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

吕永红

瓜

　　“命苦呀！你说我当初咋就白瞎了眼，嫁到了你们家。这兄弟九个选谁不好，却偏偏选了你这么根木头！”


　　“Don’t　worry！（别担心）”


　　“还说还说，整天价抱着个破匣子，学什么洋文？！你说你一个农民，学什么不好，学这做甚？”


　　“还有，今儿个都瞅到啦？人家老张家的瓜大丰收，最小个儿都八九斤哩！白日里进城，一天就卖了两万斤。再瞧瞧隔壁孙二，当初听了人家老张的话，用了几袋‘特效灵’，如今地里的瓜也老大了。晌午听他家婆姨说，明天就有瓜贩子直接去地里拉！”


　　大牛听他媳妇说完了，取下仅有的一只左耳机呷了口茶，说道：“咦，你急啥，咱是农民，好好种咱的瓜就行，收成哪年又不够花了？非要比，这比得了吗？没听有句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吗？你啊……”于是又塞上耳机。“Don’t　worry！”


　　“犟牛！你……”媳妇儿气结，干脆转身就睡，不再理他。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大牛穿了件背心儿就出门了。他要去瓜地理理瓜秧。四月天了，瓜秧刚结出拳头大小的瓜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需要料理了。想到那些几乎一天一个样儿的瓜崽子，大牛心中一暖，嘴角挂起了一丝连他都难以觉察的笑意，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孙二家的瓜田就在大牛家的边上。大牛经过时，果然发现孙二的瓜已经快赶上小个儿的冬瓜了。他过去敲了敲，闷闷两声，果真可以摘了。只是大牛心中有些疑惑：秧还是四月的大小，咋这瓜就有六月的大呢？


　　大牛有些羡慕，但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向自家瓜田走去，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大牛却偏偏爱跟着电台学习英语，就像村里有人爱打牌有人爱喝酒一样，这只是个爱好，但大牛的爱好多少有些另类。为此，那些老人没少说过大牛，“二杆子”之类的评价更不在少数。“这只是份爱好嘛，”大牛一直这样想。


　　至于种瓜的方式，大牛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原因无它，只是一份坚守。大牛家世代瓜农，传到大牛这儿就是第九代了。父亲去得早，是爷爷一手把大牛拉扯大的。虽然还有三个哥哥，但似乎只有大牛对瓜是发自心底的喜爱。所以爷爷也就单给大牛传授了祖上传下来的全套种瓜的技艺。


　　爷爷可说啦，在祖上他们的瓜可是贡品，当年专供皇帝吃的。虽然改朝换代，皇上没了，但这瓜可没变，一代代传了下来。爷爷还说，瓜是有感情的，你是否用心对它，它是能感受到的。咱家的瓜除了老天爷撒下的养料，是不用再加别的什么东西的。爷爷说，只要用心，这瓜不会亏待我们的。


　　来到瓜田里，大牛照例先站在瓜棚前，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在这种情况下总能感受到每一片瓜苗上的叶儿都在向他招手，每一颗瓜崽儿都争着嚷着向他问好。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大牛很享受这种感觉，四肢百骸都放松了下来。


　　“Don’t　worry！”大牛像一位父亲，轻声安抚着自己的孩子。挽起裤腿，脱去鞋子。大牛开始顺起了瓜秧。他仔细检查着每一根瓜蔓用心地摘去那些枯黄的叶儿，拂去落在每一片绿叶上的尘埃。大牛让每一株瓜秧都挺拔了起来，就像节日里穿了新装的孩子，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而他那从额头不断洒落的汗珠儿，也成为瓜崽儿们最珍贵的养料。


　　东方的太阳终于将第一缕曙光抛上了大地，并以此为牵引，慢慢爬了上来。用心一棵一棵顺完了瓜秧，大牛从田间站了起来。将最后一抹汗水挥落在地里，大牛看着这方充满生机的瓜苗，内心充满了自豪。这也是大牛每天最踏实的一刻。


　　又塞上耳机，听着异域的声音，大牛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媳妇儿做好了早饭，见大牛灰头土脸的回来，倒有些心疼。一边给大牛准备洗脸水，一边却在嘴中抱怨道：“活该！你这犟牛。谁叫你年头上不用老张家的‘特效灵’！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送来，你居然原封不动又送了回去。看看现在还有谁像你一样还在地里忙活。犟牛……”


　　大牛也不生气，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给媳妇丢下一句“Don’t
worry！”就进屋去了。


　　吃过早饭，大牛正打算继续去田里转转，王婶儿却匆匆跑了进来：“大牛，大牛！出事儿啦，出事儿啦！”


　　大牛把王婶让进屋，仔细一问，知道坏啦。原来今天早上天蒙蒙亮，就有七八个人从县里坐车找到了老张家，把随身带的一袋子西瓜全部都摔砸在老张家的院里，嚷嚷着让老张家赔。这不刚闹着，陆续又有人从县里往这边赶。王婶急了，就来找大牛，让他出出注意。


　　大牛放下手中的电匣子匆匆往老张家赶去。老远就听到乱哄哄的哄闹声。已经围了好大一群人。大牛奋力往人群中挤去。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只见老张蹲子院子里，把脸深深埋在手中，他媳妇儿站在厢房门前拉着哭声。而院里，红红绿绿一地的残瓜碎皮。大牛拉着其中一人问其缘由，据那人说，他们都是昨天买的老张家的西瓜，本以为四月天能吃到瓜是很大的享受的，却不知这瓜虽大，吃过后口中却有淡淡的酸味儿，而有些人昨晚甚至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这才知道老张家的瓜有问题，于是结伴找老张讨个说法。


　　人群久久不肯散去。后来也不知谁报了警，只听几声警报响过，来了几名警察，在了解过情况后，老张和几个当事人都被他们带回警局做进一步调查。大牛舒了口气，心想总算没有闹出个大事儿。


　　这天下午消息就传来了。通过调查，老张的瓜的确有问题。原来那所谓的“特效灵”是一种化学试剂，施在瓜田中虽可让瓜膨大，但却不像自然瓜那样有营养，更会产生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残留在瓜内。这可不得了，作为一起大面积食物中毒案，这件事儿立刻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政府立刻组织人员前往各乡的瓜田，抽查瓜果的质量，决心彻底排除隐患。


　　“看看吧，当初俺咋说来。种瓜还得靠自己！”大牛听着广播，对媳妇儿说，“爷爷走前拉着俺的手，再三叮嘱不能亏了西瓜，我发誓后他才咽的气。”大牛叹了口气：“Don’t
worry！这瓜田有我呢！”


　　媳妇儿这回没有再反驳，只是说道：“这老张也真是的，这回不但害了自己，孙二也要倒霉喽！”


　　“好在他的瓜没出地，只是损失上些，吃不了官司。也算买个教训吧！”


　　县里的抽查结果很快就公布了出来。各乡都多少有些滥用农药的现象。而同时县里还在每个乡都找到了种瓜种的好的示范田。大牛的瓜田赫然在列。就这样，在县政府的帮助下，几乎全乡的瓜农都来向大牛取经，而大牛也不有所保留，倾力相助，一时成为全乡的名人。天公作美，好事成双。不久县里就招商引资，打算将本县的西瓜做为特产推出去。大牛也带着他的瓜参加了招标会，正好有两个外商来此考察，初一接触，惊讶的发现这大牛不但种的一手好瓜，更能用英语和他们交谈。要知道，大牛可是一个农民！于是当即就达成协议，与大牛签订了长期合同，并担供资金上的支持。

　　大牛成名了。如同山鸡一夜之间变成了凤凰。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大牛得意忘形。爷爷说过，只要用心，瓜不会亏待咱们的。

　　于是，在一个东方泛白的清晨，大牛又一次站在瓜棚前，闭上眼睛，让心随晨风吹遍瓜田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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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12-11-1 08:36 编辑 ]

南山菊

从瓜写到人——大牛，一个实心眼的庄稼汉，老老实实种自己的瓜，不滥用农药，最终有了好运气。
问好永红。

刘满园

小说语言成熟，功力深厚，客观性的描写精彩，传达着一股清新淳朴的风味，营造了一种农村恬静的田园氛围，就如那地道的瓜甜一样，沁人心脾，令人感念。小说情节并不曲折，生活味却十分浓郁，人物形象也很鲜明。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2-11-2 10:34 编辑 ]

暴雨迎风

先支持一下！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11-2 10:32 发表
小说语言成熟，功力深厚，客观性的描写精彩，传达着一股清新淳朴的风味，营造了一种农村恬静的田园氛围，就如那地道的瓜甜一样，沁人心脾，令人感念。小说情节并不曲折，生活味却十分浓郁，人物形象也很鲜明。

小说很不不错，生活而地道的地域语言，丰富而充满生机，读起来爽气自然，支持！！

万里

瓜娃子可不瓜，用心对瓜，瓜自然也会有所回馈。Don 't  worry，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值得我们学习。

洪水河畔

给上体一下。

吕永红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2-11-1 11:47 发表
从瓜写到人——大牛，一个实心眼的庄稼汉，老老实实种自己的瓜，不滥用农药，最终有了好运气。
问好永红。

谢谢山菊的抬爱，问好。

吕永红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11-2 10:32 发表
小说语言成熟，功力深厚，客观性的描写精彩，传达着一股清新淳朴的风味，营造了一种农村恬静的田园氛围，就如那地道的瓜甜一样，沁人心脾，令人感念。小说情节并不曲折，生活味却十分浓郁，人物形象也很鲜明。

问候版主，谢谢！

吕永红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11-2 18:00 发表
小说很不不错，生活而地道的地域语言，丰富而充满生机，读起来爽气自然，支持！！

问好版主，你的鼓励是我写作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