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湾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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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汀河如同一根长长的瓜藤,有着一百多户人家的葫芦湾座落在弯弯曲曲的青藤边,恰如藤蔓上结出的一个硕大的葫芦。
初春。清冷的月亮在云层里闲游。乡村的夜十分静谧。轻拂的风,依旧想卖弄她的温柔,却夹杂着丝丝狰狞的严寒。一只渡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大柱的家紧靠河堤。老婆美云和女儿娟子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大柱却睡不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华,映照在美云清秀的脸上。原来女人睡觉的样子这样好看。大柱嘿嘿地笑。美云醒了。把她搂在怀里,那厚实的胸紧贴了女人温暖光滑的肌肤。白嫩柔软的奶子,她会复苏最古老的玫瑰色的记忆,也会让美梦带着温情的香味。 “你总是不忘记干这个。”美云一边娇声的说,一边娇嗔地故意想逃脱男人的怀抱。
梅开二度,如何?大柱嘻笑着。 我的村长大人,你会拽文了。 曾经风光着呢。大柱说,老师说我的作文写的好呢。 你那是过去式啦。还用提当年勇么。美云说,真是痴子,明天多咧。 大柱却意犹未尽。 闹腾啥呀,明天县里蹲点的干部就要来了,你也不怕累。 美云在大柱脸上吧嗒亲了一口,扭转身子,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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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盛是葫芦湾的俊小伙。宽额头。高鼻梁。高中毕业了,他想去参军。农村青年可能出人头地,这算一个路数。可他的幺舅,喜偷鸡摸狗,一帮人将他堵在了屋里,到处搜寻却无踪影,莫非地遁了不成。众人惊疑不已,正打算离开,忽听得一声鸡鸣,公社武装部长老王忽然想,该不是在鸡笼里。用手电一照,黑咕隆咚。那鸡圆睁了眼,昂头愣愣地发呆。细细看时,这家伙居然蜷缩在鸡笼角落,脑袋埋在鸡翅膀内,身体如刺猬般缩成一团。那只大母鸡竟然悄无声息为他遮掩,护在卵冀之下。他说,不自作聪明故意装鸡叫逗弄你们,你们找我不着。 政审自然没有通过。小伙子很沮丧,眼里满是茫然。 村里张婶做媒,昌盛与大柱的二姑娘娟子处了对象。 娟子,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人们说,葫芦湾最好看的女娃是娟子。 这对年轻人,似乎很投缘。 昌盛很多次想拉住娟子的手。但是最终没了勇气。娟子却像看透了他的想法,矜持而微微地笑,这让昌盛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是笑他有些傻气还是胆小,越发不敢了。 两家有了初步意向,五月份大约可以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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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的刘麻子,据说是祖传的中医。他说,最拿手的有两样。一是熬补膏。吃罢这膏,莫说头痛脑热,就是三年内打个喷嚏,你都来找我的不是。特殊的配方。祖传的绝密。熬药时,外人不得旁观。你还别说,那药膏香气果然不一般。二是治阳痿。老刘夸口说,只要二副药,保管你的玩意硬邦邦,用斧头来锤都没事。 村西头的二愣说,老刘呀,我看你是吹牛的吧。你脸上的麻子坑,有法子弄平,我信你。 我这药物可神奇了。刘麻子说,上次我大媳妇做一个干煸泥鳅,你猜怎么着,起锅时那泥鳅忽然变了!又粗又大!直溜溜地立在锅里。吓得那个呀,脸都白了。我一看,原来是她把老子的阳痿药当成佐料了。你看,这威力吓人吧! 二愣说,我昨天看见我们湾里的母牛飞奔,公牛也紧跟疯跑。母牛说,葫芦湾刘麻子吹牛,我得快跑。可是你跑啥咧?公牛惊恐地说,你还不知道,那刘麻子确实厉害呀,不光吹牛,还扯蛋呢。 老刘呵呵地笑,你个小杂种!说正经话,老子知道你雀雀不管事! 二愣脸红了。吃了一惊,这个老家伙,他怎么知道?
刘麻子今年六十六岁,不知道是天生的好身体,还是得益他懂中医,脸上竟然没有半丝皱纹,除了麻子,还是麻子。看起来一点不显老。只是那门牙掉了两颗,打算瞅个好日子去镶牙。这中医神技可得往下传呀,可是两个儿子不愿学。大儿子耀祖,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对武功着迷;二儿子耀宗说,我闻到这药气,心里都不好!死活不学。 家里数耀宗文字水平最高。据说,校长曾把他的作文在全校学生会上念。 刘麻子没了法,只得叹气。 大媳妇倒是说想学这个。老刘大喜。于是从药材名称开始教,大媳妇背了十多天,再问,竟只记得三两个。老刘摇头。看来这是难学好的节奏。媳妇也失了兴致,说,什么党参人参的,我不学了。 二媳妇说,她只想学如何治阳痿。其他的就免了罢。老刘吃了一惊,说,我的乖乖儿,叫我怎么说你呀才好,万丈高楼从地起。你说的这般轻巧!药都不认得,怎么治?你为啥单单要学这一样呢? 二媳妇吃吃地笑。 老刘似乎听出点什么,悄悄地问耀宗:你小狗日的,还奈得何你婆娘不? 耀宗不耐烦地说,老头啊你少操心吧!我知道你那秘方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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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葫芦湾蹲点的,是县里来的干部老龚。 老龚矮矮胖胖的,看起来像个皮球;脸色红润保养得极好;后脑勺那块谢顶而露出了猪肝色的头皮;一件精心制作的灰色中山服很合体。他没有敞开衣襟的习惯,连风纪扣都扣得严实,一支钢笔插在上衣口袋里,那笔挂是金色的,很亮眼。 大柱对美云说,把村办公室一间小房收拾收拾,让老龚住那里。 “你脑子真不开窍。住咱们家!” 西厢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美云从箱子里拿出了陪嫁的崭新的被子床单。
老龚放下简单的行李,扫了一眼整洁的房间。连声说好。 娟子穿着暗红色的条纹上装,略显得小了些,却包裹不住少女的青春气息。长长的睫毛,高耸的胸脯。粉红的脸蛋带着少女的羞涩,那是早春天空一抹动人心魄的绮丽朝霞。 老龚的眼光,如同一只饥饿的寻觅食物的狼狗,在她身上来回游弋。 娟子感觉到了这异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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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搂住了老婆春花,总想美美地享受一番。可是那东西却不听话,捣鼓半天也不随人意。春花手指轻轻点着他的额头,说,二愣呀,你这个鬼东西,是不是在外面偷腥,把子弹都打光了啊? 二愣暗暗着急。他开始慢慢酝酿情绪。眼前一片似锦繁花,开满枝头,晶莹的露珠在红霞中幻化出奇异的颜色…… 有了感觉。自信也就如同春水般地猛涨。二愣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他立刻挺枪跃马。正打算冲锋的关键时刻,那玩意却像霜打了的茄子,没了一丝精神。 春花正闭了眼,期待那魔杖的猛烈撞击,啪啪啪的声音,那或许是世界上最美的旋律。 “哎!你呀!”春花发出长长地叹息。用手去摸,那东西棉花般的柔软,现在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小子,面带愧色地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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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龚说,按县里规矩,吃饭,要交伙食费的。 哎呀,龚干部您说哪里话呀,见外了!您来我们家,最少都有五百年的缘。 老龚呷了一口酒, “哎,你们农村人呀,真是苦啊,这辛辛苦苦的日子,啥时是个头,”他叹一口气,“我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美云说,谁叫我们命不好嘛。 “娟子这娃,干农活太可惜了。”老龚说。 “是呀!靠着您,我们兴许有些指望……”美云试探着说。 办法嘛,总是有的。老龚意味深长。 美云给老龚斟上满满一杯,指着碗里的鱼,亲切地说:“大柱他早上去河里撒了几网”。筷子夹了刁子鱼,放在老龚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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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五月,红五月就来了。 昌盛家一片喜气。他的父亲石苟和母亲近几天张罗着儿子定亲的事。按葫芦湾一带乡俗,礼品备齐了。女方主家鲜肉八斤。鲜鱼八条。包茶八个。果品糕点之类也一应俱全了。 娟子要一块上海牌女士手表作为定情物。昌盛与父母商议,120元一块,这实在不便宜。但最终答应下来。 娟子,戴了那精致的表,舍不得脱下。好像是吃商品粮的人或国家干部才有这个呢。听着那咔咔咔极细微的走时声,心里充满了欢喜。
葫芦湾的记工员桂芹,要嫁到张嘎台。出嫁的日子也定在了五月份。她走了,记工员位置空出来。这记工员,也还算得上生产队一个好差事。下午半天不用干活,田间地头记每个人工分。这让很多人想干。现在,这个权力就在大柱手里。 “叫我们娟子当记工员!最合适不过了。大柱,你看如何?”美云早就想好了这个事。 大柱说:“这……这好像不太好吧?” “你说啥呢?不太好?谁当不是当呀?娟子不是你亲闺女啊?” “我不是才当村长嘛,别人怎么看我呀?再说,什么事情也有个公正,对吧?” “什么道理呀,你这,”美云愤怒起来,“叫别人当,就是公正了?咱闺女就不是人了?我跟你说,不让她当,谁也当不成!” “你胡搅蛮缠是不?我说了也不算数嘛!”大柱也生气了。 “你公正,明天你去当公社书记!”美云还想挖苦几句,大柱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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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找刘麻子。听说他的药挺厉害的。春花对二愣说。 你信他? 总得试试看嘛。你这个样子,日子怎么过? 春花委屈得几乎要掉泪。二愣心底也窝着火。这真是二愣的痛处。 这种事情我怎么跟他说? 春花大声说,你怕啥,啥丢人的!你不行才丢人。老娘是人,是女人咧! 你小点声行不?二愣近乎央求了。在春花面前,他觉得矮了一大截。 二愣说,听说用土黑鸡与天麻炖汤,能治好。就是经霜的甘蔗做药引,难找。 治好个屁!你去年说是用王八烧牛鞭,有效不?牛鞭吃了几十个,还不是像软麻糖!找老刘去,你不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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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刚踏进门,美云立刻问道,确定了?是咱闺女? 大柱摇头。是二愣的老婆春花。 春花高中毕业,能说会道,人缘不错,算盘扒拉的呱呱叫。做记工员很合适。老龚认可。 “春花那个骚货呀,我早就猜到了!你看她那水蛇子眼睛,媚男人的耗老!”美云嘴一撇。 “别瞎说!这些无聊的话,你也说得出。” “我就知道她在迷你,那眼神!看见你了像是母狗撒欢,哼哼!”美云气呼呼地。 别胡说,我的祖宗! 大柱说,今年村小学要两个老师,要考试。“让娟子去考。凭自己本事吃饭,多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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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葫芦湾六天后,老龚在一个傍晚回来了。 老龚说,你们的眼光咋这低呢。一个记工员,还有民办教师,算个什么事!有什么意思。我说过的,办法是有的,你们咋不信呢。 老龚表情严肃,拉开公文包。 这是商品粮户口申报审批表。这是户口迁移证。娟子的事,我先让她成为城里人。再安排一个好工作。 公安局粮食局两个大印,鲜红鲜红。 老龚呀!我们怎么感谢你?美云心里喜滋滋的。 大柱你明天上街割肉,我宰一只老母鸡。美云笑开了花。 这点事,算不了啥。不要在外面声张。 老龚将头上稀疏的毛发捋了捋。
公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河面起了淡淡的雾,对岸浓密的树冠,隐隐约约,在朦胧的夜色中,宛如一团团巨大的墨点。四周安静得可怕。 天刚刚有了一点亮色。大柱揣好了钱和肉票,出了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你咋又回来呢?”美云定睛看时,却是老龚。仅穿着短裤的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要钻进来。美云惊得几乎要叫出声。老龚却异常沉着,轻声嘘了一下,随即挨着床沿坐下了。“美云哪, 你知道,我老龚呢对得起你们吧?”他眼光麦芒一般刺人。 美云小声说:“老龚啊,你为咱家娟子转了商品粮,我们真的好感激。可是这……这怎么好……” “怎么不好?”老龚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你看我说话算数吧!”老龚边说边钻进被窝。 “这,这不行的!”美云羞红了脸,急忙往外推他。哪里推得动。老龚一个鹞子翻身,紧紧压在了美云身上。 美云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毫无作用。老龚已经像一只巨大的蛤蟆趴在她身上开始了蹦跶。 美云觉得眼里有泪水,可是流不出来。 老龚,你是党员哪! 档,档也挡不住了!老龚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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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拿着记工本,从刘麻子门前经过。刘麻子正悠闲地看两只鸡决斗。 春花呀,忙什么呢?刘麻子招呼。 没忙啥。这不,记工去的。春花扬了扬本子。 “我看,春花你脸色不太好咧。”老刘一本正经地说。 “你说啥?”春花有些诧异,“我怎么了?” “来来来,我给你细细看看。”刘麻子认真地说,“望,闻,问,切,你大概是晓得一点对吧,我是中医,一望便知。” 春花不想和他啰嗦,抬腿要走。刘麻子却说,你进屋来,我慢慢与你说。我可以做你爹了,害你不成? 春花暗想,这大白天的,这老家伙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刘麻子从容地说:“春花呀,我看你阴火虚旺,阳气不足。世界万物,讲究阴阳调和。你一定是得不到阳光雨露。我看你脸上虽有红晕,却无血色。这就有问题了嘛。” 春花觉得刘麻子说的还有些许道理。 “你那二愣,我猜他不行。”刘麻子口气肯定。 “什么不行!你胡说啥呀。”春花羞红了脸。 “春花呀,我是老中医哪。你那男人,叫“见花蔫”。为你好,我才跟你说咧。治这个我有把握!” 春花脱口而出:“你有啥法?” 刘麻子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说,“这就对了。你相信我。” 躺下来。刘麻子说。 春花说,又不是我的问题!这是要干什么? 刘麻子一脸严肃,你的问题大咧!先检查看看。边说边要脱她的裤子。春花涨红了脸,死死抓住裤带不松手。 你看你看,你都是过来人了,有啥了不起的!你是不想治了?刘麻子瞪着眼。 不治!春花挣脱了他的手,“你这老不正经的,还想占我的便宜。买针还看个鼻子眼的呢。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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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气呼呼地一路小跑,到了大柱家。老龚和大柱正在下棋。 “你说啥?刘麻子强奸你?”老龚疑惑地抬起头。 春花说是。 “这还得了!狗日的刘麻子,跛子的屁股,斜完了!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呀,他敢强奸,抓起来再说!”老龚一拍棋盘,棋子弹起来,滚落在地。 大柱说,你说明白点,到底强奸成了没有? 没有。春花咬着嘴唇,“他就是想搞我……” 只是想,恐怕不能抓人。大柱对老龚说。 “想都不能想!大柱啊,你这政治觉悟有点低咧。你说,要是搞成功了,那还得了!我在这里蹲点,我都要受组织批评的!” 大柱说,我去找他,问问情况。事情没有想象的严重。老刘可能一时糊涂。教育教育算了。 老龚火了:“ 大柱,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和稀泥呢!打电话,叫武装部老王来!”
王部长骑了那辆浑身作响的破自行车,沿着河堤,和文书小周匆匆赶到了葫芦湾。 老王说,事情可大可小。既然大柱兄弟求情,下午叫刘麻子给春花陪个不是就行了。 老龚斜着眼睛,想了一会说,你们都这个态度,那就吓吓他算了。大柱你去找刘麻子来吧。
刘麻子从未见过这阵势。腿子发抖,冷汗流下来,把麻子坑填满了。老王一声大喝:“你犯罪了知道不!”
“是,是……不是,我没有搞成!”刘麻子打着哆嗦。 老龚厉声说:“你这叫强奸未睡!” 小周几乎笑出声来。赶紧扭过头。说:“是强奸未遂”。 “对,对!是未……未遂!”老龚有点尴尬,但很快镇定下来。 “幸亏你没成,不然今天要带走你!”老王把手铐一亮。 刘麻子回去了。他受了惊吓,竟然阳痿了!吃了三副加大剂量的祖传灵药,竟然毫无作用。 大柱嘱咐春花,这事你可别张扬,你那二愣晓得了要闹事。
刘麻子一走,大家开始闲扯。老龚说,老王啊,你在朝鲜是不是有个小老婆?我听说你被好几个朝鲜姑娘抢了去,差点做了朝鲜女婿,可有此事? 老王呵呵大笑,“我可不敢干这个事。你还莫说,那朝鲜姑娘真的风骚。你要是一个人落了单,那就坏了。哎呀哎呀,几个人抢啊!我们那个师,每天都有好几个朝鲜妇女抱了小孩来找领导,哇啦哇啦地讲话,都听不懂,最后有个妇女用手比划才明白了。” “怎么比划呢?”老龚兴趣盎然。 “指指你那玩意,再指指抱着的小孩。大家都明白了,这不是要找孩子父亲嘛。” 老王继续说:“我们排有个叫梁大毛的,东北人。那个狗日的胆子大。新罗保卫战结束后,朝鲜人民军办了个和志愿军的联欢会,晚上大家都在跳啊唱的,不会跳舞的也在哪里瞎鸡巴蹦,不会唱歌的呢,也扯起嗓子喊。那些朝鲜姑娘把裙子一撩,大家都傻傻地笑呢。晚会结束清点人,不见了大毛。排长心里就知道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小周问:“排长怎么知道的?” “排长和他是老乡呢。一个湾里的。什么德性还不知道么。那排长亲自跟我讲过,大毛这狗日的,别的没啥能耐,就是会玩姑娘娃,你以为他长得帅气?错了!黑不溜秋的。” 老龚眯了眼,听得有味。问道:“那他靠啥呢?” “靠啥?这家伙就是那东西大!那个大呀,啧啧!跟驴子没什么区别。排长说,他们屯子里的人谁都没看到过这大的稀奇东东。” 大家呵呵地笑。老龚说,你接着讲,他干什么去了撒? 干什么?还不是做那个鬼事。老王说,排长叫几个小兵去找,黑暗中他正干得欢,拉他起来,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老龚问。 “慌啥慌!老子还没搞好!” “后来把大毛遣送回国,这小子因祸得福。那个排在仁川登陆战中打光了,排长的脑袋都爆了,脑浆流了一地。大毛呢,现在活得有滋有味呢。” 大家唏嘘一番。大柱说,吃饭去吧,别胡扯啦。 大家都说好的好的。老王把手铐别在裤腰上,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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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已是初夏。葫芦湾的人们,与往常一样在田间劳作。老龚闲的有些无聊,看了一会书,觉得寡淡无味,丢在一边。哧地一声擦了火柴,点燃一支烟……来葫芦湾快满三个月了,在这里的生活还是挺快活的。到这里散散心,就像疗养一般,倒也不错。 娟子这黄花闺女,好像刻意躲着自己……老龚我没有搞不成的事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浓烟,眉头舒展开来,像是下了决心。
这个住在家里的老龚,眼睛里总有一种摄取的瘆人的光。娟子很害怕这种眼光。尤其他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体某个部位,更让娟子心里发秫。娟子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他要什么。
半夜。青蛙停止了它的鼓噪。一只老鼠在房梁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间,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吱吱地,敏捷地溜进了黑暗里。,
轻微的敲门声。娟子惊醒了。直觉告诉她,肯定是那个老家伙! 娟子轻轻地起来。那门栓得紧紧地。略微放了心。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得到门外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娟子心里像一头小鹿在奔突,反身靠紧了房门,紧张地听门外的动静。 那个幽灵般的黑影,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仲春。葫芦湾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娟子洗完了头发。那秀美的乌云似的长发披在身后,轻柔的阳光洒在身上,金色的光影在舞蹈。洗罢脸,缓缓地把手侵在水盆里,静静地看那因为光折射而变形的手指,若有所思。要不要把昨夜的事告诉妈妈?要不要告诉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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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哥,我这春装好看不?春花笑吟吟地,那脸色恰如三月的桃花。 好看好看! 大柱想走开。 你真是个大柱头,真是个大木头!春花心里恨恨地说,你瞧不起我,我要找男人,一大把咧!
葫芦湾的东南角,种的是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远远望去,便有丝丝暖意。那一层层耀眼的金黄铺满坡地,给这个略显黯淡的春天带来些许的朝气。花瓣中间的花蕾,似那风中翩翩起舞的精灵,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沿堤走一段,拐弯下去,这片油菜地便到了。 堤岸上遍布荆棘丛,青藤在黑暗中被风吹得吱吱地响,忽然间伸向不同的方向,仿佛是怪物的触手。 春花说,耀宗,你害怕吗? 怕啥呀!怕,我就不来。 春花躺下身子,耀宗赶紧脱自己的衣服。 别忙。春花说,你不是会写诗吗,先念一首诗我听。 耀宗说,我哪有心思念诗。别胡闹。现在一个字都不记得。 那不行。春花调皮地笑。你就用油菜花写一首。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怎么样?耀宗得意地问。 你还真行。春花咯咯的笑。 幸亏还记得乾隆皇帝的几句鬼话。耀宗暗暗发笑。 春花睡在地上,用手遮了眼睛,眼光却从指缝间透出了,嘻嘻笑着看他,说,你给老娘脱衣服。耀宗手忙脚乱,慌乱中一颗纽扣怎么也解不开。春花只轻巧地一拧。掀开乳罩,那雪白的月光下,一对硕大的热烘烘的奶子如玉兔般奔突而出,耀宗一头扎在怀里,咬住了乳头。春花禁不住欢欣地一声叫。又将另一只奶子换到他嘴里。耀宗砸吧着嘴用力吸吮,吱吱的响,手在身上乱摸,春花柔声道,痴子,往这里!将手拉倒奶子上。春花顿时觉得有无数蚂蚁啃自己的骨头,死死抱住了耀宗,急切地娇声叫道:你快放马过来! 耀宗得了鼓舞,立刻冲撞起来,叭叭叭地响,春花竟然不顾什么,颤声呻吟起来。耀宗被撩拨得火起,感觉浑身都是力气,春花在下面扭动身体迎合。油菜的枝叶横斜过来,春花用手一捋,那金黄的花,纷纷落下来,掉在白嫩的胸脯上,随着奶子来回颤动。 耀宗忽然停下了。畅快地叫一声。 稍过片刻,春花骨子里被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欲望又升腾起来。她爬起来,骑在耀宗身上。猛力地上下起伏,那对圆滚滚的奶子,在月光下有着异样的光泽,随着她的身体波动起舞。 吃奶的劲用完了。两人仰躺着喘粗气。
耀宗说,和我那婆娘怎么老是做不好呢? 春花说因为你是个傻瓜。 耀宗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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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盛每天随了出工的喊声,在田间劳动。原本白皙的脸,已经被阳光晒得黝黑。原来在学校喜欢舞文弄墨的他,现在实在不适应干繁重的农活。纸和笔,已经失了踪影。想到娟子,他觉得生活还有一点盼头。可是娟子转了商品粮户口,就是城里人了!惊喜的心情还没有平息,昌盛就隐隐地忧心起来,这门亲事,恐怕有点悬乎了。 他越来越担心,越来越焦虑了。
昌盛的大姐昌秀回到葫芦湾娘家的时候,已是傍晚。见了昌盛,她吃了一惊。“你现在又黑又瘦。昌盛哪,这门婚事,能不能成,你愁得好吗?娟子家恐怕是不会答应了的。我看你要有点思想准备,男子汉要提得起放得下。不要一根筋。” 昌盛默默点头。昌秀对母亲说,现在哪里有吃商品粮的还要农村娃的,这是很现实的嘛。
家里吃的水,是从河里挑回来的。母亲心疼儿子,一般家务活尽量不让昌盛干。父亲刘石苟,前几天挖藕时不小心伤了脚。脚背肿的老高,那皮肤透亮,绷得紧紧的,似乎包裹不住脚上的骨头和肉了。挑水的事,就由他来。 一对木桶,是新做的。用桐油刷过,油亮油亮的。隔三两天,昌盛就得把水缸挑满。
清晨。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大地。河面上,有小鱼在抢食。泛起细小的波浪,在阳光的映照下,彷佛金子在跳跃。河边埠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他挑了空木桶,径直望埠头而来。 站稳。用一只桶把河水表面分别荡开。装满。用力挑起一只桶放在石台上。再把一只放到水里去。 桶装满了。他用力挑起来,可是却感到很费力。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拉着木桶。随即他看到一只嘎白嘎白的人手,紧紧地抓在桶沿上。 啊----!他大叫一声,丢下扁担,转身就跑。惊慌中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个鼻青脸肿,门牙磕掉一颗,一嘴的血。此时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到了堤上,望家里一路狂奔。
“你看错没有?是不是眼花了?”母亲问。 昌秀说,这肯定是幻觉。 “怎么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 到了夜晚,昌盛发起烧来。他母亲用手贴在额头上,烫的厉害。赶紧去寻村东头的刘麻子。把了脉象,看了舌头。说,这是受了惊吓,气血虚脱。开了一剂安神汤,嘱咐用小火煨开,分二次服下。
次日,病情竟严重起来。他眼睛紧闭,开始说胡话。父母亲着了慌,赶紧叫人弄了架板车,在上面铺好被子,搀扶着让他躺下。 板车轮子吱吱呀呀地响。一直响到县人民医院。
昌盛的病总算好了。可是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神采。不敢抬头看人。神情呆滞,目光楞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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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怎样的生活,娟子还真没有认真想过。 昨天晚上的事,让娟子烦心透了。原来这个讨厌的老龚,提出让娟子做他的儿媳妇。饭桌上,老龚正儿八经的说: “我那个儿子,年纪也就大娟子八九岁,这不算太大吧!他在电力局工作,正规正矩的国家干部吶。” 大九岁?大柱疑惑地看着老龚。 老龚说,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儿子眼光高的很,不知道多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咱们办公室老吴的女儿,那叫一个好呀,还是吃商品粮的正规干部呢。托人给我们说好几次,他都没答应!结果呢,你看,你看,这不年纪拖大了不是! 美云忽然明白了,他给娟子办户口,原来是安的这个心!
老龚说,答应这门亲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大柱呢,马上转正就是国家干部,还给他个公社书记干干,那就是个人物了;娟子的工作,县里各项各业由她挑,老龚我就是有这个本事。 大柱说,这个书记我恐怕干不了。 “哎,大柱呀!这世界上最好干的事情就是当官!放屁还要点气力,这当官比放屁都容易。谁当官都能够当好,就是给不给你当的问题嘛。你呀,你心太软,太直了!” 老龚不是好东西。美云心里清楚。但她动心了。说,你家公子我们都没看过一眼呢。 老龚暗暗高兴。说,安排个时间,我把你们接到城里去玩一天,大家在一起吃个饭。美云你去看看咱家那房子,不是我吹牛,十条街里都找不出! 大柱说,我们娟子是定了亲的,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退亲嘛!”老龚昂起头来,手往桌子上很有力地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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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盛好像越来越古怪了。 哎,这是闯到什么鬼了!昌盛的母亲,忧心地叹道。 听说刘家桥那里有一个算命的,人称刘大仙。给鬼迷住了的人,只要大仙指点迷津,一定能化解。 大仙只稍稍看了昌盛一眼,便连连摆头。昌盛母亲慌了,忙不迭地问道:“很严重是吗?我跪下求大仙了啊!” 大仙并不回答。沉思许久。 昌盛母亲赶紧塞给大仙一块银元。 大仙眼中立刻有了一丝温和的光。说,办法是有的。黄表49张,夜深人静之时,在自家房子西南方向十五歩,焚化祷告。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白纸,叮嘱一同焚烧,切不可打开观看。
昌盛却没有好转。美云让张婶传话,决定要退亲。 娟子暗自伤心。对母亲说,武汉有那么大的医院,难道治不好? 美云盯着娟子眼睛,“你不晓得哈数!他是鬼下了罩子,哪里都看不好!我可不能把你往火坑里送!” 大柱说,定亲才一个月都没得,别人不要笑话死我们!先叫他找狠人看,昌盛是个好娃。暂时就不要提退亲的事。
“孩子不懂事,你也糊涂了呀!”美云气愤地说,“这事越早了断越好。咱们娟子有才有貌,十里八乡都是出众的,现在又吃商品粮了,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女婿!”
大柱知道这个事扭不过她,就不再吱声。 娟子不情愿,呜呜地哭。泪水打湿了枕巾。却也没有法,她知道母亲的脾气,不会有让步的可能。
计算了昌盛家的花费,退过来三百五十元。 昌盛异常固执,一定要退回去120元,他说,那手表是自己送娟子的。
18
一辆吉普车稳稳地停在大柱家门前。 葫芦湾的人们,很少看到这样的小车开进湾里来。小孩子们围起来嬉闹,隔壁的黑娃对着倒车镜做鬼脸。 这是老龚开来的车,接大柱一家去城里的。 由不得娟子不愿意。车,开动了。
祥运酒楼里。老龚的儿子龚鸿早就在等待。实际上他已经30岁都过了。从小就是个捣蛋胡闹的。左脸颊上有一条明显的刀痕,那是与人斗殴留下的印记。那场搏斗,对手被他一铁棍下去,重重地落在脑袋上,那家伙六天六夜不曾醒来。后来总算救活了,人却傻了。龚鸿为此在襄北监狱呆了八年,老龚费了不少心,去年如愿放了出来。老姜是县电力局一把手,与老龚是连襟。龚鸿暂且今年在局里混着,老姜打了包票,第一个解决侄儿的工作问题。
龚鸿叼了一支烟,烟雾从嘴里慢慢喷出来,一个个烟圈悠然地飞起来,再慢慢扩散,扩散。他注视着娟子,眼里放出热切而贪婪的光。这姑娘娃确实太漂亮了。他在心里暗想,老头子眼光真不错。 看到他的第一眼,娟子就有种厌恶感。 龚鸿讨好地夹菜,满脸堆笑地放在娟子碗里。他笑的样子,娟子觉得很难看。
19
到了秋凉时。树枝渐渐枯黄了。地上的落叶随了那打着旋的风,忽而窜向天空,又一头扎下来。 刘麻子的大儿子刘耀祖,正盯着那落叶,看它随风起舞。心里乱乱的。 老婆腆着肚子说:“咱家有两个儿子了,这怀着的,是酒坛子最好了。你放心去结扎吧。”耀祖一面嗯嗯地答应,一面恨恨地想,这个狗日的计生办,不管天,不管地,单单管你的生殖器。他姆妈的什么鬼东西! 葫芦湾七个要结扎的人顺利到达镇卫生院。老龚和大柱也一同前往。 轮到耀祖做手术了。 那年轻女护士要他脱下裤子。短裤也脱。耀祖扭捏着。护士嘴一撇,啥不好意思!咱见多了! 耀祖也就没了拘束。赤身躺在手术台上。护士将小腹周围用酒精细细地擦,细细地擦。不想这耀祖被那纤柔的手一接触,雀雀却不由自主地硬起来直指蓝天。这东西,是心里想它硬不一定硬的,不要它硬,却不分场合捣乱。 小护士抿嘴偷偷地笑。 大柱心里愤愤的:好你个耀祖,为你老婆不去引产,我费了多大劲!老龚是个死人胳膊,死活不肯。还是老子求他才松口。你不晓得哈数,关键时刻还给我闹笑话! 老龚听说了,大步走向手术室,挥手向手术台猛地一拍: 你个狗日的!硬啥呢!你比党的政策还硬不成? 耀祖应声软了下来。
20
娟子不同意嫁老龚的儿子。 美云说:“娟子呀,你听娘的话吧。你看这农村里做死做活呀。男人嘛,都不是一样么!我看龚鸿还不错,年纪是大一点,可是年纪大有大的好处,他知道疼你。” “妈,我真不喜欢这个人,”娟子幽幽地说,“你为什么硬是逼我呢!” “你不同意,你爸当书记的事情就黄了,你知道不?”美云瞪着娟子的眼睛,“你咋这傻气咧,只要你点头,我们一家再也不是乡里人了,有老龚关照,你爸以后官越当越大,我们都搬到城里去……” -------老龚不是好人。他儿子也不是好人。他坐过牢! -------坐牢是以前的事情了。他会变好的嘛。 美云说,这个事你必须听妈的。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窗台上伸进来的一根青藤,渐渐地失了活气,颜色慢慢变得暗黄。 那翩翩南飞的大雁,从天空掠过,自由地寻觅着它的归宿。 娟子怔怔地看,不知不觉眼泪滴在枯藤上。
21
十月初八。娟子出嫁的日子。 娟子,你把手表拿下来,换上银手镯。美云打量着要出阁的闺女,拉她的手。 娟子木然地坐在床边。不理她。 美云忽然伤心地哭起来。 娟子呀,妈知道你不愿意!是做妈的心狠,对不住你! 娟子没有哭。 接亲的队伍渐渐远离了葫芦湾。那悠扬婉转的唢呐声,听起来却分外凄凉。 龚家。红红的灯笼。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老龚满面红光,酒,喝的够多了。有些失态,舌头直直地喊:我,我今天太高兴,太高兴了! 龚鸿一口酒气地说,娟子!你就是我的人了!哈哈哈! 娟子扭过头去。 你不高兴?嗯?龚鸿斜着眼睛。在牢房里呆了八年,从未尝过女人,欲望早已像要喷发的火山。浑身如同烈火在燃烧。他扑过来,一下子就把娟子按倒在床上。立刻开始脱她的裤子,娟子却死死地拉住裤带,那裤子就是脱不下来,龚鸿急了,一把抓住娟子的上衣领,怒吼道:你是老子的人!你知道不! 娟子不吱声。泪水从眼睛里慢慢流淌下来。 她放了手。龚鸿将她的裤子一下就扯了下来。骑上身,一只手抓住那坚挺的乳房使劲拧,娟子疼的一声叫,低下头一口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指头。 龚鸿痛得大叫一声,呲牙咧嘴地哈气,脸上的长疤痕在烛光下犹如一条褐色的蜈蚣。他爬起来,却嘻嘻地笑,小宝贝!老子就怕你不吱声,你咬吧,老子喜欢! 看那指头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床上,开成了几朵艳丽的花。 该老子看你出不出血了!龚鸿阴鸷地笑,老鹰似地扑上来死死地压在娟子身上。
22
天气异常闷热。太阳好像生了什么病,大口地吐着热气。 昌盛的父亲石苟,那次伤了脚筋,后来瘸了。大柱认为生产队照顾他是天经地义,安排他做了摆渡人,应得工分与主要劳力一样。 闲下来的时候,石苟总是坐在船尾,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呆呆地望着河面。 他心里的苦太多,和谁去说?近几个月,头发忽然就白完了,披了一头银色的雪花似的,额头的皱纹愈发多而且深,眼光黯淡,仿佛一尊会动的木偶人了。 “哎,今年运气不好。终归是我命不好啊!”石苟在心里叹道。想到儿子,苦涩的滋味涌上来。老伴曾要他去找县医院,是不是给儿子用错了药。他摇头,“这么长时间了,说的清楚吗?再说,他们会承认这种事情?我们乡下人,奈得何他们?找谁说理呀!” 退亲的事,他不怪大柱家。“自己儿子这个样子,不能怪人家。”他盘算等秋凉了,叫大女婿带昌盛去汉口大医院看看。
葫芦湾的田地,在河对岸还有几十亩。每天,他要把出工的人们来回摆渡几次。 中午时分。 田地里稻子已经收割完。春花拿着记工本,笑着和人们打招呼,给每个人记上今天做的活路和应得的工分。 “春花呀,你该没有把我的记错吧?”美云冲春花喊。 “嫂子,我过细的很呢,不会的。” “你是念了大学的嘛,当然了。”美云有意讥笑她。 “我说嫂子,我要是去上了大学,你恐怕成了红眼兔子!”春花咯咯笑起来,“大柱哥今天在大队里开会,他一回来,我就和他私奔!” “你这个妖精!老娘不在乎,你和他跑吧!”
打算收工了。每到这个时候,人们便开始玩笑起来。乡村里的恶作剧,粗俗,狂野。再出格人们都不会生气,繁重体力劳动的疲劳感,在这疯闹中也就消散了。 天气太热,男人们脱得只留下一条短裤。女人们薄薄的上身的衣服被汗水侵透,人们就好似在蒸笼里一般。
二愣偷偷地靠近大柱的老婆美云,在她丰腴的胸部摸了一把,转身就跑。 美云却也不恼,口里骂:“狗日的!你去摸你姆妈去!”她追赶二愣要打。人们放肆地笑起来。 几个女人按住了二愣。他的短裤被扒下来。二愣赤条条地。 “快来看呀!二愣这杂种的东西像火柴棍,好小!”女人们开心地笑。美云伸手掐住他的雀雀。“还敢戏弄老娘不?” 二愣连声告饶……
23
人们收工回家。石苟已经把船停在岸边等候。 天,好像要变了。乌云在聚集。远处有隐隐的雷声。四周开始发亮。暴雨也许就要来临了。 家里晒的黄豆被子之类还没有收呢。有人心情急迫了。 蜂拥着上船。在“不能上啦”的喊声中,女人们可不管什么,继续往船上挤。船头上都站满了。
石苟大喊,下去一些人!下去! 没有人愿意。大家嘻嘻哈哈。 石苟急得脸变了形,大喊:“不下人,这船不能开!人太多了!”
二愣站在船头,嬉笑着说,不要紧的!他还沉浸在田间玩笑的亢奋中,用冲担(一种荷担的农具。两头尖,用铁皮包住,常常用于担柴禾、稻捆、麦捆等)使劲朝岸边石头一撑,船,一下子离岸了。 石苟心里真想骂二楞这个狗日的!但又怕伤了和气。从来没有与人红过脸的他一口忍了。他缓缓地划动船桨。严重超载了,他感到非常吃力。
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闪电耀眼。铜钱般的雨点开始落下。人们躁动起来,船,晃动了一下。
“不要动!不要动!动不得!”石苟急了,大声喊。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爆响。女人们惊呼起来。站在船头的二愣,惊得打了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 船,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平衡,那船像是不堪重负的老牛,歪向一边翻倒下去了!
惊叫声中,人们都落水了。船,翻了个底朝天。女人们大都不识水性,在水里扑腾,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耀祖的老婆会游泳,头挣出了水面,不知是谁死死地扯着她的衣服,怎么也不能挣脱,渐渐没了力气。
美云慌乱中死死地抓住了船桨。 春花接连呛了几口水,在水里扑腾着,靠近了翻身的船。船底长了青苔,光溜溜的,无法抓住。在挥舞挣扎一会后,渐渐没有了声息……
二愣浮出水面,四处张望。他找他老婆。一大片的人头在河里时上时下,他现在不知道他的春花没了。一个女人胡乱地舞着手,想抓住他的胳膊,看时,认得是耀宗的老婆。二愣顾不了自己危险,拉住了她的衣服,奋力往岸边拖。女人靠近了岸边,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大口喘气,她哽咽着,终于放声哭出来。
落水后的石苟,瘸了的脚使不上劲,呛了几大口水,艰难地游到了岸边。天塌了!自己是死路一条了,我太懦弱了啊!我无用啊!我还活着干什么呀!造孽呀!忽然想到儿子,伤心地泪水流下来。昌盛哪,我不能操你的心了,我对不起你了! 可怜的石苟一头朝水里栽倒下去。 他再也没有爬起来。水草中,伸出了一只瘸了的脚……
24
暴雨还在倾泻。 嘶哑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往葫芦湾。小周的母亲,神色慌张,她担心她的舅侄姑娘有什么不测,急匆匆地往葫芦湾跑。知道没事,那砰砰乱跳的心半天也还不能平静。
悲伤和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两个女人还紧握着镰刀和冲担。三个女人在水底紧紧抱成了一团。那手,怎么也掰不开。 一道惊悸的闪电,照亮了人们雨水泪水交织的悲戚的脸。
“我该死!我该死啊!……九个活生生的人哪!我对不起乡亲们哪!”二愣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跪倒在地,狠狠地抽自己嘴巴。 大柱冲上来,飞起一脚,二愣仰面倒在河坡上。 “就是你个杂种惹的祸!还嚎你姆妈的X!”大柱瞪圆了眼,吼道:“你要就自己去死,要就快躲起来!小心大伙撕碎了你狗日的! 二楞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大柱,“大柱哥!你是个爷们!”
25
四个月后。 二愣在他远房老表家里藏不下去了。夜里总是做噩梦:死去的人们到处寻找他。醒来一身冷汗湿透了被子。 冷风瑟瑟的傍晚。西边天空现出血一般的颜色。葫芦湾已经在视线中了。那河堤下的村庄是多么熟悉!那河埠头是儿时戏水玩耍的乐园。那船,是童年最好的玩具。那是多么快乐自由的日子,现在自己成了葫芦湾的罪人…… 炊烟袅袅地升起,是葫芦湾人们做晚饭的时候了。
二愣投案了。被判了十二年。他说,认罪!
昌盛的母亲一病不起。“昌盛儿啊,我就是放不下你呀!我心里压了一块好重好重的石头,又像刀子割肉地疼哪。你好了就到娘的坟头烧几张纸,我晓得的!”她伸出枯瘦的胳膊,想摸摸昌盛。 她还想说什么。抬起手来艰难地指着昌盛。 昌秀知道,母亲是要她照顾好弟弟。 她嘴唇无力地翕动着。昌秀哭道:娘,我还知道你记挂着幺舅,年底他就回来了! 昌盛忽然清醒了似的,紧握了母亲的手,“我的娘啊!我会好的,会好的!”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鹅毛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河面上结了三尺厚的冰。一只乌鸦孤独地瑟缩着头,孤单地栖息在树枝上。偶尔抖索一下翅膀,那枝头的雪花便纷纷飘洒下来。整个村子依然笼罩在诡异与哀伤交织的气氛中。玩雪的孩子们不见了踪影。
昌盛终于没有好。他疯了。身上挂满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伟大领袖像章,叮当作响。每天傍晚时分,他会扭动身子舞动起来,嘴里高喊“回来吧----回---来----吧!”累了,他死活不肯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仰躺在草垛边呼呼睡去。
半夜,那声回来吧的惊秫的高呼如同坟墓间的鬼火在村里飘荡。人们知道,一定是昌盛,他睡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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