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伺

木门长子

　　　
　　初春的一个雪天，我来到了梅园。这一处梅园是一个朋友的父亲开发的，大约有几十亩之多，也许是退休后的百无聊赖，也许真的是喜梅，或者是其它的原因，朋友父亲的梅园经营的很不错。我去的目的是为了采集一些梅花绽放的图片，偶尔也写生，用我粗略的画笔记载下梅的千姿百态。
　　
　　梅园的左上角有一处小院，约有房屋七、八间，三位花工住了两间，一间厨房，一间水房，其他房间就留给了时常来梅园停留的客人。我住进去的时候，因为天气尚寒，前来赏梅的人并不多。花工介绍说再过十几天才是梅园旅游观光的旺季，这倒让我很兴奋，正好在离了年节的喧嚣之后，可以有时间安静下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抬眼望去，梅园的林木之间疏密得当，地面上有些地方已经挂上少许的绿色，是一种早发的野草，而梅尚在含苞。雪花乘了风缓缓地落在梅枝上，衬得梅有了一种别样的秀丽。我趁机抓拍了几张不错的照片。
　　
　　十一点钟光景，雪停了，月光如流水般清亮地照着。这样的午夜雪景，是我盼望已久的了。雪压梅梢，月映梅影。人走在雪上，听风穿过耳边，有花香沁入鼻翼，静谧而安然，真是美不胜收！
　　
　　有歌声从梅林深处隐隐地传来，似微风渺渺，也似细雨轻扬，婉婉转转地灌入我的耳膜。最初我以为是错觉，以为不过是风吹树杈发出的声响，但是屏气静心之后却发现是人的歌声，而且是一个女子婉转清越的嗓音。说实话，我有了些莫名的欣喜，这样的时候也只有与我有着共同心觉的人才会出现在梅林，用如此美妙的歌声表达与我的共识。
　　
　　我决定去找她。
　　
　　雪落花开的声音轻轻地在我耳边荡开，伴着脚步声声，我一点点走近她，走近那声音。月下的花蕾越发红润了，似乎梅花的苞正在迅速地膨大。
　　
　　“你来了——”她说。歌声戛然而止，一张极秀美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等你很久了，”她微笑的脸上挂了浅浅的泪痕，在月的映照下隐隐发光。
　　
　　“是你的歌声引我来的！”我说。
　　
　　“噢，你是恒生？”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站到我的面前。我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气息。她美丽的眼睛里放着光，“还记得我吗？你说过让我在这等的——”她的声音里含着欣喜也含着幽怨。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不叫恒生。我的名字是梅子涵，一个末流的画家。”我有些歉意地向她伸出手去。
　　
　　“不是恒生！”她的幽怨似乎更深了，语气里蕴含着落寞，“我是不是变了，老了、丑了？”她转过身向不远处的梅树下踱去，脚下像踩着祥云，落地无声。黑色的秀发飘起在风里，很像一面翻卷的旗帜。身上的白衣与黑发共舞，梅影里凝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我不能再说什么，我想她一定是认错了人，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拿出了手里的画笔，问了一句：“可以为你画张像吗？”
　　
　　她欣喜地转过头来，指尖一抬，四周的梅花次弟开放，朵朵晶莹如白玉，印着淡淡的月光，映得她的脸更美了。
　　
　　我仔细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确很美，是一种清纯干净的美。眉宇之间透着某种灵气，殷红的嘴唇白皙的脸庞，一双眼睛清澈如溪，似笑非笑，似说非说，半带深情半带愁惨。我的心开始怦怦跳，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艺术学院美女如云，但如她这样纯而洁的女子却不多。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从衣兜里掏出画纸，准备留下她的倩影。
　　
　　“笔和纸与以前不同了，不用墨吗？”她靠近我，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手里的东西，“纸太厚了，笔也变了样子，笔一端是有狼毫的呀！”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莫不是遇上鬼了，要不就是遇上了神经病，竟然不知道画笔和画纸是什么样子。我再一次仔细地打量她。她真得与众不同。一身白衣一拖到地，隐在衣下的是一双很小的白缎绣花鞋，衣裙上滚满了梅花，有半开的，有全开的，还有含苞待放的。如漆的长发上斜插了一朵白梅，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如池中清荷。
　　
　　也许是我注视得太久，她的脸有了红润。“不过数载，似乎已过千年。”她转了身，幽怨之间透着娇嗔。“我在梅林做伺女，你走的时候说，要我在这里等的，现在倒忘记了么？”
　　
　　她的手指弹在了我的额上，一股水样的清凉袭击了我的神经。醍醐之中，我仿佛回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个白衣的女子正在挥剑而战，散乱的头发，腌脏的小脸，唯有一双眼睛里透着少有的灵气和坚忍。
　　
　　“离开这！”她说。
　　
　　我口里答应着，但是我走不动了。我的左胸被利箭刺中。血打湿了身上的黑色战袍，打湿了脚下的土地。
　　
　　“你自己离开吧！”我挣扎着握住剑站稳。
　　
　　“一起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倔强。
　　
　　但是，我的体力已经差到了极点。
　　
　　烈风再起。黑色的战骑如蚂蚁一般跨过远处的河堤，正向我们涌来。她执着地望着我，泪如雨下，“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惨然地笑笑，“梅儿，你还年轻，好好活着吧！”我拔下了胸前的箭递到她的手心，“留个念想！”
　　
　　她嘶裂的声音刺破了天空：“为何——”
　　
　　黑色的风越来越近，如风中飞起的枯叶。我听到了马蹄和刀剑的交错声，也听到了她的悲泣。“我会这在里等你，永远——”她手里的箭刺向了自己的胸膛，血溅如花。
　　
　　月色下，梅花开得正艳。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怦怦的心跳声还在继续，似乎喧嚣的战鼓。白衣女子再次走向我：“你真的不是恒生？”
　　
　　我摇摇头。女子凄楚地一笑：“千年等候，竟是对面不相识！”转瞬之间，她幻化成一缕白光，飞上枝头，而留在我手里的只是一张画纸，几处淡淡的墨痕。
　　
　　“梅儿——”我唤出声来。
　　
　　恍惚中，又有歌声传来——
　　
　　春去春还在
　　
　　花谢花复开
　　
　　微风轻徐徐
　　
　　不见故人来
　　
　　......
　　
　　阳光映照着我的窗口，一个花工叩打着玻璃窗：“画家，去看看吧，梅园的花一夜之间全开了！”
　　
　　走出屋，满园的梅香正在空气中弥漫，一点点晕满我的全身。我突然有了落泪的感觉。她真得来过吗？在我的梦里，或者在我小睡的片刻。
　　
　　我的目光停留在支起的画布上。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抬眼望着我，似乎有泪迹刚刚从眼角抹去。我呆呆地看着她，恍如梦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1-7 16:08 编辑 ]

沈韶书

问好作者，拜读美文。

曾经沧海

欣赏木门新作。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沈韶书 于 2012-3-22 19:17 发表
问好作者，拜读美文。

问好朋友！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3-22 20:01 发表
欣赏木门新作。问好。

问好沧海，期待指点！

lichezhiyuan

梦里依稀故人来，一夜忽觉梅花开。欣赏木木充满梅香的美文！赞一个！

木门长子

原帖由 lichezhiyuan 于 2012-3-22 20:34 发表
梦里依稀故人来，一夜忽觉梅花开。欣赏木木充满梅香的美文！赞一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荦春

学习美文了！问好，朋友。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3-22 21:50 发表
学习美文了！问好，朋友。

问好荦春！

fyp950930

春去春还在,花谢花复开,微风轻徐徐.不见故人来.
木门能作出如此动情的诗，可见木门也是一个极易伤感的人！问好！
　　

邱天

意境很美。故事慢慢读。

木门长子

原帖由 fyp950930 于 2012-3-23 09:30 发表
春去春还在,花谢花复开,微风轻徐徐.不见故人来.
木门能作出如此动情的诗，可见木门也是一个极易伤感的人！问好！
　　

问好忠永！

木门长子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2-3-23 10:43 发表
意境很美。故事慢慢读。

问好邱版！

刘满园

文字精美，情意缠绵，好文字。

殷子

文字美，情节好！学习了！问候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