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孤独而敏感的叙述者——读半树散文

等待戈多

　　朋友通过电子邮件转来半树先生的散文稿，嘱咐为其写评论。我和半树素昧平生，之前也没有读过他的文字，遂问朋友对他的文章有何评价，朋友信誓旦旦地说，不好我能向你推荐吗？
　　
　　于是坐下来静心阅读。一开始，我便为他的叙述方式所吸引。大跨度的随意跳跃让人不知所措，作者的思维似乎在无拘无束地自由流动，一时间，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叙述要将我带向何方。这多少有点超出我的阅读经验。在我印象中，散文一般都只涉及一事一物一景，触景生情，咏物抒怀，而摆在我眼前的文稿却不是这样。……渐渐地，随着阅读的深入，我才理出头绪，原来作者并无意于此，而是让自己的情绪随意流淌。当然，这情绪也不是来得随心所欲信马由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是一种淡远悠长的感伤。“轰隆隆的声音很有节奏，自远方越来越清晰呼啸而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消逝。”作者开头这样写到，看似平常的语句在我看来包含着难以言表的孤寂。只有一个敏感而多情的少年才可能这样在意那自远而近的轰隆隆的火车的声音，听着它消逝得无影无踪。这是夜间的惊醒，“眼前是黑漆漆的夜，厚厚的窗帘隔蔽了窗外如水的月光”，孤独似乎变得无处不在，一个成长中的少年，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绪，“对于孤独的恐慌，是在鸦默雀静的树林中独自一人渴望一个伙伴的回忆中清晰开来。”记忆中只有几棵苍老的梧桐树，喇叭花似的梧桐花，母亲愁苦的面容，父亲急促挥动铁锨疏通水流奔泻的身影；磨穿了的鞋底，雪地上的奔跑，以及对于冷的记忆；给自己童年带来唯一乐趣的羔羊，绝望的挣扎，滴血的哀鸣，悲壮的死亡…… “这些片断组成一副流动的图画，任何一点点存在的东西都可以随时打断它，一阵清冷的风，一缕苍白的阳光，甚至一阵轻微的咳嗽”。随着年龄的增长，该淡忘的早已忘记，不能忘记的却愈加清晰。那就是对孤独的恐惧，对孤独的接纳，对孤独的品味。
　　
　　以上，就是我读《记忆的片断》时的感受。
　　
　　当然，综观所有散文，作者传达给我们的并不仅仅限于上述情绪，还有心灵的宁静（《静静的河水》），对历史的追忆和思索（《风中的味道》），对生命的感悟和怜惜（《疯女人》），严肃的自省和反思（《镜子》），对逝去岁月的依恋（《并行的铁轨向着远方》），等等。
　　
　　我猜想，在作者的人生历程中，除了孤独，肯定还有焦虑、恐惧、无奈、惆怅、伤感、愤怒……种种情绪，然而作者并不停留于此， 他凭借一颗善感的心去感受万事万物，在耽于思考中复归心灵的平静。那是一种大彻大悟之后的宁静。“曾经有过波浪滔天，也曾经有过河水轻缓细流 ，像我的人生之路一样绵延起伏不平，到如今内心已经平静，少了浮躁，但这条河流一如既往地静静地流淌。它静静地流淌着，在黑夜给我些微的光明，在白昼给我抚慰，它们在我静静地品味的时候来和去，没有踪迹。”这是一条什么河呢？作者的回忆从书店开始，“我总是去翻看那套书，从我触眼的那刻开始。”那是一套什么样的书呢？作者没有说，字里行间是对“那套书”的热爱和囊中羞涩的尴尬，“我摸口袋，发现我一无所有”，然而作者的热爱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他显然已经读过“那套书”了，并且感动于其博大、宽容、纯粹的精神，“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在受苦，不止我一个人在孤独。”“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相爱的人，我爱他们，他们爱我，我得到了一种如佛顿悟般的醒悟。”
　　
　　由于喜爱，作者不由自主地拿“那套书”和其他书做比较。有意思的是，现在，作者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了，但是却失去了买书的感觉，很少有什么书可以打动自己了。有一些书，可以写得很好，很有技巧，但，它们也许遮盖不了一些内在的东西。没有什么书可以像“那套书”那样“像一条河流一样，在你的心里静静地流淌着，串起你的过去、现在抑或未来。”究竟是什么书呢？快到文章结尾时，作者才点出名字：《约翰·克利斯朵夫》。
　　
　　一条河，一套书，映照出作者的内心，难怪他也那么爱不释手了。
　　
　　使我惊异的作者的选材。没有了风花雪月这样一些散文中常见的题材，多了如钢板、蛤蜊、疯女人、铁轨等令人意外的元素。我在一家钢铁公司生活多年，我的爱人也在钢铁公司上班，孩子在钢铁公司的学校上学，可以说，是钢铁为我提供了生存的养分，然而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新闻报道中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外，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对钢铁心存感激。相反，我本能地对钢铁和水泥有一种拒绝和逃避，我梦想一次次地回归乡村，回归童年，回归自然。读了半树的《钢板的软弱》，我在惊讶中也有惭愧，我想我们是不是在一种乡村牧歌式的情结中形成了另一种偏见？半树的不同之处是在别人目光忽略的地方发现了美。开始时，“那些黑色的钢板，它们总是冷淡地看着我。它们很硬，它们很黑，它们很冷。”这样的感觉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和钢板相比，“我很软弱，力量很小，……我想到了某些类似命运的东西。” 但是，有一天，作者终于发现，钢板其实很软弱，人们可以用气体切割它们，“它们立即软的融化了，滴落的眼泪很美丽，像烟花一样。另外，你还可以弯曲它、锤打它，撕裂它……”作者通过发现钢板的软弱拉近了我们和钢铁之间的距离，使我们和钢铁不再那么水火不相容，使我们对钢铁不再那么排斥。
　　
　　让我同样惊诧的是疯女人居然可以写成一篇文章。“她是一个疯女人，她一路永远行走着。在晨光中她背起一个破碎的包袱，穿越田野，没有人知道那个包袱里装着的是什么。”她成为孩子们奚落和嘲弄的对象，这一点也不奇怪。“疯女人永远是躲闪着那些攻击的石块和散沙，这些石块和散沙骤然散发着恶毒和自私，彰显人性的卑微。”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者同样发现了美。这就是母亲的善良。“母亲倒了一碗饺子给她，她就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吃，吃完了，她还不忘再要一点汤水。母亲的眼睛湿润着……” “疯女人从此消逝了，不见了，再见她是用一个千疮百孔的布帽子，盛着些煤块，小心的放在给予过她一碗饺子吃的人家的门口，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她永远也走不完的路。”说实话，读到这里，我都有一种禁不住要流泪的感觉。善良总是令人感动，而处在生活最底层的普通人之间那种相濡以沫般的真情尤其令人感动。
　　
　　这时，母亲的感叹胜过千言万语：“她也是一个女人，唉，也是一辈子……”
　　
　　我发现，作者对象征有一种偏爱，如，用一条静静的河流象征内心的宁静，用镜子象征人不能失去自省自察的精神，并行的铁轨象征两颗心虽能相互感知却不能相互碰撞。对于这些象征，我认为有些来得自然贴切，如《静静的河水》等，但也有一些却失之生硬牵强，比如《并行的铁轨向着远方》。在文章中，为了使表达作者的对那段若有若无的感情的理解，就安排了铁轨这个“角色”，以诠释自己的理念，但我认为这样的诠释显得不够自然，感觉不是从情景中引申出来的，有为象征而“象征”的痕迹。
　　
　　当然，这并不影响我对这组散文整体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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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荷

一楼学习，就是版没有排好。

等待戈多

呵呵，在浏览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出来就变了，没有首行缩进了？

叶梓

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因为我喜欢这本书，也就很喜欢你了。
但愿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絮飞黄昏

哈,支持!握手!读过半树的文章,但没有如此透彻的读过,还得感谢楼主,让我有了更多的了解半树文章特点的机会!

等待戈多

最初由 叶梓 发表
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因为我喜欢这本书，也就很喜欢你了。
但愿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呵呵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等待戈多

最初由 絮飞黄昏 发表
哈,支持!握手!读过半树的文章,但没有如此透彻的读过,还得感谢楼主,让我有了更多的了解半树文章特点的机会!

谢谢你的指点，新手向老手学习

等待戈多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一楼学习，就是版没有排好。

谢谢你的鼓励，应该向你学习，在一个老手的指点下，重新排版了

葛瑞英

最初由 等待戈多 发表
　　朋友通过电子邮件转来半树先生的散文稿，嘱咐为其写评论。我和半树素昧平生，之前也没有读过他的文字，遂问朋友对他的文章有何评价，朋友信誓旦旦地说，不好我能向你推荐吗？
　　
　　于是坐下来静心阅读。一...

问好，学习

孙蕙

稍稍了解了半树先生

等待戈多

最初由 葛瑞英 发表
[QUOTE]最初由 等待戈多 发表
　　朋友通过电子邮件转来半树先生的散文稿，嘱咐为其写评论。我和半树素昧平生，之前也没有读过他的文字，遂问朋友对他的文章有何评价，朋友信誓旦旦地说，不好我能向你推?..

多谢，握手！

等待戈多

最初由 孙蕙 发表
稍稍了解了半树先生

呵呵，慢慢了解，我也一样

采莲南塘秋

等待戈多，写的不错！向你问好！

缥缈孤鸿

看过半树很多的散文，也有很多的感触，但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看了楼主之文，有很多共鸣之处，但认为自己真应该对半树的散文一读再读了。

叶梓

最初由 等待戈多 发表
呵呵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