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零人的良心

yangyizhuo

畸零人的良心
读《静静的顿河3》

　　说到葛利高里，无意间就想到“孔乙己”。

　　也并非莫名其妙，想想有个词都适合这两人，就是所谓“畸零人”。畸形的，零余的，不能被归入到既然规则里面的这些人物。两人也当然会有所不同，葛氏勇武恣肆，孔氏文弱迂顽。但，在“畸零”这个角度，两人就有许多的相同点。孔不能见容于“短衣帮”，也不能归入到“长衫派”。葛厌恶红军，也并不喜欢白军。他甚至于对于自己哥萨克本性也有诸多不满，也是嫌恶的。

　　作者在开篇所述，葛利高里的家世里，确实有一些非顿河非哥萨克的血统。但他的父亲，他的哥哥，和村里，周边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典型的哥萨克性情：既勤劳本分，又小气爱财。在战场上，既英勇无畏，又没有什么坚强意志，在失了气势后，往往又脆弱不堪，容易一哄而散。他们好自由，好酒善骑，打仗时，认为多弄几桶烧酒比子弹管用。喜欢用马刀砍杀敌人，喜欢抢掠财物。好斗，是他们于生俱来的品性，平日里兄弟之间打闹，也会飞叉致命，打起群架来，更是死伤无算。战场上的哥萨克往往能够如狼似虎，他们却说自己不喜欢打仗。战壕里和自己的女人们抱在一起，没女人的更是拼命喝酒。对于女人，哥萨克一边喜欢与别人的老婆风流，一边又责打自己老婆不够忠贞……平日里耕种，喜欢谈论战场荣耀，一上战场，就总想着自己的牛马谷草。这也差不多就是哥萨克的情形。

　　葛利高里在哥萨克里面算是个特例。印象中，作者写他的长相就不够威武剽悍，显得有些瘦弱。又是个偏于忧郁，总有些心事的样子。平日里这人却慵懒，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的粗豪外露，不太喜欢与人争竞。但骨子里却有比别人多上几倍的执拗。他的这种执拗，好似并不是由于某种确信的信仰，相反倒是由于对现实的怀疑与否定。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确实对的，但却总在有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些，是不对的。基本上就是一个叛逆者的性情，对于哪一个阵营都不能见容，也正是一个畸零人的形象。

　　而这样的一个孤独的，畸零的人，竟然被莫名的推到了阵前显耀的位置。红白两军视如水火，他当上了军官，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人摇摆于两个阵营，他身不由己，只能在旋窝里挣扎。而最痛苦的就是他的内心！无论他处在哪个方阵里面，总发现自己所处的一方是丑恶的。对换到另一方，也是如此。曾经有人提议，我们哥萨克可以独立一方，既不归于红方，也不属于白军。这对于哥利高里来看，也是惶恐不能接受的。其原因，他对于哥萨克本身也并没有一个坚实的信仰。

　　葛利高里的痛苦也正是来源于自己只有怀疑，没有确信。他看到红军战俘被杀死，自己也痛苦愤怒，看到红军打死了自己身边的亲人，他也愤怒仇恨。自己用马刀吹死了敌人，心里一直痛苦不安。对于俘虏的敌人，下令杀掉一个，又放了其余。对于本方临阵哄散的逃兵，他用马鞭抽打勒令归队，对自己的父亲也毫不手软。而对于叛逃者的家属，他却心存怜悯，不惜劫牢放那些家属逃生。

　　他好像也有一个希望是确实的：大家应当是和平相爱的，大家都在一起好好的。不要打仗。即便我要打架杀人，也只不过是为着不再杀人。可是，如何达到那种理想的美好，具体的方法，他并不知道。而且，他对于别人所规划的那些，也只是不满和反抗。到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葛利高里不知道应当怎么去做好，但他有的是一颗良心，这颗良心是超越于民族与政治之上的。

　　《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曾获诺贝尔文学奖，其得奖理由中大约就有这样的一个意思：作者是在用良心写作。

　　那么这个良心由何而来？若按我们中国古哲学家孟子的说法，所谓天良，是说人的良心就是天赋其然。所谓圣人只不过就是“不失本心”。一个尽本心天良活着的人，本就是圣贤了。说天，不免玄虚。孔子的解释好似更为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并不需要多高的文化修养，多么神圣的教义。自己不想被杀，所以就不想杀人。这或许是葛利高里的人生准则了。

　　人在社会中，总不免被各样的利弊规则所限，好多时候，并不能尽本性天良的活着。能坚守的，就成了畸零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3-5-29 19:14 编辑 ]

舄兢

多年前这本书只是翻阅了，有意绕开的。当时特别不喜欢与军事有关的题材，看来我错了，以后应该找时间补课。

－－－
人在社会中，总不免被各样的利弊规则所限，好多时候，并不能尽本性天良的活着。能坚守的，就成了畸零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道理。
思考再三，感觉自己也是畸零人，或者是纠结中。

太和五中张奇

都是什么惹的祸？畸零人是越来越多了？

苏相宜

畸零人的含义，看了本文，才知晓。

时光安然

原帖由 舄兢 于 2013-5-29 08:56 发表
多年前这本书只是翻阅了，有意绕开的。当时特别不喜欢与军事有关的题材，看来我错了，以后应该找时间补课。

－－－
人在社会中，总不免被各样的利弊规则所限，好多时候，并不能尽本性天良的活着。能坚守的，就成 ...

我忽然也有这种怪怪的感觉……

一水

亦见楼主老师多有分量很重的文章支持江天，但不见跟帖子交流，还望以后有时间多多交流为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