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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生存在现实与梦境的强力胶着里(10楼、11楼附相关实验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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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3-8-21 14: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临近2000年,有一段时间,没来由会梦到一些怪异的情景:提着一只大包上楼,楼梯很陡,很窄,曲曲弯弯,没有光线,憋气,压抑,我上了一层又一层,气喘吁吁,最后,面对着的一扇门却是上着锁;在一座废墟上走来走去,而这座废墟先前明明是熟悉的一座建筑物,很多人在上面拍照,还说:赶紧拍,赶紧拍,要不来不及了——事实上,做这个梦后没有几年,这座建筑物真的荒废了,虽然没有变成瓦砾堆,但是已经没有了原先的热闹与祥和;从来不曾驾车的自己居然驾驶着各种车辆在大街上穿行,有时候不顾人群和路面,冲天而起,一越而过;从很高的地方垂直落下,一直落到地面,或者落到电影场子里,还不停止,好像落脚处悄然裂开,还可以继续下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一篇小说发表了,我翻着杂志,发现开头就是“第七章”,其余一概不知,到醒来,内容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一个凌晨,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它虎视眈眈,好像隔岸观火一样。”便倏地醒来,这句话仍然在那里发亮……这些零碎是在不同的夜晚或白天梦境里出现的。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累积得多了,我便陷入了瞎琢磨中。常常,它们竟然真的虎视眈眈,瞧着我。
  
  当时我是同时做着几件事情:上班,做街上的吃喝买卖,教孩子们写作文,自己写作。这些事情各自独立,又相互结合,由我统一起来,构成那时候我生活里的重要内容。当我意识到这些梦境里蕴藏着的独特意味时,很有些欣然的意思,从而一扫本来的沉闷情绪。那时候的辛苦和寂寞是真实的;劳碌和充实也是真实的。这些梦境,则似乎给这种辛苦和寂寞,劳碌和充实,添加了几分色调,虽然不乏沉重,但是又不仅仅是沉重。我常常与它们对视,觉得活着本身具有了一种特别的意味,令人遐想。
  
  《残篇断章》,一篇支离破碎的文字,便是这样出手了。该篇由一些梦境和我的亲身经历加上我无边无际的自由想象组合起来,一道形成某种“场”。我把自己陷入这个“场”,只要情况允许,不舍昼夜。我明明还记得耗子那熏人的恶臭味道,我明明还记得绿色痰盂那阴森森的模样……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交付给我的。我怎能忘掉呢?所以我重拾这些,就等于与它们再次相遇。它们向我点头。我向它们点头。都意味深长。我明明还记得那些梦境里的影像,斑驳陆离,形迹可疑。这时候,无论现实里发生的,还是梦境里显示的,都齐心向我跑来,在我笔下集合,列队,各自为阵,各司其职。这样的情形是不是很好玩?这或许是在生存的困境中,不甘与抗争的幼稚手段之一?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利用班上闲余时间,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这些文字时,感触是不可言说的。真的是百味俱陈。把……撕碎了给别人看。我隐约记起鲁迅先生曾说过这样的话。撕碎后,别人当什么看,我尽可以不管,我也权且做一个看客,对这种种情景,细细看上一回,就像是在看别人演出的戏剧一样。自娱自乐,活着的艰辛和苦涩便似乎减去一些,狰狞的日子多少现出几分趣味来。
  
  记得最分明的是,结尾部分所利用的那个梦境,“我”变成一只羊了,“我老老实实地跟随在羊们中间,尽力爬上山去。虽然山冈上埋伏着数不清的可诅咒的大白鼠,我也只好埋头爬上山去。”而那只“沉重无比的大包,则蹲在我和羊们的后面,睁着一只怪眼,冷漠地瞧着我以及羊们,好像一个道貌岸然的圣僧……”在这里,究竟是“我”自由了,还是“大包”自由了?或者是彼此自由了?“我”携带着象征生存重负的“大包”苦苦追寻“真理”,与“我”终于卸下“大包”,与众多的羊们一起在鞭子的统治下,轻轻松松过着随波逐流的日子相比,究竟哪种生存方式更幸运些?这个悖论让我陷入一个泥淖,我百思不得其解。
  
  2002年春,受大气候影响,我只得离开家跑到外面打工。到2005年秋,又一个梦境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这个梦境里,那个家伙一阵儿是“我”,一阵儿是与“我”毫不相干的大兵,而就在大兵行动的时候,“我”居然还在远处看着他的一切迹象。有时像是看电影,他在电影里行动;有时则像是居高临下,或者远远的什么地方,注视着他。这就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这个梦境里,也有一只类似于大包的东西,是一只大箱子。大兵不惜任何代价扛着这只大箱子,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最终,当大兵被俘虏后,大箱子便被驮在了一匹骡子背上,而大兵则凭借水性趁机扎入河里,得以逃生。这个梦境是如此完整地被我录下——早晨起来,忽然脑子里一亮,就静心回忆了一番,觉得真是奇怪,然后就整理下来。一方面,通过两个视角——即作为梦境中的“我”和“大兵”若即若离,呈两个角度两条线讲述情节的方法,给我新奇启示;另一方面,便是这只大箱子,让我想了很多。生活里的负载是那么真切存在着,不管你身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手段谋生,这种负载丝毫没有减弱。就是你不曾意识到,它也悄然存在于你的心里。到你做梦的时候,就突兀地冒出来,让你不能轻易忽略它。它是如此理直气壮,你要是无视它,就等于自欺欺人。我还想,如果那个“我”没有遇到那条河,那么那只大箱子会不会再回到“我”身上?或者“我”没有那么好的水性,或者好水性的“我”在河里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就算没被一枪打死,可是再次被俘虏了,又是怎样的境况?种种的可能都存在。联想到现实生活,我们何尝不是在种种取舍里做选择?而就在这些取舍里,我们歪歪扭扭走过来了。并且还将一直走下去。
  
  让我深感奇异的是,就在前几天,我再次与梦境里的“旅行包”相遇。我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好容易登上了列车,却被告知该列车已作为专列,专供考试的学生乘坐,无奈之际,我只好下车。但是,就在我下车的同时,却发现手里没有了旅行包。于是去找火车站管理处,于是就在想方设法寻找它的情况下醒来。随后,我便在实验小说《李彩霞》中运用了这个梦境(参阅该篇第17节)。
  
  大包,大箱子,旅行包,在梦境里,这些物件是那样明确地和我亲密接触。我们曾经相依为命。而在这些不同年头的梦境里,我却都把它们抛弃了,尽管都属于无意。我怕是想抛弃与自己死死纠缠在一起的生存重负吧!既然在现实里无法实现这种抛弃,便一次又一次在梦境里实施抛弃。甭管历经多少年头,甭管它们动用什么手段,简直像白骨精变化多端一样,有时是大包,有时是大箱子,有时是旅行包,我都能够把它们“扔掉”。
  
  这种在梦境里“实施抛弃”的做法说明了什么呢?骨子里的软弱性?还是其他?生存重负真实存在着,可以让人喘不过气来,于是就费尽心机想脱离它?哪怕暂时避开,哪怕在梦境里。可是,你真的能够抛弃生存重负吗?
  
  没有人与我探讨这些。没人探讨,不等于它们不存在。就像深陷忙忙碌碌里的我没有意识到生存重负,不等于它们不存在一样。
  
  从梦境回到现实中,你能够对自己说的便是,面对一切,理性认识,尽力尽心。这些话说得很勉强。我在想到这些话的同时,免不了想脸红。生活中的状况千千万万种,如果让你选择,你会真的在现实里抛弃你的负累而做名义上的逍遥者吗?还是会像不少人在生存压力之下那样,选择逃避或者自残?
  
  生存在现实与梦境的强力胶着里。有时候,你根本就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为渗透,互为影响,把本来就晕乎乎的你搞得更加晕乎乎,找不着北。这是让你始料不及的。
  
  常常无计可施;常常绞尽脑汁;常常彻夜不眠;终究无奈着,微笑着,努力着,向前。这便是我将近十年来的状况,应该也是不少朋友们的状况。如实说出来,希望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2009.6.3)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3-8-22 08:35 编辑 ]
2#
发表于 2013-8-21 15:36 | 只看该作者
忽然就想起里予君的博客头像。一个曲线很好的女子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两条辫子扎着大红的蝴蝶结,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拎着超大型手提箱。那样的潇洒妩媚。
3#
发表于 2013-8-21 15:48 | 只看该作者
甚是有感。
我曾经在火车站台上因为面前火车的突然移动,以为站台在移动,产生强烈的失去平衡感,几乎跌倒在地。
现实与梦境经常互相调戏,就象我跟银公子一样。
4#
发表于 2013-8-21 16:01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3# 柳藏 的帖子

呵呵,你跟银公子最经典的对白,就是关于猫的一段。对,也是在夏版的帖子里吧。

夏版的文,就像一面灵魂的镜子。又像是一帖镇静剂。我想,我们应该感谢这样的文字,让心灵成长。
5#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18:0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8-21 15:36 发表
忽然就想起里予君的博客头像。一个曲线很好的女子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两条辫子扎着大红的蝴蝶结,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拎着超大型手提箱。那样的潇洒妩媚。

哦,这个情景很抓人。
6#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18:0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8-21 15:48 发表
甚是有感。
我曾经在火车站台上因为面前火车的突然移动,以为站台在移动,产生强烈的失去平衡感,几乎跌倒在地。
现实与梦境经常互相调戏,就象我跟银公子一样。

嗯。这话我信。
7#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18:0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清风舞雪 于 2013-8-21 16:01 发表
呵呵,你跟银公子最经典的对白,就是关于猫的一段。对,也是在夏版的帖子里吧。

夏版的文,就像一面灵魂的镜子。又像是一帖镇静剂。我想,我们应该感谢这样的文字,让心灵成长。

话说那是哪一段啊,找了半天貌似没找到。
清风的理解让人心里好惬意。
8#
发表于 2013-8-21 18:36 | 只看该作者
生活着的人,大概都有生存压力;都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有人以体力获取,有人以智力获取。
9#
发表于 2013-8-21 21:55 | 只看该作者
我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回味一番,然后很快就忘了。像夏版这样梦境与现实结合起来往深处挖掘,于我而言还是有些难度的。我常常想,梦里的情景要是能记录下来该多好啊,却也只是停留在想想的层次。
10#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21:59 | 只看该作者

残篇断章

残篇断章



第七章
真是奇怪。
近些时候,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脑子里忽然就跑出来一个“第七章”。第一章至第六章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暂时是不知道。所以,只好先给大家讲第七章。
我发现自己是在暗夜里穿行。有时候驾驶着汽车,有时候骑着自行车,有时候徒步。已经好长时间了。有一点是相同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在暗夜里,穿行。
现在我是徒步。我提着一个包。沉甸甸的。这个大包我不能抛弃。没有了它,也就没有了我。这个沉甸甸的大包让我感觉到了疲累。我大口大口喘气。我清楚这样大口大口喘气的模样很可笑,很滑稽,不过,这是在暗夜里,别人不会看得很清楚。也就是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真实地展示自己。这使我信心百倍。
我现在是在爬楼。提着沉甸甸的大包。我已经走了好多个白天黑夜。我现在需要找到一个人。找到他,是我取经这件大事中重要的一环。我就是去西天取经。为了取得真经,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我已经经历了八十一难中的一半。另外一半对我来说,显然力不从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真经必须获得。我不能犹豫,更不能退却。所以我必须爬楼。只有爬上楼去,才有希望见到我想见的人。
楼梯狭窄、陡峭、阴暗。我非常吃力。现在大概是凌晨五、六点钟。依稀可以看清楼梯的轮廓。我真实地体会到了腿肚子里灌满了铅是什么感觉。我觉得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并且,头痛欲裂,眼睛苦涩。歇歇吧,歇歇吧——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对我说。这是生命本体的声音。然而,生命本体的语言苍白无力。我必须爬这个该死的富有希望的阴暗狭窄陡峭的楼梯。
能否回忆一下呢?显然,回忆是不够愉快的。这个念头一闪,我的脑袋里就一阵阵刺疼,针扎一样。生活苍白着脸孔,诉说着不尽的无奈。
我的心是怎样挂上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有时候/有心开启这把大锁将心放飞/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钥匙/没奈何 只得顺其自然/不能放飞的心/是否在偷偷叹息/我很不清楚/朋友怪我太不负责 糊涂极了/我一脸茫然/如同植物人或者 连植物人也不如/真的 这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直到现在 这把锁/整整挂了有二十多年了/ 它锈迹斑斑/我视若无睹……
经验告诉我,还是不回忆为妙。我努力把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压制”下去,让它们乖乖去“睡觉”。对,它们不会死亡。不会因为我的不愉快就要死亡。它们能去“睡觉”,就是我的幸福。
我站在一扇门前,谨慎地敲门。笃笃。无声无息。静等片刻。再敲。笃笃。仍然无声无息。我站在那里,感觉那种发自内心的失望。那种失望强烈地吞噬了我,就像灶膛里的烈焰吞噬了柴禾,毫不留情。柴禾绝望地扭曲、变形、挣扎,最后,变成一堆灰烬。一刹那,我激烈颤抖,冷彻骨髓。那种冷铺天盖地——
于是我仍旧在走。我提着我相依为命的沉甸甸的大包踽踽独行。天色已经大亮。街上零零落落有了人。两只狗蹦跳着跑过。其中一只在一根电杆下面抬起一条后腿撒了一泡热腾腾的骚尿。另一只便耐心地等。我瞧着它们一前一后跑远,看不见了,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路上走着的同时,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非常清晰;那个念头非常阴暗。阴暗到叫我无地自容的地步。可是,那念头百折不挠,无所畏惧,叫我非常想把那个念头变成现实。
我觉得自己是一枝弓弦上的箭。弓弦已经拉直,箭不能不射出去。我别无选择。
我已经在一个屋里了。屋里还有一个人。我知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汪洋老板。我心里非常清楚,找他对于自己所需要的真经,根本无济于事。可是,我还是来到了他这里。人的固执坚决无理,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更无法把控。
这个人魁梧,挺气派,像个大老板。他所经营的生意,不下十几种,其中采矿、伐木、输煤,是我所知道的。不过,我今天找他,与这些无关。
他非常得体地接纳了我。我们在一起十分快乐。对于他对于我,都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享受。那真是快乐的时候。天底下最快乐的时候。我无法抑制地表示出了自己的快乐。汪洋也一样。我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那种状态下,一切烟消云散。心情豁然开朗。在那种状态下,专注,热心,没有饥饿,不觉疲倦,忘了时光……那是一种灵魂自由大飞翔的状态,是一种境界。
请原谅我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美仑美奂。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只会实话实说。
在朦朦胧胧中,感受生命本体的真实情境。
我把念头变成了现实。

       第八章
……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毛骨悚然的场面。一个富翁,肥头大耳,坐在高大的台子上,吃排骨。他每吃完一根,就把骨头抛往台下。台下,聚集着无数的狗。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只要是世界上拥有的犬种,都来了。只要骨头一落下来,狗们就吠叫着一拥而上。您可以想象那种壮观的场面。因为这根骨头,狗们开始了极为残酷的搏斗。结果是众多的狗皮开肉绽,成为其余众多的狗的美味佳肴。得食的狗洋洋得意,饿着的狗垂头丧气。
富翁选择合适的时机,不住地抛着骨头。狗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展开蔚为壮观的战争。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
我想我还是赶紧走的好。我提着那只与我相依为命的沉甸甸的大包,尽最大的努力,赶紧走,赶紧离开这个毛骨悚然的恐怖世界。结果我发现自己创造了奇迹:我已经不是在走,而是在飞。没有翅膀,纯粹像神行太保戴宗那样,呼呼地前行,手里还提着那个大包。
我发现一座黑乎乎的高耸入云的大烟囱阴沉着脸迎面而来,又一闪而去;我发现一棵东倒西歪七弯八曲面目狰狞的老树迎面而来,又一闪而去……我径自前行,不敢分心去留意它们,任凭它们呲牙咧嘴,挤眉弄眼,得意洋洋……
前面出现了一座山冈。我觉得自己累极了,就像书上说的那样,筋疲力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就势睡倒在一块大石头上……

       第九章
……当我醒来后,发现漫山遍野都是白老鼠,漫山遍野弥漫着浓烈无比令人作呕的耗子味儿。这些老鼠硕大无朋,红眼睛,长胡须,长尾巴,白得刺眼。它们清醒地在我眼前窜来窜去,蹦啊跳啊,像是在举行什么庆典仪式。它们东奔西跑,横冲直撞;它们吱吱乱叫,呜哩哇啦。有一只甚至在我的肚皮上蹦得正欢哩!它们一点一点地啃噬我的肢体,瓦解我的骨骼,吸食我的血液;它们快活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不可一世……
我咬牙切齿。我惊恐万状。我痛恨。我诅咒。硕大无比的白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一个挨一个的,在我眼前蹦蹦跳跳,好像示威游行。有一只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快要凸了出来,龇着胡须,一副凶样。我骇怕极了,一骨碌爬起来,使劲揉揉眼睛,只见太阳很红,白云纯洁……朗朗晴空下,这些大白鼠足有成千上万,或者更多。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瑟缩在这山冈上。令人作呕的耗子味儿泛滥成灾,汹涌而来。我只有赶紧跑掉。我试图跑,可是不行。无论我跑多快,跑多远,大白鼠都呼啦啦追随着我。它们前挤后拥,载歌载舞,得意忘形,猖狂至极……
我提着我的大包拼命奔跑,一直跑到天黑了,看不到那些白老鼠了,才放慢了脚步。其实,极有可能,大白鼠仍然在我附近出没……它们的放肆与快活,已经与这个环境融为一体……

       第十章
……
在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然而无法补救。确切说,我不愿补救。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念头。我狠狠地诅咒一种行为……滚他妈的蛋!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爆发。它撼天动地。它痛快淋漓。真他妈的痛快!我开始明白了脏话的用途。其实脏话并不脏。
我取真经。我拼命地拥抱阳光。我渴望阳光般明亮温暖的事物占据心灵。我渴望强大起来。但这是怎样一个巨大而无望的肥皂泡啊!
我无法坦然地面对一本书,一页稿纸。内心深处撕裂般的痛感叫我无地自容。巨大的自卑与失落击中了我。我欲哭无泪。沉默也许是最好的缓冲剂。生活在沉默里的人,心灵也许是走在黑暗的隧道里。无论如何,走不出来。隧道那么黑,那么深,永无尽头……
面对最亲爱的人,无话可说。什么话都无须多说。都无须再说。彼此十分明了生活是怎样一样愁人的事情。
纵然相对而言有稍许慰藉,又如何与来自心灵的巨大而沉重的阴影相抗衡呢?
这是怎样无望的日子!
这日子非常真实,非常漫长。无法设想如何度过这真实漫长的没有阳光的日子。
种种思绪是激流,是飞瀑。
斩断飞翔的翅翼,是否真生活?
直面生活,无言以对自己的灵魂。
我的心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我是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让人相信呢?离婚率逐年升高;老人被亲生儿女抛弃;假药泛滥成灾;人人虚伪透顶。谁都隔着一层心思跟你说话。你似乎走在烂泥沼里。你如履薄冰。
有杂草在心中/疯长/小小蝼蚁/啃啮我心/心情无可放置/心/四处流浪……
一种久远的情绪又回到了心中。你不无怅然。难以掩饰的孤寂苦得你心里发疼。心里头是空得不能再空。有一种就要爆炸的感觉。
一切,是那么虚弱。虚弱得不堪一击。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得触目惊心。泪,流过心田。
我必须倾诉。我为什么不去倾诉?命运公道与否,我不知道,我必须倾诉。
当我寻找到这种倾诉的方式后,不幸似乎不显得那么狰狞可怖了。是的,虽然不幸还是不幸,一丁点儿也没有改变。甚至不幸的程度愈益强烈了。我知道,只有倾诉,才能够挽救自己。只有自己能够挽救自己。我必须倾诉。我必须有所依靠。我性格暴躁。我温柔如水。

       第十一章
……
现在,我觉得自己是穿行在一座医院里。我竟然能够从紧闭着的门窗里、坚硬结实的墙壁上,一穿而过。于是我看到了那些病房,以及病房里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触目惊心的是每个病房里,都有几只墨绿色的痰盂。这种叫人能够想起德国鬼子的钢盔的绿幽幽的痰盂,静静地守候在每一支病床旁边,沉默着,压抑着,昭示着,几乎使我晕厥窒息血流中断。我长时间地穿行于一间又一间病房,感受一只又一只深绿色痰盂的威胁。我觉得我在狂奔。我觉得夜色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我觉得有什么人在狞笑——因为我竟然如此胆怯,如此害怕看到那些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很不起眼的墨绿色痰盂。
很多很多,都退居一旁。只剩下我狂奔不止。星星在眨眼,月亮在惊讶,风儿在叹息,猫头鹰也停止了飞翔……我觉得自己费心巴力树立起来的“长城”顷刻间坍塌陷落,令人惋惜地变成一片废墟。有一种事实,真实尖锐地占有了阵地。这事实,它无坚不摧。一切徒劳无益。你深深绝望。你痛苦万状。你痛不欲生。我们自以为是的卑微的幸福,如何能够抗拒这强大的事实呢?我浑身哆嗦,锥心透骨地感觉到冷。这种冷,铺天盖地……

第十二章
……
我终于奔出那座叫人心惊胆战的医院后,已经又是一个天光放亮。我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只觉得是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在这若干年里,究竟穿行了多长的路程,我说不上来。肯定不会太短。明晃晃金灿灿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当我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后,不由大吃一惊:那么多羊,无边无际,往山冈上尽力躜行。一道鞭影一闪,在半空里像是响了一声炸雷。羊们纷纷加快了躜行的速度。更叫我吃惊的是,自己也不是自己了,已经成为一只名副其实的绵羊了。我老老实实地跟随在羊们中间,尽力爬上山去。虽然山冈上埋伏着数不清的可诅咒的大白鼠,我也只好埋头爬上山去。鞭子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了。而我那只大包,沉重无比的大包,则蹲在我和羊们的后面,睁着一只怪眼,冷漠地瞧着我以及羊们,好像一个道貌岸然的圣僧……
真经究竟在哪里呢?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只在我脑海里一闪,便逃遁而去。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个问题。或者说,我现在就在继续寻找真经。只不过是作为一只羊罢了。这种理论未免可笑。可是,管他呢?
于是,我仍然在走。就是说,作为一只羊,跟随众多的羊在走。我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行走了。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么?那是一大群羊。主人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让他们上山,他们不敢去地里……他们已经是一群很有经验的羊了。服从是天职。顺从是天性。尊从是惯性。
走着走着,我不由停下了脚步。我见到了一个人。就是我曾经爬楼去找却未找到的那个人。他绅士一般很矜持地走来,面带微笑。他没有跟我打招呼。他怎么可能与一只羊打招呼呢?我已经是一只很像模像样的羊了。我没必要再去提着沉重无比的大包爬楼找人了……我默默地瞧着这个我曾经很熟悉的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忍不住“咩——”叫出一声。他居然伸出宽大温暖的大手来抚摸了我的脑袋一下。那种慈爱显而易见。而我,则剧烈颤抖起来。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铺天盖地透彻骨髓的冷……
现在我们是在一座城市里。只能凭借残垣断壁知道这曾经是一座城市。而在此时此刻,却是一片废墟。我们羊群——庞大的羊群,从废墟上走过……没有鲜花,没有绿树,没有人……忽然,千千万万只狗奔拥而来,又转瞬逝去,带起一片金光灿烂的尘土……无限狰狞的废墟,虎视耽耽地瞧着我们羊群,无声无息,如同隔岸观火一样……
                                             (2000.7.10)
11#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22:01 | 只看该作者

关于战争、爱情和荒诞……

一开场应该给朋友们介绍时代背景。这个不好办。朋友们先看故事吧。其实时代背景并不重要。
我是很重要的一个角色。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这个故事。
这么说吧,我贯穿整个故事。不过又常常远离故事,做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听起来有些蹊跷。没办法。就是这样。
好像是遭什么灾了。满街上是混乱的景象。人们不管东西南北,乱哄哄地跑。我就在人群当中。与众不同的是,我居然扛着一只巨大的箱子。这只巨大的箱子从哪儿来,装着什么,我要送到哪儿去,我一概不知。我只是傻乎乎地扛着它,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对了,似乎我还有些紧张。对,就是紧张。我像做贼似的腿脚不由自个儿使唤,一路上磕磕绊绊,还东张西望。这城好大呀,我走了好大工夫了,愣走不出去。我那个累啊,甭提了。
这时候我就看见一个满脸胡茬的傻大兵扛着一只大箱子在乱哄哄的大街上艰难地移步。那箱子是那么大,一个人根本抱不起来。这个傻大兵是怎么扛起这只大箱子来的?谁知道!我瞧着他在大街上笨拙地行走,累得哈哧哈哧喘气,心里头直乐。人们是只顾了疯跑,对于这个傻大兵根本不介意。
忽然,很自然的,我与故事融为一体。我扛着大箱子,在人流中乱走,很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
好容易看到旷野,我知道快要出城了。这意味着,危险也将来临。
很奇怪。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哪去了?我已经顾不得多想,只是尽力前行。这时天色向晚,我从潜意识里感觉到了危险。我的感觉往往是很准的。我的小腿肚猛烈地抖了起来。一个摇晃,栽倒在地。
于是我便看到那个傻大兵很可笑地来了一个“狗吃屎”。好半天不见他爬起来。天是那种灰蒙蒙的颜色,让人不舒服。我说:“你起来呀!”没动静。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我隐隐约约中发现周围布满了兵。是国民党。国民党把我包围了。我完全没辙了。我只知道扛着这只大箱子跑,压根儿没想到会遇到兵。怎么办?我急得团团转。腿肚子抖得越厉害了。四面八方的兵向我重重逼来。我就是插翅也难逃厄运了。
好家伙,那么多兵包围了那个傻大兵。看,国民党向那家伙开枪了。密集的子弹嗖嗖地朝那家伙飞去。可也真怪,子弹仿佛长眼似的,那家伙命真大。哦,我明白了,人家是要捉活的。国民党潮水一样压了下去。那场面,比电影里过瘾多了!
我被俘虏了。那么多兵押解着我一个,是不是有点可笑?我们一起走了很远的路。这么走其实比先前强。我不用扛那只大箱子了——它已经被驮在了一匹骡子背上。谢谢骡子。我们一直走,几乎没有休息。这些兵都挺能走。走了好远的路了还不累。一个一个走得挺起劲儿。他们待我还算好,最起码没有打我。谢天谢地!吃的?有他们的,就有我的。就这样走了好长时间。多长?不清楚。渐渐的还有人跟我拉话,蛮平和的。原来也是受苦人出身。他问我既当兵,为啥不当国民党?我说那哪能由得了我呀!
就这么说着话着,天就黑了,就走到了一条大河跟前。河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河面挺宽,跟我老家那条河差不离。我打小就在那条河里耍,所以看到这条河,特别亲切。关键是,这条河或许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我就看到这个傻大兵趁人不留神,一个猛子扎到了河里。紧跟着枪声就响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水面上盛开着一朵一朵的花儿,我都看花眼了。就看见一朵花成为红颜色的了。我竟然心一沉。怪不怪?
我受伤了。枪子儿这回不长眼了。肩膀上疼得厉害。幸亏我会潜水。小时候的瞎耍,这会儿派上用场了。我听到有人喊:你跑不了啦!你受伤了,你会死的!快回来吧!我听出来了,这是那个跟我拉话的兵在喊。喊也没用。我有我的事哩。跟你们走,就是不死,有完没完?
哦,那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愣从那么多兵眼前溜了。天下的事情就是如此古怪。
我得活着。我得回去。花儿等着我呢。说好了的。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费心巴力谋算着跑这回差,图啥?只是我快游不动了。这伤,真伤得不是时候。我的花儿等着我呢。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条大河里。花儿她不知道。……
这是谁?怪熟悉的。哦,就是花儿。那傻大兵有福。看,花儿哭了。哭了也好看。咳!女人呀!
花儿问我准备去哪儿。我愣了——当然哪儿也不去,守着花儿呗。花儿是认真的。她流泪了。她说你在家里呆不住的。来,我给你收拾东西吧。你们男人有你们男人的事情。守着女人是不行的。我知道的。花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流泪。那么多的泪,把我的心也浸酸了。我抓住花儿的手,说我哪儿也不去,守着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千辛万苦,差点丢了命,跑回来,容易吗?花儿说我知道。可是不行的。你肯定得走。你再不走,会有人来抓你走的。我知道的。你还是自己走吧。我不愿意让人抓走你……花儿一直说一直流泪……那么多的泪……我无言以对。我深深叹息。看着花儿,拥着花儿,我立下一个男儿的誓言:花儿,等着我!会有与你相依相存的那一天的!会的!
我被感动了,大叫一声:好!然后醒来。脑海里始终回旋着这个奇怪的故事。现在我把它献给了诸位朋友。
                                       (2005.9.4)
12#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22:0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3-8-21 18:36 发表
生活着的人,大概都有生存压力;都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有人以体力获取,有人以智力获取。

为了生存,人的耐受力是十分巨大的。生存压力让人无奈,也历练人。
13#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22:03 | 只看该作者
为方便比照阅读,上面附上相关篇目,供大家交流。
1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1 22:0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8-21 21:55 发表
我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回味一番,然后很快就忘了。像夏版这样梦境与现实结合起来往深处挖掘,于我而言还是有些难度的。我常常想,梦里的情景要是能记录下来该多好啊,却也只是停留在想想的层次。

嗯,多数时候的梦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些比较殊异的就让我记录下来,很有意思。
还有篇《姐姐》http://www.vsread.com/article-119723.html,也是源自一个梦境。
15#
发表于 2013-8-21 22:3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8-21 18:04 发表

话说那是哪一段啊,找了半天貌似没找到。
清风的理解让人心里好惬意。
我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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