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503

柳藏

　虽说不是很有感情，但房屋最终腾空的时候，我心里居然有些不舍。房子像一只暮年的老狗蹲在原处，目送我们离开。
　　503有101. 5平方米，南北朝向，共有三个房间。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墙壁上排列四幅周庄小画。电视墙后面，左侧是电脑房，右侧是厨房。厨房与主卧之间是卫生间。前后两个阳台。客房阳台对着小区花园，我们安装了升降衣架和不锈钢晾晒架子，此处阳光和孩子们的声响一样透亮。客厅阳台比较大，洗衣池旁边是洗衣机，另一头是一个三门贮衣柜，纱窗下一些绿色盆栽花草。因为只有一个卫生间，桐常因不愿等待，跑到阳台对着花盆里的植物小便，浇死了几盆。
　　2002年到现在，从入住时的空荡荡到被各式家用填充，并几经更换，大门上的春联，客厅的莲花灯具形状，阳台上的花草……所有一切都在描述503的样子。它是这样的，是那样的，绝不与他人重复。
　　我们曾经无数次的跟别人提起503，那是我们十二年时间的地理定位。“我住在503，有空来玩哈”、“老板，你送一箱啤酒送到503来”、“第二个楼梯，五楼右侧”、“电话尾数是8153”、“我说门怎么开不了，跑错了，在四楼使劲旋钥匙”、“阿姨，下雨啦，快收衣服”、“我在楼上，看到你了，就这里就这里”、“爸爸，把雨伞打开，再扔下来”……开门，关门，我们每天重复这个动作。进门后换拖鞋，把包往沙发一扔，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下来，关上门。疲惫的鸟儿入巢了，觅食的羊儿进圈了。小世界内的柴米油盐，随意坐立卧躺，尽管吃喝拉撒。此门之内，是我的空间。
　　十二年是一个轮回，人生没有轮回。楼梯一圈又一圈，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记录着我们的每一天。这里有忘却的仪式，望穿十二年，似乎仍有尚未散尽爆竹香屑。房子一度很空落，硕大的真皮沙发，笨拙的模似信号电视，几张床，象是山谷里的乱石。我曾经是那么的不适应两个人的睡眠，行为形同祭拜，入梦则需各睡一侧。我不喜欢他人一如不喜欢自己的部分，倒提着头发，企图凭意念从陷阱中回到地平线。然后，桐出生了，象一轮旭日，以无可比拟的光芒，照亮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用桶提水将吹气游泳池蓄起，看套着救生圈的桐与茜玉在水里扑腾。让桐踩在第一辆哈雷摩托车模型上，从客厅的这头冲到那一头，他喜欢这种游戏，我们喜欢他的笑容。桐的嬉戏与天真像雨后丛林中的磨菇，在房子的每一个地点冒出来，潮湿而清新。我们品尝，吮吸，味美甘甜。一遍又一遍。
　　按照本地的习惯，503应该有我一起守岁的时光，犹其是入住的第一年。事实上，即便十二年的时光，我从未在大年之夜伴他入眠。我喜欢儿时脚踩松软泥土的亲切，爱闻四季飘荡的山村的各种气味。城市无法承载我天性自由的血液，钢筋水泥将每一寸土地打入囚牢，窒息的土地只能吞吐灸热和灰尘。我无法热爱，更难以献身。而503是城市的一部分。在这座城市，我说回家，是指暂时居住，借以谋生的家。在年月假日，我说回家，回那个遥远而亲近，越来越陌生，甚至痛恨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回家。蓝天、绿地、山林、瓦房、菜园、飞鸟、家禽，人有了这些，才是家的真实概念。
　　三月一场阳谋。更大的面积、更多可能的舒适度和几年前的一次试探询问，促使我在一分钟之内做出了决定，用503置换另一套房子。
　　503被贴上了标签待售。短短的十几天，它头上顶着写满各种诱惑性的标签，在房产中介们的信息栏上传递。陌生的人们敲开大门，扫视503的内内外外。各种与它有关的咨询，讨价还价。我们毫不留情，在它的面前讨论，说笑，完全无视它的颜面。它陪伴了我们十二年，我却像一个赌鬼一样急着将它出售。我们急着将它出卖，全然忘记它身上满是我们的生命痕迹，斑斑履痕，如斧劈刀削。当签下最终的合约后，便决定了503今后的归属。剩下的几个月时间，我们的心也置换了承放的新地点。503成为一个冰凉的躯壳。此处在拆卸，剥离，固定的摆设纷纷涌进纸箱，被透明胶带封严实，准备渡往另一个空间。搬迁工人一趟趟的上上下下，汗水湿透，每一次重复，503便空了一分。一点点的撤离，一点点的分解，直到恢复到曾经的空空如也。
　　房子不说话，不辩解，默默的看着我。
　　我搬空了房子，但无法搬走一切。我在新房子里享受明亮与整洁，却忍不住想念503，它即将面临破碎和分裂，通过再次改造，属于另一个人、另一个家庭。
　　打包收拾的夜里，我常常听着这支音乐：《米店》。缓缓的民谣，深厚的怀念，我听在心里的，不是深爱的情人，而是503，那个无声挥别的曾经的爱恋。
　　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命运
　　在寻找你自己的香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
　　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
　　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
　　时光就变成了烟
　　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
　　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
　　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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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孔

换房啦，不错的事情哟！人们常说舍得就是不舍便不会得，可是临了却搞不清楚到底是是舍的对还是得非如愿。

陀螺

我这些年因为居无定所，搬家成了家常便饭。搬家次数多了，除了感觉麻烦和劳累，对对过去的住处没有特殊的感情，因此也就谈不上留恋和不舍。

摇曳风铃

那些住过的房子就像与我们共同生活过的人，一旦分开会有很多不舍，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不过想着会有新人继续陪伴它，也算安慰。

夏冰

此篇柳兄投入了深切的情愫，读来得味。
恭喜乔迁。

柳藏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12-12 12:15 发表
换房啦，不错的事情哟！人们常说舍得就是不舍便不会得，可是临了却搞不清楚到底是是舍的对还是得非如愿。

问好一孔兄。前步迈出去了，后脚就会跟上的。

柳藏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12-12 14:58 发表
我这些年因为居无定所，搬家成了家常便饭。搬家次数多了，除了感觉麻烦和劳累，对对过去的住处没有特殊的感情，因此也就谈不上留恋和不舍。

我有恋旧情节，往好的说是属于博爱的类型。

柳藏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3-12-12 17:28 发表
那些住过的房子就像与我们共同生活过的人，一旦分开会有很多不舍，我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不过想着会有新人继续陪伴它，也算安慰。

有新人继续陪伴它也算安慰，风铃这种想法真好。的确应该如你所想，想想新的主人一样对好好的对待它。心里便更舒坦了。谢谢你的新思路

柳藏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2-12 19:37 发表
此篇柳兄投入了深切的情愫，读来得味。
恭喜乔迁。

谢谢夏版。今年主要在忙两件事，其一便是搬迁。

陀螺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2-12 23:10 发表
我有恋旧情节，往好的说是属于博爱的类型。

这么说，我属于喜新厌旧的典型。说实在的，以我个人的经历而言，能够喜新厌旧也是一种进步。如果老是不能从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或者废旧的住所里走出来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尖刻的说那就是废人了！不过，我觉得像柳藏这样的博爱也挺不错的。只不过我现在爱不动了！:lol

石上柳

说来也巧，我不久前也卖房买房，进行了和柳藏一样的体验。往事历历，让人好不怀念那幢房子。恭喜柳藏乔迁，问候！

摇曳风铃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12-12 23:12 发表
有新人继续陪伴它也算安慰，风铃这种想法真好。的确应该如你所想，想想新的主人一样对好好的对待它。心里便更舒坦了。谢谢你的新思路

有天回到母亲的家，看到一些长期不用的旧物件，就想弃掉。母亲不允。我理解她，伴了她大半辈子，丢了就是真正的离弃了，像是半条命。

柳藏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3-12-13 09:03 发表

这么说，我属于喜新厌旧的典型。说实在的，以我个人的经历而言，能够喜新厌旧也是一种进步。如果老是不能从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或者废旧的住所里走出来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尖刻的说那就是废人了！不过，我觉得像柳 ...

我是喜新不厌旧。
人都是有尾巴的，生理上没有，精神上有。

柳藏

原帖由 石上柳 于 2013-12-13 11:01 发表
说来也巧，我不久前也卖房买房，进行了和柳藏一样的体验。往事历历，让人好不怀念那幢房子。恭喜柳藏乔迁，问候！

握个手。不会是国五条的直接效果吧？

柳藏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3-12-13 11:58 发表

有天回到母亲的家，看到一些长期不用的旧物件，就想弃掉。母亲不允。我理解她，伴了她大半辈子，丢了就是真正的离弃了，像是半条命。

年底检查，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
我外公去世时，要了一个他的老硝盔，一直留着。见到它，便会想起以前的种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