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是舞女

敬一兵

　　　　　　　　邻居是舞女

　　　　　　　　　敬一兵

　　干了几十年的护士，让人一看就晓得张婆婆与院坝里其他大妈不同，衣着整洁，出门不忘戴口罩，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谁家娃娃有个什么小病，都爱来找她。但她说话唠叨不给人留面子，还喜欢乱分析别人的生活习惯，院坝里的人背地里又都讨厌她。

　　三个月前，她隔壁的房东把房子租给了一个年轻女人。这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成了她的心病。年轻女人上午睡大觉，中午才爬起来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弄吃的，然后打扮得妖里妖气出门，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即使隔壁女人在房子里有轻微动静，也会让张婆婆在半夜惊醒，再也无法入睡。房子隔音条件差，别人在自己屋里活动弄出了轻微响动在所难免，张婆婆也晓得自己无权干涉。关键是自从那女人搬来后，门口和楼梯过道上时常就会留下几个烟头或者餐巾纸团，扫了好多次都无济于事，很是心烦。

　　张婆婆决定当面提醒她一下。于是，故意选在女人一两点钟出门的时间，在楼道里打扫卫生等她出来。

　　女人出门遇见张婆婆在扫地，刚要侧身加快步伐走过去，却听张婆婆对她说：姑娘要去上班啦？

　　嗯。

　　姑娘的工作一定很劳神吧，我看你经常抽烟，瞧，这地上的烟头都是你扔的吧？呵呵。

　　不好意思了，婆婆，下次我注意不乱扔了。

　　姑娘在哪里上班呀？

　　我，我，在砂轮厂上班。

　　张婆婆还想继续问，姑娘已经快速下楼走了。

　　张婆婆扫完地，嘴里还在念叨砂轮厂，砂轮厂。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单元门口站着等人打麻将的邻居听见她自言自语说砂轮厂，有人就问她：婆婆，你说什么砂轮厂？

　　她把刚才和姑娘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说自己始终不明白，砂轮厂上班就会有这么大的烟瘾，那是个什么样的砂轮厂呀。

　　邻居中有人把抽烟的年轻女人和砂轮厂连在一起想，忽然笑出了声音：太婆，这个你就不懂了，我们这里的人都把舞厅叫砂轮厂，哈哈。

　　这回张婆婆终于明白了，她的邻居是个舞女。

　　说起舞女，张婆婆就提心吊胆。本来鸡有鸡路，鸭有鸭道，别人怎么挣钱过日子是别人的事情，可张婆婆就特别讨厌和害怕当舞女的人。在她的脑袋里，舞女成天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抽烟都不说了，要是染上什么毒瘾或者性病，那可就麻烦了，谁也不敢保证万一毒瘾犯了没有钱，舞女不会干出偷鸡摸狗的坏事来。

　　她把这样的推断和分析说给邻居们听，个个都认为她说得对。

　　这之后，张婆婆的邻居是舞女就在院坝里传遍了。传播的版本也不断翻新，吸毒的舞女，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乱搞，好吃懒做还被人经常看见在馆子里跟社会上混的人抽烟酗酒……舞女原本就不喜欢和院坝里的人交往，一直独来独往，可院坝里的大爷太婆却假装自命不凡，看见舞女出门，都会很夸张地做出像躲避绿头苍蝇或者瘟神的样子。

　　当然，院坝里的人即便回避的动作和样子很滑稽和夸张，但没有一个人敢去和她的房东联系，建议房东不要把房子租给她。谁都害怕万一舞女知道了内幕，说不定真的就会喊几个二流子来把他们修理一顿。院坝里的人真正敢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家里的儿呀女的看紧，不要他们和舞女接触。张婆婆的儿子在外面做服装生意，难得回家，所以她要做的事情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该藏的藏，该转移的转移，出门也要一步三回头，看看房门锁严实了没有。

　　都说祸不单行，这话一点不假。与舞女为邻，被偷被盗这种危险，本来就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比别人高了很多，长期的担忧已经把张婆婆压得喘不过气来，昨天下午又接到医院打来电话，说儿子被人捅了一刀，要家里派人去照顾伤者。张婆婆和老伴放下电话就火急火燎跑到医院看儿子。儿子刚缝完伤口，打着点滴，在镇静药的作用下睡着了。两个老人只从医生那里得知，儿子在公交车上被偷了包包，因察觉后又被小偷用刀捅了。现在小偷已经被派出所抓了。

　　老伴在医院陪儿子。张婆婆回家给儿子炖汤。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接替老伴。她很奇怪隔壁的舞女昨晚一通宵也没有回来。天生神经质的她就乱猜测，是不是自己上次给邻居说了舞女的事情，舞女知道了就找人来整自己的儿子？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忙碌时，电话响了。

　　喂？

　　是张婆婆吗？电话里传来社区王主任的声音。

　　是我，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情？

　　下午两点半我陪派出所的警官来了解李鸣鸣的事情，你通知一下你们那个单元的人不要走，在院坝里等我们。

　　谁是李鸣鸣呀？我不认识。张婆婆一头雾水问王主任。

　　就是住在你对门的那个姑娘，一桩案子涉及她，她现在在派出所。好了，下午再说。

　　张婆婆还想问点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她接完电话就马不停蹄去转告单元里的住户。一家家敲门，又一家家重复同样的话说，舞女被抓了，下午两点半派出所要来调查，大家不要走。真是谢天谢地，提心吊胆的苦日子总算要熬到头了。

　　做完这些事情，张婆婆赶紧带上给儿子炖的汤上医院去了。

　　进到病房看见儿子正在给他爸爸说话，张婆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张婆婆的老伴是个重感情的老好人。看见自己的老婆来了，忙转过身来对张婆婆说：我儿子被一个恩人救了命，恩人也负了伤，昨天晚上也在这家医院治疗的，现在被人接走了，说是有事情。不知道恩人还回不回医院来，如果回来，我们得好好感谢呀。

　　我们的恩人，是要好好报答的。张婆婆听后感动地说道。

　　现在，张婆婆才从儿子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昨天下午儿子揣了钱赶公交车去进货，途中发现自己的包包被人偷了。他一眼就认出了小偷，高喊还我的钱包。小偷见事情败露，气急败坏掏出刀子就朝儿子的肚子捅去，想挣脱儿子的手下车逃跑。儿子没有松手，小偷就准备捅第二刀。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旁边一个人抬腿朝小偷拿刀的手踢去，结果原先朝儿子肚子上刺去的刀子，刺在了恩人的腿上。在恩人双手死死缠住小偷的刀子时，其他人才乘机将小偷擒获，交给了派出所赶来的警察。

　　想着下午的事情，张婆婆还得赶公交车回家，不能在医院久留。于是向老伴交代给儿子喂汤，再去问问医生那个恩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的事情后，匆匆离开了医院。

　　下午，一辆警车准时开进了院坝。

　　张婆婆，还有和她同住一个单元的人早就等在院坝里了。主任没有寒暄就直奔主题对大家说，现在警察要了解李鸣鸣的事情，请大家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警察还没有开口，张婆婆却先说开了。大家还不晓得吧，李鸣鸣就是住在我对门的那个舞女。她这个人平时从来不讲公共卫生，在楼道里乱扔垃圾，还在家里吸毒。不在家的时候就在舞厅里鬼混，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她搬来我们这个单元租住后，单元里就经常发生财物被盗的事情。这种人早晚要犯事的，要被抓的。

　　张婆婆的老毛病一犯，别人就没有插嘴的机会了。警察把两只手放在她脸前比了一个暂停的姿势后，张婆婆才反应过来警察还没有说话，自己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了。

　　李鸣鸣和你有仇吗？警察很冷静地问张婆婆。

　　不待张婆婆回答，警察又说：你说的这些事情有确凿的证据吗？

　　旁边插不上嘴的王主任拽了一下张婆婆的手臂补充了一句：人家李鸣鸣可是刚刚才救了你儿子一命，是勇斗小偷的英雄哈。

　　听见这句话，众人面面相视，无言以答。

　　张婆婆更是像被电击了一下，感官神经的强烈刺激，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于文华

坐沙发拜读一兵先生的小说作品。人们习惯带上有色眼镜判断人，以为舞女就是坏女人……悬念中一直和张婆婆一道怀疑舞女，到最后才揭晓是见义勇为勇斗小偷的英雄。问好先生！

剑鸿

文字简练生动，构思巧妙，叙述婉转，张婆婆的形象相当逼真，大手笔就是大手笔。学习并问好敬老师。

曾经沧海

非常喜欢敬老师看似平淡又富有张力的叙述风格，人物塑造很丰满。是一篇耐读的好小说。
李鸣鸣救人的事，拙意觉得还缺少一点铺垫，有点突兀，有点牵强。我的感觉不一定对，供商榷。握手。

剑鸿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2-4-20 09:51 发表
非常喜欢敬老师看似平淡又富有张力的叙述风格，人物塑造很丰满。是一篇耐读的好小说。
李鸣鸣救人的事，拙意觉得还缺少一点铺垫，有点突兀，有点牵强。我的感觉不一定对，供商榷。握手。

从沧海老师的点评中学习。

刘满园

好作品大家都是认可的，这篇就是。生活中，总有这样的成见，或者偏见左右着我们自己，我们有时甚至很盲目地把一些臆想或者猜测认真对待，夸大其词，推己及人。小说来自生活，人物鲜活，富有可读性，富含哲理，还富有张力，给人启迪。当然精华！

木门长子

人性的悲哀，人性的不信任，却也布局地这般巧妙。

绿飞扬

结尾耐人寻味，精彩！

西夏楼兰

敬老师这篇小说构思妙，结构完整。尤其是悬念的设置值得称道。其实在生活中，张婆婆这样的偏见是普遍的，小说具有现实意义。

七笔氏

精彩！比智子疑邻更加精彩！学习。人人都是一个圆心，都在包围和被包围中生存，这老太太的确有点神经质了。文章结尾之后的事情应该是什么？这就是劣根性，这就是“无原则”。

敬一兵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12-4-20 08:41 发表
坐沙发拜读一兵先生的小说作品。人们习惯带上有色眼镜判断人，以为舞女就是坏女人……悬念中一直和张婆婆一道怀疑舞女，到最后才揭晓是见义勇为勇斗小偷的英雄。问好先生！

感性文华朋友第一时间提读鼓励！

暴雨迎风

欲扬先抑，包袱抖得漂亮，结尾逆转自然，描写精彩，耐读！对于小市民人性的刻画很深刻，增强了小说的社会意蕴。支持精华！！！

lichezhiyuan

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就像发生在身边的事情。结构缜密，情节转结极富张力，发人深省，引人沉思。沧海老师的意见很中肯，如果对短篇小说来说很有意义。但是对于小小说而言，无论从篇幅还是结构角度都很难实现。我想，在创作之初，一兵老师一定全盘考虑过这些问题，毕竟有所取就要有所舍。问好一兵老师！学习中！

荦春

构思精巧，揭露时弊的小说！学习了！

敬一兵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2-4-20 09:50 发表
文字简练生动，构思巧妙，叙述婉转，张婆婆的形象相当逼真，大手笔就是大手笔。学习并问好敬老师。

谢谢鼓励，握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