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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左突右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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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5 21: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左突右围

8514字)

/杨逍


  凌晨五点,萧然就被电话吵醒了。此刻,她正迷迷蒙蒙地陷进一场剪不断的往事纠葛中。一个接一个的随意置换时间和空间的梦令她疲惫不堪。这样毫无质量的睡眠已经持续了两年。似乎是从她离婚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消停过。而令她懊丧的是,她根本无法抓住某一个梦中的片段。也就是说,她所有的梦都会随着她的醒转而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没有清晰的脉络。这就给她造成诸多困扰:一方面,她急于摆脱失眠带给她的隐痛。她已经由于失眠而记忆力减退,整天疲软乏力,眼圈发黑,加之她采取了抽烟喝酒的麻醉方式,导致皮肤粗糙,脸色失去光泽。而另一方面,她又十分果断的决定尽自己所能来回忆曾经在她梦中出现的情节。她想找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让她烦躁不安的缘由。她甚至想不清楚盘亘在她生活深处的那种恐惧与孤寂究竟来自何方。
  
  电话铃响第一声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她故意没有理会,她奢望那是以前曾经多次发生过的莫名其妙的骚扰。她混沌的大脑并无清晰的思绪,颈部的僵硬和头疼令她产生了失落的可悲情绪。她对这样一个早晨登时感到毫无信心。萧然时常会这样悲观,很多次从梦中醒来,她都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心情愉悦,梦中的不快会迅速把她包裹起来,她就有一种被人束缚住的困顿。因而,她没有理会这段绵长的手机铃声。
  
  可手机还是连着响了三次,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只好坐起来,背靠在床头,拿过手机一看,才知道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苏晨。这多少让她感到欣慰。
  
  苏晨的声音干净而清脆,手机产生辽阔的回音,给人造成遥远的亲切感。他只是重复询问了一次萧然关于列车的班次以及她大约到达的时间,他说,他要让萧然在下车的第一眼看到他,他还要给她带来惊喜。这样的问话已经有过多次,况且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切,甚至要在哪个酒店入住和吃什么样的午饭都做了最为细致的安排。但萧然对他的询问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极为受用。她已然能够从苏晨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游离的关切中觉察了他的不安,她却不想挑明。她希望苏晨能带着这样的不安等她。
  
  萧然是下了决心要去见苏晨。尽管苏晨以为萧然的答应略显草率,因而担心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敢当真。但萧然却对这个小他十岁的男人充满好感。
  
  一年前萧然和他在网上结识。不知是谁先加的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各自在对方的好友名单里亮着头像。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话,萧然就被这个男人吸引了。他的言语里充斥着他那个年纪里不该有的忧郁和成熟,这刚好和萧然的心情十分吻合。
  
  之前,萧然还对她刚刚离散的婚姻充满了幻想,她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了九年的爱情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崩塌,她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就被那个她曾经深爱着的男人告知他们走到了尽头。她大哭着扑向他,质问他,几乎是哀求,但他都无动于衷。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弄明白他们的生活到底是那个地方出了差错,也不知道婚姻的失败到底是谁的过错。面对七岁的儿子,她欲哭无奈。她觉得这样的结局简直是荒唐至极,就像一幕无厘头的喜剧,他们仅仅是开了个玩笑而已。而现实没容她多想,她不得不搬出他们相濡以沫时共同筑起的爱巢,败北而去。
  
  为了麻醉自己,她开始烟酒不拒,换了工作,她感到自己的人生已然失去了精彩的部分。很多个夜晚,萧然都会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远处繁华的夜市灯火,心中踌躇满怀。她已经弄不明白自己当初执意要留在这个城市的意义。十三年前,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独自一人为了爱情从新疆来到这座城市,而幸福的短暂令她猝不及防。从而孤独与她紧紧相随。她也曾想过舍弃这里的一切再回到新疆去,回到父母的身边,但虚荣心作祟,她不想让之前的亲朋好友看到她而今颓废的样子,再者,她还是舍弃不下年纪还小的儿子,她不敢想象自己见不到儿子时的酸楚。所以,她宁愿委曲求全,在这个伤心之地瞎混日子。
  
  就在萧然的情绪低到极致的时候,她遇见了苏晨。他似乎一开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好像对她的现状了如指掌。他说,你定是为情所困。萧然对着电脑一阵发笑。她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却能感觉到他的真实。因而她愿意和他多聊几句。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喜好一定是爆发于一个瞬间,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你便能感知是否可以与他交心。苏晨让萧然找到了这种感觉。
  
  苏晨的真诚出乎萧然的意外。他毫不掩饰自己所处的现状,一上来就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他说他在那个精致的南方小城做公务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已经打算筹办婚礼了。但后来他又说,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因而对婚礼一拖再拖。萧然对此很感兴趣,不断地询问他不喜欢那个女孩的理由,但他每次都搪塞而过,言辞闪烁。他说话时总有自己的一套,萧然把自己的婚姻告诉他,以期望得到这个陌生男人的安慰,可他却以十分老成的姿态对她以前的生活做了一番深刻细致的分析,然后对她展开了一次说教。萧然本想制止他的尖酸强硬,却不想被他的见解迷住了。他对她目前的生活状态和对婚姻所持有的妄想加以批判之后,不无同情地说他们心心相惜。之后,萧然便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尽管她对他的真实生活知之甚少,但这都不影响他在她心目中瞬间高大起来的印象。
  
  三个月后,萧然在某个五月的假期,突然造访了苏晨所在的城市。在见到苏晨之前,萧然始终都没有想通她这样冲动的理由。她想,假若时间倒退二十年,她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勇气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站在五月炙热的城市广场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之极。她说,她不是那种轻易放纵自己的女人。她并没有立刻与他联系,后来,她坐在一片树荫下,后悔起来,想着想着,竟然胆怯,她想,还是回去吧。
  
  也许是命中注定,萧然就在那时收到了苏晨关于节日的问候。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令人着迷。萧然喜极而泣,她说,她就在他的城市。苏晨并没有萧然想象中的惊讶,他只淡淡一笑,说,他一会就来。他的语气让萧然产生了幻觉,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关切的感觉,她竟误以为是那个她曾经爱着的男人接他回家一样。于是,她傻傻地坐在那片越来越小的树荫下等他。像个等待初恋的小女孩。
  
  苏晨来时,干净的纯棉白衬衫配着灰黑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跑鞋。这样的装束置身于干净的空气和广场上,扫尽了萧然所有的不快。她说,去哪儿。他说,我们的秘密基地。然后,他就拉起她的手,步行穿过广场和两条宽阔的马路。很好的太阳,搭在他们的身上,突显出他的淡定。在人群拥挤的地方,他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看她,萧然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锐利和明亮的光泽。那是她熟悉的眼神,就像是多年前的一幕重新出现。他看着她的时候,带着深深的探究,又似乎是漫不经心。阳光之下,这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男子,竟有着和她相似的隐忍的疲倦。但很温和。
  
  他并没有像某些龌龊的男人那样,警惕地躲着偶然碰见的熟人。始终如一地抓着她的手,生怕她突然离去。萧然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甚至在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时也是那样。萧然故意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人群里这个男人,头发精短,略显黄色,身材单薄,皮肤白皙。她竟真的感到了心心相惜的感觉。她想摸摸他的肩膀,她断定,他和她一样狼狈。
  
  他把她带到了一家新开的小旅馆,普通却干净。上楼梯的时候,萧然有了幸福的感觉,像是回家一样。她为自己的邋遢形象而感到惭愧,尤其是皮肤,和他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真不该来到这样的地方。但她还是感到幸福。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安静地抽着烟。平躺在单人床上,白色的床单和枕头是萧然喜欢的。她喜欢他身上男人的汗液和清新的洗发水的混合味道。彼此都不说话,就像是早已经说过了,语言和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后来,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但谁都没有提到做爱。晚上,他们在一家小酒吧喝酒聊天,萧然多喝了几杯,回来后昏昏欲睡。苏晨就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萧然冲动了一次,她想和他做爱,但她还是控制了自己。她觉得那样躺着实在是比做爱要好上很多倍。
  
  做爱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的事。阳光从窗子进来,正好停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对方的身体。外面到处是汽车的噪音,他们肆无忌惮地触摸到彼此陌生的身体。二十八岁的苏晨有着令萧然感动的健壮,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气味,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在小小的房间里涌动。他光滑而温暖的手搂着她的脖子。她没有控制自己。
  
  一年来,萧然总是想他。她没有不和他见面的理由。尽管她曾经多次质问过自己这样做是多么的愚蠢和自不量力,但苏晨的样子始终让他无法摆脱。她已经决定好了,三天前她就已经买好了车票,去往那个南方小城的车票,十二个小时的车程她毫不在乎。今晚凌晨两点的车票。萧然打算早上去给苏晨买一双鞋,中午收拾东西。
  
  接完了苏晨的电话,萧然又重新躺下,一觉睡到了九点,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等她明白过来,那人已经在客厅里弄出了声响。她知道是李云来了。四十岁的李云,成熟而稳重,时常一言不发。三个月前,他为萧然租了而今的两室一厅,他像男主人一样,打理着萧然的生活。
  
  和李云相识的时候,萧然还没有离婚,她正处在婚姻的冰冻期。萧然去一个同事家里聚会,见到了温文尔雅的李云。当大家推杯换盏,把聚会的气氛聚到高潮的时候,李云仍然安静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着烟,小口喝着啤酒。萧然后来无意间发现他一直关注她。于是,她请他共舞一曲。他在褒奖萧然漂亮的同时,流露了自己婚姻的一团糟糕。萧然当时就感觉到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他眼神里的忧郁骗不了萧然。之后,他们开始互通信息。及至萧然离婚,这个沉默的男人却突然对她说喜欢她。他的真诚和坚定,让萧然无法抗拒,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
  
  其实,萧然并不想按照李云的意愿搬家。她已经习惯了在原来的二十多个平米的房子里做自己的事,无拘无束,不受他人管治。可后来发生的事却出乎萧然的意外。李云的老婆在某个黄昏找上门来。那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嗓门大而且语言粗鲁,和李云的安静格格不入。她气势汹汹地撞进来,萧然正好窝在沙发上看一本时尚杂志,那个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萧然,及至萧然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扼制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她一面骂萧然是不要脸的婊子,一面对她施以拳脚。萧然在她面前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兔子,她无助地抱紧身子,把头埋进两腿,听天由命。那个女人最终手抓着萧然的两束头发,在房间里一阵翻腾,才说着狠话扬长而去。
  
  那天下午,萧然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发呆,她没有哭泣或是找李云倾诉,她知道那个女人对于李云的重要性——李云而今的辉煌都是因她而有,她有绝对的能力控制他。仅仅是一种冰冷的寒意无法控制地爬上萧然的身体,她后来感到了胸口的疼痛如同碎裂一般,犹如汹涌的人群把她淹没时的恐慌。她大口喘着粗气,用力挣扎。她盲目而绝望地折腾自己,就像一个不懂水性的人突然掉进河里一样,泪悄悄地流进了心里。她不知道应该去恨谁——她才是真正意义上可耻的第三者。萧然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
  
  之后的九天里,李云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萧然反而理解他的难处,她知道他定然被那个女人困住了,不能脱身。她想,还是回到自己以往的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去吧,和他再无瓜葛。
  
  而李云在十天后还是来了。他像一个面目僵硬神情慵懒的人。进来后仍然一言不发。萧然本想等他解释或是苦求的时候和他进行一次彻底的决绝,她知道他们不能这样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而李云最终以他的隐忍打乱了萧然的计划,他始终把自己笼罩在一种悲情的阴影下,给人造成急需安慰的表象。他抽着烟,斜靠在床头的木椅上,让疲惫纠缠着,萧然能清晰地感到空气沉重而缓慢地移动。萧然甚至害怕看他的脸,他稍微转过头来,她的心就会产生针刺般的疼痛。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冷漠下来。是的,现在让她离开他,她真的办不到。
  
  于是,萧然答应了李云的要求,搬进了他租好的房子。
  
  后来,萧然就开始做恶梦了。梦的内容大多相似。萧然抱着那只纯白色的枕头,光裸着在黑暗的楼道里行走。众多的小房子,门的大小和颜色一模一样,她逐一地敲门,推门,却都无人应答,后来,她在恐惧中大吼大叫,而不知从何处窜将进来的一只灰色的狼狗围着她团团转,伸长猩红的舌头,她只能看见它的舌头和眼睛。她被逼到了墙角。她们在墙角僵持着,她几乎就感到死亡逼近了她。等她惊醒,房子里一团漆黑,窗外有明明灭灭的灯火,她被汗水浸透了,脑袋发胀,眼睛干涩。而身边的李云却总是把脸转向她,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发出粗重的呼吸。这时候,极度的失落使她不能强作镇静。她看着他的脸,竟是如此陌生。之前的单调的幸福感便突然消失殆尽。
  
  厨房里的水流声依稀进入萧然的耳朵。萧然闭上眼,心里空荡荡的,她知道李云已经开始做早饭了。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节假日李云总是借故从他的家里逃出来,回到萧然的身边,就像是出差回来一样。他进入萧然房间的第一件事也惯常是为他们做饭。萧然喜欢他做的饭,倒不是因为口感极好,而是吃着他做的饭,就能感到家的样子,这是令人感动的事。
  
  李云到来的时候,萧然总是放纵自己,她不必为一日三餐劳神,也不必顾忌失态。她钻在被窝里,想着心事,听着他在外面忙进忙出,就像是获得温暖的小女孩。有时,她会在床上大喊大叫,指使李云为她做些小事。有时,她就光着身子,站在他的身边看他忙碌,或者,要求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性事,而李云则从不拒绝她的无理取闹。
  
  萧然把她和李云之间的事毫无保留的说给苏晨听。苏晨除了偶尔调侃之外,只是倾听。她要他出主意,告诉她该怎么处理和李云之间的关系。苏晨坚定地说他们不会有结果的。当然萧然并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未来,结局已经在李云的女人大闹一场之后就清晰可辨了——李云背叛不了自己的婚姻。可萧然就是放不下,她的脑子里全是李云对他的好。她一面怀疑苏晨的论断,她以为苏晨定是存有某种醋意,才要她离开他。而另一面却喜欢苏晨至情至理的分析。可这样的争论最终都会不了了之。
  
  萧然没有惊扰李云,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响动。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雨打在某一块塑料上发出声响。天色阴暗,房子里由于窗帘的遮蔽,而显出晦涩的低调来,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萧然对这样的现状心生抵触,她对阴雨天的讨厌似乎与生俱来。雨天里她总能嗅到空气中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是隐藏在暗处的儿时的伤痛,一经雨淋,就能呈现。她的心里渐渐抹上了一层孤独的灰暗,以至心情在瞬间沮丧起来,像是一场经期的突然降临。而这时,萧然往往是无助的,她甚至会怀疑和他交往的任何一个男人,包括苏晨和李云。
  
  萧然窝在床上,点上一根烟。她翻开手机上苏晨的照片,她知道他是一个温情脉脉的男子,对她很好。他嘴角的笑和白皙的皮肤让她略有安慰。她竟然一下子产生了冲动,真想马上找到他,靠在他的怀里。有时候,萧然也怀疑自己对苏晨的感情,她在做了大量分析之后,却觉得自己对于苏晨的思念仅仅是因为他的遥远。因为遥远,靠在他的怀里或是和他聊天,她就能产生一种逃离现实的幻觉:她不必纠结于那些她曾经爱过的人和伤害过她的人。轻松自由会将她缠绕,令她误以为她是个快乐的女人。
  
  萧然想起苏晨拥着她时说过的话。他说,她是个值得男人同情的女人。他说这话的时候,侧着头,房子里一团漆黑,萧然无法在黑暗中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他的严肃。他后来又说,他能照顾她。尽管这样的话显得多么不现实,但在当时却把萧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摸着他的后背,泪水迷蒙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觉得他是最能理解她的男子。因此,在这样的雨天里,想念苏晨就成了萧然寻求温暖的途径之一。
  
  寂静的昏暗房间里,萧然的大脑里掠过了很多问题。她问自己,过得幸福吗。这是个让她头疼的难题,她已经为此设置过太多的结论。她总是陷进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自语中。虽然婚姻没了,但儿子还是那么舍不得她。而爱情仍然存在,甚至比之前多了好几倍,有个体贴的男人陪着,如果就这样坚持下去,他也许就能陪着自己好多年。还有那个远方城市里深爱着她的另一个男子,说不定他也会娶她。但她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无法找到能让自己安全的感觉,即使曾经存在,也是转瞬即逝。而更多的时候,她的孤独,她的恐慌与不安始终困扰着她,使她伤心不已。
  
  李云在厨房里不小心弄出了太大的动静。金属落地时强有力的铿锵之声把萧然从一场思念中拉了回来。伴随着李云发出的惊叹,萧然觉得自己的想入非非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她产生了小小的不安,但这种不安只是一晃而过。至于她和李云的感情,萧然觉得十分混沌而不清晰。他是陪她最多的男人,能给予她物质和精神上的呵护,她曾躺在他的怀里哭泣,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闹,他一直包容她。可萧然仍然觉得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是爱情,只是相互依赖。他的隐忍使他几乎失去了生活的情趣。他只是按部就班地照顾她的一切,在她最为需要的时候也不一定在她身边,但你却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对她的关切无微不至。而他还同时属于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萧然看来几乎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在她的眼前引爆自己,这让萧然恐惧。因此,萧然觉得她对李云的感情是一个依赖和妥协的矛盾体,而这种妥协明显已经愈演愈烈。也许,李云也在妥协,他只是想在萧然这里找到自己婚姻里失却已久的和谐与温情。
  
  萧然一根烟刚抽完,就收到了苏晨的短信。他说,刚才在网上查看天气预报,得知天气十分糟糕,他提醒她多穿衣服,注意安全。萧然对见到苏晨的心情更加迫切了许多。
  
  李云终于做好了饭,喊萧然起床。她在客厅里见到微笑着的李云,就给他一个拥抱,他让萧然快点去洗漱,然后自己布置餐桌。他是一个懂得如何控制情绪的男人,对任何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衣,胡须干净,神情愉悦。
  
  吃饭的时候,李云宣布了一件十分突然的事。他郑重地告诉萧然,他要离婚了,他的老婆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显得十分安静,并没有过分的激动和张扬。萧然半张着嘴,觉得十分突兀。按理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一件感天动地的大事了,要说是提前一些时日说出来,也许萧然会大叫着在客厅里奔跑或是爬上他的后背欢呼,她对这个结果曾经是那么期待。可如今李云说出来,她反而觉得平淡无奇,遥远而不牢靠。萧然对这样的结局毫无预感。她并没有显现出太多的激动来。
  
  之后,他们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吃饭,然后收拾残局。这一结果带给萧然的直接影响是,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和李云之间的关系。这就意外着,她能在不久嫁给李云。而问题的症结是她现在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他,或者说,她对自己要做别人的新娘显得特别迷茫,她是否需要一个家,她是否能做好一个新娘,她对自己是那么的不信任。说实话,萧然胆怯了。
  
  萧然急于把这个结果告诉苏晨,她想听听他的看法,他是她唯一能够倾诉的对象。但她又觉得十分不妥,这个结果无疑是要告诉苏晨他们之间完了,而这却不是她想要的。萧然在无限的困惑中,认为还是有必要见见苏晨。她对这个决定列举了三条理由:一、她觉得她应该和苏晨做一次告别,因为他们曾经是那么相爱,甚至现在还相互爱着。她不能让苏晨在莫名其妙中从她的生活里淡去。她要告诉他,她仍然深爱着他。二、她想听听苏晨对她的未来的看法,他从来都是那么直接而准确地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是她很少接受而已。三、她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地思考一下她和李云之间的感情,而离开李云,在属于苏晨的城市里思考这件事算得上是最合理的选择。这样想着,萧然就踏实了许多。
  
  萧然骗李云说有事情要办。然后就自己出门。她觉得不能让随时发生的事改变她之前的计划,她必须要给苏晨买一双鞋作为他们最后见面的礼物,这是她已经告诉他的事情,不能食言。这件事花去了萧然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李云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并没有询问萧然买了什么。他已经在桌子上备好了酒菜,他说,应该庆祝一下他们马上就要自由了。萧然被李云的细心周到感动了。
  
  李云的女人还是从房间里闯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三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短刀以及木棒。他们团团围住萧然和李云,咆哮起来。三个男人不说一句话,就把李云拉扯起来,施以拳脚。而那个女人则再一次欺身上前,抓住萧然的头发,把她拽到地上,朝她的脸上踢来一脚。萧然顿时绝望,恐惧再次袭来。从那个女人愤怒的诅咒中,萧然隐约听到一些个中缘由。她是跟着李云来到楼下,然后看到萧然之后,才确定他们在一起。她说,她要杀了他们。
  
  萧然后来竟然奇怪地忘记了恐惧。她觉得自己十分欠揍。她是一个坏女人,是她破坏了这个女人的幸福,也破坏了李云的前程。她不该贪得无厌。想着想着,她也开始恨自己。她心安理得地躺下来,抱着头,任由她拳打脚踢,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她发泄心中的愤怒。她是那么可怜啊。和自己一样。
  
  那帮人不知什么走了,萧然觉得模糊不清,房间里一片狼藉。李云也走了,不知是被挟持着走了,还是自己愿意的。总之,他没有说任何话就走了,和上次一样。疼痛伴随着耻辱使萧然久久不能平静,她那坚硬清高的外壳已被击得粉碎。她躺在地上,尽可能让身体舒展,萧然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可耻。
  
  儿子先后打来了三次电话。萧然都没有接。她是多么想告诉儿子目前发生的一切,但她知道他不能理解,他也无法保护她。她对不起他,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天渐渐黑下来,萧然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苏晨发来短信问她是否已经准备停当,他的热切显而易见。
  
  萧然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四面高筑的围墙里,任凭她不断努力,也无法翻越最后一道障碍。
  
  萧然无助地躺在黑暗的地上,外面的雨声再次激烈起来。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然后,她从黑暗中摸索到了碎裂的酒瓶,她抓住那片不大的玻璃,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她平静地看着时间从她眼前走过。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4-6 13:21 编辑 ]
2#
发表于 2012-4-6 09:15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讲述,一个女人复杂而多变的性情跃然纸上,只是生活中的痛又如何去把握呢?问好!
3#
发表于 2012-4-6 13:19 | 只看该作者
没有编辑好!!
4#
发表于 2012-4-6 13:26 | 只看该作者
帮你编了一下。先提,过后再细读!!如果是原创要加上声明。
5#
发表于 2012-4-6 17:22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具有跨文体的气息,欣赏并问好。
6#
发表于 2012-4-6 18:10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很厚重。文笔沉稳,抒发从容,勾勒一个离婚女人的三角情感,精神、情感在爱的困惑里分崩离析,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文字很有感染力,支持 先生!!
7#
 楼主| 发表于 2012-4-24 01:14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原创首发的小说,只是我不怎么会操作。写各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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