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学车记

竹林客

       终于考试完毕。想起教练的话，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够写一本书了。

       刚开始训话，教练就黑着脸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们来到这里，都得听我的，我不管你在外面什么身份，进来都是一样的，归我管，是校长的亲哥也不行。”这话，令行禁止的干脆，不容商议，很有些战场上将军的味道。他这一说，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一脸谦恭。

       训练开始，最难的偏偏在最前头，倒桩。关于倒桩，教练又有一番理论。于是我们知道，几根杆，构成两个框，你得按照他的方法，倒进去，而且不碰到杆。杆与杆，本没有区别，区别在位置。一旦在某个位置上，是不可以碰的。在重要位置的不能碰，在次要位置的也不能碰。倒车的时候，必须以那根最重要的杆为参照物，才可能准确倒进去，差一点都不行。在哪里，用哪里的标准，这点毫无疑义。

       这很像一个场。场其实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光明正大的地方有。恶霸盘踞的地方大概也有。人，如果走进某个场，必须遵从那个场的规矩。这是铁的戒律。除非你离开。你不在其管辖范围之内，他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你明明进了他的场，你又不听他的，那可想而知。当然你可以走，没有人逼迫你，一切皆是自愿。再说了，凡是公认的，必然是有道理的。既然是驾校，不可能由着学员性子来。而教练，就是学校的脸面。
        
        练着练着，教练又有话了。有人不按照他的方法练习，总是碰杆。他恨铁不成钢，说他不愿意教太笨的，也不愿意教太聪明的。前者费力，后者，往往过于浮躁。他还说最难教的那种，是原本会一点的，自觉得会开车，野路子，来了狂傲得很，根本不理他那一套，甚至还想教训他。真让他考试，他又不合格。那原来一点不会的，一张白纸，怎么教怎么练，学得不错。当教练的，大概和教师有一点相同，起码表达能力一定得可以，不然怎么教？其次，是威严，说了学生得听才有效果。

        他说归说，原来会一点的，总是好一些。比如我们的老班长，六十岁。他性格开朗，一些人总拿他开玩笑，有人偷偷给他头上戴朵花，有人在他大衣后襟上沾一片树叶，他自己不知道，众人在一边乐。他就是个老顽童。

       我们什么也不会的人，很紧张。他很轻松，总是说笑。他说，我会开车。

       考试的日子到了，出乎意料的是，我们的老班长竟然给第一个打下来了。下来的时候，他一脸的汗水，他说，教官说我开得很稳，很快，就是没系安全带，车门也没闭好……

       我们都为他可惜。他其实会开车。而且，他是这样好人缘的一个人，训练的时候，从不和我们抢，有什么事从来不恼。算起来，他是我们的长辈，也确实很照顾我们。很多人说，学车，是一个相识的机会，学完车，大家都会成为朋友。彼此之间没有竞争。这样融洽的关系，让学车的累，被冲淡了。

       这么善良和气的一个人，竟然被打下来了。他还叮嘱我们一定好好考试，告诉我们该注意什么，最后他特别跟我说，你得好好考，千万别紧张，训练的时候你经常有事不来落下了不少，你很难及格的……这番话，让我觉得暖暖的。

        轮到我的时候，想不紧张，我还是紧张，尽管考官很面善。这时候我想起教练的话，你们上去喊报告，报名字之后，按照平时训练的做，不用去看考官脸色。我训练的时候没跟上，老是犯些小错误，曾经想放弃考试，教练不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当留级生。那就背水一战吧，很多事，我都是能化险为夷的。我有一种预感，我会及格，这一次一定能超常发挥。

       考试开始了，反而不觉得紧张。比平时开得还顺利。当我下车的时候，后面跟的一辆车过来，接我们这些考完的学员，那位教练我不认识，他说：“你开得很好，你的教练是谁？”我高兴地报出我们教练的名字，心想，我总算没给我们的教练丢脸。

       这一车，26个人，全过了。老班长最后也过了。他年纪大，考官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才是圆满的。我们都打心眼里敬重他，不仅仅因为他的年龄，而是他的人品。

       这次学车，收获很大。认识了很多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人。还遇到一位老同学，她本是教师，现在成了公务员，两口子都是考出来的。我以为她找的关系，她说，正因为没关系，调不上来，才考的。“性格耿直，受同事排挤，才决定考公务员改行的。他考了，她也考了。”过后我听另一位要好的同学这样说，感到很佩服。而我这位好朋友，两口子也是教师，在学校还不错，现在还在那里。
      
       即将学完的时候，大家紧张情绪缓解不少。尤其是我们的教练，那张黑脸一笑起来，也很慈祥，（他经常自嘲说自己脸黑）。他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教你们的时候不得不严，和你们好好说谁听啊？就得管着啊。如果学车像去百货楼买东西一样简单，我们教练天天和你们说好听的，哄着你们玩……”“你们是上帝啊！”有人学他的口气，接了一句，一帮人全笑了。这是教练的口头禅，他生气的时候，无奈的时候，就称呼我们是“上帝”，打不得骂不得，又不能不教会我们。

        人无论多大年龄，能有老师教，是一种福气。有老师，才有进步。在老师身上，严厉与慈祥，都是好的品质。我们的教练，懂得何时严厉，何时宽容。我记忆最深刻的教练的一句话是，你们来学车，主要就是学了个刹车。懂得刹车在哪里，不要把油门当刹车，该刹车时要刹车，安全第一。

       是啊，拿到证，仅仅是个最起码的证明，有上路开车的资格。学车的一帮人，当初进了一个门，上了一个车，受一个教练管，没有地位之别，没有资格的老幼，都是清一色学员，人人平等。

       以后，也许很多人开得很好。也许有人压根不会再开。无论如何，相聚一场，是个缘分。在街上遇到，老远的就打招呼，亲切的交谈。毕竟，学车是“共患难”的感情，不会被淡忘的吧？

        一次吃苦的经历，故记录之。学车之前，是畏惧如虎的。都说能学出车的人，就是能吃苦的人。只要人肯吃苦，踏实好学，以后还有什么东西是难以学会的呢？


      

敬一兵

感性的叙述，透出了跨文体的韵致，比较别致。一个细微场景的描述引申出生活乃至人生的感悟，难得！

剑鸿

难忘的学车经历和难得的人生感悟，问好。

zfx875206

叙议结合，有感有悟，语言利落，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