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祠：守望安定的记忆

刘玉红

   
    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虽然来的时间不同，但每次却无一例外的怀着同一种心情。每次，总是要先踏上那几层石阶，在这座墓碑前伫立久久，直至从这青色的碑面上看完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直至墓碑上的名号幻化成一个瘦俏的身影翩然而来。夏日的晨光暖暖的洒在这座峻峭的墓碑上，洒在墓碑后那座砖石围砌的坟墓上，四周悄然无声。点燃一炷青香，一缕青烟穿透金黄色的阳光悠然升起，袅袅绕绕，融没在碑顶镌刻的“为官之镜”四个清俊流畅的文字中。院内小草青青，山上桧柏葱葱。当阳光翻过壁廊飞檐时，山下的安定县城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数千年的历史在安定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很多事很多人都值得一提。也就不能不提这青青东山之麓的许公祠，不能不提及许珌这位安定历史上的父母官。是年陇中大旱，他因上书请求赈灾减负而得罪上司被罢官。数百年来，不论是百姓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还是文人笔下的史记随笔，几乎都是许珌在为民请命被罢免之后，因为贫困潦倒而无法回到数千里之外的故乡侯官，最后客逝陇中。一介廉吏潦倒至居然连故乡都无法返回，让人感到无比感慨的同时，却另有一番酸楚涌上心头。
　　
    许珌以诗闻名清初诗坛，他交游甚广，诗友甚多，而且不乏像清初诗坛巨匠王士祯以及汪琬、周亮工、程邃那样交往甚密的大家名流，王士祯曾评许珌的诗作是“百余年未见此写手”，从现存有关史料中即可看出他的诗在当时诗坛的位置。在安定县任职期间，他所面对的是一片在之前数十年的时间里经历过干旱、兵燹、地震、水涝等重重灾难的土地，为了尽快回复民生，他赈灾减赋，修桥铺路，兴建学堂，他为官清正廉洁，更是为了民生而置自己的荣辱和生死于度外，誉满安定，百姓呼之为青天。以这样的人情世故和声名威望何以在被解组三四年的时光里回故乡而不得呢？想来穷困不是唯一的原因，当然也更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任知县这般潦倒模样无颜去见闽南父老和亲人。侯官许氏一门忠良，自他起上至祖父辈下到儿孙辈几代为官者不论官位高低都重德轻财，清正廉洁且都颇有建树，又岂会因他为民请命潦倒如此而报以不齿之遇？捧读许珌的《解组后别安定父老四首》以及他写于安定的其他诗作，其实不难看出他之所以至死都不愿离开安定，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安定这片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百姓那份生死不弃的感情。
　　
    “出门见驾鹅，呼我东南翔。”解组之后，他写了很多思恋故乡的诗，特别是他在临离世数月前作的《庚戍长至后西巩驿寓对雪书怀赋得十截句》更是句句含泪，从他的诗中可以看出他对故乡刻骨铭心的眷恋之情。 “一片长城万里沙，可怜辛苦未还家。 蓬波此日无情处，飞上征人两鬓花。”狐死首丘，叶落归根，他做梦都在想着故乡的一草一木。然而他欲“浩然拂衣去，欲去还踟蹰。反顾鸠鹄残，羊皮不蔽肤。”他除了夜夜凝望杳渺的闽南故乡，他更日日感伤于枯焦的安定大地。
　　
    “三载食膏脂，相报惟区区”说自己三年来吃喝的是民脂民膏，却为老百姓做不出一点值得称道的事情。一任知县，自身穷困至此，心里却装着满腔催人泪下的自责和愧疚！“徒跣祈东山，斋戒及僮仆”“ 得罪诚所甘，但愿汝欢愉”可以想见炎炎烈日下他光脚跋涉于东山的羊肠小道，跪祈上苍普降甘霖以解救百姓于旱魔之手；可以想见他为了百姓不至于颠沛流离妻离子散而全然不顾自己的七品顶戴甚至于身家性命斗胆和上司争论谈辩。 “莫求丰年玉，但为荒年谷。维时稍休豫，庶无黍食禄。”面对百姓的疾苦，他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忧来揽衣起，明星何煌煌。”二十五岁即考取举人，直到不惑之年才在这片土地上迈出自己人生理想中经世济邦的第一步，他深爱自己的百姓，然而却被这样无辜罢黜，作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正直廉洁的一地父母官，他又岂能置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万余嗷嗷待哺的子民于不顾而拂袖离去，游历天涯而潇洒吟诵——纵然面对百姓的苦难自己已无能为力！他在送弟弟许珝离开安定时，写了一首送别诗，在这首诗中，他对陇中这片土地的真挚情感跃然纸上。“河干杨柳色，青上远人衣。泪逐行云湿，心随落日飞。 须怜诸娣寡，莫念拙兄饥。此地首阳近，余生甘采薇。”就这样，对故乡的深切思念和对这片异乡土地的生死眷恋，构成了许珌内心深处最深的也是无法愈合的伤痛。家乡纵有鱿鱼美味，但他依然抱定余生采薇陇中，最终在成为安定历史的幸运的同时，也成了安定百姓心中数百年来难以弥补的遗憾——首阳至今巢菜依依，可是它既没有养活三千年前的叔齐、伯夷，更没能顾及三百三十九年前的这位异乡之客！
　　
    越六盘之峻峭赴西巩之平缓，一路诗香弥漫；淋安定之骄阳溯狄道之河风，两袖正气清风。一卷《铁堂诗草》，两行清清长泪，五十七个春秋的悲欢，三百四十五个冬夏的守望，一碑一冢，双亭对廊，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陇中大地永恒的记忆。安定有幸，得遇铁堂恩泽万世，天玉无恨，名留凤城功炳千秋。今朝安定东山青青，西岩巍巍，城郭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百姓丰衣足食，喜笑颜开，许公泉下定然有知，当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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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4-1-29 13:19 编辑 ]

木门长子

此一篇非首发了，散文版要求原创首发。问好朋友。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1-29 14:57 编辑 ]

刘玉红

呵呵，谢谢版主，好几年没进中财了，很多规矩都忘了，见谅！问候版主春节愉快！

李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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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新作，恭贺新禧！

刘玉红

谢谢版主，春节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