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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非计酬]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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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11 15: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咫尺天涯(中篇)

到《都市新报》上班的第一天下午,我被分配到副刊部工作。这个部门除了我这个新人之外,都是女孩子。我站在那间办公室的入口处,觉着她们有意无意地看我。我一时间分不清该离开了还是要继续停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我觉得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多余人。为了使自己显得自在些,我走到那张分配给我的桌子前,尽量把眼前的桌面堆满。我那么渴望自己能够尽快忙碌起来,最起码,不要像当时这样置身于局外。但我的想法得不到重视,而且不明真相的人对我的态度也并不友好。只有一个埋头工作的女孩子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笑了笑。但没有得到回应。她又不动声色地忙去了。我开始注意到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在那里安静地坐着,整个人给人一种非常清爽的感觉。这个叫许燕的女孩子像知道我要来似的。我鼓起勇气同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不久后的一天我被这一群女孩子拉到一个饭店吃饭。她们都在肆意地开着我的玩笑,觉得我沉默寡言,似乎是个老实人。只有她在开玩笑时照顾着分寸。我对她们全无恶感,而且私下里觉得也不致于造致她们的任何不快。我只是同她们待在一起还不太自在。有时我脱离了她们的话题,游目四顾。说实话,我只想同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那样可能对我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间比较有利。不过后来她们知道了这一点。“我们是觉得你初来这里,怕你寂寞呢,所以才拉你聚会。没想到你这个人不领情。”说话的女孩子叫廖晨静。是个比我还小一点的家伙,不过她大大咧咧的,哦,对了,她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想,我的部分尴尬也来自这里。
此后还有一天,一个有趣的女孩儿背着一个电脑包进来。那时恰好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待着。她似乎见不到她认识的人,也就无须同谁打招呼。她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插上电源,然后就噼里啪啦地写起文章来了。我觉得非常好玩儿。她的工作使我的神志集中不起来。不过老实说,我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她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出门前扭头看我一眼,说了声:我叫墨菊。帮我看一下电脑。我一会儿过来。她的身体非常好看地摆动着,我低了头一想:水蛇腰。我不好意思问她是哪里人,在这里做什么事情。我猜测她可能也是我的一名同事。但她看起来又不像。她在那里静静写字的样子同任何人都不太相同。
天气慢慢地热起来。这已经是五月的中下旬。我非常害怕夏天的炎热。一群女同事不约而同地穿起了夏天的服装。我被眼前的情景搞得眼花缭乱。好在手头的事情多起来,而且,有了一块自己的版面。工作其实非常轻松。我经常借故约稿出去了,到下班的时候也就直接回家。不过夏天里在外面跑动的滋味也不好受。我只是对这份工作的新鲜感没有过去,而且尽管不一定喜欢被别人唤作记者什么的,但报社的工作还是令我充满了一种生活正在进行的感觉。我有一次夜里十点多到一位已经约好的作者那里取一份稿件。她所在的报社离我的住处很远。她的办公室所在的楼上灰暗幽深。我只是与她通过电话,双方并不曾见过。我在那里等了几分钟后她从另外一条楼道走出来,仿佛一个隐身人一样。她说:哦,是你。我注意到她的神情,仿佛睡觉起来,连洗刷的事情都没有顾上。我取了稿子道了再见,就下楼了。夜色纷纷涌出这幢大楼,外面的月光正好。[2004/5/8上午11:00]
我大量的时间都被工作占去了。直到许多天后我才发现真正的夏天来了。这时我同部门里的人都熟悉了。她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开起我的玩笑。六个女孩子中,只有许燕没有明确的男友。有一次在酒店里喝酒喝多了,廖晨静就同其余的同事一起鼓动我来充当这个光荣的角色。我觉得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其实主要是怕许燕反感。这些同事中,她平常同我说话最少。我有意观察过她几次,觉得她有时大大咧咧,不像是孤僻的性子。可有时她长时间地坐在那儿,不发一言。有一回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她仍旧是埋头看着稿子。我咳嗽了几声,想同她搭腔又不知从何说起。时间久了,我反而觉得同她最为生疏。每到阴雨天的下午,她总是来得很晚。这一年的雨水又特别多,仿佛有意同我们作对似的。我习惯看着她专注工作的样子。也渐渐习惯看着她收拾了东西离开办公室。她多数时候会同大家道再见,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也会疏漏了这一环节。我总对她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可她似乎对这些浑不在意。这一次,因为玩笑开得大了,我有些心神不宁。不过想想还是别人的主张,就装作丝毫不介意的样子。我想看看她的反应再作定夺。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马上就接受了这一玩笑。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微红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迷人。她没有表示反感,我发现我的一颗心尘埃落定。她甚至在大家面前喊了一声:亲爱的。我可能对她早有好感。因为在这种玩笑面前,到底是我不自然的成分多一些。不过我对她的心理并不清楚。她在看我的同时装出了一个少女样的无邪神色。我心里慌乱了一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在她们面前我时常戒酒不喝。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进,我们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在这次聚会之前我还病了一次。大约夜里十一点左右,我下班回家。走在半路时,非常突然地出了一身虚汗。浑身虚弱得仿佛经历了一次5000米长跑。路上的车辆已经很少,空荡荡的街道上仿佛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我产生了许久以来都没有过的恐惧感觉。我怕自己就此要死去了。刚开始我还想支撑着回去。但是越来越深入的空虚感强迫我停下来。我把身上的钱掏出来,觉得似乎还够住一夜旅社,就临时改变了回家的主意。第二天在旅社里醒来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这一次留下的记忆没几天就变得模糊了。但当她仔细地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那一次我是喝过酒的。这一天她也真是喝多了。不一阵子她甚至拿了一只杯子放到我的面前来,在别人的怂恿下她要我同她喝完杯中的白酒。我估了一下,可能有二两左右。大家都看着我们。我不想让人扫兴。当那些液体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感到了那一个夜晚传来的冰凉的气息。这气息使我嘴里感到苦涩,心里却觉得宁静下来。我记得她们后来并不罢休。许燕却不再喝了,并且也不许我再喝。我趁她不注意在桌子下拉了一下她的手,她的神情马上就不对了。一个小时后我们从酒店里出来,她突然抬起头问我:你爱我吗?


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对待这种事儿。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过她仰起头来的一瞬我是察觉到我的心跳加速。我甚至没有考虑到后面可能有人看到我们的背影就低下头来吻了她。她仿佛没有料到她的提问会带来这样的答案。我拥抱她时她的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不,不要。她说。我感觉到她的拒绝像是根深蒂固。真的不要。你不要这么强迫我。我在接近她的唇时她的抵抗变得软弱下来。她们都会看见的。别这样,她说。我一直未曾理会她的意见,我想她或许只是害羞。我双臂加了力,我希望就这样抱紧她不动。而且那种虚弱的感觉又来了。我对她说:我多想在这样的时候抱着一个人。真的,有你在这儿,我的感觉好多了。她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或许被我的举动吓怕了。但她突然使劲推开我:你干什么呀你?喊完这一句,她不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跑出去好远。我呆呆地站在当地,一遍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可是她根本就听不见。后面的人走得近了。
我开始发疯似的喊她。她们都被我的举动弄得惊慌失措。我这时已经无法顾忌她们的想法。我说:许燕跑了。你们帮我把她找回来吧。可我的一切努力似乎白费心机。远远的,我看见许燕打了个的,顾自走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许燕都没有来上班。
同事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不过她们从此再也不叫我出去喝酒了。偶尔她们谈论要聚会的事情都会躲开我去商议。我的状态同刚来报社时已经颇为不同。实习期已经过了,我被转为正式编辑。但每到这种时候我性格中的不和谐因素就突现出来。廖晨静对我的转变有些反感。她甚至觉得我开始无视她的存在。我不能对她解释。那个叫墨菊的女孩子倒是特别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她有一天告诉我许燕的事。她说你应该去她家里看看。许燕那天喝多了。她这人喝了酒会好多天都情绪不好。你一定要好好哄哄她。我想不出应该怎样面对那个令我日思夜想的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我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直到墨菊骂我怯懦,我才决定去许燕家里看看。
事实上许燕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我去时她正倚在窗前看院里树上的鸟儿。她说:你瞧,你一进门把鸟都吓飞了。你赔我的鸟来。她的父亲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你欺负我,小心我爸回头找你算帐。我吓了一跳。她那么大声。
那天她急急惶惶地回到家中,脸也没洗就上床睡了。半夜里起来还吐了一次。把她的父亲母亲都给吓坏了。而且她边吐还边哭了出来。父亲起来,站在她的身边,拍打着她的肩膀。一直看着她吐完才说:你这孩子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许燕说笑了一回。在此期间她把我介绍给她的父母认识。她的母亲冲我慈祥地笑了笑。但那个肩宽体阔的男人却从始至终对我板着一张面孔。我想,他一定恨我要抢走他的女儿了。
许燕的窗头放满了书。我拿起来翻了翻。在一本书的中间,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话:那一夜竟是格外的长。我回头看看许燕。她娇羞地冲我笑了笑。我让她把这句话写到我的手臂上。我回家把它写到我的笔记本上。在后来我们恋爱的日子里,这样的话语无处不在。许燕说:那天夜里,我吐了一次后就再也没有睡着。我一直想你为什么会那么大胆。我原来还想过我们熟悉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你是不是对别的女孩子也这样?
我的心动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的脸色转瞬间就变得凝重起来。
“在没有恋爱之前,我时常会绝望。”我对她说。我觉得我所表达的意思含混不清,但好在她没有追问下去。
“你的身体好象不好,到底是什么毛病呢?我那天觉得你好象要把我搂进你的身体里似的。你让我害怕。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许燕的询问像酝酿了很久似的。我转过头来看她。她的目光并不回避。
“其实我不愿意对你说这些。我真的只是经常绝望。”我在斟酌着词句。“有时我会觉得自己所剩的日子无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这样想了。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大病了一次。她曾经害怕她不能够看着我长大成人。她幼年的记忆太惨痛了。我的姥爷,因为家里田地多,被划为地主。他后来准备自杀过。半夜里,我母亲起来,看着他吊在堂屋。当然他被救活了。可母亲她后来一发病就开始重复这样的景象,她痛苦地哭泣着,整夜整夜难以入睡。她自己并非毫无知觉,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的痛苦。我有时不知道是不是她把记忆传给了我。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整天嘀咕这些……”
有一滴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我的手上。我抬起头来,许燕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别说了,你又把我吓坏了。”我突然愣了一下,心里非常后悔对她说起这些。我竭力把那些荒唐的思想打发走了,然而我知道它还是要回来的。我的心里已经难以把它驱除出去,我没有理由让它再多一次机会去侵扰别人。这样做是完全没有作用的。即使最熟悉而亲近的人也不可以帮你分担丝毫。我觉得那是团黑影,它在母亲的心里诞生,在我的心里酝酿成型,但不应该再蔓延下去了。我看着许燕因同情和不解而迷茫的神色。
我觉得非常恐怖。

世界上有些事情往往意料不到。我原以为许燕就此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哪知道她身体恢复后上班来的第一天,同办公室里的所有女孩子都打了招呼,惟独对我又开始不冷不热起来,仿佛此间我们不曾发生什么事情。我初始以为她是害羞,这在女孩子是常见的。但她的脸上分明不是不自然。她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间或搭上别人的话头,谈论那里上了什么时装。星期天要去哪里逛。或者说一个女同学嫁人了。婚事那天去的人那个多呀。场面那个阔绰。语气中似乎流露出无限羡慕的神色。我听不下去就走出去了。但里面的声音不多时就停止了。我只听见“嘀嘀嘀嘀”手指落在键盘上的声音。是墨菊又在写作了。她总是能把一种事情做得饶有兴味。
许燕午间时出去了。下楼的时分我们撞在一起。她抬头说了句:你那天走后我爸爸使劲打问你的情况。我说是我的男朋友。你高兴吗?我正愣着不知如何回答。她却一阵风似的跑下去了。在下了半层楼后她的声音还在一个劲地往上跑:
不过你别当真。我只是哄我爸爸的。他老是对我的事情放心不下。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叫我做你女朋友的事。我自己也没有想好。其实你有什么好呢?
我非常奇怪她的性格变得如此快捷。像她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我总觉得这时的她仿佛另一个人。我追逐着她的身影,希望她能继续说出她到底是怎么看的。我说:我愿意。我很高兴。但她已经走到了楼下院子里。她远远的,冲我喊:你愿意什么呀?我想她一定是独生女儿,被她爸爸宠得如此任性。我并不回答她的话。我说:你倒是跑得好快呀!但她的脚步不停,她终于到外面去了。
我心里有些不快。这以后我们在一起。她总是断不了使起这种小性子。我后来知道她果真是独生女。但这并不能说明一切问题。有一天她换了一身装束,像一个返朴归真的洋娃娃。我心里琢磨着我这想法怎么好。我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我说:你好象有一个孪生姊秭或妹妹,高兴了就拌作你来充数。她对这说法感到新奇。是吗?是吗?果然如此,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我只是明白了她一直在犹豫。知道了这一点,我也不想说破。她经常想着法子了解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因我现在不再愿意说出“爱”这个字眼。我看着她来了,又走了。有时她非常亲密地与我在一起,似乎连旁人的想法都丝毫不顾忌。有时却又害怕被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事。“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肯定都知道了。他们都在说。”我奇怪地看着她。仿佛一个秘密到了边缘上。但她突然停住了。我们之间彼此都好象隐瞒着一些事。她说:你这个人。鬼精鬼精的。我吓了一条,忙问她所言何意。不过她并不说。“你自己知道的。何必来问我。”
我心里清楚自己是真喜欢她。只是一直不敢把真实的想法说与她知道。我觉得她在试探我的心意时已经存了许多隔阂。只是她渐渐依恋我。我说:我真的是想好好的爱一个人了。你知道吗?她冲我茫然地点头。我向来最怕与人说我的感情。但这一次,我觉得我是在悄悄地向她妥协了。这一天因为时分很晚了,我与她相伴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且明明亮亮的月色恰好使我的心情变得虚弱而伤感。我破例地对她说了许多话。同她分别的时候便觉得很惨淡。她始终是无言。顶多还是点头:我知道。她说。
第二天上午很早的时候她就打了电话来。我当时还在做着一个美梦。那时我并不会梦见她。梦里的事情仿佛同我的生活没有关系,不过总是会影响我在上午时分的情绪。她的电话把这一天的情况改变了。“懒虫。还在睡觉吗?”她清脆的嗓音证明她昨夜的睡眠不错。我说:你比我好多了。我可是失眠了大半夜啊。她轻轻笑了一声:因为我?那我很高兴啊。我突然就觉得悲伤起来。算了。不说了。你在干什么呀?我说。
她在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便不打自招了:我也睡得不好。上午很早就睡不着了。你在夜里梦到我了?我不回答。她就唧唧呱呱地说半天。你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小情人。我知道的。听她这样说,我大声笑了一次。我说:你的直觉这么厉害呀。
我的情况经常被人误解。这次也是这样。许燕并不是真的没有怀疑。但她多数时候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压住了。我们的恋爱谈得微妙而艰难。我时常想明明白白地求证她的想法,又怕她直接地拒绝。因为在一起的时间渐渐长下去,彼此间相互熟悉的东西越来越多,所谓感情的东西也就成了一块磁性很强的磁铁。常常是在我离开单位里没有多久,她就会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做些什么事情?有一次她甚至哭了出来。我想着你了。她明明确确地告诉我说。这还是惟一的一回。我听了,心里那种酸涩和惭愧泛滥起来。
我们的事情到底不是不透风的墙。单位里议论我们的人多起来。有一次有一个人很直接地问到我什么时候结婚的事。我当作笑话讲给许燕听了。她奇怪地看我一眼。问我:你想过没有?我心里突然烦闷起来。好象她把一个大难题摆在我的面前。因为心里本来就不是没有一点芥蒂,所以这一回的答案对我来说便有些难度。我想了想,说:我是想过请你做我的妻子。她愣了一下。脸色马上羞红了。“美得你。”
“你说话这么直接。”她拿拳头打了我一下。但她转眼就变得不对头了。
“其实我没有同你说过,不过,没有法子,我家里是不同意这事的。”
我的心里又滑过那种空虚。是吗?我说。她的眼睛这时转到了别处。我心里的空虚感越来越浓。但身体的重量却几乎失去了。我站起身来,仿佛一个脆弱不堪的纸人。是吗?我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时。我站在母亲的身旁。她泪眼闪烁着告诉我她就要离开我了。“你别为妈伤心。”我突然觉得她的言语乏味,面目可憎。她说出这话来几乎让人讨厌。我转过身去,忍住不哭。

母亲曾经给过我勇气。“如果妈突然离开你们,你一定要帮你爸爸把你的弟弟妹妹带大。他们幼小不懂事。但你却一天天长大了。你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妈希望看着你早点结婚成家。这以后,就有人代替妈管束你了。”我总是不等母亲说完就厌恶地走开。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母亲的身体渐渐好转。她的病再也没有复发。甚至她后来觉得我的愁肠百结有负她的教导。“你看你,总是发这没用的愁。我还想你可以让我放心。没想到是越来越不省心了。”
为了使我恢复自信,她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她后来一直帮我减负。她的纵容几乎使家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心怀不满。有一次我听见爸爸大声喊着对她说:“他是老大。你不要把他宠坏了。”我羞愧得无地自容。而这时我的弟弟妹妹都站在廊檐下窃笑着。他们说我在这个家里像个多余人。“任何事情你都不插手。我以后不喊你作哥哥了。”妹妹的话说得肆无忌惮。
我这时变得暴躁易怒。我冲她狠狠地瞪了瞪眼,她就不再说话了。只有这片刻间,我恢复了作长子的权威。
不过到22岁的时候,我还是病了一次。没有人可以使我相信:活着还有意义。我在一夜之间就绝望得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住进医院的时候却变得平静下来。医生说:你太虚弱了。是什么缘故?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中的温暖慈祥使我虚弱得想哭。但她马上转移了视线。“你现在是单身吗?叫你妈妈帮你娶个媳妇吧?结了婚你就成人了。唉,你跟我的孩子才一般大呢。”
我听见这话,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也不便接口,只有怔怔地望着她笑了笑。她目光中的东西复杂起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这些事情。无法洞悉世界的秘密。我非常难过。也许这些东西从小就埋在你的心里。你有时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生活还是该就此离去。”她说得很好。之后,她就开始闪烁其辞起来。我只是非常希望听到她的声音。可惜她一会儿就停顿下来了。
“不过,你不能说你能够坚持是种错误。”她突然低了低头,把手放上我的额头。“我可怜的孩子。”她用母亲般的伤心的语气这样说着。我难过得流下了泪水。开始是身不由己的抽泣,后来就变成一道无法控制的泉流,我觉得一种麻木和痛苦的东西在心中炸裂了。她静静地等着,像我的母亲一般有耐心。直到我的情绪缓和下来,她才离开,很快地给我拿了一块毛巾过来。
“现在没什么事了。我相信没什么事了。好了,我的好孩子。早些睡吧。”
我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的时间。医院里经常有人大声说笑,有意无意地泄露了一些人心中的秘密。甚至有人说那个异常慈祥的女医生经常在夜里哭泣。他们说:她的丈夫在一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丧生了。她的儿子恋爱失败后离开她去了美国读书。我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同这些人待在一起,我才醒悟到其实所有的人都处在一个正常和非正常的分界线上。我准备了要离开这里之后去她的办公室告诉了她我的决定。可时机非常不凑巧。因为他们的话在这时应验了。我看见她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她的脸上留下了哭过的痕迹。发现了我的到来后她请我坐下。“有时爱就像一场瘟疫,”她声音很低地说着。“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是连我自己的情绪都没有办法了。”
“你看起来确实好多了。其实同情别人也是一种很好的疗救办法。我们每个人,多数时候都很孤单。你妈妈一定很爱你吧,记住,以后不要让她伤心。”她刚刚恢复过来的神色这时变得庄严肃穆。我同她道了再见出来,却仍旧听到她在那里传出哭声。
妈妈来时我同她说起这事。她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就转身去了女医生那里。后来她告诉我说:“其实你说错了。她现在看起来不像你所说的。她的伤心落泪是因为她与我有相同的担心,她心血来潮时才会对幸福保持敬意。她让我看了看他们年轻的时候他写给她的信件。信里装着新鲜的百合花瓣。他走得太不负责任了。我想如果我丢下你们也是太不负责任了。她的情况要想好转,除非她放弃思念。可这确实不是很容易做到的。”
母亲后来一直在喃喃自语着,我重新变得害怕起来。这时我几乎改变了初衷。我想,我宁愿在这里住下去。再回过头去,听他们说起别人的事情,直到我的心麻木得生出茧来方才离开。
家里的气氛因为我的回来而改变了。家里人都表现出难得的融洽。妹妹还对这段时间里她的心情作了反复申诉,仿佛在此期间她的不快全是因为我带来的。她另外十分不好意思地讲到她恋爱的事。我初听之下大笑了一阵。我想,她小我五岁呀。但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大人了。妹妹的突然恋爱弄得家里所有的人始料未及。她坐在我的对面,询问我医院里的情况。她高声回忆起了我们小时候的时光,仿佛她马上就要嫁人了。我的心情被她的兴奋弄得异常糟糕。我毫不客气地阻止了她。她委屈得似乎要掉下泪来: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家里连说话的自由都快没有了。我在这里待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明天就走。母亲盯着她看了一阵,然后不发一言地忙去了。妹妹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她所说的那么严重。她只是因为家里人对她的事情陌不关心而站起来反抗。但她的预言不久后就变成真的。事情却是由她引起的。她为了所谓的爱情真的离家出走。母亲好几天不说话。她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的嘴里找到答案。不过当我想说话时她就扭过头想她自己的事去了。我非常奇怪妹妹做事会变得如此不计后果。
妹妹的离家出走到一周后结束。她只是一个人跑到了一个在城里工作的同学那里,想找一份工作作为继续留在外面的借口。工作没有找着,她只好打道回府。母亲因为她出乎意料的大胆而说了她几句她就大吵大嚷起来。一向宠着她的父亲终于没有忍住火气,动手打了她一巴掌,作为对她的惩罚。但此后她并没有变得乖起来。她是让我们都意想不到地迅速长大了。

许燕的父亲后来一直试图阻止她的女儿同我接触。我在确证这一点时开始恨上了她。许燕看着我闷闷不乐,总是试图哄我高兴。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清楚我的性格。我这样怀恨在心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她经常在电话里安慰我。“你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好象霜打的茄子。”我总是难以说服自己放下高傲的自尊去面对她,尽管心里喜欢,但一直觉得彼此间隔着很深的鸿沟似的。有时我在单位里上班也会无端的想起心事。我的心事浩淼,但几乎无法隐藏。几位女同事都拿这事情开过玩笑,不过后来知道我是真的苦恼,就再也不打这种主意了。墨菊和廖晨静甚至想办法使我宽心。她们找来了一些朋友,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就一起跑到了位于这城市西部的一座很大的公园里去打牌。到黄昏的时候几个人都有些困倦了。她们想要回去,又担心我。恰好有位许久不见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这下好了,她们放心地离开。
我的这位朋友也是单身。他看见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十分惊讶。后来就慢慢地套出一些话来。他大笑了一阵。过后,就说:要不,去玩玩吧?我的心中蠢蠢欲动,假意推辞了一番。他嘲笑我是“伪君子”。
那天夜里就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们首先去了一家酒店。喝到快打烊的时候他突然来了情绪。“要不,我们再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有些犹豫不决。我喝得昏昏沉沉,头疼欲裂。
“你还是太不放松了。谈恋爱哪能这样?照这样下去,你会毁掉你自己的。”
我知道他所说的有些道理,也有些错误。但不知道理是什么,错误又在哪儿?
“你还是留意一些好。好多朋友都有前车之鉴。这年月,没有了什么也不能丢掉自己。你这样陷落得一塌糊涂。就算她喜欢你也不会认可你这种状态。你首先得有自己的尊严。懂吗?尊严?”
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哥们儿,你还年轻。还太脆弱。哥哥我对你说,等你再长大几岁,到哥哥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你会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高兴是真的。什么爱情?狗屁。”我有些恍惚。迷离中抬了一下眼。头顶上有一个黄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悬在半空,像一盏随时准备降落到水里的灯。
我拍打着他的头。“别他妈的尽充老大,老弟我不相信你就没有过这种时候。”月光下他的身影朦胧虚幻。我的心里空空荡荡。
“别说这些?玩他娘的才是真的。走。”
我突然有一种宁静中的罪恶感。我看着他孤单消瘦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我自己。我们的灵魂在这时仿佛都已失去。到后来我干脆不想了。我斜着眼睛,看着昏暗中他的面容。灯光很暗。我们跌跌撞撞跑到一个歌厅的时候几乎被赶出来。小姐们都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哦,两个书生。”
“他妈的书生,我们进京赶考来了。”
对面的小姐很不习惯我的沉默寡言。“不给个面子,是吗?”她口中的烟朝我的脸上扑过来,仿佛一团鬼火。我突然很恼怒,就直直地把她扯了过来,在她的胸部狠狠地拧了一把。大约是我的动作太粗鲁了,她喘着粗气骂了一句。喧闹中我没有听清楚。但这一次的感受使我觉得放纵的乐趣。我扭过她的身子,使劲咬了一下她的脖颈。她咯咯笑着把我的身体抱紧。我想,这一次发生的当真跟我所经历的一切事都不一样。
外面的月亮渐渐升高了,月光透过一角没有拉严的玻璃射进屋子。一些零乱的脚步声突然急急地响起来,像明净的月色突然失衡。我惊奇地站直了身子。
“干什么呀,你?”
我低了头,恰好看到了她的一截白白的腰身。由于灯光突然亮起来了,所以无论如何无法隐瞒,她很快地大声喊了起来。我的朋友在离我2米左右的地方,诅咒般地看我一眼。“真他妈倒霉。跟你出来一次就遇上了。”
突然的袭击把我们都搞晕了,稀哩糊涂中就被带了出去。身后的玻璃门荡来荡去,送出一阵人声和温暖的人气,像是这世界刻意留给我们的嘲讽。 [2004/5/9夜23:31]

在派出所里待了一夜出来。幸好找到了一个朋友,他托了几层关系,派出所收了3000块钱,也就把我们放出来了。临出门的时候我还回过头去,那个抓我们的警察扭头看了别处。这一夜下来,我已经筋疲力尽,仿佛要虚脱了。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想什么事情。心里是真的开始麻木了。再想同那位难友说几句,却见他早已变成了一只像要临盆的产妇。他的腰挺着,肚子莫名其妙地鼓了起来。我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我喝坏了,腹部好象放了一只鸡。我以前就有这毛病。好久没犯了。”我抬了头看他,没有一点头绪。“是昨天夜里酒的问题吗?”我说。
“兴许是。我他妈的跟你出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心里一时窝火不知如何发泄,却又不好与他争执。我看着他的虚汗一点点冒出来,突然觉得昨夜的事情荒唐。“他奶奶的,昨天我们什么也没有干成。白受了这帮王八蛋的一顿鸟气。哎哟,我疼得不行,得回去了。”
因为这次挫折,我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混帐。说不出什么原因,只是并不曾有过更多的犯罪感。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许燕。仿佛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似的,但当我把手从那个小姐的乳房上移下来的时候,在濒临高潮的瞬间惊悸中我突然决定了放弃。我曾经想过偷偷离开,不仅想以这种方式,而且更想过以粗野的失去理性的残忍来打消对她的非分之想。只不过,每逢面对她,这样的想法就改变了。我竟是对她稍微表示出一点儿粗鲁的性子都不能。为了使自己对她的思念减轻,我曾经联系过好久以前的一个女友。但事过境迁,当我们重新坐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明确地想到,由于时间的隔阂,我们中间的某个人,已经变得同以往有了许多不同。
过了好几天,我的精神才恢复过来。在此期间我对许燕表示出明显的冷淡来。她觉察到这一点后对我的做法表现出了十足的不满。但由于我总是借故离开她,所以后来许多时候她已经对我有了恶感。我的心思一点点地苏醒,终于想到对她不起。看着她有时坐在办公室里黯然神伤,并且她亦决定了对我不理不顾,但总是因为不明不白地变成了这种样子,她时常流露出一些不甘。我想,到底是我做错了事情。她原没有理由为我承受这些的。我夜里渐渐失眠,有时灰心绝望,有时想重新对她好。有一天看着她一个人进了办公室,不到2分钟就转出来,我觉得她的性子似乎大变。整日里再听不到她的欢声笑语。又似乎是,仅在十天半月的时间里,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得若有若无。后来再想做出努力也已毫无意义。她慢慢地一个人驶出了情绪的暗礁,三周后,她又重新恢复了部分活泼。不过这一回在我看来,她仍是一本正经的时候多些了,同事们之间偶尔开个玩笑她也可能全无反应。直到我觉得我的心又完全收拢到她的身上,想要对她说出我的错误的时候才重新发现我对她的了解竟然减少到了无。中间总好象隔了鸿沟,无论说话或不说话她都客气起来。心里有块东西要想用烧酒把它泡开或烫化了,又总是不能够。
一次我下班后看见她站在楼前与一位长发男子说话。她注意到我,介绍说这是她的一位大学同学。我暗地里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渐渐地就觉得自己好笑而且无聊。我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是特别想知道。但就在她与那男子说话的间隙我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超过了自己的预计。过了一阵那男子走后我看见她一步步地走回来,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一天她下班很晚,我就一直等着。当她终于结束了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我拦住了她,对她说了我心中的秘密。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让我对自己信心不足。我爱你,许燕。”这是我第一次郑重其事对她表白。但她表面上丝毫不为所动。
“走开。我得回家了。”她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这次想自己得分外有耐心。没有人教我可以怎样赢得她的欢心,哪怕是使她重新恢复对我的感觉都有了相当难度。我看着她在夜风中走,身影婆娑而且孤清。我的心里突然有了酸涩。“许燕。”我大声喊着。
她远远的停了脚步。远远的,回过头来。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往外溢。我朝她走近。“不要离开我。真的,不要。”我仿佛对自己说着心事。她听不听也几乎没有关系。我的声音像是发自地下。我觉得自己真是有种绝望般的幸福感。我其实开始惧怕我们重新纠缠在一起,但丝毫没有法子。几次三番,我发誓把她忘掉,但结果却适得其反。我现在对她说:我经常想着可以和她过一辈子。真的。我不曾希望她能答应。只是不想她直接地拒绝。她终于按捺不住,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你不要再使我们都难过了。你知道吗?我发誓再也不会同你走近。不与你说这些事情。甚至我想过我干脆找个人嫁了算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她突然使劲地拿拳头打到我的肩上。“你这个人,其实坏透了。”我心里仔细琢磨她的话。我承认了她的看法正确。她这个人所有的好处在这时都集中起来。我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看。那里曾经有过的许多炽热的火焰都在一段时期里暗淡下来,这时却慢慢地变成了悠长的润湿。她拿手抚着我的头发,任由泪水落下来,滴到我的手上。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仿佛准备临阵逃脱的士兵。我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又拿双手捧了她的脸。我说:“叫我好好看看。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了。”她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接下来,就用双手紧张地推开我的身体。“不,你走开吧。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你走开啊!”
我这时有了十足的怀疑和尴尬。夜色已经越来越深,我拥抱着她,心中的爱情如潮水般泛滥起来。我轻轻的拍打着她的柔弱的肩,“哦。乖孩子,不怕。”然而我的惊惧和伤感却一点点地加深。我抬头看那天上的星,在沉默中看着那空际的光亮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了。我还不能使她稍微离开我,在这时候,她就是那使我安定下来的神。

事情似乎有些改观。我看见许燕又能够高高兴兴地与我说话,几乎像是回到了初恋的时候。我心里也很是愉快。不过我一向对我们的事情有很大的踌躇。这主要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倘若我能够使她幸福,那我就愿意向她求婚。可现实并不至此。我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恍惚不安,另一方面,也是家里的原因。我的父母都在乡下,靠父亲出点苦力赚钱养家。由于供几个孩子上了加起来约有二三十年学,所以家境并不算好。家里没有什么指靠,我就多半只能靠自己了。可这份工作的收入维持眼下生计还行,要有什么积攒就难了。每每我为这样的事情辗转思量,总觉得对她是不公平。想我自己也是自私过分了。但到底无法放弃对她的感情,又时常害怕她随时被别人抢去了。说起来真是非常苦恼的事。那时,我脑子里经常冒出莫名其妙的念头,希望能发一笔横财。这样大约就可以有资格对她说出结婚的事。我似乎有时对现实一无所知,总是盲目乐观。渐渐地,我们的性格变得几乎有些相似。仿佛所有的芥蒂都无,她取笑我总是多情。但她不明白我的无能和心里的惶惑。我有时真是在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思。后来想起,大约是底气不足之故。她自小家里受宠,根据我的观察,怕是无法承受将要面临的生活难度。我总觉得对她照顾不周,一直想她高高兴兴才对,这样时间一久,就变成我像是她的哥哥甚至父亲,不像是恋人关系。她非常鲜明地体会到这一点。
不过并非她真正快乐。她有时也变得喜欢沉思默想起来。但她的想法到底立场不同,而且她因为是个独生的孩子之故,她生就了一种性格:善于自我调节。她总是能够找到欢乐。她还激起我人生的乐趣,在那段时间里,我从内到外都变成了一个她理想中的男子。我后来跟她在一起,发自心底的对她的呵护关爱增多,此前有一段,却是情欲的成分异常浓烈。我十分奇怪这种转变。同她说时,她就毫不含糊地说:
你就作我哥哥罢了。
我对她的不加思量的说话异常讨厌。却也未必见得她毫无机心,这时我才知道她对我们的事情考虑多时。我感到自己心里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于是不再接口。她也就明白了我的不快。“即使我叫你哥哥,你也做不来的。我倒是希望能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对我真的很好。”我心里愈加痛苦。我琢磨着我对她的用心在她这里发生了微妙的转移。我突然变得毫无耐心。“见你的鬼去吧,我没有什么时候想过做别人的哥哥。”这冲动之下的想法被我硬生生地压住了。幸好我没有说出来。然而自此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仍旧非常脆弱。她不放心地对我说:“你动不动就不高兴了。”
我们两人的事情,本来不是瞒人的事。不过除非特别的朋友,别人只是说些隔靴搔痒的话。在报社里许多人都知道我们恋爱,极其偶尔的时候,也有人问到结婚的事。我没有任何欲望与别人谈论这些。但有时我的心理又这样的矛盾,我倒又有一点希望别人知道。我的盲目的恋爱总是因为我心里不安定。所以这种事情几乎像开得迅捷败得及时的花,我好象没有能力使它多些时日亮着。我只是在心底存这样的希望,却也觉得是奢望。
正如我所预料的,过了一段时日,我们的交往就降温了。仿佛一段爱情要告一段落的前兆,她时常问起我是不是会离开这个报社。会离开她。我异常诧异。因为我心里略微滑过这样的想法,但根本没有付诸行动。在这时我不能不佩服女人的直觉。
这样时间忽悠着也就到了秋天里。一次我们外出旅游。在一起吃饭时由于多喝了几杯酒,许燕忽然笑嘻嘻地说:“我以后给你做情人罢。”我吓了一跳。却看她拿这种玩笑话来说居然不像是作假。我愣了一下,也只好嬉笑着说:“那敢情好。有你这样的女孩子情人总不是坏事。”
“不过我也不会是女孩子了。”我心里疑疑惑惑地觉得事情更是急转直下,又加上想到了别的事情,所以一时无法自制:“你不会经常想到要给别人做情人吧?”我这样说出口,首先把自己吓怕了。
许燕一时没有做声。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几乎看得见她心里的盛怒。但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指责别人,气急之下也只是甩手走开。我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么远,她说出的话虽然全无阻碍,但终究不能当作恋人间的玩笑话看待,我转瞬间想到这样的事情莫测高深,又想要挽回我的话,但终究不能。她在距我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掩面哭泣,又因为已经走到了一个山包的边沿上,要不她可能会决定离开我的视线。我虽然对她的清白毫不怀疑,而且还为她的心无城防感到高兴,但心里总是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我在她的身后停下来,想:她为什么总在想着离开我的事?她始终不转身。我把手放在她的肩头,被她坚决地拿开了。既而她就用一种纤弱但却肯定无疑的语气说:
“我们分手吧。现在,我们真的只能分开了。”

从这天开始我们彼此就很少说话了。尽管事情终非我之所愿,但至少短期内是无法挽回了。恰好报社里这时进行重新调整组合,我们被分在了两个不同的部门工作。这是十月里的事。过了一段日子,我渐渐从失恋的情绪中略微恢复过来。想起那段时日,一时觉得空落,仿佛是一个莫大的空缺。而且我渐渐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力图使自己离开她也能够高兴起来。天知道要做到这个程度是多么难。而且偶尔在报社里还会见面,一向愉快的相处到这时变得像一种嘲讽。最简单不过的见面打招呼,转眼却变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这便在彼此之间制造出了不堪忍受的紧张空气。后来就连招呼也不打了。
渐渐地,别人也看出这中间的分别来。虽然并不动问,但到底自己觉得尴尬。有时双方中的另一人在旁边说起什么事情,另一方自然就不便插嘴。或者有意地回避走开,或者就缄默不言。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件事情的后果越来越明显。它将要成为一段记忆的特征越来越浓。每一次从单位里离开,都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了。之所以一直迟迟下不了决心辞职,一个方面自然是新的工作不易求得,而另一种原因却是最关键的,看见对方的身影,那种酸甜交替的感觉仍然十分鲜明。就为了这偶然的相见,竟就拖拖拉拉的到了年底。双方在这几个月里真就彻底的断了联络。她的电话号码几经更改,到后来就当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联系她了。但双方在这些时日里都安静异常,仿佛一次爱情的烈焰燃过,真就无法再忍受别样的人间烟火。
无论是许燕,还是我,都说过这样的话:一旦分开,以我们的性格,就等于是咫尺天涯,时间的阻隔并不是真实的理由,但却成了实实在在的借口,双方都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后来才明白为什么总是那么迷茫,我是跟时间在挣扎。从前一直纠缠是不想让时间成为分别的借口,但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改变分毫。终归是突如其来的分离,没有诀别。却那么清清楚楚的,所有的故事都结束了。仿佛最初,两个人就是那么陌生。

[2004/5/11下午13:04]
2#
发表于 2004-5-11 16:25 | 只看该作者
闫兄,即使不计酬也要排好版么,这样才能提高大家的阅读欲么! :)
3#
发表于 2004-5-11 17:25 | 只看该作者
才情飞扬!迷惘的爱情经历,想从心口上抹去,但不知道是否能够!!
4#
 楼主| 发表于 2004-5-12 13:57 | 只看该作者

哈哈

不好意思;)
5#
发表于 2004-5-12 21:52 | 只看该作者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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