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座

碣石清风

　　十几年前的故事了。说巧也不巧，说怪也不怪，反正这事挺玄乎，至于其中有没有哲理，要靠大家去品味了。

　　那年，郝玉梅自己跑毕业分配，东跑西颠找接收单位前后足有一个月了，眼看“一分”就要结束了，可自己却连半点眉目都没有跑出来。急得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能不急吗？听说“一分”不能留市里，到“二分”时，毕业分配就更难了。不是分到边远地区就是乡镇企业。按说乡镇企业或边远地区有啥去不得？当时她就是想不通，她是独生女，自己的老爸老妈谁照顾？尤其让她想不通的是，那些在校不好好读书的同学却一个个不是进了市里的机关事业单位就是效益好的大企业，自己这个众所公认的高材生分配时却被冷落，让自己找单位，自己哪里去找？没权没势的。她气愤，她不服气。父母土里刨食一辈子，亲门近支又没有一个当官的，正是由于这一点她才不服气。不服气她才想去抗争，你们能去好单位，为啥我就不能去？她也要寻求门路，他想呀想呀，不知为什么她就把读乡中时的班主任想起来了，竟去投奔。

　　其实这举动真好笑，教师除了教书还会干什么？在当今是最没有能力办事的人了。可这位班主任听罢学生的陈述后，足足沉默了一刻钟，他望着可怜巴巴的学生，他那张讲起课来口若悬河的嘴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他想，抗争就是人的天性，学生的抗争是可以理解的，无可厚非。这位班主任自然也就不愿拿一些大道理来慷慨陈词了。他在某种程度上同情自己的学生，高材生嘛，就应分配到重要的岗位上去，所以应该帮助她寻求就业门路。于是，这位班主任就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搜肠刮肚地想啊想啊，终于让他想出条门路来，他有个同事，这位同事有个在市里某单位管人事的亲属。于是这位班主任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学生去找在家休假的同事。这同事也是位慷慨爽快之人，一丝半点的犹豫都没有就满口答应了。第二天，那班主任的同事就带着郝玉梅坐火车风尘仆仆地进市里找到那管人事的亲属，那亲属先是婉言拒绝，那同事便跟那亲属粗脖子红脸软硬兼施，左磨右泡，那亲属便无奈，只得叹口气答应试试看，再三强调“试试看”。

　　这之后，郝玉梅便几进几出这人山人海的大城市，。那位班主任同事的管人事的亲属，够意思，又是电话联系，又是写条子，有时还带着郝玉梅登门求助，真卖力气。有一次，郝玉梅管他叫叔叔，他背后纠正说“以后要叫我表叔，说咱们是亲戚，好办事。”每当郝玉梅看到这位表叔跑得汗流满面时，打心眼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可消息却时好时坏，能不能进市里，一直定不下来。

　　这天，是限期最后一天了，“表叔”仍没有找到接收单位。眼看一切努力全泡汤，郝玉梅垂头丧气地在街头徘徊着，她哭了，看来不认命是不行了，听其自然吧……

　　放下郝玉梅暂且不表。再说市府有位局长李明杰，李局长人已年过五十，最近又犯了哮喘病，加上工作劳累，确实显得老态龙钟，一年当中也没个休闲时候，尤其暑期事儿最多。毕业分配呀，安置就业呀，调动工作呀……事儿多了去了，一串串一串串儿理不清办不完。该他办的有人找他，不该他办的，也有人找他，尤其是那些脚跟脚走后门的，就更让他从心里烦。这年头，什么风气？没办法啊，只得东躲躲西藏藏。这不，昨天半夜才回家，原打算天亮时再躲出去，偏偏夜里又多咳嗽了几阵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却又睡着了。人还未醒，门外已有几人在等了。他只得把外面的人都请进来，认认真真地听他们说完自己要办的事情，然后再按政策逐个回答他们。声调有时平稳，不急不躁，有时也激动，升高调门，一激动，就会咳嗽。来的人见李局长这么原则又这么坚决，便觉得再无话可说，只好一个个扫兴而归。这些人刚迈出门口，李局长再也忍不住，大咳了起来，不住地咳，咳，眼泪都咳出来了，脸也憋得通红。脑门上满是汗珠儿。老伴为他一下一下地捶着背，嘴里还不住地抱怨：“你这人也真是，一根筋，不会灵活些？能办就给他们办办嘛，别把人都得罪光了！”

　　“唉，能办我还不办？”李局长又一阵咳嗽，又一阵汗水，又一阵眼泪。他倒了杯水，找出两片茶碱片塞进嘴里，一口水服了下去，偏又一阵咳，险些把刚服进去的药片喷咳出来。他擦把满是泪水的脸，看看腕上的老掉牙的东风表，呃，得快走，可不能迟到！

　　老伴突然问他，喂喂，张书记那事咋办？给人家回个话。听了老伴的话，李局长的心就“咯噔”一下子，张书记是自己的老上级，目前在一家大企业当三把手，半月前给他打来个电话，问他能不能把自己的一个亲戚安排在他那里，这让李局长好一阵为难。张书记单位是有一个分配指标，缺一名工业会计。张书记的亲戚是学畜牧业专业的，不对口呀，这怎么能安排？可是自己能有今天，这和当年张书记的提拔有很大关系，这件事一直不能定下来，使他很苦恼。

　　时间不早，不容多想，他夹起公文包，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出去，正好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车里人满满登登的。他费力地挤了上去，好不容易找了个站脚的地方。李局长虽然服了药，但由于赶路走得急，又挤着上车，他又有些哮喘，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用手帕紧紧捂着嘴巴，车厢里人多，你拥我挤，咳嗽都不方便，不咳吧，又难受，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人能让给她一个座位。让他在座位上能好好咳一下，好把嗓子里的那口痰吐出来。可近旁坐在座位上的人们却故意瞅着车窗外，没人理他这个茬。他只得弯着腰头顶着前面一乘客的腰，不停地咳嗽。那乘客不时就回首白眼他一下，表示厌恶。

　　说来也巧，郝玉梅正坐在这辆车上，距离李局长大约三个座位。他见老人咳成这样子，心里好难受，又好气愤，为什么没人给老人让个座？她真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冷漠？郝玉梅“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一声咳嗽着的老人，让他过来坐。郝玉梅让人们闪开一条道。李局长顾不得说声谢就强挤着过去，坐下了，好一阵才止住了咳，才有机会和精气神看看让座的姑娘，。这是位细眉大眼的姑娘，穿着藕荷色的连衣裙，模样挺俊，面色却憔悴，，李局长随口问道：“姑娘在哪个单位工作？”

　　郝玉梅听老人这么一问，满腹心事一下子被勾引起来，真想大哭一场，吐一吐满腔怨气和烦恼。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两眼瞅着窗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李明杰局长稳定下来不再咳了，看见姑娘如此伤感，心中就有些不安，这姑娘一定有啥心事？就放大声音问：“姑娘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呀？郝玉梅慢慢地回过头，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您说我能在哪个单位？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满腔的忧怨和气愤，话儿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泻而出，大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立时，车厢里鸦雀无声，过一阵才又话声四起，你吵我嚷，各抒己见，好听的，不好听的，说什么的都有……

　　李局长听罢郝玉梅的一番话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一阵折腾，又好一阵喜悦，姑娘是学统计专业的。张书记单位的那个缺额，这姑娘不正是理想的人选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就调这姑娘的档案……

　　“咣当”，·车到站停车，李局长身子猛地向前颠簸摇晃了一下，再瞅姑娘已不在面前，正在下面向前张望着。李局长愣了一下，霎时醒过神来，忙站起身，挤着下了车，一路咳着向姑娘追去。

　　突然李局长嗓子一紧，一声咳，不得不停下脚步，一阵敲打着自己的胸际，等他抬头再望，已不见郝玉梅的身影，他心底一凉，顿觉失望，一着急便又一阵大咳，正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脑门冒汗之时，突然有人扶她一把，那人还惊叫了一声，是李局长呀，怎么咳成这样？李局长抬头看，认得，但叫不上名字。随口说道我在追一个叫郝玉梅的姑娘。

　　来人一听像愣了一下，您追谁？李局长便又重复说了一遍，这人好像又一激灵，您追她做什么？李局长索性便把车上所遇所知所想告诉他。这人听后现出大喜样子，真是奇了，久闻李局长铁面无私，原来他也有恻隐之心啊，这下郝玉梅分配有望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郝玉梅班主任同事的那位亲戚。峰回路转，真是无巧不成书。

　　郝玉梅班主任同事的亲戚一路搀扶着李局长进了市府大院……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4-1-20 06:00 编辑 ]

木门长子

这个座让得好，好人终会有好报，相信好工作在等着她噢！

五味轩主

现在找个工作真难啊，尤其是好工作。高材生不如有背景的，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啊!像文中所写的，那太偶然了，祝贺这位姑娘！描写现实的作品，欣赏！

暴雨迎风

先支持！

昨夜秋风

善有善报吧，能体会到主人公那时候求职的艰难。

曾经沧海

支持朋友新作。问好。

暴雨迎风

清风先生一般很少写小小说的。这篇取材立意都很不错，可结尾过早揭底了，让人意犹未尽，其实可以再转个折，跟前面的故事照应一下，显得完整，使人在惊诧感动中升华人物高尚品质更好些。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1-18 19:34 发表
这个座让得好，好人终会有好报，相信好工作在等着她噢！

谢木门首评，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五味轩主 于 2014-1-19 14:25 发表
现在找个工作真难啊，尤其是好工作。高材生不如有背景的，这就是社会的不公啊!像文中所写的，那太偶然了，祝贺这位姑娘！描写现实的作品，欣赏！

些朋友来读，遥祝:handshake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19 19:33 发表
善有善报吧，能体会到主人公那时候求职的艰难。

谢版主阅评，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4-1-19 20:40 发表
支持朋友新作。问好。

谢杨老师支持问好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19 22:56 发表
清风先生一般很少写小小说的。这篇取材立意都很不错，可结尾过早揭底了，让人意犹未尽，其实可以再转个折，跟前面的故事照应一下，显得完整，使人在惊诧感动中升华人物高尚品质更好些。

谢谢版主中肯意见，已改，还望指教再谢。问好

暴雨迎风

这一改感觉确实好了很多，结构完整了，结尾含蓄有意蕴的多，支持先生的写作精神。

碣石清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21 09:23 发表
这一改感觉确实好了很多，结构完整了，结尾含蓄有意蕴的多，支持先生的写作精神。

你的意见使我茅塞顿开，悟到了写作的门道，这样一改觉得结构确实完整了并含有余味了。谢谢，我感到了进步的快乐。由衷的谢谢辛苦了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21 09:23 发表
这一改感觉确实好了很多，结构完整了，结尾含蓄有意蕴的多，支持先生的写作精神。

这几天忙点，这会儿才来欣赏，问好清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