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

东方小来

　　傍晚的一幕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陈东的眼前。

　　“哎……”

　　窗外滴滴答答，已经连续阴了好几日。春天，这样的天气并不常见。他的大脑里又开始了无休止的思想斗争，这两个月来，几乎每两天，他就会失眠一次。

　　抽一支烟吧，他想。烟可以舒缓压力，但却让人格外清醒。他矛盾着坐起来，打火机在裤子的兜里，离他有1米左右的距离，他懒得下床了，于是，叼着未点的烟，依靠着墙——他睡不着。这个颇文艺的姿势带着颓废和沮丧，把人带进无限的悲伤中去，而幸好，床的另一头，酣睡的弟弟陈西还在吃力地说着梦话。

　　“酸死了！”他说。

　　傍晚，陈西告诉他，后天他就要回老家了。弟弟陈西比自己小一岁，但是在社会上已经历练了几年，不比一直读书的自己。陈东没说什么，等着陈西出了门，才安静地躺在床上——你并不想回家，也不想陈西把任何关于自己的消息带回家。

　　前几天，陈东刚从西安回来，也是雨天。他到那里去谈一笔重要的生意，这是他最后一次出远门了。以前，他去过很多地方，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天津、济南、青岛，他都去过，不过以后他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想写下一点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留念，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甚至想过要烧掉自己曾写过的所有东西，但是一直没有狠心下手。陈西是十五来的，今天刚好10天。

　　“弟弟，”陈东说，“果园里的苹果酸吧？！”陈西砸吧着嘴：“酸！酸死个人哩！”陈东突然觉得眼睛湿湿的，五根手指紧紧地攥着，在床单上扯出不规则的皱纹。

　　傍晚的一幕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陈东的眼前，医生把他悄悄叫到跟前：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尽早通知他家人吧，好好准备后事。这么年轻，可惜了。

　　医生说是肝癌晚期，医生的意思是弟弟陈西已经没有多久的活头了。陈东表现出一惯的镇定，他是长子，他是家里的天。这是弟弟陈西第二次来城里，上一次他身体不舒服来看过一次，这一次他说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陈东知道弟弟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家乡有一片果园，小时候兄弟俩一起去偷还未成熟的青苹果，陈西守在树下，陈东趴在树上，一摇，苹果就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哥哥！够了！够了！”陈西兴奋地喊着。

　　父亲去世后，家里再也出不起兄弟俩的学费了，母亲决定让大年级的陈东继续读，而陈西留在家里帮她干活。高中、大学，陈东的一路都是陈西苦力的支持。

　　“陈东啊，陈东，你要想清楚啊！你欠你弟弟太多了！”陈东一遍一遍喃喃自语着。可是，他一想到家里的母亲，那憔悴的母亲，心就无比疼痛，他把夹在手指里的烟掐碎了……

　　夜从未如此漫长，陈东收拾好了房间，他打开窗户，阳光照进来，天终于放晴了。他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

　　弟弟陈西很干净地消失在他房里，没有人知道陈西去了哪里，或许他停留在童年美好的梦里，在那美好的时光中，再也没有长大。

　　一个月后，当乡下的母亲来探望自己的时候，陈东如实交代了一切，母亲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望向空洞的窗外。

　　陈东永远记得母亲当时的眼神，说也奇怪，自那以后，陈东的记忆力，就像一头大象，巨细靡遗。

　　唯一不记得的是，弟弟陈西究竟去了哪里。

　　

[ 本帖最后由 东方小来 于 2014-5-6 02:00 编辑 ]

碣石清风

小说故事残忍，虽然陈东有他那样做的道理，但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小说线索清晰明了，人物心理刻画也到位，小说留给人的思考很多，有特色的小说 问好

邱天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若水

小说很有特色，结尾令人浮想颇多。只是现实中陈东也好过不了，一方是亲人，一方是法律，也就是离现实远了，因而降低了小说的份量。个见，问好！

东方小来

其实患肝癌的弟弟本来就活不久了，另外有许多道德上的问题法律有时候的确很难定性。

东方小来

问好新版主！

暴雨迎风

结尾虽然写得很隐晦，但明显，陈东为了减轻弟弟的痛苦，将弟弟谋杀了。
小说涉及道德与法律，该如何评判陈东的行为？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与错的问题。结尾把对陈东的评判不是交给法官而是交给读者，意蕴不错！

夏冰

曾看过一老爷子为解脱爱妻病痛，在妻子要求下杀妻的小说。这类型现象其实反映了真实的现实困境。人物心理刻画细腻，见风格。欣赏。

刘满园

写得挺感人，也值得商榷，就连安乐死都值得质疑，这样做人道吗？

东方小来

多谢迎风版主赏读。

万里

我个人觉得吧，最后的画外音可以去掉。这样，增加了文章的留白，同时也就加厚了文章的意味。读者大可以从文章的字里行间想像出是怎么一回事。喜欢小来的文章，每篇都很有特色。其实文章不论好坏，单是能写出特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东方小来

多谢万里支持，已做简单修改。

碣石清风

这一改动好多了，虽含蓄但更有味道，留给读者思考的空间更大了。敬佩东方为文精神 遥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