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骂

李修玲

　　                                                              村骂
　　
　　村骂不同于一般的骂，这种骂法不分路数很是随性，比如一朋友跟我聊天时说起一件败兴的事时气嘟嘟地骂了句：他母亲的！这样的骂法如搁农村可能被人听不懂，如换成村骂来渲扬就不同凡响了：他娘了个骚——屄——吔……后三个字拖了老长还拨得很高，听起来抑扬顿挫，特有痛快淋漓之感。
　　
　　前一阵子我闲着无事坐在窗前晒太阳，忽然听到闷僵了很久的两家邻居开仗了。那个说起话来有些结巴的文弱书生费了好大劲儿才吐出一串话：人——没人样，狗、狗没个……狗样！无外乎是胖嫂家的狗又去他家门前拉屎撒尿了，为此那个白面书生无数次提出抗议，目的就是让胖嫂看好自家的狗，但这却招回胖嫂一双白眼与一通抢白：管天管地我哪能管着狗儿屙屎放屁？这次却不同了，书生面对正散发着热气的一滩狗屎，结结巴巴地开始骂人了。胖嫂听完书生的话当然也是要不依不饶的：你什么样？尖嘴溜猴跟个四眼狗似地，说起话来还磕巴打结，上到了博士竟然找不来一房媳妇，我呸！
　　
　　一个孩子兴冲冲地跑到我跟前说吵起来了吵起来了，胖嫂开始骂街了。我支着耳朵听了半晌，听他们说来说去终究还是那条胡乱拉屎的狗，细想一个爽性子女人还击一个说话打结的白面书生，看似热闹却怎么也激烈不起来。我说这哪里是骂街，充其量也不过是斗嘴。
　　
　　我记忆里的村骂如果在村头双口或单口相声般地摆开时，那热闹的场面不亚于一般的戏腔唱词，家家户户都会支起耳朵，比听戏词还是要认真许多，目的就是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么事，但愿这样的骂声最好不要落到自己头上，不然就会气得跟个胖头鲢鱼似地，站在人前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那一年我刚下学，心情很是不好。实在无聊之极就开始闷头闷脑地拿起锄头学着种地。天不负人，一垄垄的红薯在我的侍弄下长势喜人，一片片的青菜偶尔能拿集市上换回一些零用钱。母爱无不自嘲地道：瞧瞧，咱生就伺候土地的命！然而想要真正做个农民也是不容易的。那时候的生活有些艰难，即便是养在圈子里的鸡、鸭、鹅，也是三天两次被贼人光顾。有几次哥哥都在院子旁边架好了猎枪，但终究是白等了大半夜徒劳收工。反倒是我家那头调皮的花猪一不小心钻进了邻村的红薯地，被那庄户人家举起猎枪，轰得落荒而逃，身上残留下几颗血淋淋的土枪散弹。
　　
　　我家的红薯地倒是没什么猪羊光顾，不曾想一夜之间却被人割去了半垄红薯秧。母亲很是气愤，只是觉得丢了几棵秧子值不当站在村头破口大骂，她气鼓鼓地站在地头数落着，无外乎就是乡里乡亲的割秧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连根拨起糟践了一季子收成……母亲的数落并没起到作用，就在不久的一天夜里红薯秧又被人不管不顾割去了大半垄。母亲气得不行，我第一次听到了她叉腰张势地站在高坡放声大骂：听好了啊你个可恶的贼，你偷俺家的红薯秧吃进肚里让从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吃进牲口的肚子里去让他家的牛不能耕地，吃进猪肚里让他们的猪肚子疼得不长膘——听好了啊你个狠心的贼，我把红薯秧子里下了鳖钩子了，老娘等着你再来偷啊你个不分路数的贼……
　　
　　青菜也总是被人偷的。秋凉季节，村东村西便开始热闹起来。张三家的大白菜被拨了几棵，张家婆娘站在地头吆喝着：听好了啊，偷了我家青菜的人，吃进肚里就屙黑血啊，让你们得噎食病不得好死！李四家的水芹菜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李家老太拉着尖尖的腔调：好你个贼人啊真是低头不嫌眼瞎，你实在揭不开锅偷几棵菜也就罢了，但却不好好地偷这么做践人啊天打五雷轰的……
　　
　　自从母亲在红薯地里下了鳖钩子，偶尔也会被谁恶作剧地割去几棵红薯秧，或扒几窝长势良好的红萝解馋，但终究也没听说谁家生出什么大乱子。母亲长吁短叹之际，时而心疼哥哥的那包鳖钩子，时而又心疼被糟践过的红薯地。红薯收获季节，如往常一样，我们用架子车拉回收成不好的红薯，红薯藤就丢弃在地头，不再过问。那天，族家兄长喜孜孜地跟母亲说，好好的红薯秧扔在地头怪可惜的，我给拾掇拾掇拉回家去了，喂自家的那头老水犍。
　　
　　母亲张口结舌起来。好久才吭吭哧哧地道：那红薯秧子上，可是下了鳖勾子的……族兄长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我说呢，最近老水犍总是浑身抽搐，原来是吃了鳖钩子。原以为你只是放一场空话而己……嗨！母亲惊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直说自己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但无论她如何解释，兄长还是还是气鼓鼓地走了，好长一阵子不来串门，即便是走个碰面也懒得打声招呼。
　　
　　后来，我去城里谋生，不再侍弄土地。
　　
　　偶尔回乡的时候，也还是能够听到当年再熟悉不过的村骂，细听，原来是家养的狗被药了，或正待出栏的羊被贼人翻墙偷走了：这谁啊都这年头了还揭不锅了啊，你饿残了就来家俺拿不出菜钱来杀鸡勒狗给你吃，犯不着你来下夜也不怕崴了脚腕子……细听那骂声再不似当年激烈少了许多锐气。我有时还会纳起闷来：这骂声，咋就那么像蛐蛐们弹奏的调调呢，多了些许的调侃，更增多了几分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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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2-1-6 17:14 编辑 ]

剑鸿

好题材，让我想起很多。写的真实有味，问好修玲。

周施梅

也来看看修玲。

太和五中张奇

村骂在农村很正常，信口开河的胡乱骂仗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过去贫穷时代更甚，如今农村都成了空巢的村子了，村骂少了很多。最近农村偷鸡摸狗的贼很多，前天听说有个贼在光天化日之下偷一村民养的鸡，主人就在跟前，还没等主人张口，贼就嚷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眼睁睁地被贼偷走了几只鸡。如今农村治安很坏。

辛贵强

我见过的村骂，骂者提一暖水瓶，端一只碗，骂渴了喝水。在拉腔拖调的骂声中，可以把祖宗八辈都刨挖出来，把长辈的生殖器官描绘成各种各样的形与色，被骂者必须生了世界现有的各种说不出口的尴尬病症和各种不治之症，以不同的最恶心的方式死一百次，还得全家死个精光光，断子绝孙，尸体狼不吃狗不闻……

[ 本帖最后由 辛贵强 于 2012-1-7 08:47 编辑 ]

蒙正和

拜读了，好作品！有时，还真想听听“村骂”呢。有“村骂”在，说明这个村子的生活不虚伪。问好修玲老师！

李修玲

谢亲们来读，问候！

高迎春

小时候乡村贫穷，谁家丢了东西，就会爬到房顶上叫骂。干这等事，多半是村妇，少见男人。有一家人萝卜被人偷了，女人说每次东西丢了，都是我上阵，你虽然身为教师，这一回也上房骂一回，骂点文雅的。男人拗不过女人，就人么狗样的上了房。开口骂道：窃贼，窃贼，可恨你偷萝卜专拣大的，大的拔走了，小的拔下来，又给俺插上了。女人越听越不对味，说你这样的男人，真是个有文化的萝北（方言），快给我滚下来，别给我丢人了，还不如条狗。男人以为女人嫌自己不会骂，是教自己怎样骂呢，于是接口骂道：快给我滚下来，别给我丢人了，还不如条狗。 :lol :lol

冷晰子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2-1-7 11:39 发表
小时候乡村贫穷，谁家丢了东西，就会爬到房顶上叫骂。干这等事，多半是村妇，少见男人。有一家人萝卜被人偷了，女人说每次东西丢了，都是我上阵，你虽然身为教师，这一回也上房骂一回，骂点文雅的。男人拗不过女人， ...

哈，这男人有意思。

冷晰子

玲子这字，可谓活色生香。
小时候在农村可真见过会骂人的。能把人骂出神经病来。不过说实话啊，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会村骂的人，反而觉得他们活得坦荡有滋味，比那些装神弄鬼，比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活得真实畅快多了。

妖魔的狂笑

哪瓜死小纠子把我晒在瓜后孩子偷撩，借不就坑得厘嘛，借个挨千刀滴，蛋青工滴，哪国丁拾当来滴！

[ 本帖最后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2-1-7 13:34 编辑 ]

冷晰子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2-1-7 13:32 发表
哪瓜死小纠子把我晒在瓜后孩子偷撩，借不就坑得厘嘛，借个挨千刀滴，蛋青工滴，哪国丁拾当来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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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的狂笑

村骂还是方言好听。建议楼上用方言骂两句来听听撤。

妖魔的狂笑

楼上别跟在我后边笑，黄金牙笑掉了包

冷晰子

别乱说啊，明明唇红齿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