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小札】8：缘缘人生

南山菊

    通过读书，我喜欢 的人有几位，比如汪曾祺与丰子恺。前者自然是因为他的温文尔雅与文人风骨；后者同样是因为他的德艺双馨，传奇般的经历。那时候还没有读他的漫画，是从一篇写柳树的散文开始。

    喜欢一个人，竟然可以从一篇文开始，这似乎从侧面证明作者和作品的关系，不像老母鸡和鸡蛋的关系那么简单。文字是心灵的产物，是灵魂的声音。当然，若盲目迷信文字，有时候也难免误入歧途，造成美丽的误会。所以，对不了解的作者，仅仅喜欢一个人的作品，就足够了吧。


    这几年过节日的时候，我收到的礼物，常常会有书。丰子恺漫画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工作关系，接触画家书法家比较多，耳濡目染懂得一点皮毛，而漫画呈现在面前，不由让人耳目一新——与国画的古典相比，漫画更贴近现实。


    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我读过有一段时间了。印象深刻的，有《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浸透了一种繁华落尽、热闹之后的静谧与回味。有《三年前的花瓣》，那个怀抱婴儿看夹在书页中花瓣的女子。还有一幅是一个男子在看画，他的孩子在一边啼哭——他以画为精神食粮，孩子肚子饥饿难耐。另外有一幅是西湖之畔，一个疲倦的人坐在木椅上，旁边是一篮子油条。西湖风景是大雅，油条是食物代表大俗，在丰子恺先生笔下巧妙融合了——这就是大家的视角。


    第三次接触到丰子恺先生，是因为《缘缘人生》这本书。是以漫画形式道出了丰子恺先生的一生——可谓圆满。


    作者吴浩然，70后，山东人，因为喜欢丰子恺先生，竟然去了先生的故乡浙江桐乡。 因为喜欢，所以追随先生的漫画风格，创作发表漫画300多幅。大量收藏先生的书，藏书楼被命名为“恺缘楼”。后来，丰子恺先生的后人找到他，创作了这本画传。这可真是一段美丽的缘分。


    丰子恺先生家学渊源，出生诗书礼仪之家，“石门丰氏七世祖以下代代都是太学生”，祖母“丰八奶奶”早年丧夫，性格豪放，知书达理，这点给了丰子恺很好的遗传。丰子恺生于1898年农历九月二十六日，上面六朵金花，结出了这一颗硕果，家人很是开心。父亲为丰家的这第一个男孩取名“慈玉”。父亲中举人那年，祖母了却心愿，不久就离世。几年后父亲得肺病离世，幸亏母亲能干，挑起了一家子的重担。


    画家齐白石是从木匠到画坛巨匠的。丰子恺喜欢画画，以偶然得到的《芥子园画谱》自学，私塾老师很慈爱，最早发现他的天赋，让他画了一张孔子像，自此在本地成为小有名气的“小画家”。


    丰子恺先生的婚姻很有传奇性，因为他考试成绩好，被县督学徐先生相中，以女儿相许。于是丰子恺16岁那年与18岁的徐力民订婚，就这么简单。我们知道很多才子很是浪漫，不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鲁迅先生的原配为他在家里守了一辈子，后来他娶了许先生，还有萧红那样的学生经常去家里坐到深夜。胡适先生家的小脚太太以剪刀相逼，他不能离婚，暗中也没闲着。诗人徐志摩的情史更是多姿多彩。


    丰子恺先生的感情世界似乎是温厚沉静的，内敛含蓄的，有一种古典的美好。然而他还是有个性的。他喜欢自由，讨厌沉闷的管理方式。在一幅漫画中，学生被关在笼子里，一个叉腰的人拿着鞭子站在笼子一边。


    丰子恺先生其实还是幸运的，他的老师的名字，随便说出一个对我们来说就如雷贯耳。校长沈钧儒，老师李叔同、夏丐尊、鲁迅、沈尹默等。其中李叔同老师对他一生影响最大，李先生威严中带和蔼，上课认真，长一双凤眼，穿黑马褂。学生喜欢哪个老师，往往哪门课好。因为喜欢李叔同教的画画，丰子恺其他功课一落千丈，严重偏科。


    丰子恺的另一位恩师便是夏丐尊，他教国文，心直口快，提倡学生“不讲空话，要老实写。”


    李叔同先生就是后来的弘一法师。丰子恺理解先生的出家，他说，人的生活分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灵魂生活，李先生脚力大，爬上了三层楼，成了宗教徒。我很赞成这样的诠释。生命的最高境界就是皈依宗教，当然之前你要经历过花朵般的绚烂，那份回归才如秋叶一样安详。


    丰子恺敬重恩师，“缘缘堂”即为弘一法师赐名，后来缘缘堂在战火中被日军炸毁，他写下了《还我缘缘堂》、《告缘缘堂在天之灵》、《辞缘缘堂》三文。日本投降之日，他买了酒庆祝，和朋友喝到后半夜两点。


    弘一法师云游四方，弘扬佛法。他悲天悯人，决定与丰子恺合作《护生画集》。法师50那年，丰子恺画50幅。1941年弘一法师圆寂，他发下宏远，为大师画百张画像，1943年他便实践了诺言。1980年是弘一法师的百岁冥寿，《护生画集》还差一集，他似乎预感到什么，1973年提前开始策划，奇迹般完成100幅。还翻译了三本小说，出了一本画集。同年清明节，他去杭州看了胞妹丰梦忍。1975年4月，他回了阔别30年的家乡。5个月后，9月15日，他病逝于上海华山医院。


    1966年6月开始的十年浩劫，丰子恺先生没有幸免，在文革中受到迫害、摧残和侮辱。好在他乐观，胡子被剪了，他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靠着一股子韧劲，他在坚持，等待……


    可惜丰子恺先生没等到云开雾散的那天。一代名家，死不瞑目。1979年6月28日，骨灰才举行安放仪式。那个年代，发生了多少事情啊。彭德怀元帅，当年死后骨灰盒上写的名字都不是他自己的。也是多年后，才得到平反。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我们还在看。丰子恺先生的人，似乎就在我们眼前。

夏冰

丰子恺，一个学养才气兼有的大家，从他身上可汲取源源不断的精神滋养，此文便是例证。

一孔

民国走过来的那些人，很多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民国风度，近乎高贵的士大夫的那一种，李叔同是，丰子恺也是，很多很多的。如今这些身影已经远去，背影之后的后人很难接近，也很难体会，连落寞的资格都未必具备。

水如空

也喜欢丰子恺，漫画看得不多，是一些关于童趣的；散文也不多，但很有韵味，空灵。
感谢山菊博学，让我又多了解了一些……

天堂草

一代名家坎坷事！！！

南山菊

谢谢夏版首读。感谢那个时代，那些人。就像暗夜的星辰穿越时空，与今天的人们心灵“相伴”。

南山菊

谢谢孔版。“高贵的士大夫”，喜欢这个定位。真正的高贵在骨子里，在血液里，灵魂中。因为遥不可及，所以格外喜欢，甚至仰慕。

南山菊

丰子恺漫画封面上便是一幅儿童气息的漫画，可好玩了，我记得是画了三个小孩子，两个一般高，一个稍微高点，俩小屁孩一个扮新娘，一个扮新郎，那个大的姐姐扮红娘。
还有一幅好玩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拿蒲扇当车轮子呵呵。（以后请如空兄千万别说山菊博学，令我很惭愧。我喜欢读书比较早，有很多年时间搁下了。江天高手甚至大师级别的老师特别多，这也是我心中留恋这里的原因。）

南山菊

谢谢天堂草。天堂草，圣洁的植物。你的名字我一看就记住了。我一直觉得喜欢写文字的人，尤其女子，没有起笔名而且用笔名写作，似乎是一种遗憾。初次相“见”，感谢你来读。有一点空便上来一次回复了。在此谢谢所有文友！

姬宇

喜欢汪曾祺那种叙事的风格，喜欢丰子恺的漫画的辛辣。再读，有了新的认识。

一孔

无论是一轮明月耀天心之于弘一法师的评价，还是云霓中丰子恺的悲悯，我都觉得这些人的佛性禅心都是能够荡涤一些我们心中的污垢的。这些人需要被更多的人熟悉，所景仰！

靖子

我都是听人说好就跑去看了，所以求人给我一本齐白石画册，天天看那青红黄的写意，满满竟也爱不释手O(∩_∩)O~

南山菊

问好新朋友。汪曾祺老先生的文，平淡有味，能够慰藉心灵。丰子恺先生的漫画，直面现实

南山菊

明月耀天心，云霓，真贴切。前面有这样的灵魂人物，让我们看到、知道，是多大的幸运和温暖啊。谢谢孔版，问好。

南山菊

书画可以怡情悦性。齐白石的画，具平民气息。他是木匠出身，当年若不是徐悲鸿，他开始是很受排斥的。所以后来他一直铭记其知遇之恩。这些人之间的友谊，我们在一边看着，都激动。（悄悄问下，满满是谁，是咱家宝贝儿子吧？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