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5-7-18 12:16 编辑
好容易等到暑假,却依然等不到憧憬已久的消停。
依然是检查,各种各样的检查。安全检查,看看孩子是不是玩水——这事儿多大啊,不查不行;师训检查,教师培训工作意味着教育主体的素质能否得到保障——也不是小事,得认真对待;还有什么普法检查,台风预警什么的……反正每个事情都大的没边,上面有要求,咱们只能无条件服从——必须的!
只是,我们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检查究竟会促进多少。学生都放假在家了,学校能够得着吗?开了几次会、签了一些名字就能解决学生的溺水隐患?村里的沟塘渠坝学校有权去封堵吗?当然说做比不做可能要好点,但是显然这种方式不是最佳的着落点。再比如,师训工作,教师该培训就得培训,不需要培训就不培训,人为的检查能查多少,能改变多少?性质是一样的。
其实,我没那么高尚的家国情怀,真要是不挨咱的事情,咱也不见得就去妄加议论的,可的确耽误了不少的休息时间。还有就是见到检查的领导不免有些点头哈腰的,自己也不小了,有时也别扭。可是转念一想,端人家的饭碗就得受人家管,不就是哟呵几句也没多大难事——看来我还是擅于调节的。
不过,眼下的这个事情真把我给难住了,我一边哟呵,一边显得严重底气不足。
成人教育工作可能圈外人未必清楚。简单说一下吧!几十年前,我们国家为了提高国民文化水平,创造性地实施了成人教育工作,具体形式有多种,层次低的叫做扫盲,办夜校,就是罗列一下村镇里有多少个文盲,然后安排到一个固定的地方上点课(多半选择学校),三两个月下来之后,简单地考试之后就发个脱盲证书,表示已然扔掉了文盲的帽子了;层次高的搞函授,所以产生了一大批五大毕业生。比如成人高考、自学考试、函授大专、电大等等,三两年熬毕业也就是大学生了。一时间国民学历大幅度蹿升,成效斐然。
客观地讲,这些做法在当时的确起着重要的作用。也的确有不少目不识丁的人进城之后能够准确地辨别男女厕所,也会简单地算账,而五大毕业生虽然未必货真价实,但是开卷有益,总是有所汲取的。这完全可以被认定为惠民工程,老百姓也的的确确地得到了实惠。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晚上,我特别向往村子中间的那个学校,那么多大男大女在那儿识字读书真是人气爆棚的,况且,那时所谓文化生活极其贫乏,连个电视都没有,谁愿意天一黑就藏在家里?夜校给渴望出去的年轻人太过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所以大家都愿意去,连识字的都去。而到散学回家时候,整个村子里手电交织,蔚为壮观。那些学员不仅仅收获了证书,有的还顺便谈成了恋爱,暗结了朱胎,他们要是不感谢夜校的话,真是天理不容的。
可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扫盲根本就不是问题,咱们早就郑重告诉联合国,咱们脱盲成功啦!而且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改观,夜生活丰富多彩,吃喝玩乐各显神通,对夜校的渴望早已兴趣索然。至于白天就更困难了,年轻力壮的姑娘小伙,中年男女,谁一天不能挣个百八十块,到学校里听那些类似天书的东西难受不说,还眼看着白花花的票子打水漂,谁都心痛啊!
所以,这事应该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轰轰烈烈地一场下来也算是完美收官。
然而,事实上不是照样的,上面觉得吧,这个扫盲结束了不错,可还得提高啊!农民嘛,光识几个字是远远不够的,得学会科学种田,科技致富,要做新时代新农村下的新农民,要懂电脑,要知道WTO,要永远能立于时代潮头。继续办班,名字不能叫扫盲了,改成了农民文化技术学校。模式应该和之前一样的,就是上面布置,下面张罗。找一批老师,利用学校的场地,把这些农民请进来,给他们传授科学知识,从理论上来讲,资源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从效果上来讲,可以保证我们的农民朋友永远幸福地行走在不断求索,持续充电的路子上。
可行吗?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
首先是学员问题。哪来的学员?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人们的经济意识站在早已挤占到了第一位了。也难怪,现在的农村和城市没多大区别,每天清早裤子一提就得算计着今天得要多少钱才能把日头等下山。靠地里那几颗蔫头耷脑的庄稼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打工的打工,做买卖的做买卖。绝大多数青壮年出门在外,分布在祖国的四面八方,有的还是举家搬迁,真正呆在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几乎是珍惜族群——也多半是不太利索的人们。现在,每年让咱们招收多少个学员,完成多少个指标,除非让女娲老人家现用树条子在泥土里抽,可那也等不及啊!
或许领导们觉得这不还有一个隐形的市场吗?男的出去打工了,不还是有大量的妇女同志吗!也可以动员啊!如果你这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村子里的确有不少妇女,可人家在干嘛?贤良的得照顾老的照顾小的,还得照顾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一到晚上人困马乏的,自然是不愿意折腾的。图享受的就更不可能了,成天抱着麻将过日子,反正老公在外面挣钱,自己在家花钱也是天经地义,于是早饭一吃,就三五成群来到了棋牌室,昏天黑地,酣畅淋漓。赢得要“宜将胜勇追穷寇”,输的高唱“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从头再来”。别说让她学习,你请她们吃大餐人家都不会搭理你的。
真实的事例是几年前附近某妇女贪恋麻将,自家的孩子在门口溺水数小时竟浑然不觉——你这让学校怎样预防溺水?
领导们会诧异,这以前检查不是挺好的吗?那我告诉你,你就是现在检查也能糊弄过去。
曾经夜校检查的时候,要是查作业的话,就让中小学生替代,换个名字的事情很容易的;实地检查的话,找一些初中毕业的人呆着教室里对付你们,谁能发现问题。不过,这些人也不是白请的,得花钱啊。我记得那时候,好像一个人一次就得五十,一刹那长安米贵,“知识就是金钱”再一次以黑色幽默的形式得到验证。
那只是二十年前的价码哎!现在要请几百人让您检查检查,可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啊!况且,人家也未必就看得上那个百八十块的。不过,真到节骨眼上,对付检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壮士断腕滴!
前几天,见一婶婶在跳广场舞,很惊讶,一问,原来要代表镇里比赛,每次出场费好几十块钱,于是她闲着也是闲着,五十多岁也学起了广场舞了。这是题外话,也是现在基层组织活动的真实场面。
好在,后期关于农民文化学校检查的次数是极少的。所以,这活虽然年年有,而且每年的培训指标都保持在六百到一千人的范围,大约是全镇青壮年的百分之二三十的样子,没有人实际上能抓这些人上课的,基本上也是年年不动——也不是不动,在网上下载个科学种地、网箱养鱼还有就是病虫害防治什么的作为讲稿,然后可劲地想一些名字作为学员,然后装进崭新的档案袋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半天解决战斗,谁看都说好!没准还能混个先进!
这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检查了。咱们这地,一来没有成片的鱼塘,谁来养鱼?二来每家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别说病虫害,就是蒸馏水种田也养不活人。按说睿智的领导是一目了然的,可人家不说,因为,人家上面还是有领导的。既然能这样过去,也应该能这样等到将来!
鄙人作为乡镇教育的龙套,什么活儿都干,这活当时没人认领,也就顺带着,算是亲历了我们扫盲以及成人培训工作有几十年之久。当初扫盲验收结束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慨叹终于不要造假了!谁知道又继续玩了十几年的升级版,原来也没当回事,再升级升级没准咱就不干了,轮到别人对付也不一定,我岂不省心?
然而,这个暑假又来了新的任务,要按季度在网上上报培训数据。全国联网的哎,我是报真实的还是按照指标报呢?报真的,说明咱们至今没干什么活儿;要是报假的,倒是完成了任务,可是真要是遇到个什么微服私访之类的,岂不倒霉到家?
我不是不想干活不能干活的人,让我板砖抬瓦咱毫不犹豫,可这活一直就悬空,无从下手的,要是躺着中枪找谁喊冤去?
那就问吧!问领导问同行。首先坦白实际情况,然后商讨一下对策。得到的答复出奇地一致:按文件办!这帮家伙开始用哥们玩剩下的这招对付咱了,咱继续心里喊冤吧!
想起了盖头。姑娘出嫁的时候先用盖头盖着,长什么样不知道。到了洞房之后,再掀起来,是黑是麻也改变不了现状了,这真是古人的智慧啊!咱们的有些工作,实际上都是蒙着一个盖头,看起来很好,那就行了,要是半路上把盖头掀起来,也太煞风情了!
所以,咱也不需要担心,既然这是个普遍的现象,咱头上的这个红盖头就会有人帮助捂着,天塌下来不是有大个子扛着吗!咱们小个子在下面还是能自由穿行的。
只是,老戴着盖头的话,怎么能看清脚下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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