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四十四 = 21● 四十八

小忧

　　
    早晨，翻开日历：十一月十五日.今天是我父亲四十八岁的生日，也是我二十一岁的生日.
    　
　　我举着话筒：爸，生日快乐；爸和妈说着：小林，生日快乐.
   　
　　有一种激动叫心情，在这个没有雪花飘零的城市里.
　  
　　冬天很冷！因为家里已经下雪了.可惜，深圳冬天的上空始终没能飘散着飞扬的雪花.

　　华南华北冬季分明的一大特征，好像就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和每个冬天一样，我盼着它到来，再盼着它融化.那雪白雪白的东西总会在它离去之后净化些什么，比如：心情. 试着在这个没有雪花的日子里，净化心里的那块土地，顺便把我十七岁冬天里那个下雪的日子重温一次,变成文字.

    　只因为我二十一岁了，我的父亲四十八岁了.

   　那年的冬天确实改变了好多的东西，比如：心情.
   
　　我十七岁，父亲四十四岁.
   
　　和以往的冬天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悄然而至.刻度表上红色的液晶降到了零下四度的位置.坐在公车最后一排的我双腿没了一点丁知觉，整个人像置身冰窟一样，哆嗦着，嘴里呼出的冷气，一圈圈，像是马上就要在眉毛上结成 “冰桩”.想着书包里的那一页纸我的心又再一次被冷气重重地铺天盖地着.
　　
　　终于到了家门口，懒懒地舒张开来，惯性地往上提了提领子后拄起“脱截”的双腿挪动开来下了车.......

　　过道里冷森森的，死静，死静的.不太喜欢医院，到那地方像是去到了坟场样.
　　
　　016号　
　　
　　我在门边愣着，像只木乃伊，僵硬着没了思考的能力.
突地，有动着的人说下雪了.才反应过来地望了窗外一眼，少了惊奇.记忆里，看到纷纷下坠的雪花，我是会叫着、跳着、喊着下雪了、下雪了.....但是今天没有.脑子突地灵光起来，却只有五个字：重症肺结核.

　　雪花大朵朵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压在前一朵的身上.很快地铺白了远处没有颜色的树，屋，地面......

    　父亲重重的咳嗽声在门的那一边继续敲击着我的耳膜.
   
　　推开门，整个屋子里仿佛弥满了细菌的味道，我尽量地屏住了口罩底下的呼吸.
　　
　　他微微地合着双眼斜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紧巴巴皱成一团的脸上承受着病症所带来的不适.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他的脸，还有白色的输液管静静地滴着，一滴，又一滴，慢慢地注入他那有些发青了的手臂.
　　
　　他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我：“你回来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取下斜挎在腰上的书包.走到有些旧了的方桌前，拿起开水瓶，很轻.
　　
　　于是提着，转身想走出去.
　　
　　“外面，…..咳咳…..咳…..咳咳咳....外面的开水器好像坏了，…..咳咳，打不了开水.”他咳嗽的更厉害了.
   
　　“什么狗屁医院？”我怒着顺溜着出了嘴.但马上意识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瞟了他一眼，我在心里解释着：我并不是觉得他咳嗽的烦心.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我，….咳咳….咳….我那保温杯里有.” 他用手捂着嘴巴，强忍着没再咳嗽，却没有责备.他的脸，脖子因憋气涨的通红.我愣着，不知自己能帮到点什么地呆立着：他什么时候变得关心起我来了，就像我为什么会不忍心，会关心起他来一样.我是想给他倒杯开水的.那不知是因病症而引起的，还是因这种鬼天气而干燥得脱皮的嘴唇，挂在他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让人心痛.
     
　　他想到的是我.我鼻子酸着，扭头出来了.他似乎还没彻底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病人，住的是隔离病房.
　　
　　记事起，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脾气也火爆.他和母亲总会为了点小事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争吵几乎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而我，只是他们离婚的一个障碍物.他们两次失败着从政府大院办理离婚手续的接待室退了出来，是因为我.当然这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令我至今都纳闷的是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一个家庭的累赘仅此而已.
　　
　　我选择了住校.虽然学校离家只有三站路.但，如果不是今天刚刚宣布了考试结果，我是仍不会回来的.不喜欢那个家，就像我当时喜欢上宿舍那台破电脑样没有理由.离家的日子，我学会了彻夜彻夜地玩着游戏，两只耳朵被耳机震得轰隆，倚着已经吱吱作响的椅子，裸露着四肢，高高地盘着双腿，叼着烟，嘴里顺溜着“他妈的”、“狗屁的”些肮话.惹得宿舍的人个个露出“不怀好意”的眼光.
   
　　“他妈的，我这种人还能得全年级第一名，不过是倒着来数.”我站在公布栏前一脸的不在乎，后耻笑着：看来我还是个天才嘛!
   
　　宿舍里人去屋空. 走在被北风洗礼着冷清了不少的校园里，单薄的我吸着凉气，两齿上下敲着，瑟瑟地抖动着冰冷的身体，“天才般的兴奋”一扫而光.回家的渴望在那个冬天膨胀的像快要爆出的豆芽苗，以致失去理智般地坐上了10路公车.
　　
　　我兴冲冲地赶到家时，母亲只说了一句话：“你父亲住院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才没敢告诉你.....”　她正在煲汤，为父亲.

　“快快快，水都满出来了.”我慌神地反映过来，手忙脚乱.
　
　“愣个什么呀？”母亲慌慌地跑了过来，“烫到手没有？”
　
　“没事，没烫到.” 瞧着母亲，她憔悴了好多.呼呼的风吹着她凌乱的发丝，几缕白发也跟着掺杂着出来了.
　
　“妈，爸他会好吗？”我问着，虽然不喜欢他，但我也不能没有他.
　
　 她接过开水瓶，“傻孩子，你说呢？你爸爸只不过是劳累过度，很快就会好的.”
　
　“医生说了是重症肺结核，会传染的.可能还会转化为肺癌.”我愤愤地大声反驳着.在我眼里母亲是没意识到它的严重性的.那和死亡没距多远.
　　
　　永远无法忘记我母亲那一刻的动作和表情.
　　
　　她转过头去，仍是理着头发，吐着哈气，其实趁机抹了抹忍不住就下来的眼泪.她脸上痛楚的表情仅仅只像只蜻蜓点水样迅速，马上又舒展开了：“你真的是长大了.”末了她盯着我：“小林，医生不是说只是可能吗？并不绝对!我们都应该对你爸爸有信心，他会好起来的.” 母亲字字截铁，她认真的表情里渗露着我从见过的自信.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着头，和她一样截铁地重复着：“他会好起来的，爸爸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哗啦着往下涌着.
　
　 母亲老泪纵横.
  
　“以前，是我太少关心你爸爸了，还有你.” 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红通通的鼻子咽着，看着我：“都大孩子了，再哭鼻子的话人家可要笑话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说完后伸出袖筒擦着我脸上的眼泪.
　
　“今天？”我吞吞吐吐着，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多么多么地不可原谅.
　
　“今天是我家小林十七岁的生日，也是你父亲四十四岁的生日.真的很巧，十七前年的今天，我就是在这家医院生下你的.当时你爸那着急的样子就跟丢了魂似的……”
　
　“我....我的生日？爸的生日？”我有些措手不及，原来我和我父亲是同一天出生的.可是以前……..
   
　“以前你爸没提，我也没在意，也就没问.前几天挂号登记才知道的.”母亲沉默着.
  
   “爸，外面下雪了.下得很大.....”我走到床边用手理着凌乱的被子，“爸，生日快乐.”我知道眼泪不该流下来的，但是它还是下来了.
   
　“嗯!你也一样，生日快乐.”咳咳……他又不停地咳嗽着，脸上欣慰的表情一晃而过又被痛苦占据着.没法缓住的咳嗽惹得他不得不伸长脖子，探着头找着什么.我眼疾手快地把痰盂递了过去.他却冲着我不停地摆着手：“过....过一边切蛋糕去？”还没说完又大声地咳嗽着.
   
　“小林，你切蛋糕去.我来，我来.....”母亲端着杯水抢着挤了过来.
  
　 被挤在一边的我心痛地看着父亲，他脖子里的青筋一根根地鼓起.涨得通红的脸朝着母亲的那一侧，我没法仔细看清他痛楚的表情，但我分明看到他嘴角边上会心地抿着微笑.
　　
　　刻度表上红色的液体已经降到了零下七度的位置，窗外黑幕之下白茫茫的一片片，把这个日子照得光亮.呼呼的冷风刮着，一握着母亲削瘦的手，一握着父亲那因输液越发冷凉没了半点知觉的手，伴着一直未间断过的咳嗽声走过了我十七岁的日子，也走过了我父亲四十四岁的日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三颗心可以靠的那么紧，在那个冰冷的，飘着雪花的冬日里.

    　第二年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
   
　　家里，父亲和母亲很少再去争吵什么，默默地继续着生活.在母亲细心的照顾下，父亲的病竟奇迹般地从重症涂阴肺结核转好了许多.
　　
　　在这个没有雪花的城市里，我寻觅着十七岁那年冬天的雪花，体会着这个没有雪花飘零的冬日里的温情.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心情.
   
　　冬天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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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忧

　　好像是好早之前的一篇文章，还似乎获过什么奖，忘了。今天贴出来，只因好久没写东西了。
　　心情有些冷！

小忧

　　我好像在版块图上看到排的版挺好的，为什么一粘出来是这效果，改也改不齐的！

冷眼看

这是杂文吗？

吴安臣

小忧我看发在春雨怕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