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桔子

曾经沧海

　　　　
　　女儿当初执意要嫁给王家，我坚决不同意。女儿采取先斩后奏的战术——未婚先孕把玲玲生了下来，让我措手不及。
　　
　　女婿家在枫木坳，那是个多见树木少见人的地方，一条公路擦着村边而过，要出行只好搭过路车。
　　
　　玲玲长到一岁零三个月，女儿把玲玲扔给公爹公公婆，就往深圳打工去了。
　　
　　公爹公婆六十开外，是山里那种地道的农民。他们没学得技术，又不会经商做买卖，只会捏泥巴种地，死守着那几丘薄田过日子。公爹算起来也算个文化人，年轻时当过民办教师，因超生砸了饭碗，被打发回家种地。如今完全蜕化成一介草民，就是写自己的名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的。
　　
　　我担心玲玲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吃的、穿的、玩的很难照顾周全，对玲玲的成长很不利。我的家境不算太好，但老公教书，有固定的收入，比亲家的家庭状况还是强多了。
　　
　　亲家打电话来，说趁天气好，他们要抢收油菜，接着要插田，想把玲玲送到我这里带几天。
　　
　　亲家带着玲玲来了，他穿一件不大合身的灰色夹克衣，很可能是儿子穿厌了扔了老头子再拿来穿上，脚上套一双硬硬扎扎的解放鞋。这个年代走亲戚还穿解放鞋是很扎眼的，属于另类，多少显得畏葸邋遢。
　　
　　我连忙搂过玲玲，玲玲怕生，死死抓住亲家的衣领不放，伴之大哭大叫。亲家说，玲玲整日关在家里少见人，胆子小，见不得生人，就哄玲玲：莫哭莫哭，来外公外婆这儿坐汽车，穿花花衣，吃好东西。玲玲当然听不懂爷爷话，仍是闹过不停。亲家又说，我本来不想把玲玲送来，但家里的事太多了，我一双手忙不过来，只好麻烦你带玲玲几天。父母蜷着身子吃儿女的也大好，趁自己还能行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我说你还没吃早饭吧，快到家里吃早饭。亲家说出门的时候就吃过了，为了赶车，他天不亮就热了剩饭吃了。我说你从二十几里的枫木坳赶到这里，连饭也不吃一口就走，太让人过意不去了。亲家把玲玲递给我，硬是不肯进屋，嘱咐一声，玲玲听话，爷爷还要赶车回家呢，就转身走了。
　　
　　时至初夏，玲玲还穿得一身雍肿，毛线帽子，棉衣、棉裤，棉鞋，周身散发着着汗味和尿骚味。我感叹，山里人带孩子成大问题！
　　
　　玲玲新来乍到，有畏怕心理。特别是到了晚上，一双眼睛骨碌骨碌乱转，映入眼帘的不是她记忆中的爷爷、奶奶，是陌生的外公、外婆。玲玲哭闹，咿咿呀呀不停地吵嚷，最后，玲玲还是选定了我这个外婆抱，晚上偎着我睡。
　　
　　玲玲消瘦，一张脸苍白，很可能是胃功能不好消化不良。我买来猪骨头和鲜鱼煲烫，每天蒸一个土鸡蛋，精心地调理着玲玲，玲玲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润色泽。
　　
　　亲家偶尔打电话来问玲玲乖不乖，身体好不好，就在电话那头朝玲玲嚷，快叫爷爷、奶奶。半个月后，他说要来接玲玲回家，我说你工夫忙就让玲玲在我这里多呆一些日子。他说太麻烦我们了，这工夫要做也永远做不完，还是把玲玲接回去安心。
　　
　　亲家来了，还是那身装束，灰色夹克衣，脚上穿一双硬硬扎扎的解放鞋，我左看右看老觉得碍眼。来到家门口，亲家脱了解放鞋，就光着一双脚板。他把左脚板贴住右腿的裤脚上，来回擦了擦。又用左脚做金鸡独立式，伸出右脚板贴住左腿裤管擦了擦，这才放心走进屋来，那样子滑稽又好笑。
　　
　　看着玲玲通身换了新衣服，身上也长了点肉，比刚来时活泼精爽多了，亲家脸上漾着感激和欣慰。
　　
　　亲家霸蛮要走，我没办法把他留住。我给玲玲格外买了两套新衣服，还买了一輌会唱歌的电动童车，在玲玲的新衣服里藏了一个500块钱红包。
　　
　　亲家收下童装和童车，就发一回怔，兀自喟叹一声。
　　
　　客车要开动了，玲玲偎在爷爷的怀里不做声。亲家把玲玲抱了起来，有意识地抬起玲玲的小手，说，跟外公外婆说再见！快说快说呀！
　　
　　玲玲仍是不做声，看了我一眼，那眼光竟很陌生，她一头扑到爷爷怀里，亲昵地用头拱爷爷的胸脯，她始终没有掉过来。我愣住了……
　　
　　亲家回到家里后给我打来电话，说玲玲有一双鞋忘在我家里了，麻烦我收捡一下。我找到玲玲的鞋，竟发现鞋里有一卷钞票，还有一张字条：亲家，感谢你对玲玲的关怀和疼爱，我穷怕了，也穷习惯了。我最怕欠人情债，最怕别人施使，感谢你给玲玲买了童装、童车，还打发了一个大红包。我给你留下1000块钱，你务必收下，这是我的心意，你千万不要把那1000块钱退回来，如果你硬要把钱退回来，那么我们的亲情就断了。
　　
　　我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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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6-8 20:50 编辑 ]

木门长子

很沉重也很现实，乡村的教育的确让人感喟。

FCZ

乡村的情乡村的爱，都深深地烙进了刘刚的心里。多么真诚高贵的心灵！祝福刘刚！

西夏楼兰

乡村教育，刘刚的感情互相观照，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刘刚。

若水

有时犯错可能是个美丽的错误，可性情是不好改变的，错误可以原谅。一个沉重的话题，一段悲伤的回忆，一段注定没有结局的恋情。学习！

曾经沧海

谢谢木门关注。问好。

曾经沧海

谢谢阅读。问好。

曾经沧海

谢谢楼兰老师关注。

曾经沧海

谢谢朋友阅读。

暴雨迎风

提一下

寻找文字

确实是酸桔子，看后心里五味杂陈酸酸的。欣赏。问好。

暴雨迎风

乡下桔子虽然酸但纯，好吃，可以解酒，就像山里人的生活，很生活化的小说，通过对比，刘刚的形象更为高大，可这种高大却终于还是在城市、爱情面前倒了下去，沦为一种悲剧，可惜！

曾经沧海

谢谢版主提读。

曾经沧海

问好朋友。 :handshake

七笔氏

“包打包唱”......杨老师的语言很有嚼头，有味道。漂亮，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