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请你静静地听我诉说

小舞

　　七年前，腊月里的最冷的一天，那是什么日子呢，那年我十八岁，还是个孩子。——艾瓦，你听我说，在认识你之前，在那一年我认识苏珊的时候，还不懂得怎样去抚摸她的身体。艾瓦就像一座雕像盘坐在我的前面，她闭着眼睛，背靠着墙，身子下面是柔软而厚实的被褥，身上穿了一件绿色的小袄，披了一层薄薄的松软的棉被。她一直盘坐着，并不睁开眼睛，她听着我的喃喃的诉说，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艾瓦，你听我说，我给你讲我和苏珊的故事吧，如果你看不见，也听不到，就让我握住你的手，这样你能够暖和些，心里暖和，手上也暖和，我也觉得好受——我坐在你的床前，差不多已经十天了，可是你还没有醒。我是说，你的身体已经苏醒，可是心还没有醒过来。
   
   　　 其实艾瓦什么都不用看见，什么都不用听见。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就在十天前，这场车祸发生前的那一瞬，她是那么地清醒。我记得她紧抱了我的双肩，两只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两只手用力地掐着我的皮肤，我不觉得痛，我只感到了恐惧。这辆车打着滚儿，翻着蛋儿，啾啾地叫着窜下了谷底，冒出了烟，然后一头扎到草丛里。我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俩就要死了，我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化做烟，化做云，化做一个秘密。艾瓦生下来就很不幸，她的爹娘首先离了婚，接着她又嫁给了我这个笨蛋，嘴里守不住秘密的笨蛋。现在，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了，她就这样盘着腿，坐在医院的床上，听我讲了十天十夜的故事，这十天十夜，她没有张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喝一滴水，但是我握住她的手，我感到她身体的温度在逐渐升高，她身体内的血流在不停地加速，她的心里有一团火，在我的这个故事的浮面，在我的嘴皮子的一张一合里，渐渐地燃起，渐渐地，要把我的整个人烧掉。
   
    　　那一年，是怎么样的苦日子，我认识苏珊的时候。我看见苏珊戴着一副黑边的小眼镜，就站在我的身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她从路边的书摊上买了一本厚厚的书，边等车边细细地看。那一天我还没有工作，只身一人刚来到这座城市——艾瓦，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就在今天，在现在，我握着你的手和你心灵相通，我也并不了解你。我发现自己不能了解任何一个人，每一对男女都是这样，但是他们不都是走在一块了？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子。有时候我也奇怪，这是一种什么现象，但是艾瓦，虽然我不了解，但是我并不想欺骗你，请你静静地听我诉说。那一天我和苏珊坐了同一辆公交车，我到一个大公司里去面试，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我发现她就坐在里面一张气派的桌子后面，微笑看着我，招手让我坐下。
   
    　　她穿了一件非常有气质的皮衣，就和你平时穿的衣服一样有气质，艾瓦。只不过你穿的是针织的毛衣，她穿的是精工的皮衣，很贵的那种，在商场的最顶层才有的卖。小时候，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衣服，穿这种衣服的女人，都是很有钱的女人，她们都是阔太太，出门的时候，都坐着黑色的宽敞的车，身边跟着菲律宾佣人。那一年我虽然已经长大，对男女之事稍有些了解，但是我还没有经验，所以她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很高兴。她留下我在她的公司上班，帮我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就在她的隔壁。在这间房子里，还住着两个和我一般大的小伙子。他们都是乡下来的，长得又英俊又干净。一个叫小铜，一个叫英罗。我和苏珊的故事，一直从她的办公室跑到了她的床上，期间还去过一次酒巴，在那里，我看见了英罗和小铜，他们坐在我们的不远处，喝着酒，偷偷地看着我和苏珊。那天晚上我喝了许多的啤酒，和她跳舞，唱歌，累了从舞台上下来喝酒，然后再上去，唱歌，跳舞，再下去接着喝。她说她今年二十六岁，这间公司就是她的，在旁边的小铜和英罗，是她雇来的保镖。我已经不能够再喝酒，迈开了步到台上陪着她跳舞时，我看见天花板上的镭灯就像夜空中变了脸的月亮，它焕发着奇异的红绿的色彩，一种我从未领教过的神经的颤粟。
   
    　　艾瓦，你在听我说话吗？你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眉头上有轻微的汗珠渗了下来。你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体好像已经僵直，但是我知道你就像我血管中流动的细胞，你知晓我的一切。你的手指在动，窗外有风声流过，借着窗子中央的缝它冲了进来，使我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冷。这股风带进来天空的雪花，凝结的冰点和雷电的尾巴——我知道冬天没有雷电，但我宁愿相信这风就是它们的尾巴。还有头上的这盏灯，它没有想像中的亮——我以为它会照射到我的灵魂的深处，让里面的沟沟坎坎全部展现在你的面前。我离开艾瓦，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大口喝下肚，然后我换了一种舒服的姿势坐下，我为自己加上了一件衣裳，抹去了鼻涕，扶着你的肩——艾瓦，请你继续静静地听我诉说。
   
    　　七年前的那一天晚上，我和苏珊回到了她的家。在此之前，我知道了她是一个独身的女人，单身贵族。她的钱多的永远也花不完，她精力旺盛，喜欢在凌晨到大马路上飚车，她光着身子坐在车里面，像闪电一样冲过柏油路面，让急剧的风来吹痛她的乳房，撕扯她的头发。她是一个寂寞的女人，疯狂而又痛楚地对生活有力地抓取着，在我抱她上床的时候，她抓着我的背，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她使劲儿地蹬着床被，用脚将我和她的身体完全撑到了半空中，承纳着我的在她上面勇猛的运动。她呻吟的声音透过华美的帘子传到了夜空里，我仿佛听到了许多声空缈的回响。那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我摁着她的暂白肥大的一对奶子，没有经验地笨拙地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我看到了有几片雪，它们留在了玻璃窗上不肯坠下。
   
   　　 苏珊从我的身子底下钻出来，帮我点上一支雪茄，她自己也点上一支，吐出一溜儿笔直的烟柱，到半空里散开，化成一圈儿缥缈的雾。这雾掩盖了我的如潮如浪的快感，它在空中变淡，变得灰暗，最后消失掉，无声无息。我不喜欢抽雪茄，很臭，而且烟身很脏，粗糙不平。但是苏珊喜欢，就像喜欢男人一样她嗜其如命。她在品烟的时候，脸上陶醉地进入另一种表情，仿佛在浏览她自己的身体，但她抽完这支烟，却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得粉碎。她说，你回房间睡觉吧，悄悄地，别让人看见。
   
    　　我穿上衣服，用热水洗一把脸，蹑手蹑脚地回隔壁睡觉。就在我上了床盖上被子的时候，我的手指上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性交的气味，于是我又起身擦了肥皂，搓了四五遍，把手放在鼻孔上闻着，嗅着，直到进入神经的是阵阵浓烈的肥皂香味。我发觉小铜和英罗的眼睛在黑夜里轻微地闪动，经过他们的身边时他们迅速地扭过头。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睡着，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举动，甚至当我在苏珊的身体上的时候，他们就在苏珊的门外，侧着身子，用耳朵贴在苏珊的门上，来做他们的保镖工作。
   
   　　 这时候艾瓦的肩膀有些颤抖，在我的手掌中，隔着衣服和被子抖动着。她的身体在听我的说话，每一个部位，都在安静地听，但是她的灵魂此刻正锁在一片黑暗之中。这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给了我说话的勇气。我的这些话，到达她的皮肤，刺激了她的神经，又原路返回，仿佛我把一个秘密的故事，正讲给自己来听。在她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未凝的泪珠，那是十天前的泪珠吗？这泪珠晶莹剔透，发出一些淡白的光来。当时的那辆车，翻滚着栽到谷底的车现在已经毁掉了，只剩了两盏车灯是完好的，白色的外壳一点都没有损坏，我清楚地记得这两盏灯，从车头的灯槽里脱落，跑在草丛里的最后一闪，然后熄灭。像艾瓦的眼睛和耳朵一样，与光明和声音断绝了联系，与我现在讲述的这个故事隔了一堵虚拟的墙壁。艾瓦的脸蛋儿，因为药水的补充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活力，她的皮肤既白又性感，让我想起当初与她的相识。与她的第一次相识，那是多么浪漫的场景。三年她出现在我和苏珊的桥梁中间，像天使一般从天而降，背对着苏珊，面向我。那时候我正准备在苏珊的门外，寻找一个女人结婚。
   
    　　我问苏珊，我们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呢？只有在凌晨的时候，我才会到你的房间里来，一进来，就直奔你的床上，和你做爱，然后洗一个澡走掉。苏珊说，到天亮的时候，我就是你的上司。她的两个保镖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在这间公司里上班。每天，我们都会碰面，互相点头示意，但我们已经不再住在一起。我另找了房子，每天朝九晚五，和平常的一样，坐公交车到这里来。英罗开始找我的麻烦，小铜开始和我过不去。这些我他妈的都知道，但我并不想理会，在我认识你之前，艾瓦。在我识得你之前，我什么都不在乎，女人，仇人，滥交，毒品——我觉得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有没有都很正常。每一次苏珊跟我通电话，约我到她的房间，我们在床上翻滚嘶叫，痛快地发泄。但是我没有钱，只有这条身体和这张脸，所以最后我决定和苏珊来一个了断。这一段纠葛至今让我莫名其妙，因为我向她奉献出了一个男人强健的身体，而我向你奉献出我的灵魂——尽管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在她身体上学会了如何去通过抚摸来取悦女人——来取悦你，艾瓦，就像我和你结婚时的那一夜一样。我在心底感慨这神秘的男女之事，观赏自己的长大，我发现男人长大了有许多的不愉快。我在你们之间周旋如一片风中的叶，看上去应付自如，但是我活在烦闷和苦恼之中，走在这条细如发梢的钢丝之上。
   
   　　 艾瓦的鼻子抽搐了几下，这是她开始恢复知觉的先兆。她的身体逐渐地向后倾斜，从身后的墙上斜向着枕头倒下，她躺下并睡着，很安静。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进来了护士为她打针，端着一个小巧的盘子。她说，刚才是谁把病人扶了起来？我说，是我。小护士瞪了我一眼，那么刚才说话的也是你了，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废话，她的听觉和视觉已经完全丧失了，你就是唱歌跳舞她也听不到看不见。我说，是是！在护士走了以后，我继续向艾瓦诉说，我讲给她听，就像讲给自己，自言自语地在问答。虽然艾瓦的脸已经转向病床的内侧，她此刻正陷入一场无意识的昏迷和黑暗。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正在某一处空间，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地在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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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周二和周五为计酬日,一期之中不要发的太多,发一个为最好,做到常流水不断线,否则大家也看不过来,同时也希望你多看看大家的帖子!!

若荷

写得真好，学习！

小舞

收到：）正在学习中，有些地方还不清楚，多谢版主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