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杂记 续

梅边

我想用一种色彩描摩我的家乡，我的村庄，但我找不到。它要是一种最深层的颜色，代表我的灰暗，也代表我的明亮。在我要笑时，它要象太阳；在我要流泪时，它要象乌云，象最黑的黑夜，象最深的湖，湖里最死的水。      
       麦子还没有开始收割，但听见联合机的轰轰声了。我仍沉湎在家里，沉湎在我的书本里。
      
       屋外太阳亮着。我听说，在我出去的这一百多天里，在太阳亮着的时候，村里又有很多个人死去了。有年老病死的，有年轻得急症死的，有喝农药死的，有出外打工出事故死的……在这段时间里，以前和我在沙船上的一个兄弟，就死去了他的女人。她是有病不舍得花钱去看，在家里病发没能及时施救死的。那时那条船上我们三个人，那个比我还小的，也在去年的时候，因为肺癌不治而死去了，撇下了他正是好时候的妻子，和正不是时候的还不到十岁的儿子。我的汶河水上那么多的清寥的诗歌，再读已如梦魅。汶河水还悠悠流着，它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却带走了我很多东西。我知道我不能抗拒，不能抗拒这流水。一百年一千年后它还在流，而人的地位呢？而人的名誉呢？你只活在当前。你的诗歌呢？你的文字呢？
       村里我最要好的朋友有两个。一零年的时候，电死了一个，是在日照的莒县打工时电死的。前年我在烟台，也差点被电死；都趴下了，一跳闸，我又跳了出来。朋友在莒县电死了，当时我不在家，是我那位朋友去代为处理的。是迎回了他的遗体还是骨灰，我不记得了，或者我不知道。我挨电过后，我对我那位朋友说，那次如果我死了，又得麻烦你去把我运回来。而我死了的那位朋友，善后我没有去赴他的丧，我没去付一分钱，一年后见到他的妻子，我没说一句话。

       我们村是个孝村。基本没听说过有哪家子孙不孝顺的。我爷爷活到九十多，后二十年吃住都是他五个孙子家轮流着。五个孙子媳妇待他很好，他亦知足，孬点好点，他从不生事。村里也有一家特不孝的。王老头三个儿子，每个儿子每月拿25元的养老金，后来想再涨上5元，哪个儿子也不干。大门外头有坑，大儿子把他拖下坑过。最热闹的是他死后，三个儿子竟不给他发丧，一个小提篮装了骨灰盒，提到自己麦田里去埋。因为天冷，挖不动土，就把骨灰盒扔在田地里待了一晚，第二天拿羊镐去再挖。这在我们这里这是个唯一。而好好的，这几年喝农药的孤寡老人多起来。这次我出门，又有了几个。问问原因，什么原因也没有。我知道这是孤独造成的抑郁。儿女也不是不孝顺，有他饭吃有他钱花，可就是不和他们从语言上交流，说笑从不向了他们，有他这个人也没他这个人似的。现在我的父母都健康，我懂得了这一点，我告诉自己，将来我不能犯这个错误。这一点，我大伯家几个兄弟现在做的就很好。我外公去年才下去，活到快九十。外公一直跟着三舅吃住。三舅每年卖多少粮食，什么时候卖，卖哪个牲畜，三舅都和外公商量。所以外公活的实在。外公活着的时候，三舅和外公每天早晨一壶茶，爷俩有话说。现在外公去了，三舅早上还是有那壶茶，三舅给外公倒上一碗，放在那里，三舅抑或还和外公有话说。
       哈，扯远了，麦子扯谷子上去了。 ——

      谷子熟了
            [匈牙利]裴多菲

      谷子熟了
      天天都很热
      到了明天早上
      我就去收割

      我的爱也成熟了
      很热的是我的心
      但愿你，亲爱的
      就是收割的人

       听见机器更大的隆隆声了。麦子熟了，明天就去收割。至于爱，哼，那只臭蛾子！

                                                        2014-06-04 晚  十里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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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梅边 于 2014-6-4 23:30 编辑 ]

一孔

这貌似平淡的叙述了有一股冰凉，这略带调侃的冷幽默中有一种无望。

yangyizhuo

随心走字。莫名觉得作者好像是个小姑娘。奇妙的感觉。
含嗔有怨，柳动风轻。

张金彪

小清新的文字。

梅边

啊，见到杨兄的好字了！——其实早就见到了。
给梅边这样的评价啊，美死了，乐死了！要是再读我其它文字，那才叫小姑娘的十七八呢！嘿嘿。

梅边

这还不清新吧？都说梅边没男朋友，这不来了！问好金彪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