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亲亲的老婆

蓝色的小木屋

　　　　　　　　　　　　　　　　　　一

　　蒙山脚下余粮店村的男女青年，都扛着大包小包儿，一拨一拨的走了。五子是腊月二十三结的婚。正月十五已过，三子明天也要回东莞了。三子是五子的同学。三子问五子：你还没拿定主意啊？

　　五子的主意早拿定了，就是秀花不松口。

　　晚上，小两口脱了衣服，光溜溜地钻进被窝里。五子觉得这正是说服秀花的好机会，就紧紧地搂着秀花，在她的脸上、耳朵上、眼睛上使劲地吻着。吻得秀花心花怒放，五子就开始说：好老婆，你就同意俺去打工吧？

　　秀花正眯着一双眼睛沉浸在幸福之中，就摇摇头说：俺不，蜜月还没度完。

　　五子又在秀花的脸上亲了一下说：三子明天就要走了。

　　秀花说：叫他走吧。

　　五子说：一块走，有个伴儿。

　　秀花说：你一走，俺一年见不到你。

　　五子说：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春节，俺回来看你。

　　秀花就叹口气说：你非要走，俺也留不住，你就走吧。可是，以后俺想你，怎么办呢？秀花说着，眼泪水就往外流……

　　五子忙用唇吻秀花的眼睛，不再提打工的事了。

　　五子这时候想叫秀花高兴起来。明天要走了，这是最后一夜，想要秀花……

　　　　　　　　　　　　　　　　　　二
　　
　　第二天早上，五子就跟三子坐上工厂雇来的大客车了。

　　这辆大客车，好像跟五子很有感情。车里堆满了大包小包，劣质的烟草味儿四处弥漫着，五子和三子还被那些打工仔们挤到了车后腚上，还有一个沉重的大编织袋压在五子的头顶上，可是五子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相反，他觉得就是这辆大客车，将要把他带进一个梦想的世界里。秀花和小燕子也一大早赶来送行。小燕子比秀花大两岁，是三子的老婆，秀花叫她燕子姐。五子本来不想叫秀花来送行，害怕秀花送他的时候，当着那么多的人哭哭啼啼的，人家会笑话。秀花真得没敢往车前凑，知道自己会控制不住感情。可是，她躲躲得远远的，还是禁不住地抹眼泪。

　　小燕子就说：秀花妹子，你哭啥？他们又不是上战场，一去不复返了。

　　秀花说；燕子姐，俺不行，俺的心老是酸。

　　大客车轰轰地发动了，秀花还在哭。小燕子就推了她一把说：光知道哭，他们就要走了，你还不快过去跟五子说说话啊。

　　秀花说：俺去说啥呢？

　　小燕子说：去叮嘱他，到了东莞，那儿是一个花花世界，可别被那些漂亮的妹子迷了眼，把家里的老婆甩了啊。

　　秀花摇摇头说：说这干啥？

　　小燕子说：不行，得叮嘱他们。男人啊，心都是色的，看到漂亮的妹子，就馋得直淌口水。听说东莞的洗头妹可厉害，你不招惹她，她还主动招惹你。俺家三子每次回来，都给俺讲那里的故事。有一次，有一个洗头妹还拉着他进洗头房要打洞呢，可把三子吓坏了，幸好俺家三子跑得快，没被她拉进屋。

　　秀花听着，脸色就沉了。

　　突然，秀花看到大客车开动了，连忙去追赶，但追了几步也没追上，叹了口气说：五子，俺还有一句话，没对你说呢……

　　　　　　　　　　　　　　　　　　　　三
　　
　　五子和三子第二天下午就到了东莞。

　　五子和三子被安排在一个屋里住。三子原来就住在这里，只是三子原来睡下铺，他怕五子睡不惯上铺，就和五子换了。

　　五子放下了铺盖卷儿，就忙朝三子借手机，要给秀花打电话。

　　三子笑：才离开老婆一天，就想成这个样子。

　　五子接过手机，问三子怎么拨？三子告诉他先拨区号，再拨电话号。五子拨通了，一听是秀花的声音，就激动了。他想对秀花说：秀花，俺好想你啊！……但当着三子的面，不好意思说，就告诉秀花，他和三子已经平安到达到工厂，一路顺利，不用挂牵了。还告诉秀花，厂领导说，要对刚来的工人进行技术培训，可能是一个星期，完了，就正式上班了。然后，他又对秀花说，俺用的是三子的手机，长途费太贵，不能打长了，就说这么多吧。

　　秀花紧紧握住话筒，想等五子说完话，再说几句，可五子竟然把手机挂断了。秀花又沉沉地叹口气说：唉，还是没能叮嘱他。
一个星期的培训很快结束了。五子被分配到四车间，和三子一个组。

　　这个车间是手提电脑总装车间，也是工厂整条流水线的最后一道工序。产品来到这个车间，经过总装，一部手提电脑就装好了。然后，产品进入质检部门。检验合格了，盖上质检员的印章，就能销往市场了。三子是老工人，技术很熟练。五子虽然培训了一个星期，还是生手生脚。不过，五子的脑瓜子挺好使，手也巧。上岗不到三天，就能独立操作。那些和他一起来的民工，还得老师傅手把手地教。

　　　　　　　　　　　　　　　　　　　　四
　　
　　转眼间，过去了半个月。

　　但是，这半个月里，大家一直很忙。厂里有不少的订单，老是干不完。五子一天假也没放，每天的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再上班，再下班，再吃饭，再睡觉；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干到九、十点钟，都很疲劳。
厂里终于要放一天假了，大家都很高兴。

　　放假的这天早上，五子起了个大早，爬起床看表，六点不到。可是五子睡不着了，想起来时看到东莞市里的那些高楼大厦和热闹的街道，心早飞向那儿了。三子还躺在床上睡懒觉。五子就强行把三子从床上拖起来，叫三子陪他去逛街。

　　三子知道五子的心情已经急不可待了，也没责怪他，就起床领着三子去逛街。三子在这座城市已经打了三年工，对市中区比较熟悉了，他领着五子先坐了一段公交车，然后就下车步行。三子还边走边告诉五子，那一片是东莞的文化新城，那一片是东莞的经济园区，那一片正在建设的建筑群，是将来的东莞市体育中心……三子还不时地叫五子注意看东莞的女人。三子羡慕地说：五子，你瞧这里的女人，个个都打扮得那么漂亮，乳房挺得高高的，屁股裹得圆圆的，头发染得黄黄的，脸蛋涂得白白的，眉毛描得黑黑的，眼睛画得大大的，那像咱们余粮店的女人，个个土不拉叽的，都是黄脸婆，难看死了。五子就跟三子一边看高楼大厦，一边欣赏着漂亮女人。不知不觉中，已穿过了一条条大街。五子就觉得东莞真大，想象如果是北京和上海，不知还会有多大呢。

　　五子跟三子走过好几条街，来到一座百货大楼，有十五六层高。三子叫五子跟他乘电梯上去。五子一眨眼，就上了四楼。五子觉得稀奇，城市啥都先进，爬楼梯也是现代化。当五子跟三子来到八楼服饰商城，瞅着花花绿绿的服饰，就留恋得不想走了。他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又拿起一件件衣服在身上比试着。三子站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催五子：你又不买，看它干啥？

　　五子却说：不慌，俺看好了，就给秀花买一件。

　　三子说：买衣服急啥？等过年了，回家买也不迟。

　　五子说：不，俺想先买一件给秀花寄回去。

　　三子只好陪五子买衣服。五子在服饰商城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衣服真贵，那件都是好几百元，有的还上千元，他的口袋里只有二百元。

　　五子说：这里的衣服怎么这么贵啊？

　　三子说：这是高档服装商城，你想买便宜的衣服，要到服装批发市场，那里的便宜。

　　五子说：你带俺到服装批发市场。

　　三子不想去了，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说：俺都没吃早饭，肚子早饿了，俺想找饭店吃饭了。

　　五子看见三子拖不动腿了，相信他是肚子饿了，不再强求他了，就跟着三子去找地方吃饭。

　　五子跟着三子又跑了几条街。这些街上饭馆一个连着一个，有一个饭馆门口还挂着山东大锅饼的招牌，好像是山东人开的。五子惊喜若狂地说：这是咱家乡的锅饼，就上这家饭馆吃吧？

　　三子却拉了他一把说：这家不好，俺带你去一家有特色的饭馆。

　　五子说：俺从小就爱吃锅饼，有半斤锅饼，就块咸菜，俺就能吃饱。

　　三子又猛拉了他一把说：快走吧！俺带你去的这家饭馆，比山东锅饼还好吃，保险你去了第一次，还想去第二次。

　　五子不知道三子要领他去一个什么样的饭馆，五子又不认识路，就随三子便吧。

　　三子领着五子又进入一条小巷子，拐来拐去，都拐得五子分不清东南西北。五子焦急地说：三子，还有多远呢？

　　三子说：快了，前边那家就是。

　　前边果然有一家小饭馆，门口挂着一个“楼外楼”的招牌。

　　快走到饭馆门口，三子突然拉住五子小声说：进了饭馆，你什么话也别说，一切看俺的眼色行事，记住了吗？

　　五子纳闷：吃顿饭儿，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五
　　
　　五子跟三子进去后，发现这家饭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厨师做的饭菜，是很寻常的家常便饭，而且这家饭店还不干净，地上脏乱不堪，到处洒落着快餐筷子和残菜剩汤，也没有服务员过来打扫一下。五子倒是发现站在门口的那两个脸上抹着浓厚胭脂、穿着短衣短裙的小姐，对他俩的服务态度热情有余。五子和三子的前脚刚跨进门口，这两个小姐便笑嘻嘻地跑过来，牵着三子和五子的手，一个劲地往屋里拖。五子感觉很不舒服，心想：一个大男爷们儿，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牵着手，还一个劲地往屋里拖，像什么样子呢？五子就使劲地甩开她的手，生气地说：你，你别拖俺好吗？俺自己会走！

　　两个小姐还是不松手。三子就朝她俩笑笑说：俺这个老乡刚到这里，还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你们就饶了他吧。

　　两个小姐媚笑着：先生，需要服务，就打个招呼啊！然后，嘻嘻地走开了

　　五子皱了皱眉头说：三子，这么肮脏的地方，你还领俺来？

　　三子却把他往一张椅子上一摁说：你老老实实地坐着，俺去点菜。

　　三子点了六个菜，有两个凉菜，四个炒菜，又要了一瓶白酒，对五子说：今天咱们走得太累了，好好喝一起，解解乏力。

　　三子给五子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洒，两个人就喝起来。喝了一会儿酒，三子突然把嘴巴贴在五子的耳朵上说：五子，想不想找两个小姐来助助兴？

　　五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三子已经向刚才那两个小姐招手了。

　　两个小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那个胖一点的小姐走到三子的跟前，就一屁股坐在三子的大腿上。那个瘦高个子的小姐也把浑圆的身躯塞进了五子的怀中。五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连忙把她往外推。可是，她竟然像一条身上长满了吸盘的鱿鱼，伸出两只柔软细长的胳膊，紧紧地箍住了五子的脖子。她又把一对肥嘟嘟的大奶子贴在五子的脸上，那一对肥嘟嘟的大奶子还带着芳香和温暖，不停地在五子的脸上蹭来蹭去，蹭得五子的心里难受死了。五子在那一刹那间，意志好像崩溃了，感觉浑身酥软无力，裤子里的那个阳物却像一杆长茅，一下子硬挺起来。他竟然把怀中的小姐当成秀花了，此刻真想叫自己那个挺硬的阳物插进她的肉体里。但是，五子晕眩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头脑突然清醒了，他看清坐在他怀中的那个女人不是秀花，是一个妓女。五子就一用力，把怀中的妓女推了出去，还差点把她推了一个趔趄。接着，五子就起身往外走。

　　三子见五子走了，也推开小姐，追到门口，拉住五子的手说：你这是干啥？咱们不就是抱抱她们，摸摸她们，也不干那种事，怕啥啊？

　　五子生气地说：俺讨厌她们！

　　三子又笑嘻嘻地说：都离开老婆半个月了，你不想那事啊？

　　五子说：俺只想自己的老婆，不想别的女人。

　　三子见五子那么坚定，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叫五子在门口等他一会儿，他要回去把账结了。三子再次走出来，五子也不搭理他，两个人一路没吭声，默默地回了工厂。

　　　　　　　　　　　　　　　　　　　　　六
　　
　　那天晚上，五子睡到半夜醒来，就想秀花了，睡不着了。

　　这是五子离开秀花半个月后，想得最厉害的一个晚上。五子还没有度完蜜月，和秀花那种如火如荼的爱，才像一团火焰刚刚燃烧哩。但是，五子想叫秀花能过得幸福，叫小日子比别人富裕，所以，他才急着出来打工。如果不出来打工，余粮店那个穷村子，就很难实现五子的梦想。蒙山脚下那个余粮店小村，虽然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人人都会以为是一个五谷丰登的村庄，可是，它却是一个有名的贫困村。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这个村，低头是山，抬头还是山，守着荒山，还没柴烧，没水吃。秀花是外村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那个村子比余粮店富多了。秀花嫁给五子，是顶着父母的压力。秀花和五子两人在上高中时就爱上了，秀花不嫌五子的村贫，就爱五子这个人。五子这人憨厚、诚实，对秀花懂得体贴关心。秀花嫁到五子家的那天，父亲没出来送她，母亲也没出来送她。父亲还气势汹汹地朝秀花说：你嫁他吧！嫁他吧！俺们的话你都不听！你以后吃不上，穿不上，也别回来找俺！俺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了！……花烛之夜的晚上，村里一群闹新房的人走了，秀花偎进五子的怀中，她没有像那些新婚之夜的女人那样，已等得急不可待的情火熊熊燃烧着。她却把头轻轻地贴在五子的胸膛上，默默地哭了。五子清楚秀花的泪水为谁而流？秀花心中有许多的酸楚和委屈啊。五子为她轻轻擦去眼泪，一句话没说，只是把她紧紧箍在怀里，用他的温暖和爱抚慰藉着秀花的心灵。秀花难过了一会儿，很快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却了。她和五子投进了爱海中。五子箍着秀花，大手不停地在秀花那一对柔软的乳房上抚摸着，那只手又滑向了秀花光洁的腹部，沿着那光洁润滑的皮肤一直摸到那个金三角。五子听到秀花喘出了粗糙的声音，再然后，秀花急急地朝五子说：哥，哥，俺想要！……

　　五子就这么想着，裤子里的那个阳物又硬得像一杆长茅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那里涌，它在不断的膨胀、膨胀！五子已经忍受不住了，用自己的双手死劲地握紧它。那个阳物越握越硬。忽然有一股液体喷射出来，火热火热的。在这一刻，他打了一个颤抖，随后身体慢慢地疲软下来……

　　第二天早上，五子一爬起床，就赶快往工厂门口小卖铺跑，去给秀花打电话。五子紧握住话筒，想对秀花说：老婆啊，俺想你呀！想得整夜睡不着觉啊！……五子的嘴张得大大的。可是，他猛一回头，看见身后那个老板娘拿眼睛直瞅着他，五子像被一盆凉水泼熄了火焰，一句话也没说，竟然挂断了电话，默默地走了。

　　　　　　　　　　　　　　　　　　　　　　　七
　　
　　五子打了半截子电话就不打了，那个半截子电话叫秀花感到莫名其妙。秀花的心里，就老是七上八下的。

　　秀花也是天不亮就起来，当时正在喂兔子。五子走后，秀花就上大集上买回了十只长毛兔。那十只雪白的小兔子，可爱极了。有的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互相玩耍；有的只顾低头贪吃，把那根清凌凌的水萝卜啃得咯咯响；还有一只小兔子趴在兔笼上，瞪着一对透红又明亮的大眼睛，直楞楞地瞅着秀花，好像要和秀花说说话儿。秀花瞅着，心里就不由地笑了。这十只小长毛兔都是优良品种，花了秀花六百多元钱。五子还没上东莞打工，秀花就和五子商量好了，想买十来只长毛兔，饲养着。秀花算过帐了，一只成龄的长毛兔，一年能剪三四茬毛，一斤毛能卖六七十元，一年就能挣二百多元。如果有机会往外边调种兔，一组小兔（一公两母）能卖上二三百元。等把长毛兔发展到三十来只，一年收入也能上万元。秀花一边喂着小兔子，一边又盘算着她的计划……五子就是这时候给秀花打来电话的，秀花的两只手上还粘满了兔饲料，没顾得洗一把，在褂子上擦了两下，就跑进屋里接电话。可是，秀花明明听见了话筒里传来五子粗犷的喘息声，还听见五子喂喂了两声，随即就没有声音了。

　　秀花捧着话筒，怔了老半天。

　　秀花再次出来喂兔子，已经是心不在焉，丢三落四了。她本来应该给那个笼子里的小兔子添一瓢水，却抓了一把饲料放了进去；这边有一只小兔子拉了两天肚子，她昨天向燕子姐讨了一个小秘方，用锅底灰拌红糖水调成糊糊，给小兔子喂上三天就可以治愈。可是秀花竟然忘记一天要喂多大的量，喂几次了。

　　秀花感觉自己有心思，什么活也干不成了，就索性不喂了，想去找燕子姐，问问三子的手机是什么号。五子没有手机，也没告诉秀花怎么和他联系，只有打三子的手机，才能找到五子，还想随便再问问燕子姐给小兔子喂药的事。

　　秀花出了门，往右拐到后街，就来到燕子姐家。这时候也才六点多钟。刚打春，地里的庄稼还没有返青，庄稼人都闲着没事干，起来得也晚，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紧关着。燕子姐的大门也是紧关着。秀花敲了一阵子门，燕子姐才边穿衣服边出来开门。

　　小燕子瞅了秀花一眼，惊讶地说：这么早你来找俺，有急事吗？

　　秀花说：没有什么急事，俺只想问问三子哥的手机号是多少？
小燕子说：你问三子的手机号有什么用？

　　秀花就把早上五子给他打电话，打了半截子，什么话也没说，又挂断了的事说给燕子姐听。秀花还说，俺感觉这事怪怪的，想要三子哥的手机号，打过去，问一下情况。

　　小燕子就一边笑秀花：五子才走了不到一个月，你就想他啦？唉，也是啊，蜜月还没有度完，就走了。换了俺，也想啊。又一边拉着秀花进屋，说：你进家里来吧，三子的手机号码一大串，你又记不住，俺家有电话，用俺家的电话给三子打吧。

　　秀花觉得那样要浪费燕子姐的电话费，怪不好意思，说：不啦，俺还是回家打吧。

　　小燕子就硬把秀花拉进屋。

　　秀花跟小燕子进了屋后，小燕子拨通了三子的手机，三子刚吃完早饭，还没上班，问小燕子：这么早就给俺打电话，家里有事吗？小燕子嘻嘻地笑说：俺不是给你打的，你快把手机给五子，是五子的新娘子找他。

　　三子开了一句玩笑说：这么早打电话来，还不是找俺的，看来老婆把俺早忘了吧？是不是家里又有新人了？

　　小燕子说：你别贫嘴了，快把手机给五子吧。

　　三子说：五子就在俺身边。

　　小燕子连忙把电话递给秀花说：你快接，是五子。

　　秀花接过电话，听见五子在里边一个劲地喊：喂！喂！喂！……秀花突然扑哧一笑，把电话扣下了。

　　小燕子惊奇地说：你怎么不说话啊？

　　秀花笑笑说：俺知道他没事，就放心了。

　　　　　　　　　　　　　　　　　　　　　　八
　　
　　转眼间，五子来东莞一个月了。

　　五子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虽然每天都很紧张，要忙着完成任务，晚上还要加班。但五子觉得，在外边打工，比在农村有出息多了。五子还特别高兴是在这里能学到很多很多的技术，这在家里是学不到的。在家里，只会摸锄把子种地，那几分贫瘠的土地，一年还收入不上二千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奔小康呢？五子还想，假若以后不打工了，把在这里学会的技术带回家，还可以在他们的小镇子上开一个家电维修铺。那时候，自己做个小老板，叫秀花做老板娘。五子很羡慕那个在小镇子上开家电维修铺的瘸腿南蛮子，镇子上就他一个人会修理电器，谁家的电视机、电风扇、收音机坏了，都找他，还会向他敬上一根香烟，求他早点修出来，他的修理铺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五子有一次也找过他，是刚买回来的电视机突然不亮了，其实就是里边一个保险丝烧断了，买一个换上也不用几元钱，可是五子不懂，那个南方蛮子捣固了不一会儿，就捣固好了，还要了五子二十元。五子想，小镇子上的钱都被那个瘸腿南蛮子坑走了，等自己学会了电器技术，回家开个电器修理铺，要用价廉物美的经营方式，把那个瘸腿南蛮子挤走。

　　五子有了这个计划，平时也就很用心地学技术，还向别人借了一本电器修理书籍，有空就拿出来看看。虽然在这一个月里，五子还没有脱离那个农村青年的本色，但他发现自己从前那个单纯的脑袋瓜里，竟然长了不少知识。
   
　　这天早上，五子一进车间，车间主任就宣布要给大家放一天假，还宣布一会儿要给大家发工资。

　　五子乐得直蹦高。这是他进厂以来，第一次发工资。五子在没发工资之前，心里就盘算好了，发了工资，除了扣下每月的生活开支，剩下的都寄给秀花。他要叫秀花把钱存在银行里，等攒够了钱，他将来不但要开电器维修铺，还要把那三间旧平房拆了，盖一幢两层高的小楼。

　　不一会儿，车间主任就喊到五子的名字。五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就握着一叠人民币，一边走，一边数着，有二千多元。数完钱，五子看见三子也领了工资出来，就悄悄地问三子：你发了多少？

　　三子喜滋滋地说：俺发了三千多。

　　五子就羡慕地说：三子哥，你咋发这么多？

　　三子说：俺完成的指标多啊。

　　五子哦了一声，心里却翻腾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比三子挣得少。

　　两人领完了工资，三子问五子：放一天假，你想上哪玩？

　　五子早有计划了，他打算先上邮政局，把工资给秀花寄去，再上服装批发市场，给秀花买一件漂亮的新衣服，然后再跑到卖手机的商店看看，去买一部二手手机。他看到三子那部手机就是二手的，才花了二百多元。可是，三子打电话可方便了，半夜里想起什么事，拿起手机就能打。自己如果有一部手机，晚上想秀花了，钻进被窝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怕被别人听见了。

　　但是，五子这次不想跟三子一块上街，因为五子想起上次被三子领进那家饭馆的那件事情，心里还一直生三子的气。那次，自己什么事情没办成不说，还让那只肮脏的“鸡”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拿个大奶子在自己的脸上蹭来蹭去，如果不是自己意志坚定，差点变成那只“鸡”的俘获了。五子心里还多次埋怨三子太不够意思，领他去哪不好，偏领他去那种肮脏地方，教他学坏。五子这次打算一个人出去，他不需要三子当向导了。五子还早向小卖铺的那个老板娘打听好了。那个老板娘很详细地告诉了五子：你上服装批发市场和邮政局，出了工厂的门，坐六路车，一直坐到头，下来就是了，旁边有一座大楼，就是邮政局，邮政局旁边就是服装批发市场。老板娘还告诉他：这条线路很好记，回来的时候，再坐六路车，一直坐到头，就到工厂了。

　　于是，五子就对三子说：俺这两天太困了，想好好睡一会儿觉，俺那也不想去。

　　三子说：你不想给秀花妹子买衣服了？

　　五子说：等以后再买吧。

　　三子说：要不，俺领你上娱乐场，去看跑马比赛吧？

　　五子说：俺对跑马不感兴趣。

　　三子说：那好吧，你睡你的觉，俺自己出去玩。

　　三子就一个人走了。

　　五子见三子的人影消失了，他也出去了。五子是按照老板娘的话，毫厘不差地到达了目的地。他在街上逛了一上午，把三件事都办妥了。

　　　　　　　　　　　　　　　　　　　　　九
　　
　　五子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给秀花买的衣服，是一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五子还不知道到了夏天，秀花会不会发胖，能不能穿上呢？可是，五子在服装批发市场上转了一圈，就一眼看中了。五子喜欢白色，白色象征着纯洁。五子就想：如果这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在秀花苗条的身上，不知道会有多么美丽了。五子买的第二样东西，就是一部手机了。五子买的是一部有七成新的摩托罗拉直板手机，起先买这部手机时，还不放心，他知道南方人做买卖太刁，看着手机壳子很新，其实里边都是破烂货，打不了三天电话，就坏了。五子当时拿着手机却犹豫不决，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呢？店老板站在一旁，就洞察出五子的心理，这个北方打工仔一定是不放心他的手机。店老板就施展了他的推销术，他向五子保证，你别看手机样式旧了，但质量完全有保证，如果你打不了几天坏了，我包退包换。店老板为了进一步证实他的信誉度，又指指墙上挂得营业执照说：你瞧瞧，我有姓、有名、有店铺，不是街上那种到处乱窜的手机贩子。那些手机贩子卖给你的都是假手机，等你发现是假的，再去找他，人早没了。可我呢，天天就在这里，这足可以让你相信，我卖得产品都是货真价实的。店老板看五子开始心动了，又主动提出白送给五子一块手机充值卡，里边还有五元钱话费没打完。店老板叫五子打个电话试试。五子就给秀花打了一个电话，感觉效果很好，秀花就像站在身边说话一样，五子放心了，又和老板把价格砍到了二百元，也把手机买下了。

　　五子是满载而归回来的。他回到工厂后，把给秀花买的衣服放好，就坐在床上，摆弄着手中的手机，稀罕不够了。

　　五子感觉手机虽然陈旧点，但样式还不算很难看，比起三子那部像砖头块一样大的手机，还算挺时髦的。但是，五子不知道那些摁键都起什么作用，因为是二手货，已经没有说明书了。店老板卖给五子手机时，以为五子会玩手机，也没作详细交待，只告诉五子拨那几个键可以向外边发信号，拨那几个键能接收电话。五子知道一部手机的功能很多，可以看时间月份，可以发短信，还可以玩游戏。可是，五子这部手机没有说明书，五子的手指在那些键上摩挲了一阵子，最终也没敢摁一下。他怕摁坏了手机，打不出电话了。五子稀罕了一会儿，准备把手机放起来，才想起还忘了买一个手机套呢。五子看见过三子那部手机有一个棕色的手机套，可以挂在腰上。年前三子来五子家喝喜酒，五子就瞅见三子从腰上摘下手机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打完电话，又把手机放进手机套里，使用起来可方便了。而且，三子那个样子，很像一个在城是做事的大老板，那种动作是极潇洒又叫人羡慕的。当然，五子不想装扮成大老板的样子，他没有那种虚荣心。五子想买个手机套，是为了好放手机。他想：不能老把手机装在口袋里，口袋里还经常装钥匙什么的，和那些铁东西掺合一起，容易把手机磨坏，就显得更陈旧了。为了保护好手机，下一次再上街，一定要买一个手机套。

　　五子拿着手机，稀罕了大半天，竟然没发现天就变黑了。他还没有吃晚饭哩，但想起这时候食堂早关门了，又感觉肚子不是怎么很饿，就决定省了这顿饭。

　　五子朝门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三子的人影。三子从早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同屋的那四个民工，也是一早就出去了，也没有回来。五子在家的时候，一到了晚上，最喜欢看电视，特别喜欢看战争题材的，像前段时间播放的“亮剑”和“激情燃烧的岁月”，五子总是看不够。可是，五子现在这个屋里没有电视。三子和他们也没有回来，因此也没有人跟五子说话。五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抬头瞅着屋顶上昏黄的灯光，就害困了。五子便脱了衣服，早早钻进被窝了。

　　五子感觉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他是在梦中被别人踢了一脚。醒来后，看见三子正冒冒失失地踩着下铺往上爬。可能那一脚，就是三子踢的。

　　五子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候了？

　　三子说：快早上一点了吧。

　　五子说：你才回来啊？

　　三子好像很累了，不想和五子多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爬上铺，拉过被子，蒙在头上，呼呼地睡了。

　　　　　　　　　　　　　　　　　　　　　十
　　
　　三子看见五子买了一部手机，还是第二天早上发现的。

　　三子昨晚回来的晚，只睡了四五个小时，觉得眼睛还没有闭稳，天就亮了。五子喊三子起来吃早饭，三子还感觉浑身软软的。他懒洋洋的爬起床，穿了衣服下地，洗了脸，上伙房买回来饭菜，看到五子正坐在床沿上摆弄着手机玩。

　　三子问五子：是不是昨天上街买的？

　　五子说：是。

　　三子要过手机说：俺看看，是不是水货。

　　五子不懂什么叫水货。

　　三子看了一会儿，说：看来不像水货，质量还不错，花了多少钱？

　　五子说：二百元。

　　三子说：不贵。

　　五子说：真得不贵？

　　三子说：真的。

　　五子就放心了，当时还担心自己买贵了。如果真买贵了，被那个店老板宰了，五子会后悔一辈子。他就是这种人，花了钱，买个值的东西，不心疼。买了一个不值的东西，会心疼老半天，以后想起来，心里还要难受。

　　三子看了一会儿手机，又问五子：你没给秀花妹子打个电话试试吗？

　　五子说：买手机的时候，打了一个。

　　三子说：好用吗？

　　五子说：挺清楚。

　　三子又说：五子，你也有手机了，以后想给秀花打电话，就方便多了，也不用上小卖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五子笑笑说：有了手机，也不能经常打电话啊，电话费多贵啊。

　　三子说：也是啊，打个长途，不留意，几元钱就没有了。

　　五子从三子手里接过手机，用一个小手帕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里。但五子突然想起来：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秀花打个电话。昨天买手机时，只和秀花通了一句话，是为了试试手机的效果好不好，也没告诉秀花他买手机了，更没有把手机的号码告诉她。五子决定等中午下班后，一个人跑到车间后边那个小树林里去给秀花打电话。

　　工作忙起来，时间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下班了。

　　三子先停了活，上卫生间洗了手回来，就喊五子一块上食堂吃饭。五子想到小树林里打电话，又不好意思对三子说。就推脱自己拉到肚子，还要到卫生间方便一下，叫三子先去吃饭。

　　五子看到三子走了，就转身钻进了车间后边的那片小树林里。
那一片小树林，都是前些年种的白杨树，一棵棵种植得很密，又齐刷刷一样高，便更显得密密麻麻望不透底了。南方的春天来得早，白杨树早长出绿油油的叶子。五子钻进茂密的树丛中，整个人影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五子感觉在这里给秀花打电话，是再好也不过的地方了。

　　五子拿出了手机，很熟练地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在这一瞬间，五子感觉心快要蹦出胸口了。然而，五子听见嘟嘟嘟的响了好一阵子，也没人接电话。五子想：是不是秀花不在家，出去串门了。五子的头上快急出汗水了，电话里突然响起秀花的声音，急切切地说：你找谁啊？

　　五子激动地说：秀花，没听出是俺的声音吗？俺是五子啊！这是俺的手机，你快记下俺的号码。

　　秀花的声音也变了：你等着， 俺找笔。

　　五子还是紧紧地握着手机，好像过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秀花找到笔了吗，秀花怎么这么磨蹭啊，五子真得等不急了，话筒里终于传来秀花的声音。

　　秀花说：五子，你还在吗？你快说，俺在记呢。

　　五子说：秀花，你记好呀，俺的手机号码是……

　　突然，五子的手机没有声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手机坏了吗？真叫那个南蛮子骗了吗？五子正想拿着手机在腿上摔两下，突然听到里边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的手机已经欠费……五子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充值卡里仅剩下的几元钱话费已经没有了。

　　五子叹了一口气，感到好后悔，怎么就忘了再充点话费呢。唉，这可是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机跟秀花通电话，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十一
　　
　　三月草长莺飞。

　　这一天早上，五子走在上班的林荫路上，猛然发现，工厂里的樱花树，竟然都竞相开放了。一棵棵举着满树灿烂花朵的樱花树，整齐地站在路两旁，摇摆着美丽的腰枝，就像向行人招着手。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来，把它们的裙摆吹得来回摇荡，还从它们的身上带来了一股股扑鼻的花香。

　　五子瞅着那一棵棵美丽的樱花树，就想起老家的桃花，这时候也快开放了。五子老家的桃花，一点也不比这里的樱花逊色。五子在家的时候，到了四月间，经常爬到余粮店的高岗上，眺望对面的那一片起伏如海的山麓，那片山麓叫蒙山，有着一望无际的黛青，那黛青是密密麻麻的马尾松，而在那黛青之中，又点缀着一片片的红颜，那就是盛开的桃花。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那一片片如海如潮的桃花，显得尤其壮观。进入三月，大地也变暖了，而南方的三月，温差与北方相差很大，更是温暖如春，气候怡人。五子已经脱了毛衣、毛裤，换上了单衣单裤，尽管穿得这么少，也不觉得冷。五子的身板非常结实，浑身的肉疙瘩都闪着油光，即使寒冷也冻不透他的身躯。而且，五子还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总是在不断地活动着，身上不住地产生出无限的热量。五子的这种爱活动，是从小养成的劳动的习惯。他在家里，从早上起来，就不闲着，看见地上脏了，抓起帚子就扫；看见水缸没水了，摸起扁担就挑。来到工厂后，还和在家一样，看到车间里有什么重活、肮活、累活，就抢着干，连那些勤杂活儿，搬搬运运的……本是勤杂工们干的，五子也跑到前头。

　　五子热爱劳动，已成为车间里的佳话。他的这些表现，都尽收在那个一向不爱说话、老是板着一副冰冷面孔的车间主任的眼底。那个车间主任，姓马，叫马大山，有五十多岁，矮小的个子，满脸的胡茬。可是别看他矮小瘦削，他的脾气特别大，稍有看不惯的事情，就爱黑着脸膛训人，工人们都害怕他。马主任在车间里，除了向工人们安排工作外，就从来不跟工人们闲聊，也从来不跟那个工人亲近，他似乎原本就不喜欢这群打工仔。可是，这个矮小瘦削的老头，竟然对五子产生了好感。马主任曾经细心观察五子好长时间了，他发现五子上班总比别人早到一二十分钟，进了车间后，先拿起拖把，把若大的车间地板全拖一遍。地板是水泥的，上面又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漆，因为是总装车间，对环境的洁净度要求很严，地板必须经常保持没有灰尘。被五子擦过的地板，不但洁净无尘，还泛着一层亮亮的光芒。五子拖完地板，头上已是汗津津的，又跑到车间主任的办公室，提起四只大暖瓶，跑到开水房去提开水，沉甸甸地提回来，又去擦工作台……每天都是五子干完了活，那些工人们，才一个接着一个来到车间。马主任观察了五子一段时间后，就发现五子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他非常爱岗敬业，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马主任就觉得，这样的好小伙子应该好好培养，将来一定能成为企业的骨干。马主任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想叫五子先当一个小组长，虽然管得人不多，但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这天中午，五子下了班，准备跟三子一块去食堂吃饭，马主任在后边叫住了他。马主任说：五子，你跟我上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五子感到惊讶，车间里有上百工人，马主任不找他们，为什么专找他呢？五子当时也没敢问，闷着头，跟着马主任向办公室走去。

　　来到了办公室，马主任也不说话，他把门关上，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然后，马主任给他倒了一杯开水，他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马主任便交叉着胳膊，在对面的桌子旁坐下。马主任坐下后，还是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打量着五子。五子被马主任那双眼睛瞅得心里直发慌。他想，马主任怎么老瞅着俺，也不说话呢？难道是俺哪个地方做错了吗？马主任要批评俺吗？可是，五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有做错的地方。他正急得心里直冒汗。马主任突然问他：小伙子，你向我说实话，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五子猜不透马主任的意思，但还是照实说：俺喜欢。马主任又说：我想叫你当一个小组长，你有什么意见吗？五子这才明白马主任是为这个事找他，心里的惊慌也烟消云散了。他朝马主任笑笑说：这不行啊，俺才进厂几个月，叫俺当小组长，人家不服气。马主任也笑笑说：没关系，叫你当了，就没有人敢不服气。五子又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马主任，俺真不行，俺的技术不过硬，还是换别人吧。马主任就有些不高兴了，脸忽地黑了一下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在车间里宣布一下，你就走马上任吧。车间主任说完，起身要走。五子见马主任真生气了，忙陪着笑脸说：马主任你别生气，俺答应了，行了吧？马主任也笑笑说：这就对了。然后拍了拍五子的肩膀，扭身走了。

　　其实，五子打心眼里是想当这个小组长，虽然官不大，只管着二十来个人，但这是领导看重他，而且，五子从下个月起，就能领到小组长补贴了，他的工资要比三子高了。

　　五子这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想马上把这个喜事告诉秀花。

　　　　　　　　　　　　　　　　　　　　　十二
　　
　　五子中午饭也没好好吃，三两口填满了肚子，就跑进了小树林，掏出手机，和秀花接通了电话。

　　这时候，秀花刚喂完了那十只小兔子，大约忙了有一个多小时。秀花先按照营养比例拌好饲料，再一个一个往碗里添饲料。添完了饲料，再给小兔子添水。瞅着那些小兔子都围在碗边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一只小兔子有厌食现象，它们拉出的屎一粒粒都是油光闪亮的黑圆球，说明它们没有病，个个身体都很健康。秀花这才在泥盆里洗了手，又把剩下来的饲料放到了盛杂物的西屋，解下围裙扑打扑打了身上和腿上的灰尘，快步地走进东屋，就听见铃声儿急促地响起来。那铃声响得很有特别，就像一声一声地叫着秀花。秀花听着那铃声儿，就猜出是五子打来的。秀花好像有心灵感应，能听得出这电话是谁打来的。如果是别人打来的电话，铃声从来没有这样的急促和悦耳，而只有五子打来的电话，才会每一声都紧扣在秀花的心上。也是啊，因为五子是自己的男人嘛，自己的男人才懂得用什么样的声音召唤自己的女人啊。当然，秀花还有一个理由。她知道，自从家里安装了这部电话，它平时就像一个哑巴，躺在那个地方老是一声不吭。秀花现在也记不得要和哪个同学打电话，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那些同学有来往了。秀花也记不得街里邻居有谁会给她打电话，街里邻居也舍不得浪费那些电话费，真的有什么事情了，几步路就来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不过，秀花也有想打电话的人，她想的人一个是五子，一个是爹妈。可是，打从她和五子结婚，爹妈不认得她这个女儿了。她想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不会理睬她。那么，她就剩下一个人了，剩下的这个人就是五子了。但是，秀花还从来没有用过这部电话给五子打过。五子有了手机后，秀花也没有打过。秀花不是不想给五子打电话，是五子专门叮嘱秀花不要打。五子说，俺的手机是双相收费，你打过来了，俺还得交话费。不如俺给你打，收费也只收俺一部手机的。五子真会精打细算。秀花想想，五子说的也对，俺打给他两边都收话费，就不如他打给俺一边收合算了。可是，秀花常常想念五子，想念五子的时候，真想摸起电话打过去。但当她的手伸向电话时，又像触到电似的马上缩了回来。秀花甚至有时心里常埋怨五子：过日子过得太抠了，不就是多花点电话费吗？而且打个电话也花不多少，顶多花一二块钱，不就是人家想听到你的声音嘛！可是，你一点也不理解人家想你时那种心情是多么得难受啊！但秀花埋怨归埋怨，事后还是听五子的。现在秀花进了屋，听见了电话的铃声，猜出是五子打来的，秀花就连忙抓起话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秀花果然听见话筒里是五子的声音。

　　五子这时候的声音有些喜悦，又有些颤抖。五子高兴地对秀花说，秀花啊，你猜俺今天打电话，要告诉你什么事吗？秀花想，五子还会有什么事呢？五子还不是又想俺了，如果不是想俺了，那就是五子又发工资了。秀花就笑笑说：俺不猜，你自己说吧。五子说：不，俺非要你猜。秀花没有办法了，只好说：好吧，俺猜吧，你是想俺了。五子连忙说：俺天天都想你，这个不用猜。秀花又说：不是想俺了，就是你发工资了？五子说：不对，工资还要过两天发，是比发工资还要高兴的事。秀花这下子猜不出来。她想，不是发工资的事，又是什么呢？秀花突然想起：五子曾告诉过她，他现在和三子都喜欢上买福利彩票了。他们每个月也不多买，就买十元二十元的，能中上，就中上，不能中上，也算为福利事业做点贡献。秀花就说：你是不是买彩票中大奖了？五子却哈哈一笑说：你还是没有猜对呀。秀花就说：你别和俺捉迷藏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直说吧。五子先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那好，俺告诉你吧，俺现在当上车间里的小组长了。秀花楞了一下说，小组长是个什么官？五子又笑了笑说：小组长不是什么大官，就管着二十来个人啊。秀花也笑笑说：咦，这是什么大事啊？不就是叫你领着工人干活嘛。五子一听，有点失望，秀花怎么没为他高兴呢？他连忙说：怎么不是大事呢？叫俺当小组长，一是说明领导信任俺，二是小组长也不白干，每月还有干部补贴呢。秀花唔了一声，原来还有干部补贴，忙高兴地说：是一件大事，那三子也是了吗？五子得意地说，他还不够格呢。秀花终于明白了，原来小组长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还有够格和不够格哩。秀花说：五子，俺真应该为你庆祝一番呢！五子连忙说：秀花，你怎么为俺庆祝呢？秀花说：俺给你一个吻，叫电波传给你，行吗？五子却叹了一口气说：好是好，可是电波哪能传来呀。秀花又笑笑说：五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俺呢？五子说：秀花，俺还真得在想你呢。秀花说：那怎么办？要不你回来吧！五子说：这哪成啊？俺还要打工挣钱呢。秀花说：你又回不来，怎么想俺啊？五子说：俺在心里想吧，俺把眼睛闭上了，俺就能看见你了，你什么地方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秀花听到这，脸忽得红了，秀花说：五子，你别说了！羞死人了！五子说：好，俺不说了。俺问你，你一切都好吧？秀花说：俺好着哩。俺不光好着哩，那十只小兔子也好着哩。它们在一天天长大，再有一个月，它们就能剪第一茬毛了。虽然头毛不值钱，但也能把饲料钱挣回来。秀花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告诉五子：俺还忘了告诉你，俺和燕子姐上个集市买了一对大兔子。那个母兔子，肚子里还怀了一窝小兔子哩，可能再有几天就降小兔了。你算算，俺到了年底，能发展到多少只长毛兔了？……五子听着秀花的话，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五子一直等秀花把话说完了，才说：秀花，打这么长的电话，恐怕话费不少了。想说的话，一辈子也说不完，咱们还是挂了吧……

　　　　　　　　　　　　　　　　　　　　　　十三
　　
　　五子自从当了小组长，干起活来更加认真和卖力。他现在每天早上来车间比过去还要早了，拖地板，提开水，擦工作台，这些活儿全被他包了。下班的时候，他又总是最后一个走出去。五子就想：自己是车间的中层干部了，当干部就得给大家做出表率，让大家看了心服口服，这样说话才有人听，工作上才有人支持他。

　　不过，五子也发现，他当了小组长，三子好像心里不是很高兴。

　　五子是那天下午发现三子不高兴的。本来，早上五子和三子一块上班，一路上两个人还有说有笑。三子还问五子：你买了手机，怎么就不见你给秀花妹子打电话呢？五子说：长途费多贵啊，哪能经常打啊。五子说完话，心里偷偷地笑。他给秀花打电话，都是躲到小树林里，三子哪里知道啊。他们说着话儿就来到车间，正准备穿上工作服工作，马主任突然跑来了，叫大家先把手里的活儿停下，他有话要说。马主任要说的话，五子心中已经有数了。果然，马主任把大家召集过来，是向大家宣布叫五子当小组长。马主任又强调了几句话，大体意思是叫大家要支持五子的工作，然后就叫大家回岗位工作去了。那个上午，五子和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忙碌碌的，谁也没顾得上说一句话。到了中午，大家下了班，五子一回到宿舍，同屋的几个工友就嚷嚷着叫五子请客了。五子笑着说：好啊，俺一定请客。五子就决定晚上在聚仙酒楼请大家。聚仙酒楼的档次比较高，过去，五子和大家们聚餐，一般都在路边的排档里，但这次五子打算奢侈一次了。

　　到了下午下了班，五子就喊着三子和同屋的工友，上聚仙酒楼去喝酒。

　　五子点了好几个肉菜，还有鸡和鱼，平时大家都不舍得吃，五子这会儿想叫大家好好地拉拉馋。可是喝酒的时候，三子却一个劲地推说头疼，不能喝，怕一喝就醉了。后来三子向五子表示祝贺时，也没有喝酒，用茶水代替了。五子当时也没当回事，喝完酒后，可能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就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说三子太不够意思了，还是一个村出来的，就是身体再不舒服，遇到这么高兴的事情，也不应该以茶代酒。五子这时才心想：三子不喝酒，说头疼，可能是装的，心里肯定是妒忌俺了。

　　五子没有猜错，三子的确是妒忌五子了。三子那天晚上心里也很难受，因为三子也是一个要强的人，他都在这个厂里打了三年工，五子还是他带出来的。可是，人家五子干得多出色，才几个月，就深得领导的重视，当上了小组长。而他三子呢，工作干得也不错，技术上也挺出色，每个月都能比别人多完成不少的指标，可是领导为什么就不器重他呢？三子还想到，五子当上小组长的事，如果传回了村里，再传到小燕子的那一对耳朵里，小燕子肯定会羞辱他的，他三子不是臊死人了。所以，三子心里就闷闷不乐了。

　　不过，喝酒的那件事，五子很快就忘掉了。五子不像三子，心眼小。五子的心大，没跟三子计较。再说，三子比五子大三岁，五子管他叫哥，一直对他很尊重。三子虽然当时有些妒忌五子，过后三子的心态也平静了。他们照样有说有笑的，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还是好朋友。

　　　　　　　　　　　　　　　　　　　　　十四
　　
　　又过了一个星期，工厂里的那些樱花树，开放得更加热烈了。被太阳暴晒了一天后，似乎空气里的花香味儿，变得像雨水一样稠密，人们竟然被花香味儿熏得不停地打哈欠。更可怕的是，这花香味儿还熏得人们骚动不安起来，好像老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在心里不断地发酵和膨胀。而随着天气不断地变暖，大街上漂亮的女人越来越多，这种感觉愈加地变得深刻。

　　五子也就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发现三子有些不正常了。三子下午一下了班，就变得神出鬼没起来，谁也不知他跑哪去了。后来有一天，小燕子突然打电话找五子，问三子近来怎么了？五子被小燕子问了一头雾水，不安的说：燕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燕子说：俺也说不清出了什么事，俺就是感觉三子好像对俺不太热情了。五子说：燕子姐，怎么个不热情了呢？小燕子说：过去，三子每个星期，至少给俺打三四次电话，可现在，连着两个星期都没听见他的声音了。五子说：可能三子哥怕浪费电话费吧。小燕子说：不对！那天，俺忍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说没生病，话音很冷淡，俺还想和他说几句，可他就挂断电话了。五子说：燕子姐，三子哥真这样吗？俺抽空说说他。小燕子突然声音沙哑地说：五子兄弟，你要帮俺看好他，他一定外边有人了。俺知道和他结婚三年，一直没给他生一个孩子，他嫌弃俺了？五子觉得燕子姐过分敏感了，就安慰说：燕子姐，你别胡思乱想了，俺和三子哥住一个屋，他有什么事情，俺还能不知道吗？三子哥从来没和那个女人有来往，他那两天是不是遇到不愉快的事，心里不高兴，不想说话吧。小燕子说：五子兄弟，也许俺多心了。不过，他要真有那事儿，你得赶快告诉俺。

　　五子虽然不相信事态会像燕子姐说的那么可怕，但和燕子姐通完话后，他也觉得燕子姐的敏感不是没有道理。俗话说，知冷知暖，还是夫妻。燕子姐能感觉出三子对她冷淡了，肯定说明三子有做的不足的地方。

　　五子就真得留心观察三子了。五子发现，三子已经好长时间不加班了。那天发工资，五子发了三千多元，三子才发了二千元。五子还以为是车间的记工员搞错了，去找计工员问了问，才知道厂里有规定，不加班，要扣工资的，三子上个月虽然完成了不少指标，但又都被扣回去了。五子还发现，三子下午一下班，就往外边跑，有时候是半夜才回来，有时干脆不回来。五子实在忍不住了，那晚上看到三子又很晚回来，就生气地问他：三子哥，你深更半夜的才回来，都在外边干什么呢？三子却慌慌张张地说：没、没干什么，跟几个朋友打麻将了。五子说：你晚上不加班，打麻将却能打到深更半夜，你看你上个月的工资都扣去一千多元了。三子说：唉，俺不去，就三缺一，都是好朋友，俺不好意思呀。五子说：俺不信，你不去，他们能强拉你？三子就笑笑说，好，俺以后不去了，行吗？五子说：这可是你下得保证，俺就看你说话算数吧？

　　但是，五子跟三子不是一个组。有时候，五子的组里需要加班，三子的组里不加班。五子加到后半夜，回到宿舍，看到三子已经睡着了，五子也就不知道三子这晚上出去没有。所以，五子也不能老盯着三子。再说，三子也不是三岁的小孩，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三子能不知道吗？

　　其实，在余粮店的时候，三子在村里的年轻人中，他是那种很出类拔萃的人。村里最早出来打工的，就是三子，那年才十六岁，就敢跟着镇上的建筑队去北京。村里最早盖上新瓦房的，也是三子。当时那五间新瓦房耸立在村中，多少人羡慕不已。村里最早买手机的，还是三子。三子腰里别着手机从北京回来过年，燕子姐一眼就把他看中了。燕子姐可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曾经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农村书记的儿子，他父亲还许诺要给燕子姐盖五间大瓦房，可是燕子姐瞅了一眼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就一口回绝了。燕子姐还说：他爹是书记有什么用，等他爹死了，看谁养活他呢？燕子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其实就是三子。燕子姐认为，三子虽然不可能挣到很多的钱，但三子起码也不会难为了老婆和孩子。三子身上那股子敢干敢闯敢拼的精神，最令燕子姐自豪。后来村里有很多的年轻人都效仿三子，五子也是其中的一个，他们都觉得三子是余粮店年轻人的杰出代表。那个贫穷的余粮店，能算得上杰出人物的，也是屈指可数的。像村里的支部书记靠着歪歪路子发财不能算数，能在外边当大老板的，也找不出一个。余粮店确实没有几个能人，这个窝别在深山沟里的小村庄，受地理环境的约束，能出三子这样的代表人物，确实不易了。当然，现在余粮店的年轻人，在三子的带动下，都一拨一拨地走出了深山，奔向了他们梦幻的世界里。可是，曾经被大家敬佩的代表人物三子，依然是大家的偶像。然而，好像在这个樱花盛开的季节里，有的花朵烈烈地开放着，有的花朵却已凋谢了，谁也说不准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一切事物都无法确定它的定数。

　　小燕子在后来的几天，又给五子连连打来电话，询问三子的情况……

　　　　　　　　　　　　　　　　　　　　　　十五
　　
　　那天早上，秀花起了大早，来到了西屋，突然看到她上个月买的那只大母兔，竟然生了一窝小兔了。秀花瞅着产箱里那一窝红丝丝的小兔子，责怪自己太粗心了，明明知道母兔这几天就要生产了，可还是错过了临产时间。好在秀花提前把母兔放进了产箱里，这只母兔又是一只有着丰富经验的母亲，它早用软软的棉花把窝儿填得厚厚的，又压得平平的，让它的那些孩子们能够舒坦地睡在温暖平整的棉花床上。这只母兔又十分小心，也没有用脚踩坏自己的孩子，还为每个孩子舔干了身上的羊水。秀花弯下腰，数了数那窝小兔子，一共是十二只。秀花一阵惊喜，这只母兔真伟大啊，竟然生了十二只小宝宝。一般的兔子，一窝生七八只，就很了不起了，它竟然能生下十二只。秀花突然想起，快叫燕子姐过来看看。上次燕子姐陪她到集市上买这对大兔子，那个卖兔子的老汉就对她俩说：你们就买这对吧，保险买回家吃不了亏。你们瞅瞅着这只母兔，肚子里已经怀着小兔了。要是能降下十只八只，也能把买这对大兔的钱赚回来了。燕子姐就抱起这只母兔，拿手在它肚子上轻轻摸了摸，果真怀着小兔子。秀花在一旁高兴地说：燕子姐，咱们就买这对吧？可是，小燕子还不放心，她又对老汉说，它正怀着小兔，你就拿上街卖了，你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小燕子差点没说，这是不是一只有病的兔子啊？）老汉见她俩还是不放心，就把实话对她俩说了：俺是等钱用哩。俺老伴得了糖尿病，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俺今天下午还交不上押金，医院就要赶她出院了。俺是没法子，才卖这对兔子啊！老汉说完，还叹了一口气。秀花就心软了，对小燕子说：燕子姐，买了吧？小燕子也点点头说：好，咱买下了。秀花就给了老汉四百元钱，本来和老汉讲好了，是三百五十元。秀花对老汉说：大爷，不用找了，那五十元，算俺买母兔肚子里的小兔吧。老汉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地朝秀花说：大妹子，要不是俺等钱用，俺说啥也不多收你五十元，都讲好的价，俺就不讲信誉了。

　　秀花这时候，已经出了家门，往右一拐来到后街，就上了燕子姐的家。燕子姐正好在家绣鞋垫，一听说那只母兔子降了，丢下手里的活，就随秀花来看小兔。小燕子和秀花来到西屋，悄悄趴在产箱旁，她们看见母兔正在给小兔子喂奶。那些小兔子还没睁眼睛，也站不起来，它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拱进母兔的怀里，嘬住了母兔的奶头，就不要命地猛嘬着。有的小兔还没有嘬到母兔的奶头，就急得用爪子在兔堆里乱扒。秀花和燕子姐瞅着，眼泪水都笑出来了。她俩笑了一会儿，燕子姐说：可能母兔的奶头不够用，小兔吃不饱。秀花你还得预备一个奶瓶子，万一有小兔吃不饱，还得一只一只喂。秀花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没有想到这只母兔能降十二只小兔。秀花说：燕子姐，你陪俺上商店买奶瓶和奶粉吧。小燕子说：俺也正想去买点绣花用的线呢。

　　商店离村子不远，村子下边就是沂蒙公路，沿公路往西走一华里，是蒙桃公路与沂蒙公路相交的十字路口，蒙桃路直通蒙山旅游区，这儿就有一个很大的商业街。

　　秀花和燕子姐不用骑自行车，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秀花锁好屋门，正要和燕子姐走出院子，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忙抓住院子里的一棵枣树，哈下腰儿，大口大口吐起来。燕子姐在一旁看了，把眉头儿一皱说：秀花，你是不是有身孕了？秀花吐完了，直起了身，感觉好受点了，摇摇头说：俺也不知道，反正有好几天了，吃什么东西吐什么，不吃东西，也想吐。燕子姐就笑笑说：傻妹子呀，你就是有身孕了。赶明天儿，俺陪你上镇医院查查吧。秀花说：能有这么快吗？燕子姐说：咋不能这么快啊，你算算，你们是腊月二十三结的婚，这不正好二个月了，现在正是反孕的时候。秀花又嗞嗞地笑说：燕子姐，你没有生过孩子，可你懂得却不少。燕子姐生气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
两人边说笑着，边下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公路上……

　　　　　　　　　　　　　　　　　　　　　　十六
　　
　　五子是这天晚上才知道秀花怀孕了。
　　
　　五子又躲进小树林里给秀花打电话。他想秀花了。可电话刚一拨通，秀花就抢着说：五子，你先别说，先听俺说……秀花就激动地把燕子姐陪她上镇医院做检查，结果发现怀孕的事，一口气说给了五子听。秀花还风趣地说：五子，你说巧不巧啊？那只大母兔刚降了十二只小兔，俺也查出怀孕了……秀花突然感到奇怪，手机里静悄悄的，就听见她一个人说，五子那边没有一点声音了，难道是五子的手机又欠费了，但仔细听了一下，里边有五子的喘气声，秀花就问五子：你怎么不吭声了？你在想什么呢？五子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他说：秀花，这是真的吗？这么快，俺就要当爸爸了！秀花笑笑说：五子，看你美的，声音都变成哭腔了。五子说：俺怎么能不美啊，俺做梦都想当爸爸。秀花又咯咯地笑说：快了，快了，十月怀胎，等你从东莞回来，就看到你的儿子了。五子关心地说：秀花，你吃了东西就吐，时间长了，营养跟不上，怎么办呢？秀花说：没关系，医生说了，是正常妊娠反应，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五子说：这时候你身旁正需要人照顾，可俺又回不去，真是急死人。秀花说：你回来干啥？帮俺吐？还是帮俺生孩子啊？你安心地打工吧，俺一切都好。五子说：可是，你都有身孕了，那些兔子就别喂了。秀花说：喂几个兔子累不着，看你说的，有了身孕，就啥活不做了？俺娘怀俺的时候，还拐着篓子上碾推磨哩。五子说：那是从前。秀花打断五子的话说：好了，俺的事不要你操心，你保重好身体，俺也放心了。

　　那天晚上，五子和秀花打了好长时间电话。五子也不心疼电话费了。打完电话，五子的心里装不住欢乐，就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子。他回到宿舍，却发现三子还没回来。五子就先上床睡了。
三子回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这时候，五子躺在床上还没睡着，他因为心情激动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在想事。可是到底想些什么，又说不清楚，反正是乱七八糟。五子看见三子回来了，又想把秀花怀孕的事马上告诉他，但还没来得及说，三子却像有什么事，推了推五子说：你睡了吗？五子说：还没睡。三子说：你起来，咱俩出去一趟，俺有事，想对你说。五子就爬起床，穿了衣服，跟三子走出屋。三子带着五子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突然往地上一蹲，就抱着头，难过地对五子说：俺完了！俺彻底地完了！五子也蹲下来，晃晃三子的膀子说，三子哥，你说清楚，什么完了？不会是欠下别人的赌债吧？三子摇摇头说：不是。五子又说：哪是什么呢？三子迟疑了一下，忽然难过地说：俺今天晚上，找了一个医生，他给俺看了，说俺得的是性病。五子脑子轰的炸了一下：什么？三子，你老实说，你都做了什么事了？……五子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三子老是买回很多的药水和棉球，屋里没人时，就脱下裤子，偷偷躲在屋里往那个地方抹药水。有一次，三子正在抹药水，被五子推门进来看到了。五子还问他：三子，你怎么了？三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可能是得了湿疹，那地方老是痒痒得难受，俺抹点药水，能止痒。五子当时也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想起来，五子得这病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五子就焦急地说：你现在还痒痒吗？三子说：现在那个地方，都不敢动了。五子说：你脱了裤子，叫俺看看。三子开始不想脱，觉得怪丢人的。但五子又一个劲地叫他脱，三子就脱下了。五子一看，也吓了一跳。三子那个地方，肿得像一根红萝卜。不光肿，还长了一些小疙瘩。五子就说：三子，这可是男人的根啊，这个根要是坏了，你以后怎么当男人啊？三子说：五子，你别说了，俺找你，就想叫你帮俺出个主意啊。五子说：俺帮你出什么主意呢？三子说：俺也不知道这个病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俺以后怎么见燕子啊？五子一听三子说这句话，就来气了。五子狠狠地瞪了三子一眼说：你早知会这样，当初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三子说：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性病。五子说：那个女人是谁？三子说：就是上会儿俺带你去楼外楼饭店里的那个小姐。五子又生气地说：三子，你怎么这么晕啊！你没有想一想，你做这种肮脏的事情，对得起燕子姐吗？三子哭泣地说：五子，你不要再说了，俺也后悔死了！俺现在没脸再见人了，真想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五子见三子也很难过，就不忍心再责备他了。五子想了想说：你上医院看了吗？三子说：这种病，俺怎么好意思跑大医院呢？俺找了街上的一个野医，开了一些药水。可是，他的药水不管用啊。五子说：那些野医都是骗子，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怎么能找他们看呢？三子又痛苦起来，他说：五子，俺要是治不好，俺以后怎么办呢？五子说：治不好，再说治不好的话。要是真治不好，那也是你的造化了，你只能自作自受了！五子说着说着，又来气了。三子叹了一口气说：五子，俺求你了，这事千万别告诉小燕子。五子说：这话不用你嘱咐，你别的事都不要想。时间不早了，快回屋睡觉吧，明天早上俺向主任请个假，倍你上医院看看……

　　五子没有想到，三子这段时间，晚上老是一个人出去，大半夜才回来，原来是在外边嫖妓女。五子又恨起三子，真没有出息。再想女人，也不能去嫖妓女。实在憋不住了，拿手捋两下，把那股子熊放出来，不就得了，也不能做对不起自己女人的事啊。女人在家里，忙里忙外操持家业，扶老携幼，守着空房，还日日夜夜挂牵着外边的丈夫，她们容易吗？但五子恨归恨，三子的难处，还是要帮的。他陪着三子上了市医院的泌尿科，挂了个诊，那个老大夫叫三子做了化验，看过化验单后说：你这是性病，要及早治疗。先在医院打两个星期吊针看看。又给三子开了一瓶外用药，叫三子回去每天抹三次。五子一旁焦急地问，老大夫，他这个病，好治吧？老大夫说，还算来得及时，不很严重，如果再拖段时间，就很难说了。老大夫又瞅着三子说：年轻人，以后可要注意，这是一辈子大事，你看你多危险啊。三子的脸红红的，一声不吭地跟五子出了医院……

　　　　　　　　　　　　　　　　　　　　　十七
　　
　　三子天天上医院打吊针，病情开始好转，红肿已经消退，小疙瘩也少了，只是偶尔还有些痒痒。通过这次教训，他尝到厉害的滋味，再不敢去那种肮脏的地方玩女人。三子有时晚上想女人，就采取别的措施，起床穿上衣服，上球场跑一圈，要不和工友们聊阵呱，聊得眼皮睁不开，上床就睡了。可是，三子前一段时间迷上那个小妓女，整天乐不思蜀，竟然冷漠了小燕子。现在，病情减轻了，又想起小燕子，想打个电话问一问：小燕子一个人在家里生活得怎么样？一切都好吗？但是，三子每次摸出手机，又犹豫了。他觉得没脸给小燕子打电话。是啊，和小燕子说什么呢？如果说，燕子，俺想你了呀，这不是假惺惺的话吗？想小燕子了，还去做那种肮脏的事，他自己都感到心虚。三子越心虚，越不敢给小燕子打电话。而那些天，小燕子接不到三子的电话，也心急火燎的，就不断地打电话问五子。五子不敢把三子的事告诉她，就欺骗小燕子说：三子哥好好的，天天在上班啊。五子越说三子好好的，小燕子越纳闷了：三子好好的，为什么没音讯？难道三子伙同五子一块儿在骗她吗？……

　　小燕子是那种性格比较活泼，又比较好强的女人。她和三子结婚三年，两人感情一直不错。三子常年在外边打工，留下小燕子守着空房，小燕子虽然感到生活比较寂寞，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小燕子刚和三子结婚时，就一心一意想给三子生个胖儿子。可是小燕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一同结婚的女人们，不几天都自豪地挺起了大肚子，然后一个个怀里都抱着娃娃们。可她的那个肚子，就像一只憋皮球，使多大的劲儿，也吹不鼓。小燕子不相信别的女人能生孩子，她就不能生。她身上不比别人少一样东西，身上零件都是完整的。这样完好无损的肌体，难道还会有问题吗？于是，小燕子和三子就上医院去检查。检查的结果却叫他俩茫然，两人的生育都没问题。这时候，小燕子也束手无策了。还能埋怨谁呢？埋怨三子，埋怨不上；埋怨自己，也没有理由。没有孩子，三子又常年在外打工，小燕子又不像秀花，养了一大群兔子，整天忙忙碌碌。小燕子只养了一条大黄狗，那还是三子从集上买回来陪小燕子看家的。小燕子本来也想养一群兔子，但三子说：俺在外边打工挣钱，你把家看好就行了。三子疼小燕子，不叫小燕子养兔子，还把地包给了人家，小燕子确实成了一个大闲人。可是，那只大黄狗虽然懂人性，但不会说话。白天，小燕子找秀花聊会儿天，打发日子。到了晚上，就寂寞了，除了看会儿电视，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但她把觉都睡足了，躺在床上又怎么睡得着。这时候，脑子里就信天游地想问题，当然想得最多的是三子。过去，小燕子担心三子在外边冻着，饿着；没有女人在身边，换下的肮衣服，自己能不能洗干净。而后来，三子每年过春节从东莞回来，向小燕子眉飞色舞讲那边女人的故事。小燕子听了，心里又多了一份担忧。那边的女人那么不害臊，大白天敢拉着陌生男人进饭店打洞，她们不会把自己的男人也拉进去吧？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三子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他魁梧、健壮，也是女人们喜欢的异性。三子又正值性欲的旺盛期，这样的男人，此时正需要女人哩。小燕子就是担心这一点，担心她的三子别成为别人的三子。妻子是丈夫的晴雨表，这话一点不假，小燕子虽然隔着三子那么远，看不到他的一举一动，但她的感觉已经觉察出，是有一块乌云漂浮正在她的心灵上……

　　　　　　　　　　　　　　　　　　　　　　十八
　　
　　三子怎么也没想到，小燕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东莞了。

　　那一天，小燕子是一边向行人打听着路，一边左转右拐地找到三子的工厂。小燕子走得很累，身上还背了两个大提包，用一条手绢系着，一前一后搭在肩上。那两个大提包里，一个装着小燕子为三子摊的小米煎饼，一个装着小燕子给三子织的毛衣毛裤和花鞋垫子。小燕子是一脸泥灰一脸汗水坐在三子工厂的传达室里，三子这时候见到了她，竟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三子说：燕，燕子，你，你怎么来了？小燕子原来在路上想好了，见到三子，她要狠狠地骂他一顿，问他这个死鬼，这么没有良心，人家把你想死了，你连个电话也不打，人家好不容易打给你了，你连一句热情的话也没有，竟然三言两语就挂断了。你是不是在外边又有心上人了，不想要家里的旧女人了？可是，小燕子见到了三子后，竟然把想骂他的话都忘光了。她瞅了三子一眼，鼻子一酸，一头扑进了三子的怀里，就呜呜地哭起来。值班室的大爷看到这个场景，悄悄地躲了出去。可是，三子搂着小燕子，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小燕子住进了工厂的招待所。厂里经常有打工的家属来厂里探亲，工厂就腾出了几间房子，不收房费，专门接待这些临时来厂的家属。五子听说燕子姐来了，赶忙跑过来看她。小燕子当时走得急，也没给秀花打声招呼，看到五子几次张嘴，就猜出五子想问秀花的情况。小燕子就笑笑地对五子说：秀花妹子可忙了，给你养了一群长毛兔，整天背着篓子上山割青草，天天脚不着地。五子一听，就埋怨说：俺多次打电话，告诉她，现在有身孕了，不要养兔子，她还是不听。唉，她还吐得那么厉害吗？小燕子说：轻点了，可能快过妊娠反应了。五子玩了一会儿，看到燕子姐满眼的荧光不住地瞅三子，猜到她是想三子哥，就站起身说：不早了，燕子姐一路奔波，也累了。三子哥，你们早休息吧。五子说着，就快步出了屋。小燕子忙着提包里拿出一摞煎饼，叫五子带回去吃。她把五子送到了门口，就转身回屋了。

　　五子回到宿舍，脱了衣服，上床躺下后，就胡思乱想起来。他想，三子哥多幸福啊，要是秀花这时候也能来，那多好。他又想，说不定现在三子哥已经和燕子姐上床了，小俩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燕子姐没准这会儿把三子哥都混吞下去了。五子这么想着，竟然产生了幻觉，他觉得那不是三子哥和燕子姐，而是他和秀花，他都听见秀花那颤抖的喊叫声了，秀花紧紧箍着他脖子，颤抖地朝他喊着：哥！俺想！俺要！……

　　然而，那天晚上，三子却没有和小燕子做那种事。

　　五子走后，小燕子就催三子快点脱衣上床睡觉。小燕子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捧着三子的脸，不停地吻。三子也被小燕子挑逗得热血沸腾，有一种欲望在蠢蠢欲动着。这时候小燕子已伸出手，要帮三子解衣服扣子。三子就好似被蝎子蜇了一下，忙推开小燕子的手说：燕子，俺今晚不行？小燕子一楞，猜不透三子是什么意思？小燕子说：三子，你咋不行？三子不敢说他有性病，就想编个理由骗小燕子，他忽然想起前年参加献血活动，献完血，医生和他开了一句玩笑说：小伙子，抽了那么多的血，这两天可不能和老婆做那事啊。三子就对小燕子说：俺昨天上血站献血了，献了二百毫升，医生说，这两天不能房事。小燕子听三子说献了血，就心疼起三子，就把刚才那种欲望悄悄埋在心底。但是，小燕子还是想三子。她心想，不做那事，把衣服脱了，两人搂在一起，也挺舒服的。她又抬起头瞅着三子说：那就把衣服全脱了，穿着衣服睡觉多不舒服，俺想叫你搂着俺睡呢。三子即刻又紧张起来，他想全脱了衣服，小燕了就看到他那个地方，他那地方还没有好利索，红肿还没有完全消退，小燕子如果问起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回答她呢？他就朝小燕子又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行，刚献了血，俺身体虚弱，怕冷，多穿些衣服睡觉，防止冻感冒。小燕子见三子连衣服也不脱，还怕冻感冒，心里就犯起嘀咕。她想：三子刚献了血，不能做那事，俺信。可是连衣服都不敢脱了，这个理由似乎说不过去。小燕子当时没把三子往那方面想，只是感觉三子的行为有些反常，她心里就堵了一个疑团。

　　第二天早上，三子爬起床，就去上班了。小燕子也早早起了床。她想，这趟来，已经看到三子平平安安，也就放心了。缝缝补补是女人的事情，趁着好天气，看看三子和五子还有什么需要洗的、补的，赶快做完，在这儿也不能住长久，后天还是回去吧。小燕子就来到三子的宿舍，把三子和五子堆积在床上的脏衣服、枕头巾、床单、被子都抱走了。小燕子把一大堆脏衣服都抱回了屋，就开始一件件洗。但小燕子做活挺仔细的，她洗一件衣服，就先翻翻那些衣服和裤子的口袋里，有没有忘了掏出的东西。小燕子就这么一边洗，一边掏。她后来掏到三子的一条裤子，竟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化验单。小燕子仔细地一看，写着三子的名字，又看下边的诊断结果，写着初步诊断：尖锐湿疣和生殖器疱疹……她一看到这几个字，脑子轰地炸了。小燕子是高中毕业生，毕业后，还在县皮防站干过两年临时工，她虽然没有正规学过医，但在皮防站的那两年，耳濡目染，也对医学知识略知一些。她想：难怪三子晚上睡觉不敢脱衣服，原来他得了性病啊！……中午，三子下班回来，刚进屋，小燕子就像一只母老虎一样朝三子扑过去说：三子，你原来一直在欺骗俺！你根本就没献血！你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三子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他猜出小燕子知道什么了。但是，三子又抱着侥幸的心理狡辩说：燕子，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干啥？俺真的献血了。小燕子瞅着三子冷笑了两声，拿出那张化验单摔在三子的脸上说：你还装啊？自己看看吧，这是什么东西呢？三子看了一眼，没话说了。小燕子说：你说话呀？向俺解释啊！三子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他只好低头不语。小燕子又紧追不舍地说：你不想对俺解释，是吧？好啊，俺也不强求了。可是，俺告诉你，这些天你为什么对俺冷淡，俺都一清二楚了。三子突然痛苦地说：燕子，俺知道，俺是对不起你。小燕子说：俺不想听你这句话。三子说：燕子，你还能原谅俺吗？小燕子冷笑着说：三子，你是了解俺的性格，俺怎么会容忍一个对妓女都能产生感情的男人，再做俺的丈夫呢？……

　　小燕子说完话，收拾了东西，就上车站了。

　　五子听说燕子姐生气走了，赶紧追到火车站，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列火车已经驶出了车站。

　　　　　　　　　　　　　　　　　　　　　　十九
　　
　　小燕子的心都碎了，她一路流着泪回到了余粮店。

　　小燕子前脚刚进屋，秀花后脚就跟来了。秀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五子早打电话告诉她了。秀花想劝劝燕子姐。可是，话还没顾得说，燕子姐就委屈地一头扑进秀花的怀里，伤心地大哭起来。燕子姐一边哭，一边说：妹子，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个没良心的三子，他要是堂堂正正爱上一个良家女子，俺也不生这么大的气。可他却嫖了一个妓女！秀花说：燕子姐，想开点，事情已经这样了，恨也没有用，三子哥都知错了，有悔改的决心，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小燕子说：俺一想起这件事，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秀花说：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夫妻一场，你真恨得下心，不要三子哥了？燕子姐说：不离婚，还能过下去吗？秀花说：你也不能一个劲地钻牛角尖啊！……

　　到了晚上，五子就打电话问秀花：燕子姐还生气吗？秀花说：你想想，男人不够料，做出那种事情，她能不生气吗？五子说：你就好好劝她啊。秀花说：你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吗？燕子姐的心都碎了，就是能愈合，也要给她时间啊。五子说：秀花，一定想办法，不能叫他们离婚啊。秀花说：俺知道。三子哥现在怎么样？五子说：他整天像掉了魂，工作也无精打采。有时候还喝得酩酊大醉，那样子实在可怜人。秀花说：五子，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三子哥，别叫他想不开。五子说：俺现在早晚都跟着他。一见他喝酒，就夺下酒瓶子摔了。秀花叹了口气说：唉！人算不如天算。燕子姐和三子哥，好端端的一对，怎么就弄出这么一场呢？三子说：别人怎么不出这种事呢？也怪三子哥意志不坚定。秀花说：是啊，五子，俺也正想对你说这句话，那里漂亮的女人很多，你千万别叫她们腐蚀了。五子说：秀花，你就放心吧，你是俺亲亲的老婆，俺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背叛你。秀花说：五子，俺信，你也是俺亲亲的老公……两人亲昵地说着，似乎说到动人之处，都想激动地流眼泪。是啊，爱情就是这样，在你爱的时候，像大海一样有力量，能叫你汹涌澎湃。然而，在你恨的时候，也会像大海一样咆哮，把愤怒从胸腔里喷吐出去。

　　五子和秀花好像在这个晚上，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他们都忘记电话打了多长时间，虽然话费是很贵的，谁也没去想这件事。他们真想捧着电话一直打下去，哪怕打上七天七夜，也不觉得厌烦。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想起了电话费，不能再打下去了，那些爱的话语，留到以后再说吧。

　　五子离开小树林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沉了。但是五子还是感到亢奋，秀花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着……

　　　　　　　　　　　　　　　　　　　　　　二十
　　
　　转眼间，已是秋天来临了。

　　秋天来得真快，夏天还没来得及向人们告别一声，秋天就不容分说的挤了进来。秋天就像一个调皮的顽童，拿着一把大扇子一挥，爽爽的秋风，就在大地上荡来荡去了。秋风荡过那片山岗，那片山岗上的菠萝蜜就熟透了。

　　这时候，五子的电话打得更勤了。他没忘记秀花说的那句话：快了，快了，十月怀胎啊！五子想回家一趟了，秀花的临产期就在这几天了。车间里还是天天在加班，但五子决定去找马主任请假。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老婆生孩子的事情重要。五子轻轻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瞅着马主任，语言简明扼要地说：马主任，俺老婆要生了，俺想回去看看。马主任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好啊，老婆要生孩子了，这是大喜事，再忙，我也得准你几天假，你回去吧。五子被准了假，说不出心里有多高兴。他想，应该马上把这件事告诉秀花，便连忙给秀花打电话。可是，五子没有想到，秀花听了之后，却急急地说，五子，你不要回来！俺有燕子姐照顾，你就放心吧！五子楞住了，原以为秀花会很高兴，没想秀花却不同意。他就嘟哝着说：俺都和车间主任请好假了。秀花又急急地说：请好假也不行，你还是等到春节，厂里放了假，再回来。五子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秀花，你怎么就不答应俺呢？……
其实，秀花不是不想叫五子回来。她考虑五子车间忙，又是小组长，不能因为老婆生孩子，耽误工作了。秀花还考虑到，五子回来一趟不容易，路途遥远，要坐火车，还要转汽车，路上又乱糟糟的，五子不是常出外的人，叫人放心不下。秀花实际上是为五子着想，自己苦点累点都能忍受了，但她不愿叫五子遭受路途上的颠簸之苦。

　　最终，五子还是听秀花的话，没有回去。可他的心一直挂牵着家里，就叮嘱秀花：俺的手机天天开着，不要心疼电话费了，有什么事情，马上给俺来电话啊。

　　秀花笑笑说：你不用再叮嘱了，俺都记住了。

　　那天晚上，秀花突然感到肚子一阵阵痛得厉害了。她估计要生了，便紧张得要命，心里也特别想五子，就不由自主地抓起电话，声音软软地说：五子，你听见俺说话了吗？俺可能快要生了，肚子好疼啊，那个可爱的小宝宝，在又踢又蹬啊！五子猜出秀花一定是疼得受不了，她的声音都变调了，就焦急地说：秀花，你不能在家里，赶快上医院啊！秀花又软软地说：燕子姐已经找车去了，一会儿俺就上医院。五子说：真急死人！这时候，你们还在找车啊！秀花说：五子，你别急，不会耽误事的。五子说：秀花，俺能不急吗？俺的心都快跳出心窝了。秀花说：有燕子姐，你放宽心吧。五子说：秀花，你现在肚子还疼得厉害吗？秀花说：听着你说话，俺不觉得疼了。五子说：秀花，你不要放下电话，让俺一直陪你说话。秀花说：好，俺不放下电话……

　　五子那只握手机的手，都握出一把汗了。但五子一刻也不敢把手机放下，现在只有通过这部手机，才能知道秀花的一切，还要通过这部手机，给秀花送去安慰和鼓励。五子就不停地和秀花说话，一遍一遍地询问秀花：还能坚持得住吗？车快来了吧？秀花的声音已经软弱无力了，但五子每问一句，她都马上回答，她怕五子担忧。过了一会儿，秀花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她似乎高兴地对五子说：俺要放下电话了，汽车已经来了，俺和燕子姐要走了。五子突然变得更紧张了，因为他知道，秀花一走，电话就断了，以后的事情，无法知道了。他就急切地说：秀花，别忘了，孩子生了，快告诉俺啊！……

　　秀花和燕子姐上了车，五子跟她们失去联系了。

　　现在，五子也只能默默地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不停地抽烟，等待着她们的消息。三子也睡不着，他和五子一样焦急和不安，也不停地抽着烟，陪着五子坐在石阶上。

　　夜已经很深了。屋里的工友们，都熟睡在梦乡里，发出香甜的呼噜声。……

　　　　　　　　　　　　　　　　　　　　　二十一
　　
　　秀花和燕子姐赶到镇医院，已是半夜了。

　　一路上很不好走，汽车颠簸得很厉害。来到医院，秀花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她两手捧着隆起的肚子，移动着沉重的身体，上那高高的台阶，感到十分吃力了。再加上肚子一阵比一阵疼，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也挂满了脸庞。秀花艰难地走进了妇产科值班室，值班医生一看，就猜出这是一位快要临产的孕妇，就叫小燕子快扶秀花进产房，还埋怨小燕子：你是她的亲属吧？没看她快生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把她送来呢？小燕子被无辜训了一顿，心里着实委屈，但也没敢吭一声。她连忙扶着秀花进产房。秀花的肚子又疼得厉害了，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滚。小燕子也替秀花难受，就紧紧地抓住秀花的手，想替她分担一部分痛苦。而身旁的护士却又朝她训斥道：你把病人送进来就行了，别再站在这里碍事拉脚的，快上门口去等着吧！小燕子就心想：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个个像吃了枪子，咋都这么凶呢？但小燕子还是没敢吭声，她不敢得罪这些医生和护士，现在秀花和孩子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小燕子赶忙走出了产房，在门口的排椅上坐下。可她又怎么能坐得住呢？坐了不到一刻钟，又急急得站起来，跑到门口，踮起脚尖，想望望里边的动静。然而，门窗玻璃都被窗帘严严实实遮挡住了，她什么也没有望着。

　　这时，产房里，秀花已经躺在产床上了。临产前那股阵阵剧烈的疼痛，竟然像一把尖刀剜着她的心。但是，她还是一边边叮嘱自己：千万别喊出声，一定要忍着，坚持到分娩的那一刻。然而，她发现这种忍受是徒劳的，大声地喊叫出来，反而觉得疼痛减轻了很多。于是她也顾不得脸面了，还是使劲地大叫起来。她的叫声，好像对肚子里的小宝宝说，妈妈已经不行了，别再折磨妈妈了，你快出来吧！可是，秀花的分娩遇到了难题，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后，发现秀花的骨腔比较狭窄，形态异常，还发现胎膜有破裂迹象，有少量的羊水外溢，这些症状表明，秀花很可能难产。当务之急，必须做破腹产手术，才能保住大人和孩子。

　　护士就跑到门外，叫小燕子在手术单上签个字。没想到秀花生个孩子这么难，小燕子就紧张起来。可是这个字她哪敢签？正犹豫不决，护士又发火说：你还磨蹭什么？不想要大人和孩子了？要是你耽误了，后果你可要自负啊！小燕子就委屈地在心里说：五子兄弟，俺就代你签字了。

　　小燕子签完字，心里那块石头更沉了。她可是什么都替五子做主了。然而，她做完主之后，又感到后悔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应该先征求五子的同意，万一出现意外，她怎么担得起埋怨呢？可反过头一想，告诉五子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坐飞机也赶不来了，还叫他增添更多的担忧。唉，反正已经这样了，所有的重担，俺就一人挑吧。

　　这个夜似乎过得很漫长。护士把手术室那扇大门关上之后，就好像用焊把子把里的门焊死了。小燕子一个人坐在静静的楼道里等待着，头顶上只有几只昏黄的灯光陪伴着她。而五子和三子，也一直坐在漆黑的夜里。他们的身边，洒落了一地烟头。

　　但在黎明的时候，五子的手机响了，小燕子打来电话，欣喜若狂地告诉五子，秀花妹子生了，是一个八斤重的胖儿子！大人孩子都好，你儿子正爬在秀花的怀里吃奶呢。

　　五子高兴地说：燕子姐，你能不能把电话放在俺儿子嘴边，让俺听听他的哭声。

　　小燕子说：这可办不到，俺是在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不过，你想听你儿子的哭声，等过春节吧，那时候，说不定你儿子还会喊你爸爸了……

　　小燕子说完，又格格地笑个不停。

　　五子接完燕子姐的电话，竟然对着清晨空旷寂静的天空大喊了一声：俺有儿子了！——

　　　　　　　　　　　　　　　　　　　　　　二十二
　　
　　五子有了儿子后，便盼着快过年。过年就能放假了，放假就能回家看儿子了。日子过得也真快，一晃眼，春节就快来临了。

　　已经离家快一年的打工仔们，现在十分想念故乡和亲人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厂，凡是春节能停产的，都陆陆续续放假了。五子的工厂放假晚，因为还有一批订单没完成，要等到阴历的二十五六。

　　回家过春节，不能空着手，要给亲人们买点礼物。五子这些天都在想着给秀花和儿子买什么礼物呢？

　　五子抽车间不忙的空档，邀上三子，跑到了服装批发市场。春节的新货都上市了，衣服架上挂满五彩缤纷的服装。想买什么样式，尽你选购。五子的眼光不错，看中了那件粉红色羽绒服，胸前绣了一大朵金花色的玫瑰花，老远地就把五子的眼球吸引过来了。五子决定买这件羽绒服，送给秀花。和老板砍好价，就买下了。转完服装商店，又来到玩具商店，这次是给儿子买礼物。五子在一大堆玩具中，选中了那把电动冲锋枪，还不知道儿子会玩吗？五子就叫老板打包。五子买好了两样礼物，回头瞅见三子也给小燕子买了礼物，是一件米黄色的紧身小棉袄。这是市场上刚流行的款式。三子的眼光比五子时髦。

　　五子为秀花和儿子都买好礼物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心思，就是等待放假的那一天。

　　过了阴历了二十五，车间传来好消息，二十六正式放假。因为车票已经不好买了，工厂老板为了体现企业的亲和力，专门从市公交公司包来了十辆豪华大客车，要把工人们一直送到家。

　　二十六的早上，十辆大客车整整齐齐地停在厂门口。工厂的老板来为大家送行。盼着回家过年的民工们，其实黎明三更就起床了。他们大包小包都收拾好了，个个像南极的大企鹅一样翘首以待地坐在厂门口，就等大客车来到，大家呼啦一声，像洪水般涌上去。是啊，人人都是归心似箭。五子看到大客车打开了车门，也拖了三子一把，随后跟着人流涌上车，把大包小包塞进座位下，舒喘了一口气。民工们上车很快，大约几分钟，就把客车塞满了。只听车门哐当一声，然后噼噼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一片。打头的那辆大客车就缓缓开动了。车子一晃，五子欠了一下身，突然发现三子没上车。五子忙朝师傅喊：还有一个人没上来！师傅嘎吱刹住车，扭回头说：还有谁没上？快去找啊！打头的车都开动了！五子匆匆跳下车，一把拉住手提两个大包站在车旁发呆的三子说：车都要开了！你怎么还不上？三子突然摇摇头说：五子，俺不想回去了。五子说：你胡说什么呢！你不想家了？不想燕子姐了？三子又摇摇头说：俺想，可俺没有家了。师傅急得直按喇叭，催着他俩快上车。五子就不容三子再犹豫了，抓住他的膀子，一使劲，就硬把三子拉上了车。师傅也咣当一声关上车门，客车又开动了。

　　大客车急速地驶出了市区，又驶向广袤的田野上。三子坐在五子的身旁。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望着窗外美丽的南国景色。三子却始终低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三子的忧心忡忡，五子都看在眼中。五子知道三子在想什么。

　　第二天下午，经过了长途跋涉的大客车，喘着粗犷的声音，翻过了蜿蜒的山岗，终于进入了故乡的境内。这时候，五子趴在车窗上，远远的，就看到了家乡最具代表性的那座高大的标志物——蒙山了。五子看到了那座山，就好像看到了家乡、看到了秀花、看到了还从未见过面的儿子。因为，那座山离他的家乡最近了，甚至可以说那座山就是他的家乡。他的家乡虽然很小，但与那座山连为一体。山就是他的家，他的家就是那座山。现在，大客车离那座山又近了，就在眼前了，翻过了那个慢坡，下边就是余粮店了。五子这时候已经激动得坐立不安，已是热血沸腾了。他使劲地推了一把还在睡梦中的三子说：三子哥，你快看，咱们就要到家了！……


                          （修改于2006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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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小木屋

贴个小中篇，请大家提意见，先问好了！

程相崧

问好木屋兄，文章挺吸引人，今天没看完，明天接着看完再谈评价。

天姝

很淳朴的小说,问好木屋!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问好木屋兄，文章挺吸引人，今天没看完，明天接着看完再谈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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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听到意见，问好！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天姝 发表
很淳朴的小说,问好木屋!

问好天姝！

叶柄

很厚的生活氛围!

田瞳

写农民工到了花花世界里引出的有趣故事，很好读，是篇好小说。只是这篇小说太长，我读了一个小时。我认为这样的篇幅放在太虚不大合适，应贴在连载版。

脂砚

同意田老师看法，我是下下来看，看了一个下午。三万多字呢，字数够长的话，贴在连载版更合适。

好看的小说，问好小木屋！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写农民工到了花花世界里引出的有趣故事，很好读，是篇好小说。只是这篇小说太长，我读了一个小时。我认为这样的篇幅放在太虚不大合适，应贴在连载版。

呵呵，因为连载版是放长篇的，因此，木屋才贴在太虚里，如果田斑主认为不合适，就转到长篇连载去。确实这么长，让你读了一个小时，就多提意见啊。问好！

叶柄

木屋老师好文笔!

邱天

谢谢木屋老师对连载版的支持！

是个中篇，邱天看了一些，有时间再接着看。

丁香笑雨

拜读好文,问候小木屋老师~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谢谢木屋老师对连载版的支持！

是个中篇，邱天看了一些，有时间再接着看。

呵呵，不用谢谢，木屋要的是意见，帮我看看，有哪个地方还不满意的，我好修改啊，修改好了，好往外投啊。

蓝色的小木屋

最初由 丁香笑雨 发表
拜读好文,问候小木屋老师~

谢谢丁香的鼓励，用心做文章，这是木屋的愿望，就是老是做不好啊，请多提意见啊。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