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的空座位

田瞳

　　　
　　
　　
　　1
　　
　　开学一个星期了，教室里还留着一个空座位。
　　
　　空座位在第一排，第一张课桌。排座位的时候，班主任文老师说，这个座位留下，我们班上还有一位新同学没到。
　　
　　这是升入高中的第一个学期，班上的同学来自四面八方，谁也不知道那位迟迟没有到校的同学是什么样儿。
　　
　　空着的座位就在黄朋旁边，现在黄朋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心里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一天一天过去，新同桌老不见来到。黄朋望着身边的空座位，不由一遍一遍地猜想，这位同桌是怎么回事？刚刚考上高中，为什么迟迟不来报到呢？
　　
　　不知不觉间，第二个星期又开始了，那个座位还空着……
　　
　　2
　　
　　学校门口是个杂乱地方，上学的玩耍的摆摊儿的过路的瞎胡混的，啥样人都有。
　　
　　就有一个老头，在校门口弄事儿。
　　
　　黄朋去上学，刚走到校门口，有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同学……”
　　
　　扭头一看，不是同学，是一个老头。
　　
　　不认识，没见过，什么事呀？
　　
　　老头说，同学，我是花寨子的人，离城远着呢，今儿进城来，碰上贼娃子掏了包儿，回不去了。同学你行行好，给我几块钱，我买个车票回家吧。
　　
　　老头白发苍苍，弯腰弓背，一身乡下衣着十分破旧，一天没吃饭的样儿，看着就叫人同情。
　　
　　碰上这号事，哪个中学生都不会袖手旁观，黄朋想也没想，手就伸进了口袋。
　　
　　掏出来只有五块钱，少了点儿。
　　
　　黄朋四处望了望，没看见认识的同学，就对老头说，你站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随之一个百米速度跑进校门，找见一个同班同学，说快借给我五块钱。
　　
　　就这样，十元钱爽爽快快递到了老头手里。
　　
　　高中生黄朋做了一件男子汉该做的事。
　　
　　这当然也不算个啥，过了就过了。但是没想到又发生了后边的事。
　　
　　3
　　
　　第二天，黄朋意外地又碰上了同样的镜头。
　　
　　这回是黄朋的同班好友傅达。
　　
　　黄朋离校门老远，看见傅达在和一个老头说着什么。老头白发苍苍，弯腰弓背，一身乡下衣着十分破旧，正向傅达伸着两只手。
　　
　　“啊？”黄朋心口一跳，忽地想起了昨天那个老头。
　　
　　黄朋赶到跟前时，那个老头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喂，傅达，那老头是谁？”
　　
　　“不认识。”
　　
　　“他跟你说些什么？”
　　
　　“他说他没钱买车票回家了。”
　　
　　“是不是贼娃子掏了他的包儿？”
　　
　　“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也碰上过他。”黄朋笑起来，“你给了他多少钱？”
　　
　　“一张。”
　　
　　“哼，这个老骗子！走，咱们追上去问问他。”
　　
　　那老头已走出半条街了。傅达望着老头的背影，一笑说：“算了吧，才10块钱嘛。”
　　
　　这时正巧校园里铃声响了，两人赶快向教室跑去。
　　
　　那以后，黄朋和傅达在校门口有意观察过几回，想看看有哪个同学的钱再被骗走。可是接连几天，再没看见那老头的影子。
　　
　　一天中午，黄朋和傅达在街上走，路过师范学校门口时，傅达忽然捣了黄朋一下：“看——”
　　
　　嗨，老头！
　　
　　正是他，白发苍苍，弯腰弓背，一身乡下衣着。
　　
　　老头缠住了师范学校的两个女学生。
　　
　　“哎，别惊动他，看看能骗上多少”
　　
　　黄朋和傅达相视而笑，停住步站在街边观望。
　　
　　女学生显然更有同情心，围着老头问这问那，一个女生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张钞票，另一女生跑到街边小饭馆买了一兜包子递给老头。
　　
　　老头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还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眼睛，而后才慢慢走了。
　　
　　黄朋傅达看着老头走远了，便乐哈哈走到女学生跟前。
　　
　　“喂，同学，你们知道那个老头是干啥的吗？”
　　
　　女学生不解地望着这两个不相识的男学生。
　　
　　“他是个骗子，骗钱的。”
　　
　　“真的吗？”女学生很是惊讶。
　　
　　“他是不是说他家在花寨子，包儿叫贼娃子掏了，没钱买车票回家？”
　　
　　“是呀，就是呀！”
　　
　　黄朋就笑：“还是你们有钱，要不，能给他？”
　　
　　“哪有钱呀？”女学生脸红了，“家里供我们上师范，可难了，我们的家都在农村。我们是看那老头太可怜……”
　　
　　黄朋和傅达都不笑了，说：“谁叫你们这么傻！”
　　
　　4
　　
　　老头大约只在学校近处活动，不敢骗大人的钱，单哄学生。大人的钱不会轻易往外掏，学生就容易多了。
　　
　　黄朋三遇老骗子，差不多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传奇故事。
　　
　　黄朋在教室里向同学们描述他的奇遇，绘声绘色，引得全班学生一阵大笑，还有人兴奋得大喊：“嗨呀，有趣，真好玩儿！”
　　
　　正在兴头上，有个女学生忽然向教室后边指了指，大家向后一扭头，喊声笑声嘎然而止。
　　
　　班主任文老师在教室后门口站着呢！
　　
　　空气一时有点紧张，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赶快坐到座位上，有的转过身做鬼脸。
　　
　　文老师就走进教室，走到黄朋面前。
　　
　　“黄朋，你成了传奇故事中的人物啦？”
　　
　　黄朋一时说不出话，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那么，”文老师又说，“在这个故事里，你是个什么角色呢？是大侠？是侦探？还是个看热闹的观众？”
　　
　　黄朋脸红了：“我……什么都不是，我是黄朋。”
　　
　　教室里哄堂大笑。
　　
　　一片笑声里，有个学生大声说：“文老师，黄朋和老骗子的故事，可有趣了！”
　　
　　文老师摇头：“你们觉得很有趣吗？”
　　
　　大家都不再笑。
　　
　　文老师感叹了一声：“同学们，你们现在是高中生了！”
　　
　　黄朋脸上一红一白，忽然说：“老师，这个事，算个啥呀？社会上骗人的事多了，谁没碰上过？那老头一回才要几块钱。”
　　
　　傅达也勇敢起来，接上口说：“我爸爸为了一个工程给当官的送礼，一送就是十万！”
　　
　　“是呀是呀，那老头差远了……”教室里又是一片声起。
　　
　　文老师看着他的学生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今天的中学生，远不是那个时候了。
　　
　　这时候已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黄朋身边的座位还在空着。
　　
　　“老师，”黄朋又想起了他的同桌，问道：“我的同桌怎么还不来上学呀？”
　　
　　“会来的，”文老师说，“是远处农村考进来的同学，离城很远……”
　　
　　离城有多远呢？开学第三周了，再远，也该来了……
　　
　　5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四周的第一个早晨，文老师满面喜色地走进教室，领来了一位新同学。
　　
　　原来是一个女孩，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孩。文老师站上讲台，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同学们，欢迎我们班上的新同学吧！她的名字叫方秀秀。”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没见过面的新同学，全班同学等待了三个星期，这等待已经很漫长了。
　　
　　“这就是我的同桌呀！”黄朋睁大眼睛望着陌生的女孩，喜悦中带着几分惊讶。
　　
　　这女孩来自远远的农村，祁连山脚下一个叫花寨子的小小山村。一身山村女孩的衣装，还带着山乡古朴的风尘。但她凭着自己的力量，考进了县城最好的重点中学。
　　
　　黄朋望着新同学那身简朴的衣装，心里想着她家里一定很困难吧？她推迟了三个星期才来学校报到，是不是学费没有凑够呢？
　　
　　“方秀秀同学，”文老师指着第一排的空座位说，“那是你的座位。”
　　
　　方秀秀一步一步走到座位前，轻轻放下书包，轻轻坐下，好像在试一试这座位是不是为她而留。
　　
　　清脆的铃声响了。方秀秀忽又跳起来，离开座位，快步跑向教室门口，动情地叫了声：“爷爷！”
　　
　　同学们的目光跟着方秀秀的脚步，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老人。方秀秀的家离城很远，是爷爷送她来的。
　　
　　“爷爷！”方秀秀拉着爷爷的手说，“我报上名了，有座位了，要上课了，您放心回家去吧。”
　　
　　“好，好好，”爷爷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这就回去了。”
　　
　　这时黄朋的眼睫毛忽然一跳，心口也跟着跳了一下。他看着教室门口的爷爷，白发苍苍，弯腰弓背，一身乡下衣着十分破旧……啊？
　　
　　黄朋的脑海里霎时映现出了学校门口的一幕……这么说，老人是给孙女筹集学费啊！
　　
　　是那个老头吗？
　　
　　看着有点像。再看看，又不像。
　　
　　那老人已经转身走开了。教室里，同学们坐好，上课了。
　　
　　教学大楼里一片静谧。楼梯口隐约传来老人下楼的脚步声……


　　
　　

五味轩主

好小说！读到结尾才恍然大悟，爷爷不是骗子，而是为孙女筹学费。可怜的老人！

碣石清风

写了一位爷爷为孙女筹钱上学的故事，感人至深。真实反映农村孩子求学难的现实。故事结构很讲究，一个空座位，一个“行骗”的老头，一位送孙女上学的爷爷，三点一线，到此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故事悬念起伏，情节脉络清晰，作者这样结构故事颇具匠心，小说人物性格鲜明，形象惟妙惟肖，极具功力，不错。

暴雨迎风

悬念设置很好，明暗两条线索，相得益彰，结尾令人恍然大悟，令人感动的同时半酣很多辛酸和无奈，体现了作者深深的悲悯情怀！几个人物相互映衬，鲜活生动，各具个性。

木门长子

九年义务教育到高中便结，田老师这一招有深意，爷孙们的求学生涯让人回味。

星语天涯

令人动容的故事，为这样的爷爷点赞！欣赏学习

夏冰

确实构思巧，用意深的文本。
感觉，老爷子直接道出原因是不是更好？比骗人要更合理些。当然，这就不是小说了。
总有些别扭的感觉。
直言见谅。

田瞳

好小说！读到结尾才恍然大悟，爷爷不是骗子，而是为孙女筹学费。可怜的老人！
五味轩主 发表于 2014-9-4 16:48

    感谢朋友第一时间阅评,握手问好!

田瞳

写了一位爷爷为孙女筹钱上学的故事，感人至深。真实反映农村孩子求学难的现实。故事结构很讲究，一个空座位 ...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4-9-4 17:37

    清风版主解读作品总是这样专业,层层解晰,人物情节结构一一点到,句句在理,字字忠恳,十分到位,令作者信服.能为这样的评者写小说,是一种幸福!问好清风!

田瞳

悬念设置很好，明暗两条线索，相得益彰，结尾令人恍然大悟，令人感动的同时半酣很多辛酸和无奈，体现了作者 ...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9-4 20:50

    迎风版主的点评精当准确,可谓一语破的,佩服之至!这样的评语有骨头有肉,不说空话,不写虚言,为太虚树立了良好的评论之风,感谢感谢!

田瞳

九年义务教育到高中便结，田老师这一招有深意，爷孙们的求学生涯让人回味。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4-9-5 09:12

    谢谢木门一语点破!我写小说,总是有点生活来源,本篇也不例外.

田瞳

令人动容的故事，为这样的爷爷点赞！欣赏学习
星语天涯 发表于 2014-9-5 09:59

    谢谢星语,问好!

田瞳

确实构思巧，用意深的文本。
感觉，老爷子直接道出原因是不是更好？比骗人要更合理些。当然，这就不是小说 ...
夏冰 发表于 2014-9-5 10:38

    谢谢夏冰的恳切评语.说真的,我也有你同样的感觉,似乎有一点不那么顺.你说到了点子上.

天下为公

温情的故事，温情的文字，学习了！

lqm407

又一次拜读了田老师的小说。小说还是保持着清新奇巧的风格。
　　可是，因为一个上不起学的孩子，学校让一个前排座位空了几个星期，这好像不太真实。既然给这个娃娃留了位置，就说明学校是要这个娃娃的，可学校却因为学费问题而又将她拒之门外，这是匪夷所思的，一般学校是不会这样做的。
　　另外，那个老人用说谎的方式在孩子即将上学的学校门口为孩子筹集学费，就多少让人感到别扭。为什么他不将情况告诉学校或者同学以求得大家的帮助呢？
　　小说的奇巧是好事，但过于追求奇巧也不一定是好事。
　　直言不讳。请田老师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