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群中的鹤
李智红/文
作为一个源起于魏晋杂记,成形于汉唐小品的汉语成语,“鹤立鸡群”在《现代汉语成语》中的词性定义是极为明确的。其褒义性质不容质疑,意喻某人才能或者仪表出众,“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况且野鹤与鸡原本就不是一路货色,独立于鸡群更显现出鹤的卓越姿采与超然风范。
鹤立鸡群,犹如月出于星汉;鹤在鸡群,犹如金现黄砂;既然是傲立于鸡群之鹤,其高远的品行其超常的才智自是不言而喻。因此,古往今来的有智之士有识之士有远大抱负之士,大多都不会情愿天长日久地充当鹤群中的鸡,都会争先恐后地去做鸡群中的鹤。鹤只有从广大的鸡群中脱颖而出,才能独秀于鸡群,才能出“鸡头地”,才能令禽类们刮目相看,于凡俗之鸡群中显现出别样的风采,也才能算得上是一只真正的鹤。
然而,任何事物总有它的两面性。看似尽善尽美的东西,背后总有更多的不尽人意。譬如鹤立鸡群,许多人都只看到了鹤的荣耀和显赫,却很少有人看到鹤的不幸与悲哀。
阅遍人间百态,世像千种之后,你就会发现:鹤立于鸡群,实在不是鹤的幸运和福份。相反,倒极有可能是鹤的一种灾难一种悲剧。除非它原本就是只假鹤,否则,它一多半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自古鹤立鸡群者所吃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果子”吧?爱国诗人屈原在那般蝇蝇苟苟,昏昏耗耗,薄德鲜能的王公大夫中,可谓鹤立鸡群矣。他勤政廉洁,恪尽职守,忧国忧民,为国家的兴亡奔走呼号,为黎民的疾苦仗剑问天,其亮节高风可昭日月。但他所吃到的到底是颗什么样的“果子”呢?“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结果是:浊世容不得清客,醉汉眼中无醒人。骄奢淫逸之鸡群,根本就容不得卓卓不群之野鹤。我们的屈大夫问天天不应,俯地地不纳,最后只好怀着满腔的忧愤,绝望地跳了汨罗江。
昔读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见有“吃人”一说,那吃人的和被吃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狂人没说,鲁迅先生也没说。我想,那也不外乎是鸡吃鹤,浊吃清,醉吃醒,假吃真,丑吃美,恶吃善,贪吃廉。君不见,有人初涉官场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廉洁自律,奉公守法,以民为本,进取开拓。然一旦长久身处贪官污吏群中,慢慢便身不由己,犹如白布掉进了黑染缸,谁是鸡谁是鹤,谁是黑谁是白就永远说不清了。那结果往往是:鹤堕落成了鸡或者是鸡剿杀了鹤。不过,这也难怪,,大家都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自私自利的鸡,独你是出类拔萃,锐意进取,高风亮节的鹤,鸡们岂能容你?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不拿你倒霉拿谁倒霉?
瞧你个不知进退不懂深浅的鹤呵,鸡们个个五短三粗,偏你要身材硕健,美腿修长;鸡们的羽毛大红大紫,何其普通,偏你要黑白相间,别具一格;还有你那醒目的长项长喙,更是让鸡们看不顺眼。鹤啊鹤,鸡们本都是些俗物,俗物与俗物混在一起原本不分伯仲,偏你要鹤立鸡群,卓然不凡,一派道骨仙风,这不是存心要衬托出鸡们的平庸和渺小吗?你也太不把广大的鸡们放在眼里了。这样任由你鹤的本性发展下去,哪还有鸡们的立足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胸广阔”的鸡们,本着“治病救鹤”的方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你这只误入歧途的野鹤,能够悬崖勒马,番然悔悟,放下架子,立地成鸡。为此,鸡们为了完成好这一神圣的“使命”,不得不团结起来,公鸡母鸡小鸡老鸡齐上阵,各显其能,极尽了鸡们之能事,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造”运动。有的提刀,有的拎锯,有的握剪,有的使戟,有的弓箭在手有的利斧高悬……决计要把鹤之长项变成短脖,鹤喙修理成鸡嘴。拔去黑白相间的鹤毛,添上大红大紫的鸡羽。截去修长的美腿,装上粗短的鸡脚,再给那彤红的丹顶安上褐色的鸡冠。鸡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鹤,最终改造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家鸡。鸡们的用心何其良苦,鹤的遭遇又何其悲哀。
一只卓立鸡群的鹤,如此这样长时间被鸡们卑劣的折磨下去,其后果可想而知。要是野鹤执迷不悟,不服改造,犯了鸡们之众怒,鸡们便会群起而攻之,而伐之,,轻则逐出鸡群,让你没有立锥之地,重则阴加迫害,让你落个掉毛的野鹤不如鸡的下场。因而,我得给已卓立于鸡群或将要卓立于鸡群的鹤们提个醒:鹤兄,你可千万小心了。鹤立鸡群,,绝对不是鹤的福份。虽则显山露水,但其荣耀的背后,却常常隐慝着无穷尽的灾难。
鹤立鸡群,其实是对鹤的一种侮辱,一种玷污,一种扼杀。只有鹤立于鹤群,才是鹤的希望和造化。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