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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议: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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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 13: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徐梵澄得迅翁衣钵,是其真弟子。他在论诗,论画,论书,都有不一般的见解,加上其对印度、希腊哲学的综述,慰以“古典重温”。我跟在《蓬屋说诗》后边,很是用功地学了一回。梵澄先生所评诗话,以为最通俗者当为清袁枚随园,所谓甄录小家,推敲字句,其细已甚,有时进入魔道;远不若纪河间之谈有明一代诗之高下起伏,为能立乎其大。纪河间者纪晓岚也,因直隶河间府人而得河间之名,生性喜抽烟,绰号纪大烟袋。被梵澄先生这么一判决,子才和纪大烟袋的诗品就有了高下。大凡喜欢清诗文学的朋友,对这两个人的诗多少都能掌握一些,今天咱们不论他们的诗品,却以诗品而论一个人为文的“性子”。
  
  若论出语天然,其感人处全在性情之真和感悟之深者,个人以为,词家以南唐后主,继有清之纳兰性德。从表面上看,纳兰贵为公子,生活的经历很平静,除了前妻的亡故和几次出使边陲,无多周折。但他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内心世界非常丰富。出入相府、宫廷的生活,在他非但不觉满足,反而感觉到难言的压抑。“羡煞软红尘里客,一味醉生梦死。”是可见他的心情。他在一首《如梦令》中写到:“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此小令用自然的语言写平常的生活场景,堪称天然壮丽,那种人生无聊的感觉,却足以令人心惊了。王国维说他:“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之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自《人间词话》),评价很高。但说其词风与满族人入关不久有所关联,也不尽然。纳兰词中那种对人生容易敏感失落的情绪,其实同他广结汉人以及汉族文化,并同明末清初的社会氛围,也不无关系。
  
  往前不欲追考,只经历了前清期后,袁枚又重整旗鼓,将晚明思潮再次融合诗歌学说中。他和李贽一样,肯定了情欲的合理性,认为圣人之治,就是要让好货好色的人欲得到满足。(《清说》)。他甚至还肯定富有者奢华的生活,反对一味节俭,指出:“古之圣贤,求贫民之富;今之有司,求贫民之贫。不知富民者,贫民之母也。”(《与吴令某论罚锾书》)。所谓富民为“贫民之母”,意思就是指在富民的消费中,使得贫民得到了谋生的机会(《中国诗歌史略》之清诗部分)。这样的论调,作为经济思想是有道理的,但立场应该是站在富人的角度说话,是大有站着说腰不知疼之嫌疑。难怪鲁迅讥他不过红楼倚翠,就知道跟苏小攀个亲,夜下叫红袖添个香啥地。像他这种奢华之言论,撂倒现在如此贫富两极的社会状态,是要被诟病的。而况如今的富人,地产大亨们,纳税意识和济贫意识并不浓厚,即便交代给国库几佃银子,供税花到了哪里,谁又可知?时代与社会风气使然,袁子才这种意识下的“诗以性灵说”出笼,闲态似乎可以理解。
  
  然,袁子才之“性灵说”之关键,似也并非狭隘之意思,是性情和情感的综合,亦即灵机和灵趣。具体而言,该是“诗者,由情生也。”这无可估量的“灵性”说,被清后之散文杂家秉承和推波下来,表现自我,纵情发挥,更有甚倾向于个人情绪的渲泻,确得一脉传承。那么,如何作文,是要性情是要情感,究竟该拿怎样的姿态?先前,高兴有三两同道就此切磋之云云。记得有兄弟曾谆谆言:“一个人如在作文时,对文字没有避嫌之心,没有恐惧之心,更没有责任之心,应该算是一篇成熟的作品。……文学就像人吃饭一样,如果给吃饭赋予积极的意义,恐怕我们一来吃不好饭二来要吃出事来,用吃饭的精神去激励无产阶级斗志,只能将无产阶级变成吃软饭的,所以文学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起码是精神生存的手段。打掉爱好去吃猪头肉,或者为了吃猪头肉不怕破胃。”
  
  我事这段话为“三没心”和“破胃”学说,这一说很新鲜,也更形象于记忆。通俗一点兄弟嚼出来的大意,应该就是“放任性情”“撑着了”的意思,与吃之“精炼”和“少作”貌似两码子事儿,看上去很有意思。现在,如君看来,以“食色”为例说来说明如上观点,就譬如亦某些大家主张文学作文之苦闷、冲动等说一样,当属于文艺心理学范畴。
  
  然而,文艺领域主张创作系用以发泄情感者,又有主张由于美感之启示者,颇多异说不及具引。但凡以文艺分支于音乐、雕塑,绘画尚且足以认同;词作似乎也可在理解其中;而以作文之需要“纯正”的批评角度,亦犹做人之需要生活“规律”之约束,这当然是我个见。假以“食色”为例,倘不知节制之道,任性发挥,随意索取,每以饱饫痛饮而致病,放纵情欲而戕身,这便也怪不得亦并非食色本身的主旨了,“三高”肥胖臃肿就怪不得他人了。
  
  大抵上,人类为了个体的生存,需要精神给养,需要宗教的关怀,更需要高尚信仰的支持。但凡客观一点说,为了这个生存,你、我、他都在一些特定场合和特定条件下,不得不牺牲“自由”之意志,不可以随便“发挥”,虽然我们高调“独立”之精神。有时候,文学创作屈就于所谓“集体”的约束,无论是有意无意,这种自觉心理总是客观存在的。文艺创作基于人类爱好表现自己的天性,有理由,该支持,但道理于“食色”同。
  
  说到这,想起胡适在其《醒世姻缘传考证》中,作出了蒲松龄就是该书的署名作者“西周生”的大胆假设。这个假设必然便引起轩然大波,至今大约也没个定论。若胡氏的假设成立,那蒲氏为什么不处于表现自我的目的而象《聊斋》样署名?还有一种学界怪象,近些年读书看报,发现“佚名”的文章多为上乘之作。有一点没错,人类需要完成和完善很多东西,其中包括自我精神的建设。
  
  知道有兄弟在修《清史》,我这是添足旁通一下为我深刻于梵澄先生的论《清诗》,而后发于其他则不足道。梵澄先生着重推崇两位清末民初的诗人,一是湘潭王湘绮,一是义宁陈散原,两人并非以诗起家,各有政治主张及思想言论。湘绮者,咸丰举人,曾任肃顺家庭教师,后入曾国藩幕府;散原者,陈三立也,学界始作俑于独立之思想者陈寅恪之父,被荣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三立先生有《遣兴》一律:“而我于今转脱然,埋愁无地诉无天。昏昏一梦更何事,落落相看有数贤。懒访溪山开画轴,偶耽醉饱放歌船。诗声尚与吟虫答,老子痴顽亦可怜!”关于这两首诗的时代背景,以及相关事件,因不为论诗,这里就不加噜苏了。
  
  好个“而我于今转脱然,埋愁无地诉无天”。炎热的天气总让人有昏昏欲睡之感。想到一种叫做“伏天儿”的虫子,声音好听,似有学名为蝉。有孙过庭(亦有张旭?我现在记不清了。)之《书谱》一段: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于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亦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人生苦短,知己难求,作家(作者)尤其渴望更多的人读懂自己的磨叽,磨叽的高下与否无所谓,但凡出发点落到积极公平且客观的态度上来就好。对作文于自我“灵性”说,思想之独立可以,但我不赞成由着性子去泛滥个性,今日如实搬出两个现成的人物,实想旁通一下,或弄巧成拙、或欲盖弥彰、或愈加糊涂尔?无聊哉!贤人曾告诫说,凡事要“反求诸己”,姑且我这“悖论”也是吃饱了撑的,挂只羊头却卖了份狗肉,不合适宜之季节生理,看着让诸等上火,但求同道,批之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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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3-6-1 15:51 | 只看该作者
话说性子是与生俱来的,柳藏的个性签名就是是一个实证。
人生于天地,但凡还是群居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有时可以由着性子,有时却不可。我的理解是,那要看在什么地方。
同样的性子,如果使错了地方,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3#
发表于 2013-6-1 16:20 | 只看该作者
太有个性之人,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文学作品里,都是没有好结果的。一定意义上来说,活着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再有个性的人,在社会的风雨之下,或者某些势力之下,也不得不将自己的棱角磨光了。除非,那个人为了追求个性,不把活命当回事。
4#
发表于 2013-6-1 19:53 | 只看该作者
首先说水的文言功底看得我如入高中课堂,尽享由那位仁师转嫁的圣贤滋养。恍然惚然。其次,作文高下其实见仁见智,不过“放任性情”当为上道。当然这“放任”并非“由着性子”。凡事皆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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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 21:06 | 只看该作者
纵横捭阖的援引例证和异彩纷呈的观点呈现,令读者大开眼界,如品甘霖。
性子或者个性,就如人的内裤,不能没有,但不能时时向人证明我们有。
6#
 楼主| 发表于 2013-6-1 21:4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6-1 21:06 发表
纵横捭阖的援引例证和异彩纷呈的观点呈现,令读者大开眼界,如品甘霖。
性子或者个性,就如人的内裤,不能没有,但不能时时向人证明我们有。


这比喻也太中国好声音了,剑版你新鲜死一姐我了,超级晕菜


话说,正常人的内裤是无容他人刻意来想象,按常规出牌是不用证明,那肯定是应该有滴,哇哈哈
7#
 楼主| 发表于 2013-6-1 21:4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6-1 19:53 发表
首先说水的文言功底看得我如入高中课堂,尽享由那位仁师转嫁的圣贤滋养。恍然惚然。其次,作文高下其实见仁见智,不过“放任性情”当为上道。当然这“放任”并非“由着性子”。凡事皆有度。


夏冰赶脚是恍然惚然,一水实在是晃悠忽悠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13-6-1 21:4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6-1 16:20 发表
太有个性之人,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文学作品里,都是没有好结果的。一定意义上来说,活着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再有个性的人,在社会的风雨之下,或者某些势力之下,也不得不将自己的棱角磨光了。除非,那个人为了追 ...


陀版回复得很理性,安慰捏
9#
 楼主| 发表于 2013-6-1 21:5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6-1 15:51 发表
话说性子是与生俱来的,柳藏的个性签名就是是一个实证。
人生于天地,但凡还是群居的: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有时可以由着性子,有时却不可。我的理解是,那要看在什么地方。
同样的性子,如果使错了地方,结 ...


安然动作就是快,我就知道沙发非你莫属了。

我个人的赶脚,柳藏的个性签名应该是随着他体内的激素变化而变化的,不信你问他,这几天被我推荐读韦君宜的《思痛录》折磨着呢,害我这方还要疏导他培养读之定力
10#
发表于 2013-6-1 22:40 | 只看该作者

标题

此篇最先看到,不过对我来说需要反复品读学习。性灵一直羡慕着,只是随园诗话一直想买就没动手。李煜和纳兰词,我读的少,仅就接触的一些,因我古文功底不好,更喜欢李后主的那种读来上口,纳兰的感觉难懂些。
11#
发表于 2013-6-1 22:41 | 只看该作者
内容迅翁说人真不含糊,嘴巴够狠啊
12#
发表于 2013-6-2 00:04 | 只看该作者
这回是很认真的用手机读完,真希望江天的每一位朋友都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谁没有个性?谁不爱惜自己?谁又真正会耐心聆听
他人是什么,自己便是什么
关于韦君宜,你大可放心.我是属于放下书打牌,放下牌端杯的人.了解一些史实,无非是对底牌的好奇.
13#
发表于 2013-6-2 12:04 | 只看该作者
一水是一个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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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 12:3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6-2 00:04 发表
这回是很认真的用手机读完,真希望江天的每一位朋友都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谁没有个性?谁不爱惜自己?谁又真正会耐心聆听
他人是什么,自己便是什么
关于韦君宜,你大可放心.我是属于放下书打牌,放下牌端杯的人.了解 ...


我其实很在意在这里跟兄弟们讨论,可我也不大清楚,为什么有时候会感觉是在浪费时间,我甚至怀疑我的观点,这本身就是很矛盾的事情,之前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这么坦白过。记得我第一次读《思痛录》是在07年。因缘是在我写张中行的文章提到了《青春之歌》,我是小学跟中学交汇的时候读的《青春之歌》和《第二次握手》,我亦有经常想起那时候的阅读经历。然后杂文前辈覃老看了我的文章,就跟我说,他亦很佩服、喜欢张中行老,唯觉张老的行文多少有点鲁索重赘。他接着还跟我说,《青春之歌》是典型的图解政策的遵命文学,让我有时间可读一读韦君宜的《思痛录》。我得清楚前辈的领路心情,更不能怠慢前辈的建议,然后就把文章下载了来看。这次《思痛录》得以在大陆增订纪念,我就不能不收藏。又一想,反正这方面的书我也给你推荐了一些,就把这个想法再推荐给你无妨。但当我看到你读进去,而且那么“投入”,我其实是多少有点担心我的推荐了。还好,你能这样回复,我就放松了心情。

15#
 楼主| 发表于 2013-6-2 12:4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云端 于 2013-6-1 22:40 发表
此篇最先看到,不过对我来说需要反复品读学习。性灵一直羡慕着,只是随园诗话一直想买就没动手。李煜和纳兰词,我读的少,仅就接触的一些,因我古文功底不好,更喜欢李后主的那种读来上口,纳兰的感觉难懂些。


有时候,C先生鄙视我的阅读,对我的磨叽亦嗤之以鼻。在一个家庭范围内,阅读领域或习惯的隔阂,其实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扩而充之,论坛已然。我们总不该因某些相左的读写情绪影响而自己个性的发展,抑或影响交流。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就躲进小楼,反消极以积极,像什么后主,什么纳兰,什么袁子才,什么纪大烟袋,我也只能在文章里说说而已,可是,也不能忽视我独自小楼的快乐和收获。生活就是酱紫,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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