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游记

王克楠

　　她叫五指山，五座山峰像是佛的富有弹性的手指，轻轻弹击天空；在我没有来的时候是五指山，我来了以后还是五指山。
　　
　　五指山，竖立在太行山东麓，主峰高1263米。我进山的时候，正是北方麦收刚过，初夏季节，大地母亲在这个季节总是给被冬天忽略的北方以更多的滋润。五指山一身苍翠，植被生长得恰到好处。那些平时显得病病歪歪的树啊，草啊，在这个季节陡然变得绿莹莹的。
　　
　　山路上，各种颜色的蝴蝶翩飞，也不知道是何种蝶类。围绕在我身边的是长着黄色斑点的黑色蝴蝶，见到我并不躲避，尽往人我的头发上落，好像我的脑袋就是一盆盆鲜花。稍微细致观察，这些黑蝴蝶们并不相伴而舞，而是各自舞自己的；就像眼前的五指山，虽然埋在大地下的山底是连着的，但五座山峰各自独立，彼此并不关联，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没有到过大山的人，一定会问，大山里到底有什么啊？我答，大山里有树，各种各样的树木，高的，低的，长的，短的，站着的，躺着的，树木进了山，就恣意生长，形态百生。可以说，树和树相依就成了林。五指山山林茂密，不同树种的树枝和树叶相互缠抱，即使是山羊，也要费好大的劲才能钻过去。还有大山里的石头，石头和石头相依，就成了山。人呢？人和人相依就成了土，我就是一粒尘土，在感到孤独的时候来到了五指山。
　　
　　山体浓郁，遍地生水。水滋润了植被，女人是水做的，植被也水做的；站在山道，遍山是水。我眼前的五指山不是城市里的公园，没有移植来南国植物，这里的树木顺应了这座山的野性。比如说核桃，不进山的人大口大口地吃核桃，吃的是灿黄的脆皮核桃，有人便误认为核桃是黄色的。其实核桃在树上是翠绿的，每颗核桃都包着浓浓的水。再比如花椒，在超市里买到的花椒是褐色的，有人便以为花椒就是这样的颜色，其实错了，山里花椒树上的花椒是红灿灿的，像是燃烧的火，是那种能激发心跳的直刺刺的大红。遍地绿色，猛然遇到了大红，在遍山翠绿中显得扎眼。
　　
　　无须考证，我也知道，这座山在很多年前是沉在海底陆地，后来缓缓地长高为山。这是一座正在开发中的山，开发者并没有在山顶修更多的人造古迹，而是顺应了山的挺拔和野性——这正是开发者的高明之处。为了登山者的安全，五指山的山路还是弄得很规范，四方的石头和台阶铺在原来的野路上。我没有走这条道，顺着山羊才走的险道一路登山，依偎在身边的尽是奇怪的山石，奇怪的植被。因为“险”，才使得爱冒险的我深深陶醉。
　　
　　和我相伴登山的，都是这个城市的文化人。我问自己，文化在哪里？其实人类的文化根系就植在山水之中，就像眼前雄峻的五指山。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先，先有大自然山水；后，后有人类的文化积淀。人类由于有了文化，走出了原始荒蛮，但后来发现走得太远了，竟然忘记了文化的鼻祖是——大自然，因此城里人感到了文化孤独，成为随风飘的灰尘，像是迷路的孩子，已经找不到文化的根。
　　
　　我也是一粒灰尘，飘到了五指山。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我要做一颗清醒的灰尘，因此我一路上，喜欢静，不仅喜欢闹。眼前的山石尽管是破碎的，我走到一座高高的断崖下，看断崖像是高高的纪念碑。这面断崖太陡了，可以说直上直下的，山羊也是攀不上的，何况我？不过，我比山羊的优越之处在于可以用眼睛攀岩。断崖的底部是平坦的，崖的中部有些凹凸，一些凸出的地方特像人的鼻子，鼻梁还挺高，必须绕过这些鼻子才能继续攀援。攀近山顶时，山崖有了绿色，山石缝隙里有一丛一丛的灌木，它们的根远远比树干结实，紧紧地抓着山体。
　　
　　仅仅用眼睛爬上了山崖，还不是真的到了山顶。于是，我从断崖旁的山道上攀到了山顶，山顶，风很小，轻轻地抚摸树和树木的叶子。山顶的碎石很少，大概下暴雨时冲到山坳里了。今天是麻阴天，并看不到东方的太阳。山顶的中部平坦处站着一座巨石，足有一人多高。大约巨石比碎石有定力，所以牢牢地站在山顶。巨石狰狞，只是朝东的一面略平，尚有仰角，我倚在巨石上，闭目养神，和山石凝固在一起。身边的树叶们在动，我没有动。
　　
　　我在山顶逗留片刻，就拾步下山，毕竟我不喜欢在高处被人仰视。沿着山路依然走到断崖处，再从断崖下快速下山。我下山的路是山洪走的路，也就是说走的是水路。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我的腿疼，就一步一步地挪，有的时候甚至要横着身子走曲线。体会下山的艰难中，油然想起少年时代听一牧羊人说过，下山时可以跳；可以左脚为支点，右脚跟着跳，这样不仅下山速度快，而且随时可以停住，不会滚坡。我当时问过牧羊人，你跟谁学的？牧羊人答道，向山羊学的。
　　
　　老夫聊发少年狂，于是，我紧了紧腰带的两扣，提起精神，一个五十岁的人像少年时代曾经跳山那样，开始学着山羊跳着下山。跳着下山就不会折磨关节，还能体验满山的灌木跟着你一起跳，心里一阵阵地快乐，怪痒痒地。
　　
　　下得山来，因五指山的南部有葱郁的草甸，登上去，看到草甸的南部有一片平缓的丘陵，颇似卧佛的身态。佛是无声的文化，盘亘在山野，使这片山域有了灵气，因此上山时的孤独感消失殆尽。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1-7-23 09:16 编辑 ]

袁光熙

很高兴坐了王老师沙发，先提后读。

南山菊

清新流畅的文字，洋溢着山野之气。

房子

大气，从容。充溢着自我的独到感受与人文情怀。

袁光熙

“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先，先有大自然山水；后，后有人类的文化积淀。人类由于有了文化，走出了原始荒蛮，但后来发现走得太远了，竟然忘记了文化的鼻祖是——大自然，因此城里人感到了文化孤独，成为随风飘的灰尘，像是迷路的孩子，已经找不到文化的根。”
    ——很有新意的提法。
   “开始学着山羊跳着下山。跳着下山就不会折磨关节。”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下山法。
    问好王老师！

洛风

文字中可见谈笑风生，有味道。

王克楠

原帖由 袁光熙 于 2011-7-18 17:31 发表
很高兴坐了王老师沙发，先提后读。

嗯，多讨论，共同提高

王克楠

原帖由 太阳神 于 2011-7-18 19:44 发表
上山便是一种迎接挑战的气魄。

  谢谢理解。

王克楠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1-7-19 10:25 发表
清新流畅的文字，洋溢着山野之气。

  经常去山林，确实很好的。

王克楠

原帖由 房子 于 2011-7-19 11:11 发表
大气，从容。充溢着自我的独到感受与人文情怀。

  房子，一个人登山，有良多感受。

王克楠

原帖由 袁光熙 于 2011-7-19 13:30 发表
“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先，先有大自然山水；后，后有人类的文化积淀。人类由于有了文化，走出了原始荒蛮，但后来发现走得太远了，竟然忘记了文化的鼻祖是——大自然，因此城里人感到了文化孤独，成为随风飘的灰尘， ...

  嗯，你登山的时候体验一下，特别灵验

秦时明月

开始我还以为是海南岛那个五指山呢。
在景物描写中加入了主观的感受，是文字更耐读，更厚重！学习了。问好！

薛暮冬

历史的，当下的；自然的，人文的，便呈现了立体的五指山。欣赏。

刘彦林

学习老师的散文！

王克楠

原帖由 刘彦林 于 2011-7-21 08:49 发表
学习老师的散文！

   彦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