怨在兄弟们的笑谈里化为云烟。

   老二的地老三继续种着，只是每亩地象征性要二百元的租子。老二说，这不是租子，兄弟间不要提这个字，就当看地的钱。不向你要这二百元钱我不好向老大交代，你嫂子每天呀呀地唠叨，你要换位思考，说实在的，我哪儿缺你的这些钱，要理解我的难处。

   老二的这番话原本是老三的岳父说给老三的。老三的岳父是退休的老干部，知书达理，老三的女人想在婆家戴个高帽子，结果让老爹子的几句话顶了回来，不仅没给自己说上好话，还指示老三给老二出地租。

   从老三给老二出地租的那一年起，老大在老二那里再说过地的事儿，彻底死了这番心。但老三的心里，老觉得有一块石头压着，这块石头是老大搬过来挡在他和老二的路上的。老三觉得老大远远抵不上老二宽容厚道，纯粹就是一个小人，一个门里头的狗，只会在兄弟间使绊子。

   老三中寿和老大中福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二只剩下一丝往外呼出的气，断断续续中，老二把老三和老大叫到跟前，说：大哥，自从老爷子死后，我们就一直认为你是我们兄弟的小老爷子，我走后你要和老三好好相处，有首歌不是说除了兄弟亲才是正真的亲，你老了，凡事都要看得开，老三小，你要多担待着...老三，这几年你的日子也好过了，那一年我没让你上高中，我愧对你，是做哥死心大了，不要抱怨我，当时家里就那么个环境...以后我的那几亩地你就种着，谁也不要给，庄稼人房产可以让人，女人和老婆不能给人...大哥老了，自己的地都种不动了，也不会再问你要地...

   说完，老二中禄就闭上了眼睛。

   老三掏出口袋里的一沓钱，大声哭道：二哥，这是这几年的地租，你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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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1-7-11 06:03 编辑 ]

清荷诗语

老大的话像是一根钉子，把他们兄弟两的心朝着不同的方向钉下去了。

好形象的比喻.

看后心里酸酸的。

邱天

欣赏曹老师好小说。过来支持一下！

荦春

形象生动的描写，很有张力的语言。真不愧是大师啊！学习了。

刘满园

先提一下，慢慢细读。

袅袅

作品很结合现实。

曾经沧海

小说语言细节都挺不错，好小说。

王克楠

通过哥仨的命运，写出了中国农民的遭遇。

山野农夫

小说主要围绕土地展开情节，兄弟三人个性基本突现了。大哥不大度，老二宽厚善良，老三知错就改。
精华支持！

[ 本帖最后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7-13 12:11 编辑 ]

暴雨迎风

欣赏曹老师好小说！很生活，很有内涵。

曹国魂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7-13 18:17 发表
欣赏曹老师好小说！很生活，很有内涵。

谢谢迎风批阅！

曹国魂

原帖由 清荷诗语 于 2011-7-10 15:40 发表
老大的话像是一根钉子，把他们兄弟两的心朝着不同的方向钉下去了。

好形象的比喻.

看后心里酸酸的。

谢谢诗语！

曹国魂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1-7-10 16:47 发表
欣赏曹老师好小说。过来支持一下！

感谢邱老师点评！:handshake

曹国魂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1-7-12 16:54 发表
作品很结合现实。

问好袅袅！

曹国魂

原帖由 王克楠 于 2011-7-13 06:35 发表
通过哥仨的命运，写出了中国农民的遭遇。

谢谢王老师精细批阅！ :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