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狠与诗意

梁星钧

　　《星火·中短篇小说》2014年4期我打算翻一翻搁下先忙完别的，没想到一翻即一气读完了两篇。这两篇合我一向倡导的不管什么书文首先要好读并能读，其次要读得下去的读书宗旨。同时这两篇还有一个特点，即我认为好的书文未必读完就一下明晰，清楚，明明白白地言明了什么，告诉了你什么，相反倒是那些“似是而非”，留有余悸的小说似更有嚼头和更加精彩。为此两个与众不同的特点，我写此篇读评以表我的阅读感受。


　　一、凶狠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向来都是争论不休的问题。中国多数人主前者，认为要扬善，而西方主后者，认为要抑恶，但不管怎样，人性的善恶都同时存在，惩恶扬善是人类社会的共同主题。《走啊走》这部置顶中篇，就很好地揭示了“人性恶”的一面。

　　这个“人性恶”的揭示固然是抛开人性善之外，人的一个侧面。其具体表现我用一个词来描述，这就是人性的“凶狠”。

　　《走啊走》写文革年代的一次学生野营拉练。那时贯彻落实伟人的“我们不但要学农、学工、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学校组织一次大型野外拉练。之所以说“大型”，指组织规模宏大，全校人人参加，连患有心脏病的学生也不能例外（当然在那样一个特殊年代，有阶级出身及成份问题的人根本不被公正对待，人性的一切都得服从于政治），很严肃，严谨，他们把全校最不好管，纪律和表现最差的编在一起，称作“坏料班”，其学生称作“狗杂种”，由工人阶级出身的牛魔王当班主任，他对学生的管理只有一个词，凶狠！

　　由这样的称呼和对待我们就知那时的人是怎样的渺小。这两篇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涉此而言彼。题名为《走啊走》的拉练活动，实际写的是人性，揭示走啊拉练活动中的各色人性，他们是何以“凶狠”的面目而一一呈现。

　　牛魔王对待这些“坏料班”的学生只有“凶狠”。对中途溜号的几个学生审问不出结果，就交由红团的学生用皮带把他们往死里打。对待有流氓习气的小拉三也是极尽猥琐之能事。

　　小拉三是一个野性或说男性十足的女子。她虽是学生，但已沾染上了世故的社会恶习。因受其养母丁香花的出身不好，是上海旧社会的妓女，而备爱欺凌。她从小是被遗弃的孤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在福利院长大。但她后面对待男人用“奶子”及“裤子”的那一套。既令人憎恶，又令人悲怜。

　　刀子王是一个指甲很长的“杀手”。八级钳工是个扒手。

　　当然小说也塑造了“大哥”这样的可以制服牛魔王而比其更凶狠的克星。

　　小说就是通过这一群人物的形象塑造，反映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生活，梳理那个年代的特殊人性。正如自己所说，“通过噩梦般的时代，见出人性的缺失与手段的卑劣、人生的无助与命运的悲惨。”作者的这种揭示和展示手段，即小说的创作手法是一边通过写走啊走的拉练活动，一边穿插和回味这次活动的人物事件前后，尤值一提的是，这次走啊走拉练活动，不管自愿去还是不得已去，没说通请假不得不去的许多孩子父母家人，都一路陪同，这次活动活动牵涉了家庭，触及了社会，暴露了时代政治下的影响，让小说成了一个洞见社会历史的万花筒，多棱镜。我们说小说要横切画面，展现历史变迁风云，此小说可谓做到了。


　　二、诗意

　　读《牧羊人》我一是被其优美的写景所吸引。牧羊，这样的生活画面我们读过，多半是孤清的，苍凉的，虽不乏雄性与阳刚。但作者所写的这篇牧羊人张果子，却是个有心血、有善性、心中有大爱之人。小说写他的生活，居境，一辈子为人也为已的牧羊生活，莫不笼罩在一些优美叙述文字的诗意里。作者生于八十年代，一点也看不出其创作的“幼嫩”，她以沉稳之笔，以人情练达皆文章之格，以稔熟民风民俗之优美的措辞和构思，把这一对牧羊人（另有其搭档陈石头）写得充满了人情味，整个作品格调充满了浓浓的诗意。

　　作品分春夏秋冬四季写来，也是四个不同的章节，揭示的年代是牧羊人的一生。本篇同篇前篇也有一共性，即提此而言彼，即表面写牧羊人，实际还是写的各色人生及人性。现在大家公认写小说主要是写人，至于情节和故事语言等都降为其次，而人又是复杂的，人性又是变化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你相处一世，也未必能“明察秋毫”。所以挖掘人性，揭示人心，就成了一切作家笔下的首要任务；也正因其复杂多维，也就成了作家刻画的艰难任务，也就有了文学乃人学和丰富多彩的文学局面。《牧羊人》这篇小说的诗意表现在几方面，除了前说的写景，把人物的一切活动笼罩在优美的诗意描写里，还有一种不紧不慢的舒润语调，这个语调支撑了小说的叙述骨架，成了这篇小说的优美格调。

　　这种语调我认为非作者的心血来潮，一夜之功。首先来自这样一个优美的牧羊人的故事。牧羊人张果子终身未娶，但爱过，那个名叫秀芝的姑娘是他的至爱，他为此与牧羊搭档张石头争过，但秀芝为救悬崖的羊摔死了，他为保住这份至爱而终身不娶，但他过继了一个值人同情的没妈女孩。我认为张果子一生就做了三件事，一是为人牧羊，换回食用的粮食，也包括牧自己的羊，二是救助并过继了备受后妈虐待，亲爹不爱的女儿红花（红花这个孩子的处境很令人悲切），三就是终生爱秀芝姑娘，在心底守候她一辈子，直至老死，甚至死前都与秀芝梦里相聚（我认为作者的这一特定构写，体现了文学的美学价值）。

　　其次是几个人物的形象。尤其是红花姑娘的后妈，她是个能言善辩的女人，什么她都会说，能搬转，把无理讲成有理，把凶残讲成严厉，把对待不好讲成是吃苦不被知，费力不讨好，她的口头禅是“天地良心”，好像她才是最大受气，被冤屈，只有天地才知她的良心。她五年给孩子做了五双鞋都要夸，她把孩子饿得皮包骨还有理，她把孩子收拾得破烂不堪她还认为自己有功而还受委屈，因为她会说话，总会把错的说成对的，把稻草也讲成金条，而且还不动声色，说得头头是道，让你难找破绽。总之她是一个黑厚、抱怨、凶残、毒辣而可怕的后娘，为孩子多付出一点都要炫耀抱怨也只有后娘才做得出来，但作者的高明在于没有直接谴责她，羞辱她，而是艺术辩证地将人物立稳，把其内心活动及“自有说法”展现得淋漓尽致，与其说这篇小说成功地塑造了牧羊人，我个人认为还不如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后妈的形象。后妈在天下的孩子里是全遭垢病的。但我认为作者处理得还算客观公允公证，总之她以冷静的角度和笔触，虽非为后妈翻案，找说辞，却也诉出了后妈心中的苦楚。我认为千万别小看这个成功形象的塑造。我甚至都认为，这个后妈形象，是本篇小说最有个性，也最易被人记住的成功形象。作者的如此塑造及成功用笔，都是于无声处听惊雷！主人公在平静从容的故事叙事中自然展现，以忧伤而略带低徊的散文化语势，完成了这个人物的自然走向。

　　以往读完一些小说立马想写，但又没什么可多写。这次读完主要想思考。尤其调动了修改自己小说的热望。我那些写成了的小说，因搁之久远，也想找出来修改下，似乎这样才平息，才过瘾，甚至我发誓也要写出一些如此的好小说。这可谓我读之有共鸣，想发泄，要倾吐，也正说明充分调动了我的情绪，不管是写这篇评论，还是于我自己的小说及一切文学创作。（2014,7,31 清江河）

高迎春

小说就是通过这一群人物的形象塑造，反映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生活，梳理那个年代的特殊人性。正如自己所说，“通过噩梦般的时代，见出人性的缺失与手段的卑劣、人生的无助与命运的悲惨。”作者的这种揭示和展示手段，即小说的创作手法是一边通过写走啊走的拉练活动，一边穿插和回味这次活动的人物事件前后，尤值一提的是，这次走啊走拉练活动，不管自愿去还是不得已去，没说通请假不得不去的许多孩子父母家人，都一路陪同，这次活动活动牵涉了家庭，触及了社会，暴露了时代政治下的影响，让小说成了一个洞见社会历史的万花筒，多棱镜。我们说小说要横切画面，展现历史变迁风云，此小说可谓做到了。

高迎春

读《牧羊人》我一是被其优美的写景所吸引。牧羊，这样的生活画面我们读过，多半是孤清的，苍凉的，虽不乏雄性与阳刚。但作者所写的这篇牧羊人张果子，却是个有心血、有善性、心中有大爱之人。小说写他的生活，居境，一辈子为人也为已的牧羊生活，莫不笼罩在一些优美叙述文字的诗意里。作者生于八十年代，一点也看不出其创作的“幼嫩”，她以沉稳之笔，以人情练达皆文章之格，以稔熟民风民俗之优美的措辞和构思，把这一对牧羊人（另有其搭档陈石头）写得充满了人情味，整个作品格调充满了浓浓的诗意。

高迎春

两篇小说，人物不同，题材不同，风格不同，但都在人物塑造上下了功夫，呼之欲出。小说，人物立得住，小说也就成功了！

高迎春

两篇小说，人物不同，题材不同，风格不同，但都在人物塑造上下了功夫，呼之欲出。小说，人物立得住，小说也就成功了！

蝶小妖

将小说与评论结合的如此完美。 从作者的小说，到梁老师对小说的解析，以及深入的触及，这些组合给了读者非常好的学习机会。向梁老师学习。小妖问好！

夏冰

这个标题亮。提读问候。待细赏。

黄叶斌

辣毒的眼光，才能写出精致的评析。
关于“拉练”这个活动，作为文革时期的一名经历者，也是能够引起共鸣的。还有包括砍柴烧窑等等，都是那个时期的产物。许多荒唐事，令人如噩梦般的可笑可悲。

太和五中张奇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向来都是争论不休的问题。中国多数人主前者，认为要扬善，而西方主后者，认为要抑恶，但不管怎样，人性的善恶都同时存在，惩恶扬善是人类社会的共同主题。《走啊走》这部置顶中篇，就很好地揭示了“人性恶”的一面。

太和五中张奇

评论如此到位，值得学习。

梅园星语

读此文学到了以点带面的解读方法。抓住阅读中产生强烈共鸣的文本精髓，高度浓缩提炼成就评述的点睛之笔，之后以此为契机，在原文本中捕获背景，因缘和生成等诸多情状，逐步构建立体化的解读形态，将读者引进快意的诗性阅读之中。感谢梁老师。早安。

高山松

从标题就可以看出，版主对作品的立意我风格把握得很准确，评论和解读更是令人叹服，其实这样的再创造更加精彩。

梁星钧

两篇小说，人物不同，题材不同，风格不同，但都在人物塑造上下了功夫，呼之欲出。小说，人物立得住，小说也 ...
高迎春 发表于 2014-8-5 14:01

    谢谢你的摘读及点评！问候。

梁星钧

将小说与评论结合的如此完美。 从作者的小说，到梁老师对小说的解析，以及深入的触及，这些组合给了读者非常 ...
蝶小妖 发表于 2014-8-5 20:39

    谢小妖的热读及鼓励。问好。

梁星钧

这个标题亮。提读问候。待细赏。
夏冰 发表于 2014-8-5 22:01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