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酒鬼胯佬》——乡村人物纪实之一

储劲松

　　　　　　　　　酒 鬼 胯 佬

                    储劲松

　　那天晌午，我坐在村口那爿小店门口，和村里几个闲老不咸不淡地正拉呱，胯佬恰好捧着一只酒瓶子来店里打酒。他刀削似的瘦脸依旧满面红光，脚步依旧七七八八地歪扭着，那条当裤带子用的细花绳，依旧把沾满泥巴的蓝卡叽裤子吊在大腿胯上。

　　“胯佬，中午灌了几两臊尿哇？”

　　“哟呵呵，胯佬今儿个又挣了几个钱啦！”

　　“昨日晚上烧火的又拎耳性了吧？”

　　几个老人你一榔头我一棒，把胯佬原本就大的舌头搞得更大了。“呃——四、四两，” 胯佬摇晃着单薄的身子，把酒瓶子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渐渐腾出一只手，伸出四个指头打着酒呃比划着，“没，呃，没得的事，我烧火的在街、街上卖菜，呃……”

　　这时，他朦朦胧胧的眼睛顿时一亮，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朝着我高了八度音地说：“哦，念书的回来着哇！呃——”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胯佬已经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盛唐烟来，恭恭敬敬地递到我手上，并躬着腰送上了火，转身又慷慨地给老人们一人发了一颗。抽了人家的烟，几个老人不好再把话头架在胯佬身上，一时间急切的吧嗒声和惨烈的咯嗽声混成一片。胯佬这时已经打了廉价的散装酒，抖抖缩缩地拴到腰上，松松垮垮地走远了。

　　我抽着胯佬的烟，觉得欠下了个不小的人情。说实话，这些年我抽过不少免费烟，却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胯佬的烟来之不易。他在城里拉板车，生意不好时一天有时都挣不来一包盛唐。我在城里经常看到他和一帮拉板车的汉子，不论骄阳似火还是寒风刺骨，都守候在十字街头，眼巴巴地望着大街，指望有人雇他们拉点什么。他们的生意清淡得很，现在摩的、三轮车、小面包都大大的多了起来，都跟他们抢饭碗。有时，也偶尔看到胯佬拖着一板车水泥、磁砖或者砂子，像纤夫拉纤一样，一只脚键着地面，一只脚狠命地往前蹭，车绳深深地勒进肩胛骨里。再者，他对我这个已经生活在城里，过着轻松快活日子的人的热情和尊敬，也让我深受感动。他以一颗来之不易的烟来表达他对一个晚辈朴素的感情。

　　胯佬本有个大名，但大名没有胯佬这个名字名气大。胯佬这个外号据说是他爹取的，源自他从小人就长得不精神，并且一条裤子总是吊在大腿胯子上。给他这个外号注入内涵的，或者说胯佬这个名字之所以出名，还是因为他一生酷爱喝酒，不论在何时在何地在干什么，他腰上都系着酒瓶子，过一刻钟半刻钟就解下瓶子美滋滋地咪上一口。并且一喝就醉，神志从来都不曾清晰过。并且常常因为偷他烧火的私房钱打酒，或者把因为嗜酒生下的智力残缺的儿子小胯佬念书的学费兑换成了瓶中之物，而被烧火的把一只耳朵拎得多垂下半寸，有时还被揍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有必要介绍一下，他烧火的是个北方女人，人长得牛高马大，丰腴肥硕，具有乡下女人共有的勤劳、俭省、善良等等优秀品质，同时又很泼辣。她常向我母亲哭诉她的不幸：“老姐呀，俺嫁了这么个窝囊废，真是前生做了过（意同造了孽）喔！这个杀千刀的，前日又把小胯子买本子的钱灌了臊尿。你讲，这日子我么样过得下去？”

　　我母亲只好又进行一场于事无补的劝，幸而胯佬他烧火的也不奢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更实用的奇术，她只是装着一肚子苦水要找个人倒倒而已。倒过之后，她照样风风火火地下田插秧下地锄麦，照样劲闪闪地挑一担大葱小蒜进城去卖，照样跟村里的女人男人开些半荦半素的玩笑，然后“呵哈哈，呵哈哈”爽朗地大笑，照样在胯佬有新的犯罪事实的当晚，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一顿。

　　胯佬在村里怕烧火的是早有令名的，村里的小孩子们的日常乐趣之一，就是躲在他们家卧室窗子脚下，偷看他烧火的教训胯佬。我七八岁时，也曾蹲过他们的窗脚，目睹了一场精彩的武戏。那晚，照例是胯佬喝高了，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折腾，胡乱中把蚊帐扯了个大口子，把他烧火的气得也赤条条地从床上跳下地，伸出大手像拎小鸡似的，把胯佬从床上拎起来，轰地一声掼在地上，晃动着肥大的奶子把个大屁股压在胯佬身上，照着胯佬的脸噼里啪啦一阵好打。胯佬剧烈嚎叫几声之后，竟然在地上打起了山一样的呼噜。末了，他烧火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腿跺脚长一声短一地声地哭诉起自己的苦命。

　　胯佬虽然好酒，并且常常给家人造成不幸，但这并不表明他是个坏人，实际上，他除此之外，从没干过有损别人利益的坏事，他只是我们乡下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民中的一员。我写下他的故事，并非出于讥讽或者揭露别人隐私的目的。或许因为他发了我一颗不比寻常的烟？好像并不完全因为这个。

　　那天，我再次回家时，碰巧又遇见他在小店里打酒。这回，我很主动地迎上前去，递上一颗红塔山，“胯爷，您抽烟。”他双手接过烟，大着舌头说，“啊呀，呃——许、许客气呀（意即太客气了）！念书的，难、难为（难得）你还看得起我这个酒鬼。呃呃。”他抖抖索索地找火，我迅速地打着了火机，凑了上去。

　　我敬这颗烟，仅仅只光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债么？

　　然而昨天，我一脚刚跨过门槛，母亲兜头就问我：“伢你帮胯佬什么忙了吧？”我一脸雾水，说：“我没有啊！”母亲喜滋滋地说：“胯佬逢人就夸我伢晓得事哩！”

                                  2004．5．17深夜

            
（安徽省岳西县委宣传部   储劲松  电话：0556-2172552     邮编：246600  E-mail:chjse9044@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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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劲松

来太虚胜境做一回神仙。既然来了，不能空手不是？！请各位方家多指教。俺写小说少，写得不好。自知之明。

一楠

乡村题材系列，人物刻画的不错，很有土味儿！问好！

郝健

行文流畅，结构匀称——只是稍显。。。。。。，说得不对呵——但是真话。

储劲松

最初由 郝健 发表
行文流畅，结构匀称——只是稍显。。。。。。，说得不对呵——但是真话。

单薄了点是吧,呵呵,俺回去改改.握手

储劲松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乡村题材系列，人物刻画的不错，很有土味儿！问好！

使俺感动啊.握手.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