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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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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4 19: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在此之前先交代一下我和梁红的关系,我和她是少年时的情人,我说我这人是急性子,梁红还是一朵神圣的刚刚含苞的花朵时,就被我采摘了。后来我没娶她。但我也没忘记她。八年后,我们这样碰一块儿了:

  当时,屋里的光线太暗,二十平米左右的大厅,只有几盏墙灯开着,发出地狱般的幽冥。我看不清于胖子,程财神,何大光,路鸣他们几个。程财神是本市一家银行的行长,何大光是一位运输处长,路鸣是税务局的,再有几个我不太熟悉,于胖子说是政界的。我也没太细问。他们全都瘫在沙发里。确切点说,是瘫在那些小姐怀里。大家喝多了,喝得斯文扫地。那些小姐的脸我也看不清,看清了我也不认识,小姐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忘情谷”这样的地方,光明似乎也是多余的,越黑才越好呢。最好永远不天亮,生活可以永远是天堂。

  其实,就是看清了谁又能怎么样呢,来这里,用于胖子的话说,不就是卖孩子买猴,图个玩嘛。管他谁是谁,开心就好。

  于胖子开一家广告公司,这家伙趁的钱,海了去了。早年,他就是一下乡的返城知青。回城年龄就大了,没学问人没本事,费九牛二虎的劲可算找份工作,娶了老婆,安安心心的过了几年社会主义大家庭的舒服日子。可形式说变就变,眨眼功夫,本来干得好好的厂子,干着干着就不行了,生产出来的产品一律以仓库为市场。就差没把厂大门堵上了。大伙急得找厂长,厂长不是今天考察就是明天开会,屁股都不沾办公椅。半死不活的维持了几年,实在维持不下去,厂长换了好急茬,越换越玩完,最后工资都换没了,这班还上得啥意思。于胖子一咬牙一跺脚,辞职书往厂长办公桌一拍,说声老子不干了!转身就从厂子出来,跟一个哥们儿干起了广告。

  开始的时候挺难,俩人白手起家,一分钱掰八瓣花。又不懂拉业务,租了房子,立了牌子,就是没生意上门,俩人不吃不喝在门口坐等一个月,才迎来第一笔生意。这笔生意,俩人不但没挣钱,还倒贴了进去。不过赚来了信誉。渐渐趟开路子,发展起来。也算于胖子歪打正着,隔那以后,真就发迹了。成了本市名人,进政协,进人大,风光无限。有时看到于胖子人在电视上人五人六的白话,我就想,他妈的只要有了钱,一白遮百丑。就于胖子那点文化水,也能混进文化圈儿里?也敢飞着吐沫星子大谈文化?见鬼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次活动,他翻来覆去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我敢断定,要不是电视台那帮王八蛋给他写的稿,他那德行,永远也说不出什么如当前我市经济发展势头良好,人民安居乐业,政府宏观调控等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有一次于胖子他们开人大会,大谈人民安居乐业的话题,好像本市人民生活在天堂似的。商场里的业户瞥着嘴说,安居个屁吧,还乐业呢,乐业得看谁乐,那个行业乐!到街上看看,除了歌厅酒店乐,还谁乐?我们几天不开张,连税都交不起了,跟谁乐去?有的说,别听这些当官的嘴上喷粪,你叫这个姓于的上贫民区住几天试试。真好那时我经过,忍不住暗笑。后来在一次酒会上我讲给他听,于胖子讪笑几声,说兄弟,这年头不就这么回事嘛。

  但是你不服他也不行。于胖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拉关系。有人说这年头女人好办事,那是扯淡。真正办大事的,还得男人。女人不过是男人办事的一种工具或手段。眼下,我就是让于胖子拉来的。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与其说拉我,不如说拉我手里的钱。于胖子这种人,谈不上什么哥们义气,他跟谁都称兄道弟,哪怕遇着和尚,他都是光头的。

  这年头就是怪,明知不是真哥们,处得也跟哥们似的。假如桃园三结义的那兄弟活到现在,非气晕不行。

  我是今晚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也是最没根基的。为了从农村出来,当年拼死拼活读书,考上大学。创造了我们家祖辈农民出学子的奇迹。毕业后,又为了留在这座城里,找了个家里条件好的同学把自己给卖了。我之所以说卖自己,绝不是夸张。我同学,噢,不是,是我老婆,他爸是个实权派人物,他完全有能力让我光荣地成为这座城里的合法公民。尽管我一点不爱我老婆,尽管我1米80的潇洒个头使我老婆在我面前像个未成年少女。可这些于我的美好前途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以后,我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事实说明,我的选择是对的,不然的话,我至今还在我们家那个破烂不堪的中学天天吃粉笔灰呢。当然了,我有今天的业绩并非单靠我岳父。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实际上我岳父在我结婚的第二年就死了,死得很突然。事先一点征兆没有,闹得我措手不及。我在火葬场跟他告别时对他说,你老人家对不起我,刚把我扶上马,没等送一程就撒手不管了。

  那时,我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好在我不笨,迅速调整了战略方向,凭借我的才智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千言万语一句话――不容易啊!

  于胖子放赖似地粘在小姐身上。熊掌似的大手搁在小姐的衣服里进行不轨活动。她们太小了。我他妈怀疑她们那里长没长毛。中国人能刮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刮什么风。比如这两年,提倡革命队伍年轻化。可好,刚毕业的学生忽忽往上提拔。听说有的县里的副县长,只有21岁。像一只刚掉蛋壳的鸡,绒毛还没干呢,成天上网搞对象,干个狗屁工作啊?看来这股春风也刮到伟大祖国的各个角落,连小姐也越来越年轻化。无怪舞厅里的老革命们一声叹息:年轻就是资本啊!

  要是我不年轻,能有今天的地位吗?年轻就是好。

  于胖子几个搞非法活动,我懒得看。集中精力对付水果盘里的哈密瓜。倒不是没那个凡心,进了这种地方,哪里还有干净的?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律的男人,女人。又一下子从人退化到穿兽皮树叶的动物。于胖子他们不是人,我也不是什么好鸟――要论玩,这屋里的人哪个是我对手?只是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我总得跟他们有点区别吧。要玩,得玩出水平,不能象于胖子几个,一副土财主的模样,见到女人裤裆就湿,撒不开腿,迈不动步。

  于胖子见我不动窝,一边跟小姐摸索,一边含混地问我,平子兄弟,咋不上手?不对味儿?不对味咱再来一个。

  我说不是。我头晕。

  于胖子好像使劲捏了小姐一下,说,晕就对啦,在这地方,能不晕?小姐怪叫,反手相击。于胖子嘎嘎地乐。

  我没言语,咬一口瓜。电视里正放着一首老歌,女歌手拿腔作势的唱: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不知怎么的,一听这样的歌,我就条件反射似的想起我老家的那些山歌。我觉得比这好听。唱起来山泉水一样甜。

  于胖子怕我不高兴。骂我边上的小姐是木头,不会做事到这里来干吗?添堵啊!滚。老子再叫人。

  我说不用了。真是想呆一会。

  于胖子说别介,一会哥几个都忙活自己的去了,剩你一人干靠哇。不等我阻拦,于胖子冲门外喊,来人。

  服务生蹑手蹑脚地进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低声问,先生你有什么吩咐。

  你再招呼个人过来,要好的,快点!于胖子天生一副镗锣嗓子,加上点盛气凌人,习惯了呼来喝去。

  服务生说先生你稍等。

  我就是这个时候看见梁红的。我没想到真是她。我以为我认错了。这怎么可能呢?

  梁红穿着一件橘红的半透明纱裙,在幽暗的灯光下,像一只盛开的婴粟一样诱人。她朝我一咏三叹地走过来。很显然,她没认出我。她当然不会想到,多年之后,我们会在这样糟糕的场合下相遇――多么不可思议啊!

  我的心开始哆嗦。我该跟梁红说什么呢?这年头什么都缩水,地球也没幸免于难。仿佛世界上的人都拥挤到一个旮旯。梁红近在咫尺,退是无路可退了,硬挺吧。我正了正身子,装成若无其事。

  怎么啦大哥,不开心?妹子陪陪你好不好。梁红一说话,我手里的瓜掉在地上。梁红很风情地掩着嘴笑了,我是老虎啊?把大哥吓成这样?来,妹子给你陪个不是。梁红伸手拿起一块上面插着牙签的苹果,递到我嘴边,借机朝我偎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闯到我的鼻子里。

  梁红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头贴在我的肩膀上。吃嘛,大哥。不吃,就是瞧不起妹子。

  我仍然没说话。

  梁红手一扎撒,苹果无声地落在地毯上。梁红的表情极不自然,她也认出了我。

  梁红起身要走。

  我一把扯住她。梁红跌坐在我怀里。我和梁红的这一举动谁也没注意。

  于胖子哈哈大笑。他们不再满足于群居性活动,,当他们内心产生原始的欲望时,就想隐蔽了。他们开始一个一个往外撤。坦然。从容。天经地义。好在,大家还有一点廉耻之心。没跟动物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弄出个群交。

  最终,屋子里剩下两个人。

  我说梁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梁红说,你不是也来了这里?好像这里没说不许人来吧。梁红捡起茶几上的烟盒,熟练地抽出一颗叼在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呼一下把烟雾喷到我脸上。

  我几乎激怒了。梁红!你太不象话!居然变成这样!就劈手去夺。

  怎么啦?我挺好呀。我靠劳动吃饭,一没偷二没抢三不打劫。怎么说我也是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吧?

  你!我气得说不上话来。梁红太放肆了。翘起二郎腿,一口一口吐烟圈,吐得够专业,一长串,一个比一个小,一个套一个。她是不是在暗示我,暗示我什么呢?啊,生活本身到处是圈套啊,一个套一个,钻,也得钻,不钻,也得钻。我一阵悲哀。

  梁红轻蔑地笑了,别把自己打扮得跟救世主似的。告诉你,劳动者最光荣。你没资格瞧不起。还有,到了这,你是客人,我的工作是让你最大限度得到快乐和满足。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尽力配合。

  莫名其妙的情绪和酒精混杂在一起,烧得我欲焚欲裂。我被她彻底激怒了,盯着她的脸,暴露的身体,我听见自己牙齿抖动的声音。

  别这样嘛,要来便来呀。梁红近乎挑逗,抓住我的手,按在她的大腿上滑动。光洁的皮肤和温热的感觉一下子透过手指在心底膨胀开来,迅速遍及全身,同时也苏醒了不知躲藏哪里的过去很久的东西。它们一起袭击了我。

  我低低地吼了一声,愤怒地把梁红掀翻在沙发上。

  完事。我青着脸,拉开皮包,从里面取出几张纸币,恶狠狠地塞在梁红胸前,你不就为这个吗!我,他,妈,瞧,不,起,你!

  梁红在我身后咯咯地笑了,笑得很放荡。

  母鸡!我差不多七窍生烟了。

  梁红的出现,让我觉得,自己是打了自己的腮帮子。难堪到极点。

  上了车,于胖子不怀好意地问我,怎么样,不错吧,这地方?妈的这女人还真没见过,估计是新来的。一进屋,老子的脑子就炸啦。像一颗熟透的红樱桃哇。鲜!要说女人呢,还得这样的。于胖子吧嗒了两下嘴。车上的人哄然大笑。

  我阴着脸,说于胖子我看你是钱多了吧。

  于胖子立刻禁了声。他明白我说的意思。他根本不傻。有时,他的傻是装出来的,假相。这也是他为人处事的一套手段。他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操!几个人又一阵笑,这次,笑得是他于胖子。

   二

  我烦透了。见什么烦什么,见谁烦谁。一点不顺心就怒火万丈。整个厂办的人都躲着我。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上身,划不来。刚好于胖子不知深浅,撞枪口上了。于胖子特能装,斗大的字划拉一块认识不满一筐,腋下到哪都夹个包。腆着个肚子。你要看到他,准以为共产主义提前来到了,全世界人民都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再没有灾荒,贫困,战乱和疾病。于胖子有句口头禅:社会主义就是好啊就是好。他总是唱着说这句话,他套用了文革时期的一句歌词。

  我说你变相占有了别人的财富,可不是好。你这是对人民犯罪。这也是文革时期的常用语。当然,我对那段岁月没有过多的印象。于大胖子他们开批斗会,搞串连时,我穿开裆裤呢。

  于胖子大大咧咧开门进来,往我跟前一坐,苦着脸可怜巴巴地说,吴大厂长,快救救急吧。你老哥过不下去啦。

  我揶谕他说,你的钱,放太阳下用火烧,也得几天。犯得着上我这来哭穷?

  于胖子很敏感,以为我话里有隐喻。忙说,哪里呀哪里呀。兄弟你也知道,如今广告业竞争多激烈。你看看我今年在电视台的广告,有几家?光他妈地放电视片给全市人民娱乐了。

  我说,你播的那些片子,除了抢劫就是枪杀,要不就沾染点色情。你那不叫艺术,叫毒品。毒害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

  于胖子说我也没办法,人民喜欢看呐。本来时间就晚,我不播点那个,收视率上不来呀。不顺从人民的意志,等于自取灭亡。就这我还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呢。

  你是愁着钱多了没地方花吧。我道。

  你是真不知道哥的愁啊。于胖子长叹一声,得,今儿哥跟你兜点底,哥在西四路的广告牌全部被切割了!一年损失几十万呐!

  我说,没这么夸张吧?西四路是全市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当初为了抢夺广告权,他可没少下功夫。再说,它又属于市里的亮化工程,怎么能说割就割呢。他本人也非等闲之辈,什么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一大堆名头挂着。哪个吃了熊心豹胆。

  这么大的事儿,哥能懵你吗?

  咱这市里,有敢和你叫板的?

  别提了。原来司法局的王云飞你认识吧?

  认识。喝过两回酒。

  就他。这回管着我了 。真他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你得罪人家了吧?

  嗯。怪我以前没把他当回事,找我办几次事儿我都挡了驾。这回管着我了,报复。

  我说你可以去市里找啊,你的工程不是都有批复吗?

  有是有,可人家有人家的理由。找人,不得用钱找,用嘴找行吗!你说这人要是背,喝口凉水都塞牙,广告牌切割了还没完呢,开发区那边又出事。于胖子索性都抖了出来,一脸沮丧,正施工呢,几十米高的牌匾凌空飞渡,掉下来差点把人脑袋削去半拉。两住院的,重的那个医生说有成植物人的可能。你说这不添乱吗!他还不如嘎巴死了,我搭上俩钱儿利索。

  我说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那叫一条人命,你当杀鸡呀?

  听着就不顺耳,我诚心想难为难为他,要结帐,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他轻易地就结了。否则,我的重要性在哪里?看见一个人陷进泥坑,千万不要急,要等,等他继续陷,等他土埋脖子了再出手。这时他才会对你感激涕零。意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说,不好办,最近我也紧张啊,资金周转太慢。哎,你找老程啊,他可是财神爷。

  行我还能不找吗?我那80多万贷款利息都没还,老程追我要呢。说我再不还,他就得下班儿了。

  他那是扯,经他手出去的钱有多少?恐怕他自己也未必算得清。你这一笔就砸他饭碗啦?

  他……算了。于胖子欲言又止。

  我说,大哥你让兄弟为难。

  我可就指望你了。

  当初我就跟你交底,倒煤这活压钱。可你非要插一腿。

  不也是广告不好干吗。你想,象咱这个市,要发财有两个渠道,一倒煤,二倒钢材。倒钢材比煤的资金还大,回扣也给不起呀。

  我心想,闹半天你拿我当泥球了。今天老子也硬起来叫你尝尝。于是我不再说话,假装忙的处理事情。

  快下班了。于胖子见我还没动静,坐不住了。说,吴厂长,吴兄弟,咱哥俩处的时间可不短了。哥是人粗理不粗,哥哥我有钱大家花,有财大家发。你帮哥哥个人情,天大情谊我记着。好不好?于胖子哈着腰,陪着笑。

  我沉吟了一会,揉了揉眼角,说考虑考虑。试试吧。我故意留了个空子,行,在我,不行,也在我。凭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猫戏耗子的把戏。于胖子乐颠馅了,行!够哥们儿。走吧,下班了,哥哥请你,你说去哪?随你挑。

  我推辞,说今天不舒服。改天。

  于胖子献媚地说,不舒服就找地方舒服啊。哎,去“忘情谷”吧。我觉得那里不错。妈的,他又被哪个小姐勾搭上了。他盯上一个地方,就说明他的魂儿在那里丢了。可他没想到,这句话正触了我的疼处。我冷冷地说,你是不是骨头里生就的?没女人活不成?要去你去!于胖子见状,忙给自己找台阶,兄弟,有不顺心是事儿啦?有不顺心的事儿尽管跟哥哥说,缺啥哥哥给你补啥。绝对不能受委屈,啊。

  我不耐烦了,你要有事先走,我想早点回家。他的马屁拍得不是地方,哪疼拍哪。

  那好,那好。我不打扰,兄弟哪天需要哥哥,哪天叫我。

  这就是差别。于胖子大我十岁多 ,但他得跟我乖乖的。谁说人与人之间一律平等?那是美丽的谎言。其实人还没生下来,就分出了等级。我在别人面前,不跟于胖子一个样吗。见我要吃人的架势,于胖子哪里敢问,点头哈腰地走了。

  此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了。西斜的阳光照进来,只在窗前逗留一会,留下满屋子的暮色便走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剩下我一个人。空气中充斥着孤独和寂寞。我感到极度疲惫,长久以来,只有它们最忠于我了。我想休息一会,反锁了门,躺在沙发上,两眼一闭。恍惚中那天晚上的情景又浮现了……它就像一把钩子,钩起记忆中的旧事,搅乱了记忆之海。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它们如同一艘古船,静静地埋在水草泥沼间生了锈。然而只一个晚上,它们又全部被打捞上来。居然还那样鲜活,生动。我意识到,我将不可避免地发生一些事情……

  睁开眼时,屋里一片漆黑。街上喧闹嘈杂,霓虹灯打在窗上,光怪陆离。头有些沉。挣扎着坐起来,摸黑点颗烟。我想该给陈影打个电话。告诉她,晚上有应酬,说不定几点回去。陈影对于我的无规律生活早习以为常。只淡淡地答应一声说知道了,就没再往下问。有时我真希望陈影象许多爱吃醋的女人一样,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什么应酬,都有谁,都去了哪?可陈影一次都没问过。也许她太相信我了。因此过于放纵我。以她的角度说,她是我的恩人,没有她,我能在这个城市中吗?不在这个城市,我能有今天吗?我还良心未泯,所以我对她说了很多谎。我对她说谎是善意的。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

  我常常如此这般的安慰自己。

  陈影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喜欢享受。她认为,随心所欲的生活就是幸福。人生苦短,女人天生就是享受男人劳动果实的,不然,男人为谁拼命呢?没有女人,男人就失去了拼命的意义。更不会去拼命。在陈影心里,我是她的最佳搭档。我奋斗,她安逸。我爱讥讽陈影的幸福概念庸俗化。陈影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你不庸俗化你回老家教学去。我说我是为实现人生价值。陈影说没看出来吴一平你这么高尚。这么高尚的人跟市井小人混一起可够难为的了。我和陈影像两股总也拧不到一块的绳,说话不出三句准戗。

  她如何明白我的意思呢?幸福的含意,我有我的理解。我能告诉她吗?告诉了她,相当于我自己引爆了炸弹。

  我的幸福,是一片星空下的草地。月亮挂在山顶的树梢上,草地铺满了黄色的,指甲大的花朵,密密麻麻盛开于夜风之中。青草和花朵的香气弥漫在四野。渗入青春的胴体。这些美丽的夜晚,它们注定是我生命过程中的一个阶段。走过去,永不再回来。有时我想,无数次的疯狂到底做什么?或要得到什么,寻找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是。
  
  发泄。发泄是一种释放。释放之后呢?空虚趁机而入。病菌一样快速在体内繁殖。又疯狂,发泄。如此循环。到现在,我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又不愿思索。准确地说思索一些不能为人道的事情。“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鬼知道上帝的笑声中都包含了什么。这话说得神兮兮的,偏偏唬得那么多人崇拜。

    三  

  开着车,我满大街转悠。这个城市有一条河。宽阔,平缓。一条河是城市的心脏。没有河的城,再大再繁华,也是死城。人越来越多。桥也越造越多。一座座桥横跨河上。又壮观又气派。桥连接了一个城市。有了桥,一分为二的城市才是整体。从桥南转悠到桥北,我像一只掐了头的苍蝇,撞到这边,又折回那边。我的情绪与这个隆重的城市之夜是多么不和谐啊。

  倚在靠背,我没有急于下车。“忘情谷”金壁辉煌的大门日夜敞开,人影憧憧,来这里的人个个衣冠楚楚。那道门,是通往天堂的路。是人间胜境。它使人们忘记忧愁,尽情地欢乐。欢乐。欢乐。

  我的梁红也在这里欢乐。

  脚落在大理石地面,我嘴唇蠕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周围的人谁都没注意。都忙自己的事情。即使听到的,也没人来管你的闲事。广场停了好多出租车,司机表情木然地坐等生意。他们天天看到这样的生活状态,会想什么?是否会想有一天自己也大摇大摆地进去享受一番?真的,我听许多人羡慕地说过。

  不断有人朝出租车招手,一辆走了,一辆顶上来。我忽然想,梁红,是不是也像――出租车,只要有人出钱,谁都,可以随便座?妈的!我咽口吐沫,浑身刮骨疗毒般的疼。

  独自坐在包房。

  梁红进来,见到我,一点没意外。似乎算到了我必定来。她并不理会我,自己拿过杯子,倒杯啤酒,一饮而尽。沉默了很久,我尽量放平声音,说,梁红,现在你应该告诉我,究竟为什么。

  梁红不回答,也不看我。

  我抬起她的下巴,凶狠地说,为什么!我的脾气又上来了。

  没什么。梁红满不在乎地说,我愿意。

  你混蛋!梁红我告诉你,今天起,你马上给我回去,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怪了。我是你什么人?来管我?你有干涉别人自由的癖好?

  梁红,我求你!不要这样。我痛苦地说。

  梁红“嗤”地笑了,摇摇头,我不会听你的。

  你在折磨我。你在摧毁我心中的梁红你知不知道?

  哟,你心里还有梁红啊?很可惜,我成全不了你。

  是的。我心中的梁红,纯如一朵云。红润健康,活泼俏丽。她就在那片草地上,无限娇柔。她一刻也未消失过。

  梁红呆了。愣愣地,眼泪慢慢涌上来,晶莹地在灯光下闪烁。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抱住她。她先是抽泣,渐渐声音大了,呜呜地哭。我说,梁红,你必须说实话。

  原来,那年梁红意外落榜。受家里条件限制,没在复读,而是到离家几十里外的一个煤矿上班了。一年后经人介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其实梁红本人并不同意,可她爹愿意。说你一个农民,嫁个挣现钱的工人不错了,还挑啥?咱家没儿子,人家富生壮得像头牛,以后咱家倚靠他的地方多了。梁红脾气倔,和她爹别扭好一阵,终究没倔过她爹。委屈地嫁给了矿工富生。梁红嫁给富生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我考上了大学,和梁红的事情自然没前途了。

  订婚的那天晚上,富生就迫不及待地睡了梁红。也许过于急躁,那天晚上他并没尝到做男人的快乐。后来梁红怀了孕,两家一商议,早早结了吧。梁红就这么草草嫁了人。矿工工作枯燥,危险性大,这么说吧,他们都把脑袋塞在腰上挣钱,所以他们开的玩笑就野,粗。富生刚一结婚,矿工们就问他,说富生睡老婆的滋味咋样啊。富生咧嘴乐。有的说你别乐,头回睡你老婆时,她“落红”没?富生傻胡胡地问,啥叫“落红”。人家就跟他讲了。富生挺有心眼,说那当然。我娶的老婆,能二五眼?富生把这事儿记心里了,回家刨根问底儿抠梁红,说第一次睡你怎么没“落红”。由此断定梁红跟他之前就被人睡过。这个问题占据了他的思维空间,非逼梁红说出人不可。天天逼问,不说,晚上就无休止地折磨梁红。矿工大部分好喝。富生也不例外,这一来,酒瘾愈发大。整天抱个酒瓶子不撒手。最后出事了。

  我问道,他喝酒工作,没制度吗?

  梁红朝我伸手,我递给她一颗烟。她吸了一口,说,象那种小煤矿,制度还不和废纸一样?那个死鬼!她叫道,那个死鬼!送了7,8条人命。他违章,没死,倒死了好几个外地人。山东的,四川的。在井里埋了好几天,挖出来都变形了。那个小四川,胡子都没长呢。造孽啊!

  “他”呢?

  废了。成废物了。梁红说。她不像在说他丈夫,像说一只猫,一条狗。虽然她没说富生怎么折磨她,但我想象得出。我能说什么呢?富生也是人,也有感情,一个大男人,老婆被人睡过,是谁都不知道,这耻辱还小吗?将心比心,我不怪富生,倒对他产生一丝怜悯与同情。

  你没看见他那张脸,简直不叫脸。镶进了煤渣子,抠不净。下半身失去知觉。折腾了几个月,出院了。自己知道自己完了,要死。没死成,都被我发现了。抢下药瓶子。我砸了家里所有的镜子。怕他看见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发疯。他的脾气坏得要命,躺在床上骂人,骂我是婊子,养汉精,丧门星。

  我说,你为什么不离婚?

  我想离的。可我走了,孩子怎么办?他还小。我走了,他真得投奔阎王去。他要死了,我儿子就成了孤儿。错先在我,我不能做昧心的事。怎么难,也得把日子过下去。人活着,就是不容易。我们周围,象我这样的人家也不少。男的下井出了事,女的咬牙也得撑着――男人不是为了家才出的事吗?大家都在一种状态下熬,也就安心了。

  这对你不公平,你还年轻。我无力地说。

  呵呵。梁红似笑非笑。你说什么叫公平?这世上有公平的事吗?那些死在矿上,伤在矿上的,问问他们,怎么补偿的?

  梁红说得我心里突突的,我对梁红就公平吗?我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这么多年来,有过愧疚吗?我觉得梁红不仅在说那些矿工,同时也在指责我。我始乱终弃。

  我用手绢给梁红擦了擦脸。她喝口水,继续说:人到了这时候,还能奢望什么?活下来是最紧要的事情。为了活命,我到矿山打工。装车,拣矸石,什么都干过。一天干到晚,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即使这样也不敢误半天工――没活干的人多了。那死鬼的医药费太高啊。我哪里负担得起。我那点钱,仅够活命。那天,实在没办法,我去找了矿长。我已经找过他很多次了,他总是不哼不哈的。见我进去,他冷着脸说,你下班之后来吧,现在没空。下班后,我又去了。矿长对我异常热情,说一个女人支撑家不容易,说矿上的活太苦,叫我心眼活泛点。有意无意地往我跟前凑。他说梁红你真美,从你来矿上那天我就看上你。可惜你嫁给富生那王八蛋,不懂得珍惜你。你跟了我,别说欠的医药费,就是你以后都管。

  我把手指捏的嘎嘎响。。

  后来我在矿山呆不下去了。他老婆带她的娘家人到矿上揍了我一顿。矿长也反咬一口,说我勾引他。死鬼知道了,脑袋撞墙,说人活一张脸,他连脸都没了,还活得啥意思。他骂我贱,骚货。我说我不贱不骚,你早死了。你儿子也早死了。说到儿子,他瘪了,儿子是他的命根子,他可以不活,但他儿子不能不活。矿上没脸呆了。可日子得过。正巧一个在外面的姐妹回家,看我这副惨象,就把我带出来。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可计较了。

  我周身的血液似乎要冲暴血管。梁红的今天,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害了她。

  你出来多久了。我问道。

  两年多了。最近才来的这里。梁红瞟了我一眼。意思是刚来就遇上你。

  看了一下表,夜里一点多。我有个原则,不管在外面多晚,必要回家。梁红明白了,说,你走吧。我也该忙我自己的啦。

  我站起身告辞。
  梁红露出她的职业笑容,欢迎你再来。

  生活,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我又把电话号码给她。说有事找我。

     四

  城市的深夜,也难以安静。街旁的路灯,丛丛树影,疾驶的车辆,间或,有醉鬼蹲在路边呕吐;一个人旁若无人的大声高叫;有意无意撇在路边的垃圾;高大的立交桥;桑拿浴招牌上妖冶的女人……我有一种梦幻感,这就是我生活和工作着的城市吗?我曾经那么向往她的文明与繁荣,富庶与现代。而现在,为什么有了地狱般的感觉?我又想起那片草地,那一片青青草地啊,明媚纯洁的草地。黄艳艳的花上染一层鲜红的血――我们青春的血啊。激情澎湃,令人心颤的青春之血,在月光下闪耀着迷人的色彩―――世上再没有比它更迷人的色彩了。

  方向好像不对了。我走错了方向。掉过车头。我溜号了,闯了红灯。幸亏是晚上,如果白天,后果不堪设想。我一向谨慎,从不冒险。最近,我神思恍惚。往回开的时候,猛然我冒出一个念头:开车错了方向可以重走,人生路走错了,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查拉斯图拉说,“人类是一根系在兽与超人间的软索——一根悬在深谷上的软索。 往彼端去是危险的,停在半途是危险的,向后瞧望也是危险的,战栗或不前进,都是危险的。人类之伟大处,正在它是一座桥而不是一个目的。人类之可爱处,正在它是一个过程与一个没落。

  无路可走。

  陈影睡得昏天黑地。我洗澡,脱衣服,上床,她只糊里糊涂地问怎么才回来,翻个身,又睡她的去了。一张床睡了快十年,我怎么就看不出来陈影对我的态度?爱是不爱?我不爱陈影是确定的。但陈影是爱我的,当年她狗撵兔子似的追求我,我却居心叵测地跟她结了婚。莫非她现在不爱了?爱不是一成不变,也会老的。

  陈影珍惜她那张脸胜过一切。大把大把往美容院扔钱。各种高级化妆品,滋补品。她的梳妆台,简直是一个小型的化妆品公司。每天起床第一件事,照镜子,最后一件事,还是照镜子。她把自己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还说一个人首先要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我真搞不懂她的观念是哪里来的。她这种倾向太危险了,亏她是个老师,很难想象,她教出来的学生是什么样的。

  陈影均匀的呼吸并没带动我的睡意。相反,我睡意全无。相遇梁红,我n次失眠。

  第二天下午,我给于胖子打电话,我什么也没说,只告诉他到我这里来一趟。于胖子太聪明了,他绝不会在电话里问什么事情。我多年处世,大家早已达成诸如此类的默契。此时他恨不得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赶来。这次,他很容易就达到他的目的。自然,我也得到我该得的一份。万事开头难,经历过第一次的胆战心惊,现在我已经老练多了。变得心安理得。我没必要装酷,拒绝一个于胖子,后面还有无数的王胖子,李胖子,你拒绝得过来?“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真的全部拒绝,估计我也得从这个位置滚蛋了―――拿个体对应社会,无疑是天下最大的傻瓜。现在,我有了更好的理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安定社会秩序,关注弱势群体,难道不是我辈中人该做的吗?

  我想把于胖子给的回扣,用到更需要钱的人身上。

  对于我急转直下的大转弯,于胖子非常得意。他的想法是这样的:笼络起到了催化作用――人吗,又不是钢浇铁铸。时间一长,神仙也得下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就是块冰,他于胖子也能焐化。

  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的于胖子,他的脸便是他的内心世界的反光镜。若不是碍着我,这家伙说不定会乐得跳高。毕竟是我救了他的驾。

  我们热电厂需要大量的煤。于胖子说得没错,倒煤的确可以快速加入富翁行列。全市无数双眼睛都盯在这上――谁不想发财啊?但发财是一部分人的事情。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看谁本事大,门路广。头面人物发财容易,派个小舅子,连襟的跑腿学舌。时不时给你来个电话,啊,小吴啊,我那个亲戚,你可得严肃点,不能让他钻国家的空子,给我们的工作造成麻烦啊。你听听,这是一般的电话吗?明摆着让你网开一面,又不直接下指示。类似这样的电话,我接的多了。象于胖子这样的,采取的是怀柔政策,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糖衣炮弹,一枚接一枚。保管你弹无虚发。

  兄弟,你看这下步合同,是否数量上再增加些?

  可以。我干脆地回答。

  太好了!于胖子大叫。心花怒放,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平子兄弟够义气!于胖子把胸脯拍得啪啪山响,以后,你平子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哥俩除了老婆,啥都能换!嘿嘿,我老婆太老,煮了多少遍的汤,没味了。

  我笑了一下,说,得了,哥们一场,这点忙我能不帮吗?

  行了。有你这话,哥哥我啥不磨叽。今后看表现吧。于胖子喳喳呼呼地说,操!光顾说事儿了。几点了这都?走走走,吃饭去,今天不叫别人,咱哥俩。找地方好好潇洒一回。

  改日吧。

  于胖子急了,上次你就推脱。这次可得听哥哥的。

  我说确实有事。要不这样,先记帐,过几日空闲了再聚。日子长着呢。

  那也行,我就不硬搬你。于胖子拿出一摞金卡,这是咱本市各大饭店的就餐卡,你只管吃。不愿吃,你自己消化。他狡狯地夹夹眼。我看一下,金额分别为上千元,几百元不等。心里估计一下,大约一万块左右。这种事情多了,我即不惊喜,也不慌张。很是理所当然。别看他们给回了点,说白了也不是他们身上的肉。当然他照例留下另一份。

    五

  送走于胖子,陈影就来了电话。

  她说今晚不回家了。北京回来个同学,大家计划去市郊的度假村玩。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孩子她已经送她妈那里去。罗嗦一大堆,陈影收了线。

  正中下怀。

  整理好桌面的文件,材料。装好重要的东西,我离开了办公室。我们厂离“忘情谷”很远。厂子在市东区,“忘情谷”在市中心。我们厂这边相对安静,人也相对少了一些。市东以前是重要的采煤区。由于过度开采,现在已经出现了塌陷。地面不同程度的裂缝,凹坑,过路的车辆个个小心翼翼,生怕一头栽进去。住在东区的,多是矿工和附近的菜农,进城打工的外来人员。近几年市内的几个大矿连续倒闭,下岗工人迅速增加。煤矿和钢材是这座城的两条腿,煤矿一倒,等于城市折了一条腿。一个人一条腿走路都困难,何况一座城市呢?下岗工人失去保障,就去做生意。生意不是人人能做的,要启动资金,要头脑。实在没办法的,就想了歪道。去酒店,歌厅做“三陪”。女的在里面陪人家唱歌跳舞甚至搞关系。男的候在门外接女人回家。每到晚上,这种现象成了这座城的一景。让人哭笑不得。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径直朝“忘情谷”驶去。路上人流,车流如织。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表面上,城市的繁华如春风扑面,有几人能体察到隐在文明底下的肮脏?人与城市休戚相关,人们改造城市,城市也改造人们。观念,道德,伦理,时刻受到冲击,更新,颠覆。人与人的空间密度在缩小,心灵距离却在拉大。同事,朋友,亲人,夫妻,说不清有几张脸……陈影!陈影说和同学聚会。几个人?男同学女同学?我心里咯噔一下。同学会也像流行病一样,风靡各阶层。有钱有能力的大聚,没钱没能力的小聚。聚来聚去,都聚到床上,同学聚成情人。当年的风流债得以延续。恨不能为君抛家舍子,来个重新组合。可话说回来,有几个真动心气儿的? 无非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罢了。现代人的富贵病。热情一过,沸点降低,一场游戏而已。

  有点别扭。尽管我不爱陈影,但她是我的一件贵重物品,我就是把她束之高阁,也不许外人碰一下――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呢。一个锅里搅马勺多少年了,谁能做到不疼不痒?老婆是男人的另一张脸!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男人。

  转瞬,我莞尔:你自己开车偷偷跑出去会情人,无端地怀疑老婆红杏出墙,现代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影若洞悉了我的阴暗心里,得挖苦我个六门到底。

  友谊宾馆禁止公安介入。绝对安全。最低消费六百块人民币一晚上。梁红被带到这里。友谊宾馆经理是我一个哥们,我是他们的常客。我完全可以放开胆子,重温旧梦。

  我半依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梁红洗了澡,不施脂粉的从浴室出来。浑身上下水润润的,像当年草地上的某一朵含露绽放的黄花。我扔掉遥控器,拉过梁红的手,说,过来,我要好好看看你。梁红围在身上大浴巾无声地落了,乖乖站在我面前。光滑的身体像挂在枝头的秋日诱人的果实。 我轻轻地抚摸着,一寸一寸。我感到饥渴,好像沙漠中负重的骆驼,即畏惧又渴望。我又仿佛回到那片草地,微风拂过树林,拂过草丛,拂过我们年轻的身体。温暖的阳光照耀着,照耀着每一片叶子。那是一种覆盖着的温暖。梁红美丽的睫毛覆盖着她幸福的眼睛――多么美妙的时刻呀。

  我想她这么多年,今天如愿以偿。

  可我心里又有些酸涩,有什么哽咽喉咙。

  一夜未归……

  分手之前,我给梁红一款新式手机,二千块钱。手机方便联系,钱,一部分她做生活费,一部分给富生买药。对于富生,我有种负罪感。全当我对他的补偿吧。

  破天荒到单位这么早。单位的人还没上班。暂时没事,有点头晕,续了杯茶,坐在椅子里慢慢品,品昨天晚上的一切。发生得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七点四十分,李彦到了。来敲我的门,该人是我们销售处副处长。也就是我的同志加战友。和许多正职副职的关系一样,我和李彦的关系非常微秒。彼此的矛盾虽不明朗化,两人也是心照不宣。李彦窥视我的位置久矣,早想把我打翻在地。无奈抓不到我的把柄,再有他的年龄比我大,水平也差一大截。但该人也不敢低估,他的其他能量还是不小的。他的拿手戏是背后下黑手,让你防不胜防。李彦这个老江湖,是我身上的一个瘤。 我需时时提防他发作。他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所以我们俩看上去就跟亲哥们一样。私下里,时刻准备着剑拔弩张。

  李彦笑呵呵地进来,十分尊敬地说,哟,吴厂长,来得早。

  李厂长早。微微一笑。

  吴厂长,好像没休息好?

  是吗?睡得很踏实呀。我假装惊讶。

  脸色不太好。你可得注意保养,你是咱厂的顶梁柱啊。

  会的会的,劳李处担忧。

  对了,刚才在门口看见杜厂长,他说要请你过去一趟呢。

  是吗?我没接到通知。

  我也是顺便告诉你一声。呵呵,没事我先过去啦。

  贱婢!我暗暗骂道。他这是故意的。准是他听到了什么消息,打算看热闹。

  没过十分钟,杜厂长就打电话叫我到他办公室去。杜厂长的口气淡的出水,我猜不出来他为什么。隐隐觉得,应该与我有关。我怀疑李彦那家伙捣鬼了,跟他下蛆。不管怎样,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厂长。我毕恭毕敬地说。

  来了?坐吧。小吴啊,近来你手下的部门怎么样啊?

  挺好的。挺平稳。我适时把情况汇报一遍。

  杜厂长认真的听,脸色和缓了些。小吴啊,你还年轻,有知识,有魄力。前途无量。有些事情,要注意,不能给同志们留下不好的影响。做事一定要稳妥。

  是。厂长放心。

  好啦。去吧。我还有个会议。有事要及时汇报。

  记住了厂长。那我先走了。

  完全可以确定,杜厂长他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的耳朵,长在四面八方,一有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内知道。他这是在敲山震虎。警告我收敛点。凭我和他 的关系,他不会置之不理,也不会轻率。我和他之间的交易,第三者是天和地。杜厂长还是惜才的。但他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哪个人没有私心呢?实际上,我是他的亲信。李彦想在他那里搬倒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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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4 19:31 | 只看该作者
 六

  陈影在收拾房间,嘴里哼着歌。见了我,惊奇地说,哎,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这么早回来?

  我说,我就不能早点回来?

  陈影显出高兴的样子。

  今天在家吃吧,挺累的。

  陈影说好啊,那我做饭。系上围裙,陈影去厨房忙活。一边择菜一边跟我唠叨:这个同学有什么变化了,那个同学有什么变化了。

  我忽然想起来,问道,你那个北京回来的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呗。陈影不经意的回答,人家现在可狠了。中央银行对外结算部,马上要提升了。

  去几个人。

  五,六个吧。

  几个女的?

  差不多,三个。陈影随口答应。

  噢。

  哎,我说吴一平,你不会是在盘问我吧?你有这么卑鄙?

  我歪嘴一笑,什么呀,我随便问问罢了。

  陈影气哼哼地冷笑,你吴一平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我侧卧在沙发上,信不信由你。我缄了口。

  陈影她骗了我。那天晚上,我在宾馆搂着梁红酣然如梦时,陈影正在别人怀里卖弄风骚。那小子就是她高中时的同学。高中时是陈影的追随者。他们早背着我来往了,我一直蒙在鼓里。妈妈地,后院都起火了,我还做美梦呢。

  这事是后来知道的。

  我发现我有点离不开梁红了。她给我带来的快乐不仅是精神的,更是肉体的。一挨上梁红的身体,我就灵魂出壳。她给我的那种特别的感觉,我敢说,任何女人也给不了我。以前我所经历过的那些女人跟她比起来,简直是傻X,。一见到梁红,我就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每根毛孔都充满激情。我说不清梁红哪里来的魔力,竟然让我中了邪。我为自己找各种理由会她。有时我哪里也不去,开车到野外,或者在车里,或者去树林里,一遍一遍的做。我变得无比贪婪,想把她吸光,全部吸到我的身体里去――野外的梁红,迥然不同与宾馆里的梁红,她的每一声呻吟,夸张的尖叫,她的花样翻新,高潮迭起时对我乱七八糟的称呼,让我不知今夕何夕。

  总之,跟梁红在一起,我就是一头亢奋的野兽。为此梁红不止一次事后搂着疲倦的不能呼吸的我,贴着我的耳朵,温柔地告诉我不要这样,要懂得细水长流。我闭着眼睛说,死在你怀里算了。梁红感动得双眼润湿,说平子我不许你死,不许你说傻话。你得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人到这世上走一遭多不容易啊。得修行多少年啊。死鬼都那样了,还得活着呢。梁红一提到富生,我心里就不舒服,我说富生怎么样了。还那样,天天药陪着。梁红安慰我,你不必硬把这事往你身上揽,一个人的命运生来注定。我说毕竟有我因素啊。

  要不,你离开他吧。需要多少钱,我给。有了钱,可以雇人伺候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我走了,给他多少钱,他也活不下去。

  可是你这样太苦了。

  梁红不说话了,默默的抱着我,感受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类似的话题提出几次,梁红都挡了回去。我也矛盾,就算梁红离婚,我又能给予她什么呢?她需要的,我一样给不了。

  我主观地确信,梁红也是爱我的。她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我。我被自己这个不切实际 的想法冲昏了头。直到有一天,梁红的所作所为让我怒火中烧。给我当头一棒。

  事情发生在9月份的一天下午。一般我找梁红,都是下午或晚上。那天我心情格外好。不明原因。急三火四处理完公务,拔腿就去找梁红。一路吹着风,惬意地想。当官的好处不胜枚举。想去哪,编个理由就走人,明明干的不可告人的勾当,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谈业务。谈业务到床上谈?脱衣服谈?

  这座城市发展得太快。眨眼之间,四面八方冒出许多高楼大厦,像雨后的蘑菇一样悄无声息。昨天是一片废墟,睡一觉醒了,几十层高楼雏形便出现了。这些城市的建筑性标志,反应出一座城市的经济状况,发展速度,文明程度。代表一座城市的身价。摩肩接踵的人们衣着光鲜,面带笑容―――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多么幸运!凭什么不好好生活呢。路上,我给梁红打电话,我说你准备一下,我来接你。过十五分钟在下面等我。平时,我基本不带她出去吃饭。太惹眼。梁红问我去哪。我说出来再说。我想带她去“富丽华”,本市最高级饭店。我没跟梁红说去哪里,我想给她个惊喜。梁红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那好吧。

  也许我太兴奋了,梁红的犹豫我没注意到。

  梁红换了一身白色裙装,戴一顶遮阳帽。精巧的,粉色太阳镜。斜跨一只小小的坤包。玲珑有致的身材,站在阳光下左顾右盼,像一朵秋天里盛开的白菊,楚楚动人。我看得一阵心疼:她本该有个体面的职业啊!我又冒出了那个念头。我想,适当的时候,这件事我一定要操作。

  打开车门,我对梁红笑了,快上来。摇上风挡,我搬过梁红的肩,过来,让我亲一下。

  梁红红了脸,啐我一口,没羞。
  我说我羞给谁看呀?我自己的情人,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梁红白了我一眼,半推半就。

  去哪儿?

  带你开开眼界,今天吃大餐。

  噢,去哪儿呀?

  我故意不说。

  梁红撒娇,孩子似地摇晃着我的胳膊,说嘛说嘛,去哪儿嘛。

  别闹,当心警察。我跟她一本正经。其实心里在偷偷地笑,女人撒娇的时候真是好玩,男人的内心因此涨满幸福。

  梁红果然不作声了,老老实实呆在座位上。

  这时,梁红的手机响了。她露出紧张的神色。她问是哪位,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梁红陪着笑说,是李老板啊,差点没听出来。噢,没忘,今天有点急事,实在对不起啊。什么急事?哎呀李老板,急事就急事呀。没跟你说一声?来不及嘛。好啦,先这样吧,明天再联系好嘛?明天?一定!

  我越听越不对味,咣地一脚刹车定在那儿。梁红没防备,一头撞在前玻璃上,要不是系了安全带,没准飞出去。

  干吗呀你?有你这么开车的吗?

  那人是谁?
  梁红愣了愣,软了口气,你没必要问。

  说!是谁。我咬牙切齿。

  平子,你真没必要问。梁红勾着头。

  我要知道,我送你的手机,你怎么就用来跟其他男人做丑事的联络工具。

  梁红的眼泪汪上来,说,是,我贱。可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没瞒你。我靠这个吃饭,养家。

  我怒不可遏,说是啊是啊,是我他妈傻x,我自做多情,我不该跟你这种女人玩感情。

  梁红说,对。你明说好了。我就是妓女。怎么啦?你后悔了?怕我玷污你的名声?好哇。我下车,以后互不干涉!

  我哀求说,红红,我早说过,你离开他,我会补偿的。我养的起你。可你不听。不听。你自甘堕落。

  梁红白着脸,顶撞我,是。我甘心堕落,我愿意!

  我大骂道,你他妈狗改不了吃屎,生性风流!

  梁红一甩车门,拦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烦意乱,蹲在路边没命地吸烟。梁红说得对。她干的就这活。我心里早就清楚。可我就是不愿往那上面想。自欺欺人。瞪眼睛往里栽。人家梁红有夫有主,我干吗要掺和?我算什么?顶多是颗发不了芽的,自做多情的种子。

  撵灭烟头,跳上车,疯狂地向回开。两旁的人和来往的车辆纷纷躲避。我不怕死。人总算要死的。早也死,晚也死,死不足惜。世上还有我这样 傻x吗?抱着旧梦不松手。天真地以为人家也和我一样。这世道,哪里还有真情?所有的纯真与热情经不起时间这口大锅的熬炼,炼到最后,一点残渣都不剩了――随风散尽。

     七

  梁红到于胖子那儿上班了。

  是我找的他。我说你给我安排个人。女的。于胖子说谁?我说是一个老乡。于胖子诡秘地笑了,说不管谁,只要你老弟的人,我没二话,随时可以来上班。我说,工资你看着给,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于胖子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安排的。

  就这样,我把梁红从“忘情谷”给弄出来。虽说收入少了,可有个正当职业,逃离那个火坑。我对梁红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东西,现在,我说不上来对她是爱还是恨。我对她的感觉复杂化了,不再是单纯的少年至爱,模糊了,混沌了。

  刚上班时,我不太放心。抽空闲就去看看。于胖子安排她坐办公室。接接电话,收收文件资料。广告公司专业性强,策划,制作,设计等等,这些梁红干不了。于胖子竭力巴结我,,说梁红的嗓音好,打算让她学播音。就是他们的《午夜剧场》,前十五分钟插播广告。电视台的专业播音收费高,于胖子想省点成本。再一个也是给梁红一次机会。我想这样也好,说不准梁红就此出息了呢。周围环境变了,人自然也就变了。

  万万没想到,我这个打法大错特错。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叫我懊悔不已。

  学播音是件苦差使,梁红没有基础,从头学起。于胖子专门给她找个老师,白天黑夜的学。看着她累得筋疲力尽,我也心疼。那段时间,我基本没去找她,怕扰乱她学习。何况我自己也想休整一下。所以每天下班我就推掉了好多应酬,去学校接接孩子,做做家务。即简单又踏实。有时我想,如果安心一点,别去争夺一些东西,幸福其实就是一顿饱饭,一杯淡茶或光着膀子坐阳台看风景这么简单。但是人活世上,就是来争要抢的。你不抢别人的,别人就会抢你。你的碗里就空了,你就得喝西北风。

  陈影到省里进修的那几天,我可真是尝到了临时光棍的快乐。像一匹卸了套的马,自由自在。然而好日子不是享用不尽的。陈影一走,我发现了一个隐藏很久的秘密。这秘密给我的刺激太大了。做为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一个洗刷不掉的耻辱。

  早在一年前,陈影就上了网。偶尔的,我也上网查查相关的数据,资料。我不反对陈影上网,我整天在外面混,她在家上上网有什么不妥?起码也增长知识了。也许我的乐观态度直接纵容了陈影。也促成了陈影的背叛。那天晚上,闲的没事,我忽发奇想。就打开电脑,陈影有她的qq号码,密码我不知道,但这瞒不住我,三试两试,我居然登录了。我为自己的小伎俩得意。一一翻看起陈影的聊天记录。

  哪知这一看,看得我目瞪口呆!

  原来陈影一直在通过网络和她的同学联系。并且她的同学离我们并不远――就在省城。原来他们早就背地里勾搭上了!尤其最近,那小子频繁到这座城市来。可想而知,他到这里来做什么!最近的一次,就在上周!不用问,陈影这次去省里进修,伟大的共产党又给他们提供了有情人百里来相会的机会――我们这里,居省城不过40多分钟的路程。记录显示,他们确实约定好了时间,地点。我不知道陈影为什么没有删除记录,陈影还是不笨的。也许,是兴奋的心情致使她疏忽了。留下了罪证。

  我恨不得立刻开车去把陈影揪回来!不,不行,我得把这对狗男女当场抓获,让他们痛哭流涕地跟我忏悔。我呢?我会搜走所有的衣服,让这对狗男女一辈子呆在那里,――让他们到地狱里做情人去吧!

  狂怒已极!我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一次睁着眼睛到天亮。

  进修回来,在我的凌厉攻势面前,陈影低头认罪,对其所做行为供认不讳。可是陈影对我的诘问,却让我汗颜,她眼光恶毒地看着我,这样说道:吴一平,我承认,我是背叛了你。可你呢?表面看,你仪表堂堂,可你的内心是多么龌龊。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跟我结婚的目的?笑话!我就是太爱你了。爱得天真!我从来就没有去揭穿你!因为我不想毁掉我自己的美梦。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何曾对我关怀一次?我在你眼里心里,有半点位置吗?你作恶多端,却不断地撒谎骗我!你以为我真不在乎?吴一平!别人流的是眼泪,我流的是血!可你在乎过我的感情吗?我被你逼得走投无路!

  我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披散着羽毛,没精打采,丢了魂儿的相。

  陈影哭泣着喃喃:一平,在此之前,我是爱你的。我从来就没爱过别人。你相信……我……陈影身子一软,歪在地上。

  我心里只有两个字:报应!

  陈影对我的摊牌,等于象我宣布,我们的家庭将进入临战状态。无边的孤独蛇一样裹卷着我,让我喘不上气。夜空中阴云密布,大块大块的乌云被风追赶着,飞奔着。满地垃圾被狂风吹得乱滚,路灯昏黄。站在窗前,风从敞开的窗口闯入,我听到树叶子下落时发出的尖叫。一个接一个的闪电欲把撕开黑夜一道口子,巨大的雷鸣在耳边炸开――多么恐怖的夜晚啊!陈影哭得累了,半靠在床上昏睡过去,泪痕挂在眼角。她的脸上看不到痛苦,但比痛苦更可怕。那是一种无奈。痛苦的根基上分蘖出的一种无奈――这些,都是我亲手种植的?我极大的满足了陈影的物资要求,却从没有想到物资永远不能添补她内心的空白。反过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需要感情添补的,而我像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庸医。很愚蠢,对不对。我自以为了解陈影,我了解的是什么呢?我了解我自己吗?

  这盘棋,我如何再下?现在,我真的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八

  厂里从上至下,传言杜厂长要调走了。我心里很没底,好容易铺设好的路,难道就此中断?他一走,我的戏就不好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领导身边没有自己的一帮子人,谁不喜欢用自己培植的力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找个借口,溜到杜厂长的办公室。不咸不淡的谈了一阵工作,话题就拐到他的事情上来。我试探着说,杜厂长,咱厂上下都传你马上要走了,有这回事吗?

  别听他们胡扯,哪有那么快的事情。杜厂长笑道,不过,上头是有这话。

  我说,那得恭喜您了 。

  唉!杜厂长打个唉声,告诉你小吴,我并不愿意走。在这里,工作熟悉,环境熟悉,人呢,更不用说,有你们这样的左膀右臂,干什么都不愁。到了一个新地方,就不那么容易喽。

  是呀。跟您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真换个领导,怕伺候不好呢。

  没问题,小吴,你的能力我知道,谁来了,他也得用你。

   ……

  那,您以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我不能不说了,再不说,万一他杜厂长哪天拍屁股走人,我可放了秃尾巴鹰,赔大了。

  噢,那件事情啊,小吴啊,放心,我这不还没走呢吗。你继续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杜厂长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暧昧的模样,让我十五个吊桶打水。为了爬上厂长的位置,我鞍前马后的效命,挖空心思巴结,到最后不清不白的走了,岂不坑了我。但人家既然没走,我也不好深问,何去何从,人家自己还不能决断呢。再逼下去,不是自己露了马脚,也罢,就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等出了岔。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杜厂长临走前,提拔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死对手――李彦。

  我杀了他的心都有。还有比这事更窝囊的吗?种了一秋到八夏的庄稼,被人给收割了!气得我在办公室里关上门,破口大骂。妈的杜铁明,妈的李彦 ,你们合起伙骗老子!

  李彦通过关系,挖了我的墙角。在这场游戏中,我输了。输得惨!

  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发生的呢?

  我打电话给于胖子,我说老于你干吗呢?忙不忙。于胖子说不忙不忙,就是忙,你要有事,我也陪着你。我说那好,你要有空,陪我找个地方喝酒。于胖子说行,没问题。我这边还有点事,处理完,我去找你。我说,好。说定了。我等你。

  于胖子跟我还是够意思的。为了我,他对梁红付出挺大。不过我也没亏待他。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多多了。于胖子懂得回报,所以他做人就成功。我的事情, 他也听到一些,不是听我说的,是从其渠道听到的。他约了几个平时不错的哥们,把我找出去。他们不让我开车,说你心情不好,今天就别开了。

  这酒喝得酒没边了。在锦绣江山饭店,我喝得人仰马翻。硬着舌头根子要酒。于胖子劝说,平子,你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出了事陈影不来找我拼命啊。我直着眼睛说,拼命?跟谁拼命?对……我他妈……就是想拼命!老于……哥哥……还是你活得自在,你有钱,有地位……有听话的老婆……有,很多的女人。老子不干了,老子要活得更好,叫他们,看看。老子要干大的……来酒!于胖子吓得说,我求你了兄弟,再喝,非出事儿不可。你这么折腾自己,不合算。人生谁不摊着点事儿呢。哥哥我遇到的多啦,生生死死多少回,不也得挺着?想办法卷土重来吗,天长日久的。用哥哥我什么地方,你说句话,哪怕要脑袋,哥哥我都给。你听哥哥话,一会把你送回去,要喝酒,咱改天再喝。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劝。我摇晃着头,说,你们,谁也不知道……不知道!我,他妈憋屈啊!我……一抬手,桌子上的碗,杯子,被我划拉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好……好……,睡了才好,这样就公平了。大家都听得糊涂。我心里清楚,我说的什么。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就是喝死了,也不敢说真话呀!一个人活得连句真话都不敢说,悲哀透顶!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道,最盛产的就是虚伪!我虚伪,陈影虚伪,杜铁明虚伪,李彦虚伪,于胖子所有人都虚伪。

  我闹得不象话,于胖子硬把我架起来,塞到车里,送我回了家,他转身走了。

  怎么进的门我也不知道。屋里静的空气都安然不动了。打着酒嗝,里倒歪斜地换了鞋,打开客厅的灯,灯光晃的我闭了半天眼睛。然后,我审视着屋里的一切。我的目光停留在书房关闭的门那儿时,一股无明火腾腾燃烧。我一脚揣开卧室,把熟睡中的陈影从床上揪起来。陈影一点防备没有,披散着头发,错愕地看着我。

  起来,去,找你的情人去!

  一平,你喝多了。我扶你休息吧。陈影说。

  老子不要你的假惺惺!去呀,我怪叫道,你的情人在网上等着呢。你怎么不去!

  不要逼我,一平。

  我逼你?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我逼你的?我指点着屋子的陈设,它们,它们,都是逼的,哈哈。逼的!是你逼的我!是这社会逼的我!

  好好。就算我逼的你,行了吧,你先休息 ,有话明天再说好吗?陈影出奇的好态度,劝慰道。

  不,我非要现在说!我揪住陈影的衣服,像拎只鸡一样把她拎起来,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是怎么做的?老子要你跟我重复一遍!不对,是十遍,一百遍!

  陈影的眼泪下来了,一平,这回算我求你!不要,不要这样。不管怎么说,我是你老婆。请你给我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这就是我对你的尊重!我喷着酒气,三下两下扯到陈影的睡衣,陈影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我面前,陈影哑着嗓子啊了一声。我不在乎陈影是何种感受,使劲地折磨她,咬着牙。有时,我把她当成梁红,有时,她是惊恐的陈影。她们两人在我的脑子里叠印,我晕的不知天南地北。

  在陈影嘤嘤的哭声中,我沉睡过去。

   九

  第二天早上醒来,温暖的阳光照了一窗。头沉沉的,浑身酸软。睁眼看看陈影,已经收拾妥当,在打扫房间。她的双眼还红肿着,我忽然恨起自己。推开被子,拥住她,说,对不起,昨天我喝多了。这几天事情太多。陈影淡然一笑,没什么。

  我说,别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陈影掰开我的手,去洗脸吧,快上班了。桌上有牛奶和煎鸡蛋,你吃一点,别饿肚子上班,我得走了。

  陈影换上鞋,背上包,走了。

  我站在屋子里呆了好大一会,妈地,这叫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在骂谁,只是一种心理情绪吧。

  这是个多雨的秋天。雨一晚没停,现在还淅淅沥沥的下。凉风裹着雨丝,冷飕飕的。满街落叶,陷在泥水中,被一双双脚睬来睬去,间或,一阵风吹,几片不甘心的拼尽最后的力气飞旋起来,它们,想再回到高树上去吗?转眼,又呔息着,失望的掉下来------秋天马上要过去了,冬天不远了。到了冬天,一切将是另一番景象。在这纷繁往复的变化中,还将要发生什么呢?每一次季节的更替,都在加快我们衰老的速度。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像一株草那样长寿,草枯可以再发,人就不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败也好,成功也好,错也好对也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法更改,无法弥补。时光不会为你停留,它是最无情的东西……

  我在雨中胡想这些的时候,感到无比的落寞。

  河堤公园的一草一木,竟让我产生幻感,我想起那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村庄,我的爹娘,他们不会因下雨而停止劳作;雾气弥漫的山上,布满裸露的石头,它们,比我身边的人更温情,以及那些牛,羊,我似乎听到它们在一声声的呼唤我-----我有多久远离了它们?我一度因讨厌它们而远离。为什么它们又从未在我心里缺席过?甚至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它们立刻清晰起来,抚摩着我受伤的灵魂。世界是平衡的,得到与失去同样相等。我费劲脑筋得到的同时,不正在失去吗?

  我既没上班,也没回家,给单位打电话说我不舒服,在外面游逛一天。

  翌日,我到单位转了一圈,没什么大事,也不想多呆,就走了。出来后无处可去,想了一会,突然想去看看梁红。不知她怎么样了。她已经给我来过很多电话,说想见我。可是我怕打扰她的学习,又没什么心思,就告诉她安心学,安心工作,有空我会去看她的。

  广告公司的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与于胖子的关系。所以我什么时候出现,他们都觉得正常。大家都跟我打招呼,这个说吴厂长你可好久没来了,那个说吴厂长越活越年轻了。

  我一一回着,撒开眼睛找,奇怪不见梁红。我就推于胖子的门,秘书杨馨说,吴厂长,你找我们老总? 我说是啊。杨馨神秘地笑笑,小声说,你不知道吗?我说,知道什么?杨馨说,哟,看来吴厂长是真不知道。我们老总去南方啦。说是开一个年会。我说,那梁红呢?一起去啦!杨馨酸溜溜地说。我说,什么?她也跟去啦?她去干什么?不是学播音呢吗?杨馨说,这个嘛,你得问我们于总。我们下面的人,怎么好问老总的事情呢?我说,走几天?杨馨说,说是十天左右。吴处,你要急事,我马上给你打电话联系。说着她就要拨电话。我阻止道,不用,我也是路过,顺便来看他。

  满屋子的人注视着我,不好再问下去。我装得没事一样,闲聊几句,再无心呆下去,狼狈地逃出来。

  毫无疑问,于胖子参加交流会把梁红带去的诡计。妈的!他也敢耍我!挖我的墙角!我打电话问他,于胖子,你在哪里呢?

  嗨嗨,是平子兄弟啊。我在南方参加个广告年会。于胖子干笑两声答道。

  你去南方,把梁红带去干吗?她也参加年会?

  不是。这不我想着让她出来见识见识嘛。

  见识?于胖子,你还挺有善心的。我话里带刺。

  嘿嘿。

  于胖子!我叫道,你别跟我玩把戏,你一撅尾巴,我知道你拉几个粪蛋!你敢动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平子兄弟,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回头我补你十个!行不?

  你王八蛋!你知道个屁呀!

  兄弟,你领她来那天,我就认出她了。那天在“忘情谷”我一眼就看中她。可巧你把她送我手里了。你说,我能放过吗?咱们可是兄弟,别为一个女人掰脸,犯不上,你说对不对?我在外面,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有事我回去,坐下谈。你寻思呢?于胖子话中有话的说。

  好,那好,就等你回来咱们再算帐!我想了想回答。

  我不气于胖子,可我不能不气梁红!他于胖子是什么人,梁红她没长眼睛啊!为了她,我费劲周折,可她却和于胖子扯不清了。这不是打我的嘴巴子吗?不用多说了,梁红一回来,我就把她打发走,给她一笔钱,结束这一切!

  十天后,梁红打通了我的手机。

  平子。是我,梁红。

  你还回来?跟于胖子周游世界去吧!我没他有钱。我没好气地说。

  你听我说,平子,我,我……

  别“我”,“我”的啦。梁红,我怎么就拿你一点办法没有!这样也好,我对你也静心了,你爱怎么样,随便你吧。

  梁红哭了,说,平子,我,实在是……我想见见你。告诉你事情的原委,就算你不原谅我,也认了。

  好吧。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见到梁红的第一眼,我明显感觉到她瘦了。梁红住的房子是我给她租的,小是小一点,但她一个人,够用了。梁红给我倒杯水,然后,坐到床上去。也不和我说话,良久,我打破沉默,说,红红,你自己说,我对你好不好。梁红说,平子,这世上除了你,没有谁对我是真的。正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忍心拖累你!
我不能再拖累你。你的钱是哪来的我清楚,我不能害你。

  我问,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从梁红的话里嗅到了些什么。

  是。前一段抽空我回家了,我儿子出事了。

  你儿子?他出什么事?病了吗?

  不是。要真是病了,我就不发愁了。是,他和几个孩子到废弃的坑口玩,瓦斯爆炸了。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梁红的话。

  是的。几个孩子不懂事,由个大的领着,摸黑往里面走,太黑了,一个孩子身上带着火,说咱们点个亮吧。就划着火,引着了里面的瓦斯气,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把几个孩子掀了出来……

  我窒息般的难受。

  梁红说,我儿子严重烧伤。医生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植皮。但是那么大一笔高昂的手术费,我哪有啊!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能再让你为难吗?我就像个无底洞,你添不满呐。平子,你不要再管我,你管不了。以后,我死活你都别管。梁红的语气太平静了。仿佛不是讲她自己,而是讲一个陈旧的令人乏味的故事。刚出事的那几天,我六神无主,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我张不开嘴,我听于胖子说你也不顺当,就想,自己担着吧,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拖上你,不应该。于胖子成天跟着我,说只要我答应,什么他都豁上。

  你就跟他了?

  梁红答道,这次去南方,他先给了我儿子的住院费。

  我长叹一口气,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许多事情的出现,并非人力所能避免,而是注定的。但这些意外的,我们毫无防备的事情出现,它必会打乱我们的空间顺序。无论我们是不是有能力承当,它也如山一样压在我们身上。这是上苍对我们的考验,或者说惩罚。因此,每个人来到这世界,都带着罪孽。

       十
  老程哭唧唧地在电话里说, 于胖子遭事儿了。我说,怎么了?老程说,上午,路鸣透露他,于胖子给人虚开发票,那边出事,把他给牵扯进去了。恐怕事儿要不小。据说他这几年光偷漏税就高达一百多万。这么大的数额,别说是追罚,单全额补齐就要他命了。

  我啊啊地答应,说这可坏了,怎么也得帮他一把。平时大家都哥长弟短的。

  老程说可不是,就是头拱地也得把事儿平了,大伙儿都找找人吧。

  我忙说,是是是。老程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你支使一下, 我虽不说肝脑涂地,也是不遗余力。我心里道,活该!仗着几个臭钱,没好歹蹦达。出事儿才给他个教训呢。其实,老程的急也不都为于胖子,他是怕于胖子栽进去,他也好不了。于胖子还欠着他贷款呢。人要一垮台,这笔钱就泡汤,不追究怎么都好说,追究起来,不也掉层皮?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于胖子的事一气儿扯了两个多月,才有了眉目。他牵涉的太多了,最后,把我都给扯进去。我和于胖子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好在那家伙明白事理,没招供,不然我们全得玩儿完。这种事儿,你承认的越多,罪行越大。罪大恶极了,就等着把社会主义的牢底坐穿吧。老程平时耀武扬威的,这时吓得一脑门子汗,天天在家念佛。

  通过这次调查才发现,原来于胖子只剩空壳了。他的广告公司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他早就巨额亏空,税务稽查机关在封他的银行帐户时,他的帐户上只有几千块的现金-------他一直靠国家贷款活着呢,跟许多“大款儿”一样。

  伤了元气的于胖子打了蔫儿。我也被李彦抓住小辫子,一纸诉状告到总公司那儿,如何处理成了悬念。

  事已至此,梁红我是不能再让她呆在于胖子那里了。我给了梁红一笔钱,我说你回家干点别的吧,外面的人靠不住。 我估算了一下,这些钱差不多够你儿子手术整容了。还余一点,看什么好,做点小买卖,先维持着过,我也不想在这里混了,中国这么大,哪里都能容身。若是我以后在哪里发展好了,我还会一如既往的帮助你。

  梁红再一次哭了,哭得很伤心。我说梁红你别哭,你来到这座城市,遭遇这些,是我没照顾好你。我本想偿还你的,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梁红说,平子,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着。死那辈子也记着,今生我已经这样了,来世,我就伺候你一个。

  我说,别指望来世啦,这辈子做的好事不多,下辈子托不托生人还两说呢。

  梁红动情地说,变牛变马我也跟你。

  我感叹,也许,得罪了阎王爷,打入十八层地狱也难说。

  我不是刺激梁红,真的,我对所有的事情都看淡了。家庭,钱,地位,女人等等等等。我也没有告诉梁红我要去哪里,我跟同学都联系好了,这边一辞职,我就抬腿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轻松地说。

  我是悄悄地离开这座城市的,坐上半夜的火车。我不想与任何人道别。就像我不想再跟任何人重逢一样。火车长鸣,缓缓驶离站台,车灯灭了,车厢里一片黑暗,我探头向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和前面的路程一样,黑成一团。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3#
发表于 2004-11-24 19:42 | 只看该作者
好久没见可爱的皮皮来了。今天一来就来了大部头,并且声明也没搞好。呵。
4#
发表于 2004-11-24 19:5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六

  陈影在收拾房间,嘴里哼着歌。见了我,惊奇地说,哎,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这么早回来?

  我说,我就不能早点回来?

  陈影显出高兴的样子。

  今天在家吃吧,挺累的。

  陈影说好啊...
好久不见,学习,问好
5#
发表于 2004-11-24 21:03 | 只看该作者
 又见猪猪,且带来了大作品。粗看一遍,角色换位,情节复杂,文字地道,感觉不错!慢慢品味:)
6#
发表于 2004-11-24 23:26 | 只看该作者
  这么长的文章得慢慢品!先问好朋友!
7#
发表于 2004-11-25 00:23 | 只看该作者
 提起
8#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5 11:0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好久没见可爱的皮皮来了。今天一来就来了大部头,并且声明也没搞好。呵。

还别说,真的不会发帖子了呢!鼓捣了大半天,才成这个样子。
9#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5 11:11 | 只看该作者
很久没来,问葛姐姐好:)
10#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5 11:1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马克 发表
 又见猪猪,且带来了大作品。粗看一遍,角色换位,情节复杂,文字地道,感觉不错!慢慢品味:)

嘻嘻~~~~~~~俺兜里空咧,特来跟哥哥借点德国币。
11#
发表于 2004-11-25 20:05 | 只看该作者
人到哪里去了?等俺看完再找你吧。
12#
发表于 2004-11-26 00:03 | 只看该作者
精心打造,苦心经营,厚重的小说!
13#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09:44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000 发表
  这么长的文章得慢慢品!先问好朋友!

俺也问候你,新朋友:)
啵~~~~~~~~~~
1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09:4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若荷 发表
人到哪里去了?等俺看完再找你吧。

老姐哎,你忙的很呀。俺最近也忙,等闲了咱再聊。
15#
发表于 2004-11-26 09:5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精心打造,苦心经营,厚重的小说!
支持精华,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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